阡陌(下篇)

我懂你，懂你的全部。

一舉一動，神情些微的改變，透露出什麼樣的情緒，我全部都懂。

而我，你有太多不懂。

可是，你不必懂。

喜歡也好，討厭也罷，都如此純粹。

那麼就好好地，不摻任何一絲複雜的原始，如同當初吧。

＊　＊　＊　＊　＊　＊

－－最後一次了。

紅葉伸手旋開了大門的鎖，毫無意外的登場方式。

這是她一直在做的事情，試圖讓行為變得合理化一些，更像人類一些。

她當然知道，人類少女所害怕的事務。

所以她盡可能讓少女不去想起她們之間無法跨越的差距。

除了打架的時刻，盡量不要來去自由的穿牆，不要隨意變換成靈體的型態... ...

她也知道，這只是逃避。

可是，當初無視於原來的差異，就選擇這麼跟人類少女在一起生活的十多年，不早已是一個無法抹滅的事實嗎？當然，那只是一個更大的逃避。

逃避的代價是人類最珍貴的年華轉瞬即逝。

人類少女... ...不，應該已經不能以少女來看待了，如今變得女人味十足的。

要她來說，就這樣持續到最後也是可以的，人類的存在實在太過短暫，十年不過是眨眼的時間。

只是，笨蛋果然還是會一直笨下去，不論過了多久，就算是十年也一樣。

她當然知道，對方在意著什麼。

櫻市子在象徵完全獨立的二十歲生日，許下的願望。

－－在她三十歲生日的時候，同時要迎來兩人的離別之日。

她當然知道，人類女孩那不願說出口的少女心。

啊？大概就是人類所說的：「不想喜歡的人看見自己慢慢變老的樣子」吧。

真是無聊的念頭。

比起來，她覺得隨著年紀增長，每一年都變得更不一樣的女孩，一切一切都更加地吸引她，每次短暫共同生活的時刻，女孩總帶給她無數的驚奇。

人類是會變的，無論是外表或是心理。比起少有變化的神明來說，更加地在漫長的時光長河中引起陣陣漣漪。

去年的生日，對方說了那些口是心非的話語，她怎麼可能不明白。

所謂恐懼，就是明知預期了不好的結果，卻還得在原地等待壞的來臨。

任由其蔓延在身，深入在心，被恐懼所吞食的感覺，說不定比壞的事物真的降臨的時刻，還要令人難以忍受的折磨。

二十九歲的生日過後，也就意味著她們之間，只剩一年不到的時間。

懷著這樣的恐懼，要度過明明最該開心的生日。

言語變得尖銳也是女孩正常的反應。

她了解她的。

尖銳的言語是她最後的防衛，那已經不是堅強，而是固執了。

＊　＊　＊　＊　＊　＊

闔上了門，她突然忍不住笑了出聲。

市子抱膝坐在玄關，像是等待主人返家的寵物一般。

碧綠色的雙眸盯著她。

「呃？... ...我回來了。」

緊抿著唇，不發一語。

她撓了撓頭，有些無法理解對方此刻的反應又是為了哪般。

她走到市子面前蹲下，平視著她的眼眸。

碧綠色上蒙了一層霧氣，彷彿不敢用力眨眼，緊咬著下唇。

「市子？」　　

下一秒，她忽然被如同黃金獵犬的衝擊般撲倒在地，緊緊抱住。

平常時候遇到挫折或困難，市子願意在她面前表現出的脆弱，此刻無論如何都會忍耐著。

因為當初是市子許下分別的願望，所以不管怎樣不安都不願意流露出分毫。性格中的固執與堅持此時真真正正表露無遺。

真是無聊的堅持啊。

紅葉在心底無奈地嘆了口氣，一如既往的，左手環上市子的腰，打著石膏繃帶的右手輕輕撫著背，無聲地安慰。

「就像你那時候自己說的，依賴我也沒什麼損失不是嗎。」

「要你管！」

倔強地強硬回話，卻掩飾不了語氣中的哽咽。

緊靠在肩上的臉，不想被看見的神情，卻無法抑制地讓淚水沾濕了衣。

「還真是個固執的傢伙啊。」

「哎！好痛！」肩上被狠狠地咬了一口。「真是的，你是小狗啊？是的話就好好用懇求汪汪模式嘛。」

市子報復性地咬過後旋即鬆口。

「你在說什麼蠢話啦！」站起身來，立刻背過身去命令道：「快點起來啦，我要切蛋糕了。」

「是、是。」懶洋洋地回應著。

＊　＊　＊　＊　＊　＊

紅葉豎耳仔細聆聽市子默念著的願望。

－－未來的一年也要繼續幸運下去。

沒好氣地撇了撇嘴，這什麼作弊的許願法啊！簡直就像是對著神燈精靈說著還要更多願望的傢伙啊！

因為幸運能量的關係，絕對會讓這個願望持續下去。在未來的一年內，可以因此而實現的願望何止三個。

人類果然貪心。

－－希望愛我的與我愛的人們都能過得幸福。

市子... ...真的變了很多啊。不再是當初那個只把自己視為一切的自私，懂得將幸福與他人分享，眼裡開始會看見他人為她所付出的。

儘管預設的劇本出了一點差錯，這十年來本不該由她來與市子共同生活的... ...嘛，從現在開始也不算太遲，反正以市子的條件和幸福能量的影響，肯定能找到未來共同生活的好對象吧。

這點倒是不用她操心了。

這樣的結果，跟她的初衷並不會相差太遠吧？

紅葉吞下一塊甜膩過頭的草莓蛋糕，站了起身。

「怎麼了？」袖子忽然被拉住。

「第三個願望... ...」

「嗯？」她疑惑地看向市子。

「第三個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對吧... ...」

「哈？」

「就... ...用、用你那個可以聽別人不想說出口的秘密的道具－－用聽的就不算說出來了吧？」市子低下頭去，像是說著多麼讓她難以啟齒的話語。

心靈創傷聽診器？

她半信半疑地拿出了道具，將老虎耳戴在頭上，把馬蹄鐵造型的聽診器貼上了市子。

好一會，紅葉拿下了道具，似笑非笑地看著市子。

什麼啊，到頭來還不是用懇求汪汪模式。

果然，笨蛋會一直笨下去，笨的方式也一模一樣。

「幹嘛啦！」市子抬起頭就看見紅葉一臉欠扁的神情。

不過，大概她就吃這一套吧。

她是不是太寵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