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城隍-賽米絲物語 5 (試閱)

作者:人類
更新时间:2017-08-23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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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與死,表與裡。


和人間如同對比的地府,事實上,有許多習慣仍和陽世一樣。


──亡者依舊為了生活而努力,直到轉世投胎時刻到來;身為公家機關的閻王殿、城隍府,則是週休二日,假日時由部分人員輪流值班,以免地府事務因而停擺。


不過,即使今天是週日,即使今天是不需要工作的休息日,閻王殿中樞辦公室的桌前,仍然有一名男子埋頭審視公文。


那人身著筆挺的黑西裝,看起來只是一名斯文俊雅而且無害的年輕人,但是能夠坐在這個有如閻王殿大腦的位置,就已經證實了他的身份不凡。


他是羅言,執掌這個亡者世界的主事者。


雖然平常面對如山高的公文,羅言總是苦著一張臉,巴不得拔腿就逃──但十次機會內,通常只有兩次逃脫,另外八次是被自己精明幹練的女秘書用鐵鍊加鐵球綁在椅子上──不過他也不會真的將工作丟著不管,一旦發現哪些公文的審批接近期限,他還是會認真的在時間來臨前如期的趕完。


而現在,面對著空空盪盪又缺少人聲的辦公室,羅言忽然都有些懷念自己女秘書的冷酷聲音。只是他可不敢冒然打電話將對方找來,畢竟文判雖說是名工作狂,可是她同樣也堅持放假就是放假,不准出現工作、不准出現公文,否則就算是頂頭上司,她也照樣翻臉不誤。


「唉唉……」羅言批公文的手沒有停下、嘴裡則是發出了哀怨的嘆氣聲,「要是小城沒去西方留學的話,這時候就能陪我一起工作了……」


羅言口中的「小城」,其實就是統率另一處公家機關的管理人,城隍.艾草。


外貌如一稚氣女童,但沉穩負責任的性格讓羅言時常都不免甘拜下風。甚至連文判也說過,要是羅言有對方十分之一的責任感,那她起碼可以少操一半的心。


然而,艾草此刻卻不在地府。她在前一陣子奉命接受邀約,成為了西方賽米絲學園的留學生,不到一年半載是不會回來。


所以城隍府目前是由剛從西方交接回來的兩位將軍代為管理,其中一人是日遊巡將軍.長照,另一人是夜遊巡將軍.梁炫,她同時也是羅言的胞姐。


正當羅言想念艾草的時候──那就像哥哥對妹妹的想念,他一點也不想成為那八名護主狂將軍的眼中釘──原先安靜不已的閻王殿內倏然一陣尖銳的鈴聲大作。


羅言頓時變了臉色站起。


鑲在天花板角落、如今紅色燈光閃個不停的警示燈讓他心生不安,那正代表著有某種非常狀況出現。


怎麼回事?是罪犯逃出刑所?還是亡者想要私闖人間?


諸多猜測在羅言的腦海裡飛快轉動,同時他也不是傻站著,披掛在椅背上的長大衣一抓起,他身上的斯文氣質消褪得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眼中泛起凌厲,週遭迸射出威嚴強大的氣勢。


他是羅言,是執掌整個地府的閻王,他不容許有任何膽大包天者在他的地盤上鬧事!


羅言的步伐又大又快,大衣長擺捲起俐落的弧度。然而就在他要用意念打開大門的剎那間,辦公室那兩扇厚重結實的門板,卻是搶先一步地轟然開啟了。


羅言不禁一愣。


門外的職員辦公室一片死寂,那些今日有來值班的閻王殿員工們全都離開座位,站直了身子,手中還抓握著平時都藏於桌下的槍械,顯然他們在一聽見警鈴響時,就進入了備戰狀態。


但是,這些進入備戰狀態的員工們現在都是和羅言一樣,怔愣地看著佇立在他面前的苗條人影。


那名女子穿著貼身的套裝,髮絲在腦後梳綁成一個俐落的髻,正因為剛好出現在門口的羅言,訝異地下意識推扶下臉上的眼鏡。


「小……小文?!」羅言大吃一驚,眼中的冷厲退去,不敢相信自己會在假日的閻王殿裡看見文判,「妳怎麼……妳的原則不是放假就絕對不來工作場所的嗎?」


「原則有時候是可以改變的。」文判不拖泥帶水的說,「警示燈是我按下的,大人,我有要事稟告。」


「要事?」羅言一時還反應不過來,但文判嚴肅的表情讓他不由得點了點頭。他向其他還站著的員工們一揮手,示意他們繼續做自己的工作,這才領著文判,回到他待了大半天的中樞辦公室。


文判一踏進門,立刻一彈指,大門迅速關上,確保接下來的交談不會被他人聽見。


「小文,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羅言一頭霧水地問。


「天界那裡緊急來了信和使者,大人,我在十分鐘前收到的。我猜會直接送達我的住所,是因為大人你素行不良的前科太多了,天界可能覺得與其找一個不知道是不是翹班的混蛋,不如先找我。抱歉,『混蛋』是我自己加上去的,我總會忍不住說出真心話。」文判又推了推鏡架,語氣冷靜,聽不出有感到抱歉的成份在。


「天界來了信?」羅言早就習慣在文判的眼中,自己的地位大概就和水蚤差不多,他狐疑地皺起眉頭,可接著一雙眼猛然睜大,「等等,妳說……還來了使者?!」


「是的,使者。」文判嚴肅地點點頭,她張開手指,原本空無一物的潔白掌心上,登時浮現出了一封烙著金色火漆章的信和一團金色的光球。


羅言一瞧見那團光球,馬上就發覺到了。那不是和他們同系統的力量,那可不是東方世界該有的存在。


彷彿在呼應羅言的想法,光球的形狀開始有了變化。


「它」增大、伸展,隨著兩枚潔白羽翼的張啟和成形,「它」也建構出一個完整的外形。


那是一名金髮碧眼的有翼人種,而在一般大眾的認知中,則是擁有著「天使」這麼一個稱呼。


羅言的內心裡無法抑制地敲響警鐘。


一名來自西方世界的天使,天使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拜訪他們地府。而地府唯一能跟西方牽扯上關係的,就只有……


「初次拜見,閻王陛下。」年輕的金髮天使恭敬地行禮,「在下是賽米絲學園的信差。」


「呃……他會說中文?」羅言望向文判,吃驚地迸出這句話。


「我會說英文、法文、日文,就不曾看你驚訝過,大人。」文判冷淡的橫了羅言一眼,「我猜你吃驚的重點完全錯誤了。」


羅言摸摸鼻子,不敢說在他的心裡,就算他的女秘書會說火星語也不奇怪。


畢竟那可是文判,不是嗎?


「閻王陛下,在下是奉學園長的命令,特地送信而來。」金髮的信差再說道。


羅言看了一眼浮在文判掌心上的信封,暗暗屏著氣,將未拆封的信接過來。


「做好心理準備,大人,恐怕不是好消息。」文判輕聲耳語,「天界的人說,那使者是從空間通道,十萬火急的趕過來。」


羅言的確是做好心理準備,可是他怎樣也沒料想到,自己下一秒看見的會是超乎他預想的可怕消息!


「小城中了詛咒?!該死的,小城為什麼會中了詛咒!」羅言咆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立即轉頭,黑眸緊緊盯住了那名信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說!」


當羅言怒吼出那最後一字,辦公室內的所有物品似乎都在震動,一種奇異的鳴響迴盪在空氣裡。


來自西方的信差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羅言身後的影子像是在暴漲,一眨眼就變得巨大,幾乎覆蓋了整片天花板。


明明羅言的體型未變,可是信差卻覺得眼前的年輕黑髮男子如同巨人,散發出可怕的壓迫感。


「萬分抱歉,在下並不知曉……」金髮信差低下頭,極力使聲音維持穩定,「但學園長保證會盡全力來追查。如今城隍大人也已在安全的場所,受到嚴密的保護。」


羅言的臉色鐵青,不發一語地瞪著那名信差。半晌後,他的影子回覆正常大小,但是辦公室內的空氣依然沉重得讓人難以呼吸。


「回去轉告你們的學園長。」羅言一字一字的說,聲調狠厲,「要是小城有一絲差錯,我們東方地府鐵定和你們西方沒完沒了!」


那一瞬間炸開的轟然氣勢,讓金髮信差感覺到自己的羽翼都傳來疼痛。


「還有一事,大人。」迅速看完信的文判神情凝重地對羅言說,「西方派遣使者來此的事,必須隱瞞好,萬萬不能讓日、夜遊巡兩位將軍知情。」


「啊……」羅言的臉色當下由鐵青轉成蒼白,他已經可以預想到那畫面了。


將艾草看得比任何人事物都還要重要的梁炫、長照,一旦得知此事,絕對會理智斷裂,立刻想方設法的衝到賽米絲學園,去為艾草討個公道。


「我不會說,小文妳也別透露。」羅言深吸一口氣,對著金髮信差再問道:「西方的天使,你要如何回到賽米絲學園?是要再藉由我東方天界開啟通道嗎?如果是如此,就由我送你至天界,但你務必要隱匿行蹤。」


梁炫和長照不是遲鈍的人,假使讓他們察覺地府有天使出現,他們第一時間必定會聯想到艾草是否出事了。


「不,在下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回去……」金髮信差有絲困惑,但仍是老實坦承,「學園長替在下向學園的守門人商借了能夠開啟通道的備鑰,屆時再通知守門人一聲,就能順利打開兩方的通道,返回學園。」


對於那些奇特的名詞,羅言有一半都難以理解。不過他起碼可以確定對方能夠很快的就離開這裡,不用擔心被梁炫或長照看見。


對此,羅言感到稍微鬆了一口氣。


城隍府眼下就只剩兩位將軍,要是連他們都不在,就真的要群龍無首了。


沒想到就在下一瞬間,之前才出現過的尖銳警鈴再度響起,平息下來的警示燈又一次瘋狂的閃爍。


金髮的信差錯愕地抬起臉,全然不知道是發生什麼事。


「小文,妳又按下了警示燈嗎?這可不有趣。」羅言望向文判,眉頭緊皺。


「不論有不有趣,我不會把公器私用,大人。」文判瞇細了眼,也仰頭盯著警示燈,「恐怕是外面的人……」


無預警拔高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文判的話,她大步一跨,毫不猶豫地接起內線電話。


「這裡是文判。」簡潔俐落的語句扔下。


「文大人……事情……」從話筒中傳來的聲音小得不可思議,簡直像怕被誰聽見,「他們來……正在……」


「什麼?聲音太小了,我聽不清楚。」文判蹙起眉,伸指按下免提聽筒的按鍵,讓其他人也能聽見。


「是……大人……殺氣騰騰……」依舊是模糊難辨的話語,沒人能理解對方想要傳達什麼訊息。


大人?殺氣騰騰?誰殺氣騰騰了?


羅言越聽越糊塗,換他也站在電話旁,沉聲喝了一聲,「說話不要吞吞吐吐!有什麼話就說大聲──」


這次換羅言的聲音被蓋過去了,電話裡傳出劇烈的砰然聲響。


與其同時,那聲響也不偏不倚的自辦公室門口傳來,頓時就像雙聲道疊合在一起,分不出究竟是來自哪一方。


辦公室內的三人反射性地轉頭看向門口,他們馬上就知道那驚人的音響是怎麼來的。


應當好端端掛在原來位置的兩片厚重門板,眼下是失去和門框的連結,可憐兮兮地趴躺在地面上。


失去遮掩物的大門口正矗立著兩抹身影。


一是高挑女子,一是瘦弱少年,兩人剛好各穿黑衣、白服、腳下、身周同樣都有黑氣繚繞。


黑氣躁動,有如活物慾張牙舞爪,隨時要撲上敵人。襯著兩人自身迸散出來的冰冽氣勢,使得空氣裡的溫度似乎都下降了幾度。


女子和少年身後的職員辦公室,靜得像連一根針掉落也可以聽見。然而和先前一聽見警示燈就進入備戰狀態不同,今日值班的閻王殿員工們現在是大氣也不敢吭一聲,縮著肩膀,心驚膽跳地看著那兩人的背影。


就連打電話的那人,也小心翼翼地放下話筒,裝做自己剛剛什麼事也沒做。


中樞辦公室內,金髮信差一臉怔愕,文判的眼中閃過一瞬的緊張。


而羅言則是極力地把差點竄出的呻吟吞下,他總算明白電話裡的「殺氣騰騰」是指什麼了。


──殺氣騰騰的梁炫和長照。


要命,為什麼他的胞姐和長照會正巧挑這個時間上門……羅言忍耐住想要抹臉的動作,腦中拚命的想找出一個適當的理由,好解釋閻王殿內怎麼會出現一名西方天使。


只不過還未等到辦公室中的任一人開口,總是給人文弱印象的黑髮少年已經一箭步衝向了那名金髮信差,五指猛地拽扯住對方的衣襟。


「我們家的小姐怎麼了?」長照扭曲了俊秀的臉龐,眼裡是駭人的狂躁,「城隍大人為何會受到詛咒?你們居然膽敢讓她遭受到這種對待!」


隨著這聲暴吼砸下,空氣似乎都跟著震動一下。


羅言的心臟重重一跳,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為……為什麼你會……日遊巡將軍,為什麼你會知道?」


「因為我在你的辦公室裝了竊聽器。」冷淡說出這話的是人梁炫。無視羅言的震驚,她幾個跨步就逼近對方,纖白的手指也猛力抓住對方的衣領,「羅言,你竟然還想隱瞞我等?」


隨著梁炫吐出清冷的聲線,那些在她身周纏繞的黑氣也改聚集在她的手臂上,蜿蜒向前爬行,來到指尖處,幾乎要碰觸上羅言的臉。


「你竟然,想隱瞞城隍大人遭到詛咒的事?」


「冷靜一點,夜遊巡將軍……我知道事情一定會變這樣才不想告訴你們的,姐!」羅言大喊道。


「不管你說什麼都改變不了我等的決定,城隍大人陷入危難,我等絕不會什麼也不做地留在這裡。」梁炫冷冰冰的說道,下一秒她的手指抽離,黑氣一併退離羅言的眼前,「抱歉,文判,給妳添麻煩了。長照,我們走!」


「明白!」沒有任何遲疑,長照身邊的黑氣即刻化成實體的漆黑鎖鍊,迅雷不及掩耳地纏縛住金髮信差的身軀。


在誰也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包括被纏上黑鍊的天使自己,梁炫已閃身至長照身旁,兩人猝不及防地挾帶走信差。


一晃眼,那一黑一白的身形竟已消失在閻王殿內。


「不是吧……等等,姐!長照!」羅言不敢置信地追出幾步,可很快就頹然地停下來。他垮下肩膀,伸手抹了一把臉,「太棒了,居然是把人家使者直接綁走了……而且為什麼是跟小文道歉?我才是那個苦主吧……」


「我想是我做人比你成功,人品也比你好,大人。」文判自後走上,白皙的手指遞出了手機,那是屬於羅言的,「需要派人阻止兩位將軍嗎?」


羅言放下手,看著那支遞至眼前的手機。他知道只要一按下撥號鍵,就能調動全地府的鬼差,找出梁炫和長照,還有那名被人綁架的天使。


「……不。」可是他搖頭了,露出些許的苦笑,「他們不會對那名天使做什麼事,他們只是要那名天使帶他們一起過去,到賽米絲學園。」


到艾草的身邊去。


「算了,他們到小城那去也好,說不定事情反而可以提早解決。」羅言耙耙頭髮,吐出了一口氣,回頭望向自己又要重新安裝門板的辦公室門口,「小文,城隍府那邊暫時由妳來負責坐鎮了,現在只希望西方那邊別出什麼差錯。」


否則,別說是他們地府跟西方沒完,即將齊聚一堂的城隍府八大將軍,為了他們的主人,將不會客氣的挑起第一場兩界紛爭!



賽米絲學園.白犀之塔。

當棲息在架子上的火蜥蝪,準時地在早晨七點鐘的時候吐出了一聲夾帶著火星噴吐的咆哮,縮在被窩裡,蜷成一團的身影頓時反射性地踢開棉被,從床鋪上大力彈跳起。


那是一名紅髮翹得亂七八糟,臉頰、鼻尖有淡淡雀斑的女孩子。只不過那張太過英氣的臉龐,總是令第一次見面的人弄混了她的性別。


使勁地眨了幾下眼睛,逼退紫眸裡的酸澀,待視野恢復了清明,沙羅.曼達立刻一骨碌地跳下床,衝去附設在房間的廁所內刷牙洗臉。


沙羅的每一天都過得相當規律,她準時起床,準時和自己養的寵物道早安,準時衝去隔壁寢室吵醒自己最要好的同班同學。


「溫蒂妮!溫蒂妮!起床了!」利用備份鑰匙打開了房門,沙羅站在門口,笑嘻嘻地拉高聲音大喊。


床鋪上的人影還沒有動靜,白犀之塔的五樓已經從各處乒乒乓乓的傳來了騷動。


「該死的!沙羅妳一定要這麼準時嗎?」


「天哪,那麼快就七點了嗎?我覺得我還沒睡夠啊!」


「又是妳!一年級的沙羅.曼達!」


「我真恨我們白犀之塔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個活鬧鐘……」


有咒罵的、有驚呼的、有哀嚎的,這棟宿舍的五樓學生們幾乎都將沙羅叫醒好友的聲音,當做判定時間的標準。


誰叫沙羅的作息實在太準時了,每天從來沒有變動過。


無視背後的那片聲響,沙羅看見床上的人影終於有了動靜。


和男孩子氣十足的沙羅相較下,可以說是呈對比的綠髮女孩揉揉眼睛,慢吞吞地坐了起來。即使還是睡眼惺忪的表情,也無損那張甜美的臉蛋。更不用說那頭滑順的綠色髮絲垂散在肩後,無形中增添了一絲慵懶的魅力。


「早安,沙羅……妳還是一樣準時……」包括溢出嘴唇的聲音也是悅耳、優美。


和沙羅同樣是一年A班的溫蒂妮掩唇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習慣性地張手環抱住對方一下,就搖搖晃晃地走進廁所裡梳理儀容。


沙羅也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不屬於自己的床鋪上,盤算著待會要趕緊到宿舍餐廳。她先調查過菜單了,今天有美味的烤小羊腿!


要是晚去了,肉類的食物往往一下就被男孩子掃光。


「喂,沙羅!我們可是要先到餐廳啦!」幾名男孩忽然從房門外探出頭,他們都是一年A班的學生。


由於沙羅的性子不拘小節,外表又令人想不起是女孩子,很容易就能和異性打成一片或是稱兄道弟。


「放心好了,妳的份我們會替妳吃光光的!」其中一人興高采烈的說。


「啊!太過份了!你們敢吃光,我就跟你們沒完沒了!」沙羅霍地站起來,張口往門口的方向吐出了一小團的火球。


──她的身上有火精靈的血統,製造火燄對她而言不是什麼難事。


不過幾名男孩們早就有所防備,迅速地一縮頭,嘻嘻哈哈地跑下樓。


「沙羅,妳又要為了食物跟誰沒完沒了?」梳洗完畢的溫蒂妮走了出來,碧眸好笑地睇望著自己的好友。


「還不是彼得那幾個豬頭。」沙羅握緊了拳頭,作勢對著空中假想的敵人一揮舞,隨即雙眼一亮,跑向溫蒂妮,抓住她的雙手,「溫蒂妮、溫蒂妮,妳待會直接帶我到一樓吧,這一定比跑樓梯下去快多了!拜託妳了,今天有超美味的烤小羊腿呢!」


「哎呀哎呀……」溫蒂妮看著那雙閃閃發亮的紫色眸子,露出了傷腦筋的笑,「但是被舍監看到的話,會被罵喔。沙羅,妳上次不是才被教訓了一頓?」


「我只是從五樓直接跳下去,也沒使用什麼魔法,結果舍監還是把我臭罵一頓,說什麼這樣很危險……」沙羅吐了吐舌頭,「這哪會危險?才五樓耶。不過她威脅我,再亂來一次,就要把我丟到保健室,讓醫生好好虐待我……要是碰上薩拉心情不好,真的會虐待我的!」


似乎是回想起什麼可怕的回憶,沙羅縮下脖子,臉皺成一團。


溫蒂妮為那生動的表情變化覺得好笑,不過也能理解沙羅的心情。


幾乎不曾在公開場合露過面的保健室校醫,在賽米絲學園裡可說是位神秘人物。沒去過保健室的人大多不知道他;但凡是去過的人,則往往巴不得自己絕對不要再踏進那一步,只因為校醫的暴力治療手段太令人沒齒難忘──伴隨著疼痛以及慘叫。


溫蒂妮也陪好動又容易受傷的沙羅去過幾次,至今仍是對那些場景印象深刻。


「所以啦,溫蒂妮、小溫。」沙羅眨眨眼睛,努力擺出最無辜的神情,「有妳幫忙的話,就等於我身邊帶了最棒的安全設備對吧!哪,拜託?拜託?」


溫蒂妮被那小狗般的眼神逗笑了,她似乎還能看見自己的好友背後搖晃著一條尾巴。


「妳其實是犬妖與火精靈的混血吧?」她打趣的說。


「哎?」沙羅困惑地歪過頭,很確定自己屁股後可沒長出一條狗尾巴,「當然不是啦。溫蒂妮,妳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麼混血了嗎?」


「是是是,我只是開玩笑的嘛。」溫蒂妮噗哧一笑,臉上的笑容愈發甜美,「我知道了,沙羅,我會幫妳的,我總是沒辦法拒絕妳的要求。所以,妳可以不要再用那小狗眼神謀殺我的同情心了。」


「也就是說……」沙羅的臉龐像是被瞬間點亮。


「讓我先拿好今天要用到的課本吧。」溫蒂妮抽回自己的手,笑望著開心的在房間裡轉圈歡呼的好友,感覺心中有著暖流湧過。


和沙羅在一起,向來能充份地讓她感到溫暖。


「妳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怎麼可能拒絕得了……」溫蒂妮喃喃的說,隨後將句尾嚥下,唇邊還是含著一如往常的溫柔微笑。


沙羅就像一隻極力忍耐躁動的小動物,不時地在原地扭來扭去。一等到溫蒂妮的東西都拿好,她馬上蹦跳起來,拉著對方的手臂快步地往外跑。


走廊上已經相當熱鬧,整棟白犀之塔的學生差不多都起床了,不時可以見到有人急匆匆或慢條斯理地下了樓梯。


交錯在多層樓之間,最後統一匯聚中央的白色樓梯,這時候與其說像是蛛網,倒不如說更像是運輸帶。


「準備好了嗎,溫蒂妮?」沙羅期待地問著,眸裡散發出興奮的光芒。


「隨時為妳服務。」溫蒂妮輕巧地躍上走廊欄杆,彷彿不在意身後是五樓的高度,還俏皮地對沙羅眨下眼,向她伸出了一隻手。


沙羅握住那隻手,也俐落地踩上欄杆。


「喂!妳們兩個!好好的樓梯不走想做什麼?」沒想到一道嚴格的大吼在這時候猛地插過來。


沙羅和溫蒂妮嚇了一跳,舍監剛好在五樓可不是她們預料中的事。


「哇!溫蒂妮,她追來了!追過來了!」沙羅慌慌張張地喊,這時候要是被惱火的舍監抓到,鐵定少不了一頓罵,她的小羊腿也要跟著泡湯了。


「沙羅,跳了!」溫蒂妮當機立斷的喊了一聲,立即攬住沙羅的腰,帶著她縱身往下一躍。


剎那間,溫蒂妮的身旁憑空出現淡綠色的氣流。它們像柔軟的布,溫柔地滑過她的手,將她和沙羅一起圈圍住。


她們往下墜的速度很快,卻又和失速截然不同,一下就穿過了四樓、三樓……


樓梯和走廊都有人被這突來的一幕嚇了一跳,下意識探頭向下望。也有人吹了聲佩服的口哨,或是起鬨地鼓掌大笑。


沙羅還有餘力對著他人拋出了飛吻,不過隨即就聽見四周傳來哀叫。


「噢!沙羅的,才不要啊!」


「換溫蒂妮,溫蒂妮比較好啦!」


「去死啦,你們這群混蛋!」沙羅衝著上方比出了中指。


不像沙羅精力十足地對著上方笑罵,溫蒂妮壓按著飄揚的髮絲,在地面離她們越來越近的時候,心念又是一動。


綠色的氣流旋轉,同時也減緩了降落的速度,讓被它們包圍住的紅髮女孩以及綠髮女孩能夠不感受衝擊,穩穩地站在光鑑的大理石地板上。


溫蒂妮的手指向氣流一輕拂,後者頓時全然消隱。


那是溫蒂妮的風。


溫蒂妮.西芙是白犀之塔內眾所皆知的風精靈。


「好了,溫蒂妮,我們快去餐廳吧!」沙羅迫不及待地再拉著好友跑,內心想望的都是美味豐盛的早餐。還沒到達餐廳,她都能聞到烤小羊腿的香氣了。


她嘴饞地嚥嚥口水,覺得今天和之前的每一天都一樣,既平常又美好。


雖然她可能再度因為貪吃早餐遲到,被身為他們一A班導師的黑荊棘不客氣地訓斥,她會記得幫溫蒂妮解釋的,表明這全是自己的錯。


一直到真的踏進教室之前,沙羅的心裡都想著,這將是和往常無異的一天。


然而當她一衝進了教室,她瞬間就感受到一種古怪的氣氛,這使得她硬生生煞住了腳步。


她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於是她飛快地看了教室一圈,找到了那份古怪的源頭。


就在教室的後半部座位,那裡簡直像盤旋著低氣壓,或是其他可以用負面字詞來形容的氣息。


容姿華豔的粉紅長髮少女就像極力在忍耐她的怒氣,但一雙寶石綠的眸子還是透出了森寒。


個子矮小的金髮小男孩陰沉著一張精緻的臉,渾身散發出的冰冽氣勢宛如會割傷冒然接近的人。


栗子色捲髮的女孩則是眉宇緊蹙,似乎正為了某件事顯得憂心忡忡。


相較之下,同樣是古怪氣氛源頭之一的白髮少年,看起來像是正常許多。他面無表情,一雙血紅的眼瞳裡也沒有波瀾,讀不出任何情緒。


可是,光是這樣,對沙羅以及一年A班的其他同學來說,就已經夠不可思議了。


那可是白蛇,走到哪睡到哪的伊甸之蛇後裔,居然是清醒著而沒有自顧自的陷入沉睡?


沙羅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無論是莉莉絲、拉格斐、野薔薇甚至是白蛇,他們今天都太反常了。


然後,沙羅注意到了,在那塊區域中有一個座位是空的。


艾草沒有來。


賽米絲學園首位來自東方的交換學生,今天並沒有來上課。


今天一點也不平常。


沙羅很喜歡艾草。

對方嬌小嬌小的,一張白瓷般的小臉上雖然鮮少有表情變化,可是那一雙墨黑的眸子卻是生動得像會說話,有時候光只是仰頭凝望人,就讓人覺得像是小動物般惹人憐愛。


沙羅知道班上大部分人也對艾草有好感,尤其是莉莉絲、拉格斐、白蛇,他們的表現都太明顯了。


而通常只要有他們幾人在,女孩子還可以靠近過去,但是男孩子就得承受無形的恐怖壓力。通常只要白蛇一掀開他的紅眼睛,那視線就足以逼得他人不敢踏進艾草身邊一公尺的範圍內。


而今天一沒了艾草的存在,那三人又像是之前的難以親近。


從艾草認真又一板一眼的個性來看,沙羅不認為她會無端曠課。


難不成……是生病了嗎?可是莉莉絲他們沒有蹺課留在艾草身邊,又顯得有點奇怪。況且他們的表情也表現出艾草不在,讓他們的情緒大受影響。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沙羅想得腦袋都痛了,她本來就不擅長思考複雜的事。要不是顧忌著現在還是黑荊棘的導師時間,她一定會壓抑不住內心的擔憂和困惑,衝去找莉莉絲或拉格斐還是野薔薇問個清楚。


──白蛇不行。即使個性大剌剌的沙羅,也覺得對方缺乏溫度的紅眼睛相當嚇人。


不過有好幾次,沙羅還是差點忍不住想要暗中丟紙條問個究竟,但都被溫蒂妮阻止了。


熟知她個性的綠髮女孩用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是絕對不會用風術幫忙傳遞紙條的。


好不容易忍到了下課鐘響,戴著貓咪頭套的女教師前腳剛一踏出教室大門,沙羅馬上迫不及待的站起,可卻又忽然被人按住了肩膀。


「等一下,沙羅。」喊住沙羅的人是溫蒂妮,她對著後者輕搖下頭。


「溫蒂妮?」沙羅滿心困惑,不懂好友為什麼不讓她去找人問個清楚。


「我不是要妳別問。」溫蒂妮一眼就看出對方的心思,她輕聲的說,「我知道妳擔心艾草,但是我建議妳先找野薔薇。我猜其他幾人……現在不會給妳任何回應。」


沙羅望了莉莉絲和拉格斐的方向一眼,不得不同意溫蒂妮說的話是對的。


經過一堂課的時間,地獄君主之女和金髮天使的情緒別說有任何好轉了,根本是變得更惡劣。此刻上前詢問的話,恐怕是連一句話都不會得到。


想到這裡,沙羅立即將目標轉向野薔薇。


那名擁有栗子色捲髮和深棕眼眸的女孩正巧要離開座位,似乎打算到教室外。


「溫蒂妮,我們快點過去!」見機會不可失,沙羅拉著溫蒂妮的手,三步併作兩步地穿過人聲鼎沸的教室,搶在野薔薇要走出門口之前,喊住了她的腳步,「野薔薇!」


野薔薇流露出一絲吃驚,深棕的眸子微微睜大,彷彿不解面前的兩名同班同學怎麼會找上自己。


「妳們不是風風火火二人組嗎?找野薔薇要做什麼?」


野薔薇尚未開口,她手上的南瓜手偶倒是搶先喋喋不休地吐出一連串追問。


「吃飯嗎?喝下午茶嗎?如果是的話,倒不如邀本大爺吧!本大爺最近剛好有空接受女孩子的熱情邀約,雖然有一個長得跟男孩子差不多,但胸部相信一定還是比野薔薇這個飛機……」


「抱歉,請不要……理會細細的胡言亂語。」野薔薇露出了含帶歉意的微笑,細聲地對著沙羅她們說道。而和她文靜的語氣相反,她那隻戴著南瓜手偶的手,剛才則是迅速猛烈地砸向了牆壁,瞬間就讓南瓜手偶徹底沒了聲音也沒了意識,「細細最近腦袋有點錯亂,這個方法……是最適合治療它的,請別介意。」


「啊?啊……」沙羅吶吶地點頭,覺得野薔薇和她印象中似乎有些不太一樣。在她的認知裡,栗子色捲髮的少女感覺更加的文靜、畏生一些。


「沙羅、溫蒂妮,妳們找我有什麼事嗎?」野薔薇主動提問,不能否認心裡也有絲好奇。


除了艾草他們,她和班上的同學算是交情一般.而她對眼前紅髮女孩和綠髮女孩的最深印象,就是她們和艾草的感情不錯。尤其是沙羅,扣除掉他們自己,沙羅可說是班上最熱絡和艾草互動的人。


思及此,野薔薇的眸裡閃過一瞬的光芒,她大概猜得出沙羅她們的來意了。


──和艾草有關。


「哪哪,野薔薇,妳知道艾草今天怎麼了嗎?」


果不其然,沙羅提出的問題就正如野薔薇所想像的一樣。


「艾草沒來上課,她是生病了嗎?」溫蒂妮也跟著問。


不,艾草她不是生病。野薔薇在內心如此回答,然而那是不能對他人說出的真相。


──就在前幾天的年級會考中,艾草受到了詛咒。代表地獄詛咒之誓的圖紋化成黑色的薔薇花苞與荊棘,烙印在她的胸口上。


野薔薇暗中朝莉莉絲、拉格斐、白蛇的方向瞥去一眼。只要回想起那圖紋是格外怵目地烙在那具單薄的身軀上,她就覺得難過;將艾草視為重要存在的他們,不知又是多麼痛苦?


「野薔薇?」


溫蒂妮的聲音拉回了野薔薇的思緒。


「不好意思,我有些分心。」野薔薇快速地眨下眼,又露出和往常無異的文靜微笑,不讓人看出她的不對勁。


艾草遭到詛咒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艾草她這幾天,似乎有點不舒服……沒想到昨晚真的病倒了。不過還好情況不是太嚴重,休養一陣就好了。」


「病倒了?」沙羅瞪大眼睛,緊張地拉高聲音,渾然沒意識自己的音量引來了注意。


金髮藍眼的矮個子男孩往她們的方向投來了視線。


「是的……但只要好好休養。」


野薔薇注意到拉格斐的目光,她不著痕跡地回予對方一記眼神,表示她會說出一個完美不讓人懷疑的理由,接著再對沙羅和溫蒂妮豎起食指,置於唇邊,唇角有著溫柔的笑意。


「還有安靜的環境,也能幫助情況更快好轉。沙羅,我知道妳們擔心艾草……可是這時候過去的話,艾草的部下們一定不會讓任何人進到房裡的。所以再過幾天吧,再過幾天,肯定就能……」


野薔薇的嗓音變得更輕,彷彿就像是在自言自語,但是那聲音還是飄進了拉格斐的耳中。


拉格斐只聽到這裡,就沒有再繼續聽下去,他的腦海同樣迴盪著那一句話。


「再過幾天,肯定就能……」



那對於拉格斐.帝來說,是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再回想,可又不得不回想的可怕回憶。

那原本應該是再平常不過的年級會考,由三年級出題,一年級的他們負責破解關卡。他和艾草、野薔薇以及一年C班的珠夏同組,面對的敵人是愛慕著莉莉絲的夢魔姐妹花。


可誰也沒想到,那一對姐妹居然被人暗中植入了黑暗元素的結晶,使得她們的身軀產生異變。最後在以為打敗她們的時候,其中一人竟猝不及防地出手攻擊艾草。


──紫髮的夢魔睜著一雙全然闃黑的眸子,手裡持槍,對著毫無防備的黑髮小女孩扣下了扳機。


子彈射出得是如此突然,誰都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具單薄瘦小的身子,就像是凋零的紅蝶,緩緩向後倒下。


在他們的眼前……臉色蒼白得如同要被自己一身紅黑衣飾給吞沒……


拉格斐痛苦地喘口氣,手指無意識捏緊。那一幕至今仍是歷歷在目,每次回想都令他的喉頭像卡著一團鋼絲,一呼吸就覺得痛。


他明明發誓會保護她的,會保護艾草,然而竟只能任憑對方被烙下詛咒之誓,自己卻無能為力。


就連現在,現在想守在艾草的身邊也做不到。


不管是他或莉莉絲、白蛇甚至是珠夏,都沒人知道艾草此刻身處何方。


在一發現艾草遭到詛咒,黑荊棘立刻連同艾草的部下們,將人一併帶走,完全沒有透露出任何消息,保密的工夫做到極致。


即使他們找上黑荊棘追問,那名摘下貓咪頭套的荊棘魔女也只是冷酷地將所有人逐出她的實驗室,拒絕讓人得知艾草的情況。


現在,艾草位於白犀之塔裡的房間根本空無一人,她的四名部下也不再待在那。


那名黑髮黑眸的小女孩如同徹底地消失在賽米絲學園裡。


不,拉格斐知道艾草一定還在學園裡,只是正待在一個他們無從得知的地方受到保護。


拉格斐雖然脾氣暴烈,但不代表他不會冷靜思考。


艾草中的是專屬地獄的詛咒之誓,那是連身為天使的他都聽聞過的兇惡詛咒。假使沒在一定的時間內找到下咒者,解除詛咒,烙印在艾草心口的黑色薔薇將會盛開,包圍在薔薇四周的荊棘則會刺入她的心臟。


因此,艾草的部下們不可能冒此危險,將她送回東方,那對事件並沒有任何幫助。


而拉格斐能肯定艾草還留在學園裡的原因,還有一個。


根據夢魔姐妹花的鈴蘭和百合所透露出的唯一線索──


「不不不!不要啊啊啊啊啊!」


「老師──」


對她們植入黑暗元素的結晶,暗地操縱她們的不是別人,正是賽米絲學園中的其中一位教師。又唯有三個年級的班導師,能夠插手年級會考的事務。


為了能最快找到下咒者,解除詛咒,讓艾草待在學園裡是無可避免的選擇。


無論如何,如果可以調查出誰擁有地獄住民的血統,或許……中斷拉格斐思考的,是一陣忽地自額頭傳來的疼痛。


金髮藍眼的小男孩霍然回過了神,一發現疼痛的來源是一根滾落到桌面上的白色粉筆,他頓時抬頭瞪向了講台,眸裡燃動著燄火。


「你發呆發得夠久了,矮子。需要我提醒你,現在是我的上課時間嗎?」講台上,戴著貓咪頭套的黑荊棘雙手環胸,自頭套下溢出了低啞的聲線,「第一堂課是導師時間我不計較,反正我也沒多浪費力氣講課。但這堂可是藥理學,我在教課的時候就該要豎起耳朵,乖乖的聽我說。」


班上的同學都以為拉格斐勢必會因為這番言論惱火地站起回嗆,他的脾氣和冷漠的外表相反,可是暴烈得很,尤其又時常看不慣黑荊棘的一些言行。


事實上,那名金髮天使也確實是雙手按著桌面站起了,藍眸簡直像要迸射出冰冷的火燄。


可是,出乎眾人意料的,他緊緊抿著唇,卻沒有迸出任何一個字句,只是惡狠狠地瞪視了黑荊棘一會,又重重坐回位子上,如同什麼也不曾發生過。甚至就連那素來能惹得他暴跳如雷的「矮子」兩字,也像是沒有聽見。


這一幕對一A的學生來說無異太過反常了,有人不禁驚疑地竊竊私語,揣測拉格斐.帝是何時轉了性子?


不過這些細碎聲響在黑荊棘手持荊棘教鞭,向著空氣一揮甩後,瞬間就歸為死寂。


黑荊棘沒有多看行為反常的拉格斐一眼,轉身繼續講解黑板上的課程內容──她知道拉格斐並沒有轉了性子。


在這個教室裡,除了黑荊棘之外,莉莉絲、白蛇和野薔薇也都知道。


而剛好就坐在拉格斐隔壁位子的沙羅,雖然不清楚其中的內情,可是她完全不認為對方的性子有哪裡改變,仍舊是一樣的暴烈。


她想,要是其他同學像她看見眼下場景的話,也一定會這麼覺得。


──拉格斐方才按住的桌面已經被一層寒冰覆蓋,那冰不單是凍住桌面,還一路向下沿伸,包括桌腳以及底下的地面,都折閃出冷澈的光芒。


不擅長複雜思考的沙羅.曼達忽然意識到,也許、也許……事情沒有野薔薇說得那麼簡單,否則拉格斐的行為不會那麼反常。


在這些日子以來,一A的學生都已經明白一件事。


只有艾草能夠讓拉格斐變得不再像是自己。



莉莉絲將拉格斐的行為全部收在眼裡,也沒有忽視身邊白蛇並未進入熟睡,而是以一雙缺乏溫度的紅眼睛,瞬也不瞬地看著講台上教課的黑荊棘。

她清楚他們是為了什麼,都是為了艾草。


可是、可是,莉莉絲覺得自己才應該是最憤怒的那人。她甚至還沒親眼見到受詛咒的艾草一面,後者就已被黑荊棘帶走,安置在一個他們完全無從知曉的地方。


當她知道年級會考中究竟發生什麼事的時候──那對夢魔會因此付出代價的,她保證──她就找不到艾草了。


無意識地握緊筆桿,莉莉絲不知道自己的碧眸如同淬上了火燄,那尖銳的視線像巴不得刺穿講台上穿著白袍的背影。


艾草連續幾日的毫無音訊,讓她累積的憤怒幾乎要噴吐而出。


黑荊棘怎麼能瞞著他們?那是艾草,那是她最重要的朋友!


彷彿在呼應這名粉紅長髮少女的情緒,她的指尖冒出黑氣,旋即又化成黑燄。


就在那簇地獄火將手中筆桿燒盡的瞬間,講台上的黑荊棘也停止教課了。


下課的鐘聲迴盪在教室內以及教室外。


「今天的課程就到這裡為止。」


黑荊棘轉身面對著講台下的學生。即使她戴著貓咪頭套,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對方的目光是落在自己身上。


「下次上課會進行實際操作測驗,回去記得將我這幾堂課教的東西,重新好好的塞進你們那看起來依舊貧乏得可憐的腦袋瓜裡。還有,記好一件事,不要試圖認為自己可以做些大膽的嘗試,製造出創新的藥劑,你們還沒那本事。我再說一次,不要想做些多餘的事。」


冷淡的扔下了這段話,黑荊棘便大步離開教室,白袍在她的身後翻掀,將一票學生都留在教室裡。


「那個……老師是不是意有所指什麼?」有人忍不住狐疑地開口,「她平常不是都討厭說那麼一大串的話嗎?」


這邊,幾名學生正討論著黑荊棘的行為;另一邊,莉莉絲再也忍耐不住惱火地拍桌站起。


「那個可恨的魔女!」莉莉絲一點也不怕洩露出黑荊棘的真實身份,其他人只會以為她是在針對對方古怪的性格。她的掌心下竄出縷縷黑燄,當她的手移開,一個焦黑的掌印已然在桌面形成,看起來格外的怵目驚心,「那些話分明是針對我們!」


「明知道是針對我們,卻還因此發怒,不覺得愚蠢嗎?」寂冷的聲線自旁傳來,白蛇的表情冷漠得和莉莉絲的反應呈現對比。


「閉嘴,冷血的,你現在最好別惹火本小姐。」莉莉絲瞇細寶石般的碧眸,語氣和前一刻的憤怒不同,變得又輕又低,然而蘊藏在其中的危險卻是濃烈得嚇人。


證據就是她張開的掌心內,正燃躍出漆黑的地獄之火,其氣勢不止是高傲,而且冰冷。


莉莉絲和白蛇之間本來就不是什麼和睦相處的交情,他們時常一同組隊,主要也是圖個便利。此刻沒了如同中和劑的艾草存在,雙方的氣氛頓時變得比先前還要針鋒相對。


嗅到不對勁,這兩人身周的同學們早就退避得遠遠的,畢竟誰也不想捲入地獄君主之女與伊甸之蛇後裔的紛爭裡。


還待在莉莉絲和白蛇身邊的人,就只剩下拉格斐和野薔薇。


「愚蠢的是你們兩個,你們他媽的還想浪費時間,就儘管留在這裡被其他人當焦點看待吧。」拉格斐冷著小臉,不客氣地拋出這段話後,竟也大步離去。


莉莉絲和白蛇自然聽得出拉格斐的言下之意。前者咋了下舌,後者不發一語,但兩人確實停下了唇槍舌劍,毫不遲疑地跟上拉格斐的腳步。


在這種得不到任何關於艾草線索的時候,假使他們還起內鬨,那的確是愚蠢到無話可說。


但是,野薔薇並沒有跟上。


「野薔薇?」


注意到栗子色捲髮的少女尚停留在原地──事實上,「她」不是女孩,而是還未分化出性別的水妖,不過這事也僅有莉莉絲他們少數人才知情──莉莉絲頓了下步伐,目光裡帶著詢問。


「不,我……我有事要先去找黑荊棘。」野薔薇先是搖了搖頭,接著再向他們一彎腰,隨後小跑步地從另一個門離開了教室。


莉莉絲沒有再喊住對方,她想,也許野薔薇可以從黑荊棘那問出什麼情報,不管多微小都好,畢竟那兩人是正在交往中的關係。


「噢,該死的、該死的……只是一場年級會考,為什麼事情忽然間全變了?」莉莉絲咬著指甲咒罵,至今仍是有一絲詭異的恍惚感。在她的心底角落,似乎還有個聲音在喃喃低語。


這怎麼會是現實?艾草被地獄之人下了詛咒的事……艾草消失在他們生活中的事……


但很快的,這名擁有著奢華美貌的粉紅長髮少女就果斷地將這些念頭拋甩在腦後。想這些對整件事來說只是於事無補,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艾草。


然後、然後,她要大聲的責罵小米粒──她果然要跟自己在一起才是最安全──再用盡力氣的抱緊她……


成群結黨是白蛇素來厭惡的事,他總是獨來獨往,碰上需要兩名成員的學園任務時才找上莉莉絲同組。

可是這些,都因為那名黑髮黑眸、來自東方的小女孩而改變了。


他開始和艾草以及其他人待在一起。在別人的眼中,白蛇、艾草、莉莉絲、拉格斐、野薔薇,這樣的組合似乎已經變得理所當然了。


但只有白蛇知道,那並不是他將他們當做同伴的關係。而是和艾草待在一起讓他覺得很舒服,但艾草總會和那些人在一起。


只是現在,那些人還在,艾草卻消失在他的眼前。


白蛇不是遲鈍到什麼都不懂的人,當他察覺艾草對他而言不同於其他人的時候,他就不會容許那名擁有一雙翦翦黑眸、對他的注視完全不覺得害怕的黑髮小女孩,退出他的生活。


他會找到她的。


這也就是為什麼,白蛇會願意跟著拉格斐離開教室。他明白在毫無線索之下,憑他一人之力,是難有所作為,必須要有協助才行。


白蛇非常肯定,這同時也是拉格斐和莉莉絲的心思。


沒有理會身後的兩人是否有跟上,金髮的矮個子天使直到走出了一年級大樓,來到了一處無人的學園角落時,才終於停下腳步。


「小不點一定還在學園裡。」拉格斐轉過頭,硬邦邦的吐出聲音。


「廢話,你當這些我們就沒有想到嗎?」莉莉絲煩躁地撥撩下華麗的長捲髮。她是地獄君主之女,自然比誰都更明白詛咒之誓的危險,「下咒的傢伙是這裡的老師,也只有對方才能解開詛咒,黑荊棘他們當然不會讓小米粒離開這裡。」


「問題是,艾草被安置在哪裡?」白蛇鮮少主動開口說話,可是現在事關艾草,也沒人覺得他的行為突兀,「已經知道的事,就不需要多此一舉的再提起,那毫無意義。我來這裡,並不是想聽這些無意義的東西。」


「該死的,你以為我們就不想知道嗎?」莉莉絲惱怒地低吼道:「但我們就是不知道,才聚在這裡!黑荊棘不透露,我們沒人曉得要去哪才能找得到小米粒,賽米絲能藏人的地方可是太多了。除非你們有辦法逼問學園長那禿子,我賭那傢伙絕對知道些什麼。」


「那麼這個選項的問題就是,去哪才能找得到學園長?」白蛇冷冷的說,「需要我幫妳回想起來,學園長怕被學生蓋布袋,早就換了學園長室的位置,而且不讓學生知道了嗎?」


莉莉絲感到自己搖搖欲墜的理智線在這瞬間斷裂。


「冷血的!」碩大華麗的黑翼霍然自莉莉絲的背後張啟,宛如威嚇似地伸展至最大,「你是存心要跟我槓上嗎?你那德性,跟個愚蠢、牽怒的三歲小鬼差不多!小米粒不見我比誰都更擔心,而你還有拉格斐,你們那天甚至還有見到小米粒……我什麼都還不知道的時候,她就消失了!」


「那麼妳以為……妳以為親眼目睹她被開槍擊中的我,心情會好到哪裡去嗎?」拉格斐捏緊拳頭,嘶聲的說,「看著那該死的夢魔偷襲,我卻什麼都……」


拉格斐的聲音忽然卡住了,他的瞳孔收縮,像是直到這時才反應到自己居然疏漏了另一個重要的關鍵。


莉莉絲張大碧眸,她也想到了。


最快說出來的則是白蛇。


「夢魔現在在哪裡?艾草不在幾天,她們也不在幾天。」白髮紅眼的少年說,「她們製造了這次事件,她們被操縱,學園會調查她們。」


「可是在那之前……」拉格斐先是喃喃的吐出句子,隨即語速轉成飛快,「她們更需要休養,同時檢查體內是否還有黑暗元素的結晶殘留在裡面。她們會在一個適合休養的地方,而找到那,或許就能進一步的找到小不點,因為中了詛咒的她同樣也需要休養。」


「而且……」莉莉絲輕聲的說,「學園會派一個專業的人員看顧她們、治療她們。黑荊雖然擅長藥理學,但治癒不是她的領域。既然不會是她,還會有誰合適?」


三人不約而同皆沉默下來,只不過他們的大腦正在飛快的運轉。


不是三個年級的老師──學園長不可能在調查出幕後黑手之前,就派嫌疑人接近鈴蘭、百合還有艾草──要相當擅長治癒術,那還得是光明的種族……


當莉莉絲和拉格斐猶在苦思的時候,白蛇倏地睜開了眼,紅瞳赤紅如染血。


臉頰附著幾枚蛇鱗的蒼白少年猝然向著一個方向揮出了手,白色的繃帶頓時自他死氣沉沉的皮膚下竄冒射出,眨眼化成細長的蛇類,奇快無比地撲咬向空中的某一點。


「冷血的?」莉莉絲起初還不明白白蛇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可是在她一看見原本空無一物的空氣中,竟然隨著那隻小蛇的咬噬顯現出淡綠色的氣流,她的碧眸登時閃動森寒的光芒。


有他們以外的人在這偷聽!


「好大的膽子!」莉莉絲的五指剎那間燃起闃黑的火燄,只是在她甩擲出地獄火之前,拉格斐比她更快一步地行動了。


金髮的天使眸中厲芒一閃,從他的腳下迅雷不及掩耳地凝結出寒冰,一路向前,一轉眼就凍住了那暴露行蹤的兩抹身影。


沒了淡綠氣流的掩護,兩名偷聽者顯露出了真面目。


「妳們最好有很好的理由解釋。」拉格斐稚氣的聲音卻挾帶著足以凍徹心扉的森冷,「沙羅.曼達,溫蒂妮.西芙!」


遭受寒冰凍住雙腳、無法自由行動的,是一名紅髮紫眸的女孩和一名綠髮碧眸的女孩。前者的表情寫滿慌亂,後者看起來較為鎮定,但眼中也隱隱閃過一絲不安。


「呃,我們……」沙羅緊張地吞吞口水,眼眸瞄瞄盛怒中的拉格斐,又看看愕然的莉莉絲,就是不敢望向另一端的白蛇。


對方光是存在,就帶給了人可怕的壓迫感。


「這是怎麼回事?沙羅、溫蒂妮,妳們為什麼會在這裡?」發現是自己班上的同學,加上她們兩人又和艾草的感情交好,莉莉絲眼中的森寒褪去一些,五指上的黑燄也跟著消逝。


「誰?」白蛇招回自己的小蛇,漠然地睇望著兩名女孩;纏繞在他手臂上的小蛇,眼神就和他同樣,陰冷且不帶感情。


「我們的同班同學。冷血的,你連這種事都沒記嗎?」莉莉絲嘴上沒好氣地抱怨,心中也清楚白蛇根本就不會費心去記這種瑣事,「沙羅、溫蒂妮,妳們還用風術藏起自己……妳們在偷聽我們的談話?」


在說到「偷聽」兩字時,莉莉絲那張嬌豔的容顏掠過一瞬的冰冷。


「現在,讓妳們說。」拉格斐冷哼一聲,一揮手,寒冰碎裂,重新還給沙羅和溫蒂妮兩人自由。


「使用風之術……是我的主意。」溫蒂妮挺直背脊,盡力不讓自己在地獄君主之女的威壓前顯露出退縮。


「等一下、等一下!」


一見到三雙眼睛全盯住了溫蒂妮,沙羅馬上伸手擋在她的身前,慌張地大聲說道:


「不是溫蒂妮的錯!是我拉著她跟著你們到這來的,就連偷聽也是我的主意!可是、可是……我們不是故意要偷聽的,我們只是想知道艾草的情況……她不是因為生病才請假,對不對?我聽到了『詛咒』……艾草她難道是被詛咒了嗎?」


隨即而來的死寂,無異是最直接的答案。


沙羅張大嘴,傻愣愣地看著莉莉絲他們。她原本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然而現在……


「這……這不是在開玩笑,對嗎?」沙羅囁嚅地問著,語氣虛弱。


「妳覺得我們會拿這種事開玩笑嗎?」拉格斐冷澈的藍眸瞪向了沙羅,「這事跟妳們無關,現在立刻離開這。再敢有下次,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我猜妳們的嘴巴夠緊,我不希望從其他人口中聽見這事。」白蛇淡淡的說。


但不論是沙羅或溫蒂妮,都同時感到背後有股寒意舔舐而上。


「我……」沙羅緊緊地握住溫蒂妮的手,努力不使自己膽怯,「我想幫忙……知道艾草中了詛咒,我不可能什麼也不做,裝作沒這件事的存在!」


「妳沒聽到那矮子說的嗎?」莉莉絲皺緊眉頭,「這事和妳們無……」


「我們現在就可以幫上你們的忙。」溫蒂妮打斷了莉莉絲的話,她深吸一口氣,甜美的臉蛋上閃過勝券在握的光芒。


三雙眼睛再次回到溫蒂妮的身上,就連拉格斐也將莉莉絲說的「矮子」那兩字拋到腦後。


「我們知道……我們知道你們該找的人是誰。」溫蒂妮慢慢的說,「你們的目標是能看顧人、治療人的……這答案再明顯不過了,沙羅也一定知道。」


「咦?我嗎?」沙羅愣了一下,沒想到話題兜轉到自己身上,不過她的手指還是緊緊握著溫蒂妮的,沒有放開。


「是的,沙羅妳也知道,而且妳還跟『他』很熟。」感受到從好友指尖傳遞過來的溫暖,溫蒂妮終於完全的穩定下心緒,露出了甜美的笑容,「要能看顧人、治療人,那必須相當擅長治癒術,還得是光明的種族。這些條件,沙羅妳不覺得很耳熟嗎?如果是妳,妳會想到我們學園裡的誰呢?」


沙羅幾乎是想也不想,就不假思索地說道: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保健室校醫,薩拉,他可是光之精靈耶!

保健室。

這個應該對賽米絲學園全體師生都顯得再普通不過的名詞,對於白蛇、莉莉絲、拉格斐而言卻是異常的陌生。


不是說他們不知道「保健室」代表什麼,而是他們壓根就沒想過,原來賽米絲學園裡也有保健室的存在。


這幾名一年級菁英鮮少會讓自己陷入受傷的局面,即使偶爾有過幾次,他們也都放任其隨著時間自然痊癒。


因此他們一聽見沙羅說出了「保健室」這三字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是──那是在哪裡?


莉莉絲他們幾人的反應,無疑也嚇了沙羅和溫蒂妮一跳。雖然校醫是真的很少在公眾的場合露面,但知道保健室位置在哪,不是所有學生都該有的常識嗎?


不過吃驚歸吃驚,沙羅也不會白白浪費溫蒂妮為她們爭取到的一次機會,她立刻和溫蒂妮一起帶著莉莉絲他們前往保健室。


賽米絲學園的保健室其實就位於三年級大樓的最頂樓,那一整層都是屬於保健室的範圍。


為了節省時間,所有人都藉著溫蒂妮的風術前往。


只是剛從窗戶進入走廊,還沒接近保健室的大門時,一陣淒厲的慘叫和咒罵就率先迴盪在這條走廊上。


「好痛痛痛痛痛──你是鬼!惡魔!虐待狂!咿啊──真的好痛痛痛痛!」


拉格斐臉色一變,立刻向沙羅甩出了凌厲的眼刀,「鬼?惡魔?妳們不是說他是光之精靈嗎?」


「薩拉他是啊!只是他……」沙羅望向拉格斐他們三人的眼神中,似乎帶著一些羨慕,「真好,你們果然都沒來過保健室……」


「那跟這又有什麼關係?」莉莉絲蹙起姣好的眉,剩餘的不耐煩語句,在一發現有人影自前方的保健室大門內衝出來的時候,頓時間從舌尖的位置吞下。


那是一名他們不認識的學生,手上繫著的通訊手環顏色顯示出他是三年級的。背上有著一對翅膀,但不是天使也不是惡魔,翅膀上的羽毛不知道怎麼搞的,像經歷過一場災難,有幾部分脫落得幾乎光禿禿的。


而那名學生似乎不在意翅膀可憐的模樣,只是跌跌撞撞的忙於衝向樓梯。待他跑至了樓梯口,他又轉身,用盡力氣地對著保健室方向悲憤吼道:


「薩拉!你這個可恨的、可惡的──」


似乎一時間找不出適當的字詞來形容,那名學生最後怒吼了一聲:


「以後就算殺了我,我也不來這該死的保健室了!」


「他是白痴嗎?被殺也用不著來了吧?」莉莉絲嘲弄地說,紅唇彎起了冷酷的弧度。或許是她自己心情本就不好的關係,她才牽怒到那名學生的頭上。


那人聽見了這段絲毫沒有壓低音量的諷刺,憤怒地朝著聲音來源掃視過去,然後他的臉色乍然變得青白交錯。


無論是一、二、三年級,沒有誰不知道地獄君主之女的威名,更不用說她旁邊還站著伊甸之蛇的後裔。


「所以那名校醫是為什麼被人稱為『鬼』、『惡魔』、『虐待狂』?」拉格斐從頭到尾都沒理會那名學生的去向,即使對方用最快速度狂奔下去他也不在乎。他陰沉著精緻的小臉,目光鎖定沙羅和溫蒂妮,要她們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身為一名光之精靈,他的評價真是差到令人無法相信。」


「薩拉的治癒術真的非常好,這我可以保證,我也有經驗的。」沙羅連忙舉手說。


「這我也可以替沙羅保證。」溫蒂妮柔聲說。


「啊,不過……」沙羅就像是怕被誰聽見,聲音忽然壓低,「他的方式有點……呃,粗暴。他在施展治癒術的時候,一般不會替人麻醉,反而……會加倍的讓人感受到傷口的疼痛。照薩拉的說法,不覺得痛,就永遠不會記下教訓。」


「別開玩笑了!妳是說小不點可能讓那種不像樣的傢伙照顧嗎?」拉格斐當即鐵青了臉,可是他下一秒又注意到白蛇竟然已經不聲不響的往保健室走去。


「冷血的?」莉莉絲詫異地喊道。


「你們正在做的事,叫浪費時間。」白蛇頭也不回的說。


「平常就沒見他動作那麼快過……」莉莉絲嘖了一聲,也邁步向前。


見三人都走向保健室大門,沙羅和溫蒂妮也趕緊跟上去。


越接近保健室,就越能聽見各種說話聲高高低低的響起,顯示出仍有不少人待在裡面,不過倒是沒再聽見如同先前淒厲的慘叫。


白蛇一踏進保健室,映入那雙紅眼的第一畫面是一堆人。


有許多學生正擠在一個陳列無數瓶瓶罐罐的大櫃子前。那些透明的玻璃瓶罐內擺放著各種色彩的膠囊或是圓碇、方碇;假使不知道這裡是保健室,或許會有人以為這些都是花花綠綠的糖果。


此刻,這些學生們不是忙著從玻璃瓶罐內拿出想要的東西,就是努力端詳著貼在上方的標籤,像是在尋找什麼。


「偏頭痛、咳嗽、喉嚨痛……」莉莉絲瞇起了碧眸,她的眼力相當好,一下就看清那些瓶罐上的標籤寫了些什麼,「這些該不會都是藥吧?」


「那是讓有些小毛病或小傷口的學生自行拿取的藥品櫃。」沙羅從後踮高腳尖,看著前方的場景說,「雖然治癒術可以直接治好傷口或疾病,但是……嗯,就是那樣嘛。」


在聽過剛才的那陣慘叫後,莉莉絲和拉格斐自然知道沙羅語句不明的原因。


──想必那些人寧願自行找藥,也不想接受一次暴力式的治療。


白蛇毫不在意後方的沙羅說了什麼,他再上前一步,吐出了寂冷的嗓音。


「全都出去。」


那明明只是一般的音量,可是卻清晰無比進入每個人的耳中。


剎那間,藥櫃前的學生們都停下動作。他們半是莫名其妙、半是惱火地轉過頭,想要弄清楚說出這句無禮話的人是誰。


然而他們可沒料想到,會看見一名渾身死氣沉沉的白髮少年。


附著在頰上的幾枚蛇鱗、蒼白的膚色、宛如紅玉般的血色眼瞳……他們屏住氣,這些特徵都再清楚不過地標示出對方的身份。


伊甸之蛇的後裔,一年A班的白蛇!


就在同一時間,白蛇的眼瞳中好似有闇影閃過,緊接而來的是一股無形迫人的壓力自他體內迸散出來。


那些正面面對著他的學生們,頓時都看見他的身後彷彿有條銀白巨蛇,對著他們露出恐怖的森白獠牙,嘶聲咆哮。


一種本能上的恐懼由腳底衝至了腦門,不由分說,這些學生們慘白著臉,立刻爭先恐後地奪門而出,誰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待一秒。


短短的時間裡,偌大的保健室中就變得空空盪盪,沒有任何一位學生留下。


不對,還有一人待著。


那名少年一開始就坐在另一端,和藥櫃隔了些距離,從頭到尾又安安靜靜的,因此白蛇他們到現在為止才留意到他的存在。


不像其他人被白蛇的恐怖威壓震得落荒而逃,那名身穿黑袍的少年猶然好端端的坐在舒適的椅子上。橘色的捲曲髮絲與蔚藍的眼睛,剛好和他衣飾的暗色系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的雙手捧著茶杯,椅子扶手上還擱著一盤小點心,清秀含帶著青稚氣息的臉龐淡漠得看不出其他表情,彷彿他只是來保健室喝茶吃點心,身周的騷動都與他無關。


「那個叫薩拉的校醫在哪裡?」拉格斐當下一箭步逼近那名橘髮少年,厲聲的質問。


「哇!等一下,拉格斐……」那名少年都還沒開口,反倒是沙羅變了臉色,緊張得連聲音都變尖了,「他不是……」


「他是問我,不是問妳。」橘髮少年終於收回如同在遙望遠方的視線,他的聲音也是平平淡淡的,但和白蛇的寂冷又是截然不同,「妳,安靜。」


沙羅瞪大眼,忽然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了。她不禁淚眼汪汪地轉望向溫蒂妮,向她表明自己的委屈。後者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同時也明智地保持了安靜,以免第二個被封住聲音的人變成自己。


「你是一年級的學生?校醫人在哪裡?」莉莉絲冷冷俯望著還坐在椅子上的橘髮少年。


「你們找他有什麼事?」橘髮少年慢慢地喝口茶,再平靜地回話。


「那跟你沒關係,我們要找的是那個叫薩拉的校醫!」拉格斐週遭的氣溫霍地降低下來,空氣變得冰冷。


「所以我才問你們有什麼事?」


橘髮少年放下茶杯,站了起來。他的身高雖然比白蛇、莉莉絲還要略矮一些,可是氣勢卻沒有因此而減弱,還是一派淡然。


「你們覺得保健室醫生不在保健室裡,他會在哪裡?黑荊棘說你們不會把注意力移到保健室,因為你們的腦袋裡面恐怕沒有這個字詞的存在,顯然她低估了你們,又或者說,她沒有。」


橘髮少年,薩拉,瞥頭望了下沙羅及溫蒂妮,眉梢意有所指的挑高,那眼神不言而喻。




莉莉絲和拉格斐並沒有留意到橘髮少年的後半句話,他們的臉上閃過錯愕、吃驚,不可能聽不出對方再明白不過的答案。

「你就是那個校醫?」莉莉絲伸手指著那抹身穿黑袍的身影,震驚地喊。


「胡扯!校醫怎麼會是你這個看起來根本沒成年的毛頭小子充當?」拉格斐的小臉鐵青。


「米迦勒得意的徒弟都可以由你這種矮不隆咚的矮子來當了,我為何不能是校醫?」


即使是吐出刻薄的句子,薩拉的語氣也還是平淡得沒有變化,彷彿他只是在陳述「今天天氣很好」這種平凡的事。


「我的年紀比你們想像的還要大得多,否則我也不會待在這裡。既然你們現在見到我了,完成你們此行的目的,那想必你們也可以滾了。保健室不歡迎沒有受傷也沒有生病的生物,那很無趣。」


「無趣?你這種傢伙怎麼可能會是光之精靈!」比起自己被人說「矮不隆咚」,拉格斐大為光火的是對方的態度。就像感受到他的怒氣,他背後猛地張開了潔白的羽翼。


薩拉卻沒有被那冰冽如刀的氣勢震懾住,他出人意表的突然彎下腰,臉孔湊近拉格斐,藍色的眸子像是玻璃珠,瞬也不瞬地凝望著拉格斐。


反倒是拉格斐被他莫名的舉動嚇了一跳,眼裡閃動警戒。


一秒、兩秒、三秒,薩拉重新直挺起身子。


「相思病也算是一種病,你可以暫時待在這裡,不用那麼快滾出去。」他平靜的說,又朝莉莉絲和白蛇的方向輕點下頭,「你們兩個也是同一種病,可以留下。」


拉格斐呆愣數秒,才醒悟到薩拉究竟說了些什麼。他猛地漲紅一張臉,像是想再憤怒的擲出什麼話,可是卻又找不到理由可以反駁,最後只能閉上嘴巴,頭頂像要冒出白煙。


「相……」沙羅一開口,就發現自己的聲音回來了,但她震驚的是從薩拉口中聽見的名詞。


她覺得這三個字這輩子應該都跟白蛇沒有關係的,不過轉念再一想……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對嘛。


現在可是有艾草在了,不是嗎?


薩拉的視線倏地瞥向了想得自得其樂的沙羅,後者瞬間感受到危機感湧上。


「等、等一下,薩拉,我可沒有受傷……」沙羅就像受驚的小動物,連忙後退了一步。


「手腕輕微扭傷。溫蒂妮,感冒徵兆出現。」薩拉的神情平淡,對著兩名女孩輕抬下巴,「自己到櫃子拿藥。沙羅是第五層第六十格,溫蒂妮是第二層第三十七格。如果在醫生面前還無視指示的話,表示妳們很想由我親自治療;至於相思病的,抱歉,無藥可醫。」


莉莉絲和拉格斐幾乎是目瞪口呆地看著薩拉絲毫沒有停頓的就下了診斷──他甚至只是看一眼──一時間忘了自己被對方標上「相思病患者」這個標籤。


「所以你們三個顯然不是來找我拿藥的。」薩拉的目光又轉向白蛇、莉莉絲、拉格斐的身上,從他蔚藍的眼睛裡看不出起伏,他的凝視令人想到人偶的雙眼在盯著自己,「我這暫時也還沒準備開放和戀愛有關的心理諮詢。」


「戀……我們來這才不是為了那種事!」莉莉絲回神,拔高了語調,暗暗惱火自己被對方古怪的應對打亂了步調。


「艾草在哪裡?」白蛇的一句話,阻止了莉莉絲剩餘的字句。


白髮少年走上前一步,或許他是唯一不受薩拉言辭影響的人。


「你提到了黑荊棘的名字,你知道發生什麼事。既然如此,你不可能不知道艾草人在哪裡?」


「我知道,但我不會告訴你們。」薩拉出乎意料的爽快承認,似乎也沒有要糊弄對方的意思。


「你!」但這態度卻是更加的激怒拉格斐。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們?」薩拉像是沒看見那些尖銳的視線,和那些隨時會引發燎原之勢的怒氣,他的嗓音還是如最初的不帶波瀾。


「這事已經輪不到學生插手。你們以為受害的是誰?那是東方地府城隍,首位成為賽米絲學園留學生的東方神祇,她的安危事關東西兩方是否會爆發出紛爭。而你們,覺得你們能做到什麼?解救她?幫助她?在連她的安身位置在哪裡都不知道之前,就別做這些無謂的幻想。下次想要再進來保健室之前,先弄斷一隻胳膊再進來,否則這裡不歡迎無痛無病的傢伙,看了令人乏味。」


那是薩拉對這群學生們說出的最後宣告,旋即他一彈指,保健室裡陳列在牆壁邊的多個人體骨架標本竟然應聲而動。它們推開玻璃櫃門,一瞬間就逼近那些怔愣住的學生們,將他們掃地出門。


當最後一人也被趕了出去,保健室的大門頓時關上,將五人徹底的拒絕在外。


門板上旋即還浮現出優美的黑色字體。


──此處不歡迎無病無痛者。



「這、這……」沙羅張口結舌,半晌才反應過來是發生什麼事。她常來保健室報到,也知道薩拉的脾氣古怪,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如此的不留情面,對待白蛇他們的態度都可以說是苛刻。

「這真的有點反常,我是說薩拉……」連溫蒂妮都這麼覺得了。


「天,薩拉今天是吃了炸藥嗎?以往他可是不會……」沙羅話說到一半就打住,她緊張地飛快轉頭,擔心著拉格斐或是莉莉絲怒氣爆發,在這引發一場災難。


可是,沒有。


出人意表的,就算是脾氣最嗆烈的拉格斐,也沒有咒罵出「那是什麼保健室校醫」這類的語句。相反的,他若有所思地瞇眼望著保健室方向,一副思索的表情。


「那個……拉格斐、莉莉絲……」沙羅小心翼翼地喊,就怕自己的聲音成了導火線,進一步觸發到他們還沒爆發的怒火,「你們……還好嗎?」


「那個校醫……」莉莉絲像是沒聽見,她呢喃著,「他的話聽起來簡直就像是另一個意思……」


「『解救她?幫助她?在連她的安身位置在哪裡都不知道之前,就別做這些無謂的幻想』……這聽起來就像一個考驗。」拉格斐的眼底燃起了光芒,「一個他媽的測試我們能耐的考驗!」


「哈!也就是說假使我們成功找到小米粒,他們對我們之後要做的事也管不了了?」莉莉絲嬌豔的臉龐也像被光芒點亮。


「很高興你們聽出那名精靈說的是反話,但需要我再提醒你們嗎?」白蛇漠然的口吻罕見地滲入一絲不耐,「我們就是不知道艾草在哪。」


「噢,雪特!」莉莉絲咒罵。


「該死的!」拉格斐握拳搥擊上牆壁。


消耗了那麼多的時間,到頭來他們還是被困在死胡同裡。


只要找不到艾草,他們又怎麼有辦法幫助她?


「如果你們想找的人不在保健室,那麼你們認為……治療室有可能嗎?」一道甜美的嗓音細細插入。


莉莉絲等人馬上看向說話的綠髮女孩。


「嚴重的傷患或病患,薩拉向來是將他們移到治療室。」溫蒂妮慢慢的說,她眨下眼,探詢的目光投給沙羅,「是這樣的,對吧,沙羅?」


「咦?啊,的確是……我之前有躺過一次。」沙羅下意識地回答,而等到她發覺眾人的視線全盯住自己,她才醒悟到當中的意思,「等、等一下!我雖然躺過,可是我記不得那是怎麼去的,我醒來就發現我躺在那個奇怪的……這太困難了,不知道的事我怎樣也不可能想得起來,除非你們是想用跟蹤的方式,我只記得薩拉每天都一定會到治療室……呃,你們是認真的嗎?」


沙羅吞吞口水,那三雙盯著自己不放的眼睛讓她不由得想再往後退。尤其是那雙猩紅的眼睛,讓她有種自己像是被蛇盯住的青蛙的錯覺。


「好吧,你們是認真的……」沙羅乾巴巴的擠出聲音,「我是還記得,薩拉那時候出現在治療室的時間都是五點後,也就是學園最後一堂課結束的時間……我猜,也許他都是固定時間前往治療室?」


「這倒是相當有力的情報……謝了,沙羅。」莉莉絲對著沙羅點點頭。


沙羅不禁有些受寵若驚,沒想到會從高傲的地獄君主之女口中聽見道謝之詞。


「就五點。」白蛇像是在對著莉莉絲和拉格斐說,又像是僅僅說給自己聽,接著他抬頭望向走廊天花板角落的監視器。


在那架監視器轉動鏡頭角度的剎那間,一截白影奇快無比地接近監視器,避開了它的鏡頭,潛伏在它的上方。


那是白蛇的寵物,一條細小、不易被發覺的白色小蛇。


確定好監視措施完善後,白蛇頭也不回地往樓梯口的方向走。


莉莉絲和拉格斐也不打算多在這逗留。


「沙羅,我們也回去吧,妳已經告訴他們治療室的情報了。」溫蒂妮拉拉好友的手,「我們用我的風術下樓吧。」


「不對,這樣不算幫上什麼忙……」沙羅喃喃的說,然後用力搖頭,「我想要真正的幫上艾草,而不是之後就什麼都不做,艾草也是我重要的朋友啊!」


「比我……」溫蒂妮一瞬間似乎欲言又止,但隨即就眨眨眼,露出溫柔甜美的笑靨,那瞬間如同只是錯覺,連沙羅都完全沒注意到,「那我們就一起幫忙吧。放妳單獨一人的話,我可又要擔心妳惹出什麼麻煩了。」


「溫蒂妮,謝謝妳……我最喜歡妳了!」沙羅感動地一把環抱住好友,隨後三步併作兩步地衝向就要消失在另一頭的莉莉絲等人。


「莉莉絲,等一下!五點……五點的時候,我和溫蒂妮也想幫忙。我很瞭解薩拉的一些習慣,而且如果之後被逮到,有我在,薩拉應該會手下留情一點……這是我自己猜的啦。」


「那是什麼意思?」莉莉絲瞇眼打量,沙羅的話無異是在透露她和薩拉之間不是一般的關係。


沙羅刮刮臉頰,吐吐舌頭,「這事只有溫蒂妮才知道,你們別告訴別人,我給你們看一個東西。」


說著,沙羅從衣內拉出了一條項墜。


墜子一打開,裡頭赫然是張多人的合照,紅髮紫眸的女孩也是其中一人。除此之外,還有五官和她有絲相像的年輕女子與男子,看起來似乎是她的兄姐。


而在紅髮女子的身邊,還站著一名男人,橘髮、藍眼,眉眼令莉莉絲他們不約而同的想到一人。


薩拉。


「這是我姐夫。」沙羅指著那名橘髮男人說道:「薩拉是我姐夫的叔叔。」


所以在名義上,薩拉也成了沙羅的叔叔。



第五集試閱到此為止,想繼續看下去的請到流浪者基地,有前面一到四集的試閱,或者想辦法入手小說完整版

最後如果可以的話,對百合有愛的人請到上面網站留個言給作者加油(洗)打氣(腦)吧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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