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妹紅……”
慧音在醫院三樓的走廊里找到妹紅的時候已是夜裡十一點，見她一個人抱著膝縮在椅子上的樣子，她的心因為內疚而揪緊，後悔自己爲什麽不早些來。
被妹紅怒喝的慧音在家裡左等右等到十點都不見她回，打她手機也是關機，實在是放心不下於是去了醫院，路上還有段地方發生車禍堵了會，因此在路上的時間遠遠超過了她的預計。
可以的話她希望自己在醫院找一圈都別看到妹紅，她不在這兒的話說明她不在冰冷的醫院，去旅館也好酒吧也好，那兒至少還有暖氣。
走廊里很冷清，除了孤零零坐著的妹紅外一個人都沒有。她斜對面的手術室依然亮著手術中的紅燈，慧音放慢腳步走過去，座椅上的她對於她的靠近無動於衷，直到走到妹紅身邊，慧音才發現她似乎是睡著了。
穿這麼點睡在這裡會著涼啊……
慧音咬了咬嘴唇，從塑料袋里拿出帶來的厚風衣給妹紅披上。整理浴室時候慧音看到掉在地上的灰色毛衣就心想她是不是裏面只穿了件棉毛衫。
她覺得自己的動作已經很溫和了，但大衣一落到妹紅的肩膀她就立刻醒來，警覺地抬眼看向觸碰自己的人，慧音被那帶著鋒芒的視線刺到，沒來由地害怕的一抖，鬆開提著衣服的手。
“啊…我…那個……”
“……你怎麼來了。”
清醒些的妹紅看到來人是慧音，眼神變得溫和了些，瞥眼看到肩上的衣服，她把大衣拽到身上，低聲說了句謝謝。
“等了很久都不見你回來，於是就過來了。”
“哦……坐下吧。”
慧音坐到她身旁，妹紅把蜷起的雙腿從椅子上放了下來。
天氣那麼冷，坐了幾小時應該凍壞了吧，慧音這麼想著，同時也是想緩和一下僵化的氣氛，就提議說要不要喝點熱飲，她在樓下有看到自動販賣機。
“要不要喝點什麽？咖啡好不好，或者紅茶？”慧音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活躍一點，得到的卻是冷淡的回應。
“不。”妹紅冷冷地搖搖頭，把衣服裹緊。
她搖頭的時候，慧音在她臉色看見一道淺白色痕跡……她…是有哭過嗎？
“在等手術室里的人嗎？”
“……嗯。”
“是誰？”
“…………”沒有很快得到回應，妹紅像是不太樂意回答這個問題，等了會后，才猶豫地講出來幾個字。“我父親。”她說。
在和妹紅相處的這段不算很長，卻也不算特別短的時間里，慧音沒有聽聞過任何有關於妹紅家庭的事，也找不到什麽她有和家裡人聯繫的動靜，那時候她就隱約有感覺她和自己家人的關係應該不是很好，但她畢竟只是個外人，就算有疑惑也不好插手別人家的事務。
慧音大學時候有學過一些心理學，自己的性格也有些內向，比起表述，感知的能力更強一點。她在日常生活里也感覺的出妹紅雖然健談，但實質上並不擅於表露自己的情緒。她不喜歡把自己的情感表現給別人，她把自己拿一個罩子罩起來，讓別人看不透。
慧音有做過一段時間的副班主任，可能是正牌班主任成田老師凶了點、又或是年紀差的遠的關係，比起班主任，同學似乎更喜歡和慧音說話。她有因為“逃學去網吧”這種事情和一個高一男孩子交談過，她有瞭解到那個男生的家庭不太美好——並不是說有這個原因就能放縱自己去做錯事，男孩子本身做法不對是錯的，但不可置否家庭冷暴力對他的認知也有潛移默化的影響。
怎麼說呢……她只是覺得，現在的妹紅有些像那個男孩，把自己閉起來，一個人去承受痛苦，即使她不清楚那具體是什麽……
刨根問底的追問詳細沒有任何用，那只會讓對方更難堪，畢竟那是連她自己都不情願去觸及的東西，因此慧音的問話到此為止，那些事情等冷靜下來想去想起了再想吧。
“妹紅。”
“唔？”
“靠過來一點。”
妹紅聽身旁的慧音這麼說，疑惑地將身子靠過去，然後，她被輕輕摟進她懷裡抱緊。
慧音不問什麽，只想把自己這邊的溫暖傳遞給妹紅一點，她覺得比起那些蒼白無力的話語，這樣的動作更有實質性。
“還很冷嗎？”
“……沒有。”
妹紅沒有抗拒來自她的懷抱，慧音沒學過讀心，那種東西也不是普通人能學會的，她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但既然妹紅沒有推開自己，那應該還是有點效果吧。
她抱著她，輕撫她的背。
約是過了有二十分鐘，妹紅從慧音的懷抱里退出來，也不多說什麽，一下子就反抱過她來。妹紅的這個擁抱很粗魯，也很任性，慧音被她的臂膀勒得有點疼，但並不是很驚訝，畢竟這樣才像她嘛。
“對不起……讓我抱一會好嗎。”她埋在她的頸側這麼請求，聲音里帶著鼻音。
“好。”
慧音點點頭，伸手去撫摸她的臉頰時候，指尖觸到了溫溫熱熱的液體。
那盞紅燈直到十二點半才熄滅，當醫生說幸虧搶救及時才脫離生命危險的時候，慧音看到妹紅緊繃的肩膀一下子因放鬆而垮下來，醫生說已經很晚了，病人術後也需要休息，於是沒有讓妹紅過多探望，改天再來吧。
總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看到妹紅的父親，那位髮絲中有些花白了的中年人，慧音想到自己已過世父親……稍微有些心酸呢。但還是由衷地為妹紅感到高興。
回去時候妹紅的精神狀態已經好轉了許多，她買了罐熱咖啡，慧音則是買了奶茶，面對慧音打笑她說喝這個晚上會睡不著，她也能笑笑回應說不會啊，雖然那笑容帶著掩飾不住的疲倦。
“抱歉，我不會開車…不然妹紅就可以睡著讓我來把你送回去了。”慧音坐在車後座，手指在熱奶茶的鐵罐上摩挲。
“回去再好好休息也一樣，今天謝謝你。對不起，出門時候沖你發火。”
“我不會在意啦。”
“……還是很謝謝吧。那麼，回去咯？”
“嗯。”
回去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