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擅长战斗描写,非热血向……很喜欢复仇题材,好怕写坏了
一
世事一场大梦。
醒来时我躺在60大楼顶楼,日光璀璨,身下的水泥地板灼热。我闭上眼睛,眼皮上橙的、蓝的、红的,光斑变幻。仿佛还能闻到额上刺鼻的焦味。一切分明真真切切。
我睁开眼睛,摸了摸额头。
神啊,我好像又活了一次。
我跪在地上低声祷告。
二
二月二,难得的好天气,乌云盘旋,好像灰色玫瑰,满城灰霾,我闻见雨水的香,它是一种甜美的带着悲伤的原谅——我叫它一命抵一命。
对象是一个红发女人,十万皇鸦的一员。
她那时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她后来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但我总知道她,她叫Poiuy。
我杀她是因为她杀了我的学生。
我的学生叫Qwe,她很有天赋,一开始就不怎么像人,每次看到她,她总是静静地坐在客厅椅子上,对于血族而言更贴切的形容是,将她自己的躯体放置在客厅椅子上,她坐着,并不做些什么,唯一生动的只有一双海蓝色的眼睛;这双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着,完完全全是一双血族的眼睛,直直盯在前方,全神贯注,而视野并不仅限于此——她有强大的直觉,那是她的另一双眼睛。每当我回老巢,无论我开门的速度有多快,动作放得多轻,我总能立即感觉到她的视线,如同秒针,轻巧、精准,一下子转到我身上来。只要她在,整个客厅就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是天生的血族,大家都这样赞叹道。在她成为血族的一员的那一刻起,她作为血族成员的技巧就已然青出于蓝地远胜于她的导师——我了。
然而我的学生就这样被Poiuy杀掉了。
满月的时候我们在神殿享用一月一次的进贡。
Qwe是新人,还需要训练,我让她到外面自由狩猎。
接着她就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
再看到她已是五天后,橙红黄昏,她被铐在神殿后巷,血从巷头流到巷尾,这辈子喝过的血都流出来了,她如同黄昏的太阳,沐浴在最后的河。
她就被挂在高高的墙壁外面,衣衫褴褛,身体呈现灰烬的颜色,又好像鸽子的灰。她的眼珠子正在失去光泽,变得透明,失去焦点。
啊,我的学生。
我强抑着悲痛问她:“是谁干的?”
话未出口,一个金色的光点投到Qwe额上,远远地,我仿佛听见了什么簌簌而来在空中擦出声音。
就在那一刹那,Qwe的额上出现了一个灼点,然后我第一次看见了属于血族的死亡。
从Qwe的瞳孔里,我看到了燃烧的她灵魂的火焰,旋舞着,无所畏惧,就在一枚叶落的短短一瞬间燃尽了,余下的只剩空的躯壳。
她作为血族成员的生命结束了,镣铐咔嚓打开,她就好像失翅的鸟儿落到我怀里,而失去灵魂的躯壳却是那么的轻,也没有平日瓷器冰冷的温度,恍若无物。
我的神,她曾经那样强大啊。
我含着热泪轻轻地吻她灰败颜色凋零玫瑰般的嘴唇。
Qwe,我所骄傲的好学生,我们将会在神的宫殿重逢。
三
而我,我果然是不及格的“吸血鬼”。我的“人”性太强了。倘若当时在Qwe身边的不是我而是随便的哪一个同伴,都不会放任凶手走掉而是立即追踪过去。
但因为是我,我情愿陪在Qwe身边,即使只是一个躯壳。
所以Qwe粉碎成无数四散光点以后,我带回老巢的只有一袭血衣。
我们把她的衣服晾在天台,血色鲜艳,犹如旗帜。
我们所信仰的传统是,除非大仇得报,绝不把血迹洗掉。
幸而有Kot为我整理凶手的线索,他思索着,口中念念有词,慎重地选择适当的字句,并且在羊皮纸上仔细地记录下来。
“一月二十一日,黄昏,克拉利切神殿后巷。”
“凶手使用了血族镣铐”
“远距离武器致死。武器估计是弓箭类,发出后在额上留下灼点。”
“目击者一名,并未发生战斗。”
“唔,目击者一名,并未发生战斗……”他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
我抬起头。
“Rhy,你知道‘十万皇鸦’么?”
“什么?”
我定定地看着他,话刚出口,我已知道答案。
“我知道了。”
四
十万皇鸦,奉旨食腐,这名字倒是和白翅儿元老们“尽剿血族”的初衷相贴切。
可惜梅拉尼亚那些处尊居显的白翅儿不曾亲眼见过乌鸦,不晓得乌鸦之所以有热衷腐肉的习性,是因为从未被人饲养过。
所谓十万皇鸦,也就是被饲养来食腐的乌鸦,然而腐肉有限,一旦被清理完毕,乌鸦又当如何?皇鸦们可比白翅儿机灵多了。
大部分时间,皇鸦们和我们血族河水不犯井水:我们只饮信徒贡血,皇鸦只杀吸血猎手,我不杀人,鸦不杀我。
真是可笑的“公平”,我们血族间有个笑话流传颇广:
“不吸血就不会死,你们为什么不明白?”
我受诅咒的同伴和受禁锢的真神克拉利切,愿血洗净我们心头笼罩的阴影。
临行前,Kot与我跪下来深深地祷告,为Qwe,为血,为仇恨,为痛苦的信仰。
还为了天台,颜色不褪,风中飘扬的血衣。
五
出门前,Kot给我披上满月祭祀的白斗篷。
“早去早回。”他说。
老巢的人一个个地离开了,有的是死了,有的去了别处。但克拉利切总得有人守护,一般信徒,还有我们这样分享神的不幸的信徒。
“等我回来以后,我就再找一个学生,你也再找一个学生。”
我这样说着,带上兜帽,打开地下室的门。
我在城里待了六天,在街市和广场来回走动。
我在人们之间快速走窜,眼光在他们脸上流动打量,低声问:
“皇鸦在哪里?”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我已听见他们未加伪装的心声。
第六天,我得到想要的回答——在Zxcvb30。
其时一月二十六。
今天是第二个二月二日。
这场复仇已经拖得太久。
六
二月二,我在60大楼顶楼,一点点地整理自己的记忆。
一月二十六,我去了Zxcvb30。
我有很多年没去过那一区了。
从前我在那里拥有一个酒馆,名字已经记不清。那里有个地下室,连接克拉利切古老的地道。老巢的人们——我的导师、Qwe、Kot、Kot的导师、金发的双胞胎C和D,还有别的自由血族,从各个入口来,经过纵横交错的地道,来到我的酒馆里。
我的导师为酒馆提供“不道德的血液”,通常是通过黑市购买,或者向傻子们兜售她的“放血疗法”,她机灵而雄辩,喜欢和人打交道,我开酒馆,差不多就是为了她。我们血族在酒馆聚会,有血就饮血,血让我们心跳复苏,面色红润,僵硬的身体重又柔软,然后我们嬉笑怒骂,仿佛回到还是活人的时候,喝个酩酊大醉,发着疯,到房间里享受沉浸欲望不受控制的感觉;不然就交换情报、闲聊,更多的时候大家坐着,竖着耳朵,听楼上觥筹交错,那些快活轻浮的热闹的声音。
如今Zxcvb30完全变了模样。对比我们,它衰老得太快了,从前光鲜的日子里,井字街区随着爵士乐在金色夜灯中惬意摇摆着,人们勾着臂弯,走过一间间饭馆、酒馆和闪闪发亮的玻璃橱窗……
旧日子已经回不来了。
我要给Qwe报仇。
我行走在昏暗的街道上,房屋皆已败落,被潦草改造成简陋的居所,杂物依房屋随意堆放,路上布满零零碎碎的垃圾,我动作轻捷、大步流星地越过,希望尽快找到一个活人,好使我小小的“法术”。
神从云层的缝隙间往下窥视,便把机缘推到我面前。
我感到楼上一道目光如羽毛飘过来,我抬头望去,那是一名红发的年轻女子。
彼此不过随意一瞥,已相互明白。
她是“吸血鬼猎人”,她已认出我是“吸血鬼”。得来全不费功夫。
如果十秒过后,她并不来攻击我,那么她就是皇鸦的一员了。
云层移动,一缕月光投下。
你知道皇鸦之中用弓箭的人吗,我刚张开嘴想问,红发女子微微一笑。
“只有我。”她这样说,说时扯动红唇,露出雪白门牙,“叫我Poiuy吧,小吸血鬼。”
我清晰地看见了她嘴唇的颤动,唇齿的摩擦,唾液在牙齿表面浮亮;她眼眸绿得惊人,好像玲珑剔透的玻璃球,而红发闪亮,如同火焰。
对于血族而言,我们距离太近了。我听见她沉静的心跳,轻缓的呼吸,犹在耳边,而她的体温仿佛拥抱着我。太近了。她在黑暗中浮现,仿佛挂着靶子的羊羔。
于是我也笑了,獠牙兴奋,微微顶开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