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南群山而来的瑶江和炎川流经丘陵平原地带，各一分为二，其一竟合流西注入海，日暮之时，河面平如镜，映照霞光，故人们起名晖河。这一江、一河、一川便成了舜国的首都州清州的州界。而国府所在的圜方城恰如其名，从高空看去，南北方向为方形主城区，而东西方向则是不规则的椭圆形，恰似一个变形的八字形，交叉的地方便是王宫所在的凌云山。

骑兽环着凌云山绕了一圈后，玉兰驾驭着借来的骑兽穿过云海，降落在殿门外。巨大的石门从内打开，她被带到了积翠台。通报之后，书桌边的人抬起头来，露出了熟悉的微笑。

玉兰只犹豫了一下，便在对面随意地坐了下来，像往常一样招呼着，“你在忙什么呢？”

茉莉松了口气，太好了，姐姐的态度没有变，“为自己取字、号，考虑初赦的内容。”

“啊，你们的称呼太复杂了。”玉兰脸上浮现觉得麻烦的表情，姓、氏、名、字、号各各不同，还可以随意组合，使用场合也有讲究，实在很容易弄混，有时候会发现那么多不同的称呼，其实都是一个人。

“成年前还好吧，只有姓、氏、名而已。字、号更多是图风雅。”以自己举例，茉莉是名，原是姓，绿为氏。多为单双字，字、号中也有达三字者。

“王的风雅啊……”玉兰习惯性露出微妙的表情，通常她想捉弄人时便是如此。“真是没想到，最后你成了王。”

当王宫中的人找到玉兰时，她非常惊讶。新王是她认识的人，故邀请她去参加登基大典。那时玉兰听说新王很年轻，她第一时间想到了红卿，结果最后却是茉莉，那时她以为茉莉还在海涯港城外种田。

“我才惊讶呢，牡丹竟然是先王的公主。”茉莉至今还有点迷惑，为什么一国公主会隐居在小城里。

玉兰微笑起来，牡丹的身份她倒是并不太惊讶，“成为王的感觉如何？”

并不那么真实，见到曾经熟悉的人，才让她感到脚是实实在在地踏在地上。

“老实说，像我这样没定性的人，只会给国家带去灾难吧。可是，台甫既然选择了我，就不能拒绝逃避。最后我想，成为王不是可以遇到很多有趣的事情吗？而且很多事情只要有兴趣，用心去做以后，会发现很有乐趣。现在我不确定何时会失道，但在那之前，我会努力去做自己该做的。”

“我相信你，会成为好王，茉莉。”

“你终于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的名字了，我很高兴。刚刚还担心，要是姐姐也对着我下跪的话，我该怎么办。”

“坦白告诉你，我进来前一直在想，要不要入乡随俗一下，但是我这辈子只为了去世的亲人祖宗下跪过。”难度真的太大，当初刚流落到这个世界时，她才选择了跟随自由的朱旌四处旅行，现在玉兰怀疑自己早晚会因为这点而吃亏甚至丢掉小命。

“姐姐是山客，不用在意的。”茉莉摆手，“利广说姐姐和雁国的王很像，不拘礼仪，率性随意。昆仑和蓬莱的人都是这样的吗？其实，我觉得姐姐如果是舜国胎果，成为王会给舜国带来长治久安吧。”

“不可能。”玉兰连忙否认，“我这张脸和这副躯壳都没有变过，我还是挺喜欢的，看了这么多年，都习惯啦。”

也有可能身为胎果，但是外貌上没有变化。就算不一定是舜国的胎果，其他国家也有可能。茉莉决定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提到外貌，她想起了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姐姐，你想成为仙人吗？”

私人名义上两人是姐妹，加上几年情分在那摆着，就算不是因为亲人而入仙籍，迎入皇宫随便安排一个职位就可以成为仙人，从此不老不死。

“如果茉莉你需要我在你身边的话，成为仙人更方便吧。”玉兰迅速地给出了答复，但理由却不是茉莉预想到的。

也就是说，升仙并不是目的，而是方法。茉莉咬了咬唇，现在她需要很多人在身边，尤其是值得信赖的人来支持她。将人卷入复杂的宫廷显得自私，于是自我安慰升仙带来的好处可以弥补。

“我呢，有时候想，到了某个年龄段，非常喜欢那时候的自己，要是就此保持下去应该是很高兴的事情吧。不过这个年纪到底是三十多？四十甚至是满头银发？我并不清楚。而且我听说仙籍可以取消对吧，那样就不用担心了。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因为和你的关系而获得好处利益，但是，我把茉莉你当成小妹，我想要尽力帮助你。所以说到底，形式并不重要，反而我能做些什么更关键，毕竟这个世界的言语文字我不熟悉，总不能混饭吃坏你名声吧，所以请考虑我能胜任的职位吧。”

“其实很多古老的典籍上那些晦涩的书面语我也不是都懂啊。”茉莉努力想安慰她，“姐姐自己希望能做什么？”

“妖魔！”玉兰想也不想的回答，“不，应该说我对这个世界的所有一切都感兴趣吧，尤其是妖魔。国府里有这样的职位吗？分析王朝的变迁，探究妖魔的本质，如果有的话，我打杂也行啊。”

天官府里应该有类似机构吧，茉莉不太确定，改天可以找人问问。“对了，姐姐理想中的国家是什么样的？昆仑是吗？”

“我想所谓理想只是完美的目标，而现实总有差距，不能强求。茉莉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呢？”

“我也不知道。”茉莉皱眉，在蓬山接受天赦时，天纲一条条说得明白，但那些只是必须达到的天帝要求吧，失道的原因可以多样，同样不失道也有不同的选择，哪条路更适合目前的舜国呢？这一切茉莉并不清楚，因此初赦的内容也没有任何头绪。

“如果——如果有一天，这个国家的人愉快地工作之余，坐下来闲谈，聊聊各自的兴趣，比如研究妖魔，笑着调侃说都是老生常谈了，来点新内容。谈完拍拍屁股继续去干活。这时候的舜国一定太平安乐。这或许就是我理想中的国家吧。”

茉莉思索着玉兰的话语，隐约明白意思，是说人要学会居安思危，但同时保持乐观态度吧。但是好像又不止……

初赦的雏形内容隐约有了方向。茉莉露出轻松的笑容，“每次和姐姐谈话后，我总能受益良多，感觉自己的想法变得非常清楚。”

“彼此彼此。”对于玉兰来说，她同时也进一步理清了自己的思绪，校正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落差，两人之间的交流是合作共赢的。不如说，玉兰获益更大，因为找到像茉莉这样的合适的交谈对象并不容易，不是谁都能像茉莉一样灵活地调整着自己的观点立场，极少有固执的时候，总是接收着新的信息，整合成自己独有的看法。

“啊，有个叫空竹的人——”茉莉笑嘻嘻地说着，“姐姐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啊？”

哈，玉兰站起身来，“这种事情，一言难尽啊，怎么好打扰主上呢。有机会再说吧，我先走了。”

这是落荒而逃吧，发生什么事情了？茉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