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无标题

作者:凌雪
更新时间:2013-04-27 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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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不妥、不妥。這樣非常的不妥。


崔羽鳶揹著鎗,走在Ekaterina Sadovskaia身後,向飛靶射擊場走去。


足足過了一天,她仍然未能揮開那份思緒。


星期一那天,在致的家過夜。睡到清晨,致在夢中哭了。自己本來打算默默抱緊致安慰她,但竟然起了生理上的反應。


那種胸口鼓動的感覺,那種想要親吻致的眼淚和嘴唇、想要撫摸致的身體、想要解去衣服,和致纏綿親熱的反應。


奇怪,不該是這樣的。


對這種在科學上稱為性行為的事情,她並不陌生。小時候在垃圾山,她們即使手持木棒和玻璃碎片,仍然不是每一次都能夠阻止別人所起的獸欲。


老實說她對這種事沒有甚麼特別感覺。那樣的行為,是疼痛和不情願的,而且通常伴隨著搶劫。不過當時她們還沒有能力保護自己和姊妹們,被制服了,雖然萬般無奈,但也沒有法子。


進入南家並進行SP訓練時,也有這樣的課程。為了能完美地扮成情婦或是妓女以隱身保護要員,她們學會了身體在欲望下的反應,以及如何取悅自己以及他人。


被叫來訓練的男性業者在自己身上抽動,自己睜著眼,一邊感受著身體的情欲,一邊看著天花板。即使只是她們這些SP見習生的房間,天花板還是貼了精美的牆紙。那個受訓房間貼的是玫瑰花紋的牆紙,那種榻榻如生的圖案,老實說挺賞心悅目的。


她理解那種情欲,也明白那也可以由刺激身體或是強烈的情感引發,是世間之人情到濃時會做的事。但對身為SP、了無牽掛的自己來說,那畢竟只是身體的欲望;不去刺激身體,便沒有了。


那種渴望,竟然是對致出現;而且還是在致似乎做了惡夢,在清晨無助哭泣的時候……


難道她對致,起了那種感情嗎?那種強烈的感情,那種牽動身體欲望的感情?


對她來說,致就是致。是不能用任何世間的言語來標籤的存在。但畢竟,致還是一個人,有自由意志、有喜怒哀樂。這樣對她的身體起了欲望,不是很不尊重她嗎?


致,如此美麗溫柔的致。成熟能幹的身姿令人敬慕、溫柔堅強的氣息令人感到溫暖、痛楚虛弱的時候又叫人憐惜。


即使受了令右手半殘廢的重傷,仍然站起來正面面對。雖然會痛得軟弱哭泣,但第二天仍舊穿好裝備,迎接新一天的訓練和比賽。


雖然是CVL的球星、擁有不少粉絲,但沒有任何架子,給予自己溫柔、和自己交心。


致。她獨一無二的致。


她是如此珍惜與致的關係。那種從靈魂深處冒起的溫暖和依戀,那種美好的感覺。


這種感情,原來竟然夾雜了獨佔致、撫弄致的身體的欲望在裏面嗎?


致是這麼溫柔啊;自己也是致很重要的人。只要自己提一句話,也許致會溫婉的答應,然後盡心扮演世間所謂『戀人』的角色吧。


可是,這樣便好像很不顧致自身的意願了。


若真的起了那種感情,應該尊重和珍愛致才對。應該盡心盡力保護致,不應該無視致的意願、讓致勉強自己配合她才對。


她現在有力量了啊,可以保護致了……


崔羽鳶甩了甩頭,把奇怪的思緒給甩去。


總之那種把致撲在床上熱吻,以自己學會的取悅技巧讓致忘形動情的奇怪幻想,實在不宜助長。


可是……一想到致在自己身下婉轉嬌吟,這樣的奇怪畫面……


飛靶從發射器直射而出,崔羽鳶猛地驚覺,卻已經失了準頭。飛靶飛離了自己那一區,直到護網那邊才被攔下。


射中了自己那個飛靶、令粉紅色色粉爆開的Sadovskaia放下獵鎗,回過頭來。「已經連續失了四個,羽鳶,今天怎麼了?」


崔羽鳶垂下頭去,假裝在整理自己的遮陽帽。「羽鳶似乎今天不在狀態,很抱歉。」


Sadovskaia失笑:「怎麼你說的話越來越像致致了呢?現在只是練習,我們又不參加比賽,只是活動一下筋骨而已。只是,這樣連續射失,也太不像你了。怎麼了,怎麼心亂了呢?」


柱著獵鎗,崔羽鳶抬頭,看著還比自己高上10cm的Sadovskaia的身影。


那雙清澈的綠色眼眸,好像要把自己吸進去似的。


行動小組從素玉小姐接手望月的2018年7月開始,已經知道Ekaterina Sadovskaia小姐的存在。她是素玉小姐的密友,是行動小組其中一個最早研究的對象。由2018年到2021年,這四年間,每年聖誕也會收到這位小姐從俄羅斯寄來給素玉小姐的聖誕禮物。那都是些安全和品質上乘的東西。


後來Ekaterina小姐來到神川市並和素玉小姐結合,更成為素玉小姐的機要助理,也因此與她們有了交流。


清冷強勢的外表背後,其實Ekaterina小姐是個很單純的人,對行動小組的姊妹們也很好,也很得優華小姐的信賴。


素玉小姐家世的真相,Ekaterina小姐顯然之前是不清楚的;去到望月這種規模的公司,有很多事情也是一般人無法想像。Ekaterina小姐也坦言有些事情十分令人難以置信,但她完全接受了下來,在素玉小姐心臟病休養時,協助素玉小姐處理各種事項。


雖說Ekaterina小姐是MBA畢業,照理相當熟悉商界;但這樣的態度也太神奇了。她既沒有任何抵抗心理,也沒有任何喜色或自滿,而是毫無疑問地接受這一切,理所當然地面對這些在她成長背景中應該完全沒有的事情。


像Ekaterina小姐處於這種位置,素玉小姐又如此愛她,她可以萬事不管地享福、可以無視望月而沉浸在自己的事業世界中、甚至可以作威作福,胡亂干涉望月的事務。但她也沒有,而是像海綿一樣吸收一切、包容一切,並融入素玉小姐的生命中,很自然地成為了望月的一份子,與素玉小姐並肩而行,統領大家。


這麼具有能力的人、這麼坦率的人,那瑰麗的綠色眼眸,那份清澈和直接,從2018年開始,一直也沒有變過。


這樣的人,好像可以看穿自己內心的煩惱;即使她知道了一切,也會像自己聽到致的秘密時那樣,選擇沉默,安靜地守著那些秘密,然後如平時一樣的對待對方吧。


這樣自制到近乎鐵律的人呢。這樣的人,當初是怎樣與同樣謹守分制、自制紀律的素玉小姐超越了朋友的界線,交往起來的?


像Ekaterina小姐那樣的人,當初也會像自己之於致一樣,對素玉小姐起了甚麼奇怪的心情嗎?


「這兩天你都心不在焉呢。致致也是。」Sadovskaia問道。「你們怎麼了?吵架了嗎?才剛開始交往便吵架,這樣不行啊,應該開心點才對。」


崔羽鳶愕然,過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沒有,我們沒有吵架……唔,不,羽鳶和致是朋友的關係,羽鳶不敢對致有任何非份之想。」


Sadovskaia訝異:「甚麼?近來你們天天都見面,前天你們在訓練場門外當場擁抱,晚上你更來過夜了,我和素都以為你們已經互許愛意,開始交往了。」


崔羽鳶搖頭:「未得致的同意,羽鳶是不會要求任何進一步的關係。」


Sadovskaia聽出了弦外之音:「可是,你自己想要再進一步,是吧。」


崔羽鳶的臉紅了一紅,低下頭去:「羽鳶會依照素玉小姐的意思,永遠保護致;但不敢對致有朋友交往以外的禁忌想法。」


Sadovskaia嘆氣。大家都說自己自制,其實跟羽鳶、羽鸚、薔月、檀夕這班SP一比,自己簡直算是任性多情。不過似乎也無法以此怪責羽鳶。她自小便在SP這個只有任務的世界長大,也被迫把一切的欲望和感情壓抑下去。像現在這樣和同事們交往,很多都是新嘗試;而她跟致致越走越近,這種感情本身更是高難度的挑戰。


看著崔羽鳶困惑的目光,Sadovskaia道:「這樣練下去也沒意思了。羽鳶,我們回去俱樂部那邊喝杯茶,定一定神,再繼續吧?」


「是。」崔羽鳶點頭,收拾獵鎗、子彈匣等物品到鎗袋去,和Sadovskaia一起走回俱樂部的屋子去。


管家端來了Sadovskaia和崔羽鳶平時點用的茶飲,安靜退下去,不打擾總是坐在角落桌上的二位高挑而技術超卓的女子。


Sadovskaia呷了口加了一滴伏特加的俄式紅茶,道:「你有和致致談過這件事嗎?」


「有。」崔羽鳶點頭。「我願意接受致所要求我的任何關係。」


「那是致致的想法而已啊。」Sadovskaia道,「唔,這麼問吧。若是撇除致致的想法不論,你自己想要如何?」


「我?」崔羽鳶一呆。「羽鳶不明白。不用顧念致的想法,這樣與強迫致有甚麼分別嗎?」


「又沒有叫你現在就付諸實行。」Sadovskaia苦笑。「只是說,你渴望的,是甚麼東西?你想和致致成為怎樣的存在?想和致致怎樣相處?只有正視了自己的欲望,才可以再去想下一步該怎麼辦。這應該是你們SP訓練中所教導的事情才對」


崔羽鳶呆住,竟然被一個完全沒有受過訓、也不懂武技的人提點她這件事情。不過Ekaterina小姐曾是世界頂級運動員,身心也受過專業訓練,會具有與她們相似的想法,也不足為奇。


自己的願望?


她看著自己傷痕纍纍的手。


她想像現在一樣,牽著致的手一起走在路上,時刻警戒四周,保護致不受傷害。


她想和致在一起吃飯、一起聊天;自己可以把過去一點點的告訴致,卸下心中的重擔。


她想擁抱上致,就像前晚共眠時的擁抱那樣;但那是更深層、更親密的,想要撫觸致的身體,想要親吻致的唇;想要做更親密的行為,讓致感到快樂,因為自己而綻放和幸福……


多想,和致在一起的生活,可以一直一直的過下去。


即使老去、即使到了自己這輩子的壽限,仍然陪伴著致,或許由自己送別致,然後在剩下的時間,安靜地思念著致,梳理多年來的回憶,直到自己的終焉也來臨……


「我明白了。」Sadovskaia放下杯子,全身向高背靠椅的椅背靠去。「我不知道你們行動小組知道多少事情,也不知道致致有沒有和你講過。但致致在2025年球季會來到Dreams,其實是有些內情的。」


「羽鳶知道。」其實是聽楊致的夢話聽出端倪的;這點崔羽鳶隱瞞了過去。這也是自己躊躇不前的原因:若是因為自己的妄想而傷了致,她永遠不能原諒自己。


「致致在感情上受過傷,所以可能表現得有些畏縮不前;這點請羽鳶你多多擔待。」Sadovskaia道。「但她也說過,如果可以,她會想再試試看,發展新的感情。她對你的意思,我和素也看得出來。若你真的想要和致致發展進一步的關係,可能真的要再請羽鳶擔待一下,當個主動。」


崔羽鳶沉吟了一下:「致若對我真的有所期望,我會以我的全部滿足她。」


Sadovskaia笑了笑:「那就請你好好照顧致致了。」


「是,我會以我的一切守護致的。」崔羽鳶道。「就如Ekaterina小姐之於素玉小姐一樣。」


「真是的,我的經驗實在不足為訓啊!」Sadovskaia苦笑。「當初我和素的事情,嗯,畢竟算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如果不是素也這麼愛我……嗯,不說了。總之,我的經驗是不能當初參考的。」


「有關Ekaterina和素玉小姐由2014年12月10日第一次見面時開始,所發生過的事件詳情,機要部行動小組並不完全清楚。畢竟我們只負責人身安全,其他事項我們並不關心。2022年10月世界錦標賽期間的事情也是如此。」崔羽鳶道。「但Ekaterina小姐和素玉小姐的恩愛,是望月庶務一部人盡皆知的事情,Ekaterina小姐也是我部不少同事的崇慕對象。能如Ekaterina小姐一般珍愛素玉小姐,令所愛的人得到幸福,會是羽鳶對自己的期許。」


「好吧、好吧!」Sadovskaia無奈的笑。「那就這樣吧?不過也不要把我想像得太好。其實我也……反正就是如此。請好好對待致致吧?有甚麼事情便通知我們,我和素能做得到的,也會盡力相助。」


「是,謝謝Ekaterina小姐。」崔羽鳶道。


既然連Ekaterina小姐也這麼說,那就讓她自私一點吧?


除了,嗯,佔有致之外,其他事情,與現在也不會有任何分別。這樣子,致應該可以接受吧?


她不會像那位甘梓珊一樣的。她會一直珍愛著致,一直陪伴致、以自己的一切來守護致的。


萬一素玉小姐反對……嗯,其實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問題,所以不必考慮壯士斷腕的情形。


那就這樣決定吧?今晚請Ekaterina小姐在花店放下她,讓她買束花送給致。這種花束自己也會買:紅玫瑰花束,或許配上一些別的伴花。帶到致的屋子,還可以順便幫致插好。她擁有日本花道的執照,插花這種事十分簡單。


「不好意思,請給我礦泉水。」Sadovskaia向女侍吩咐過後,又回頭,對崔羽鳶微笑。「羽鳶,謝謝你。」


「咦?」崔羽鳶一呆。是Ekaterina小姐開解了自己,不是嗎?為甚麼反而是Ekaterina小姐向自己道謝?


「羽鳶今天一直用俄語和我對話,謝謝你。」Sadovskaia笑道。「除了Anzhela、Bolokova女士和素偶然會用俄語和我說話外,已經很久沒有聽人說過俄語了。雖然我並不留戀俄羅斯的一切,但有人願意和我以我的母語對話,實在是件令人高興的事。」


崔羽鳶恍然大悟:她自己也沒有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便用了俄語與Sadovskaia說話。這是隱身保護要員時的習慣;她的容貌本來就糅合了各色人種的一點點特徵,除了非洲外,基本上只要配合流暢的母語,便可以輕易融入當地社會,輕鬆扮演隱身保護時所設定的角色。這種見甚麼人說甚麼母語的習慣,看來還是沒有輕易改變。


她也笑了,對Sadovskaia道:「Ekaterina小姐太客氣了,這是羽鳶份內該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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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eams宿舍,Common Room附設的大型廚房。


在二樓副教練室,楊致找著周兆穎,一起繼續隊員膳食加添蔬菜的議題。加添蔬菜等於加添維生素、礦物質和纖維素的攝取,是眾所周知的健康飲食方案。蔬菜是沒有一個稍有自覺的運動員會嫌多的。問題是應該如何把增加了的蔬果納入日常菜單中,又不會讓蔬果佔去球手們太多胃納,以至吸收少了訓練和比賽必要的熱量和蛋白質。當然,要配合各人口味,也是個重大問題。


孫媽經驗豐富,在周二早餐時段後向她提出初步方案的時候,已經立馬提出這些可能的問題。經過一番商量,她們也得不出結論;楊致和周兆穎便決定退下來,先找些可能的食譜來研究一下,再作具體決定。


楊致和周兆穎各自取來了自己多年來收集的食譜,中餐和各國料理、書籍和電腦檔案皆有。討論到半途,領隊林素玉經過,也來了興趣,坐在一邊看她們的資料和旁聽討論,還自告奮勇地買來食材,準備先來試做看看,順便當作午餐或是晚上慶功宴的菜式。


Dreams在上星期五的主場賽『神川市打吡』中,以三比二的局數贏了神川飛鷹。雖然是主場賽、也分了一分給飛鷹;但這場對應屆CVL甲組二連冠球隊的勝利,對Dreams在聯賽爭奪頭三名的路途極之重要。當然對飛鷹來說,衛冕之路也變得艱難了一點。為了慶賀這次難得的勝利,她們本來選了星期二作為慶功宴的日子,但因為郭唯和楚菱拍廣告的時間延長了,慶功宴便順延到今天舉行。


周兆穎要準備午飯後兩小時的器械訓練,先行告退,到對面馬路訓練場二樓的器械室去。楊致和林素玉便順理成章地開始料理午餐。


楊致一邊摘菜,一邊看著林素玉熟練地切著蓮藕。她張了張口,決定還是把從星期二早上開始,便憋在心裏的話說出來。「素玉領隊,羽鳶昨天早上打擾了。平時吃晚飯還可能可以說是順便;但前天是因為我的任性,羽鳶才會留下來過夜。然後還因此和大家一起吃早餐,這樣的事實在……」


「沒關係。」林素玉道。「就算她是在我家吃飯,也是可以的。她的情況和其他同事不一樣。當初她是把命賣了給我們家的,我們便會負責她的生養死葬。在Dreams這兒吃飯,她吃等於我吃;她的那一份,我會支付的,不用擔心。」


「哦……」楊致沉吟。也對,她差點忘了羽鳶的身份。撇開那難以理解的甚麼『賣命』不論,羽鳶以前是SP,一定手握望月和素玉領隊自身很多最高機密了。這樣的人,有可能和她們這些一般人一樣,這樣談戀愛、分享對方的一切嗎?


林素玉把蓮藕片往盛了水的碗公中一放,回頭看了看楊致,笑了笑,走到長條桌那邊坐了下來。「蓮藕片還要泡一下水才能煮,讓我坐一下吧?嗯,致致,是不是發生了甚麼事?這幾天你和羽鳶的神色也不太妥當。是不是羽鳶對你不好?真是的,都已經在一起了,還對你不好,致致告訴我,我幫你罵她,讓你解氣。」


「不是的,羽鳶對我很好……」楊致脫口而出,過了片刻才發現了語病,「啊,不是!我們只是朋友啊!羽鳶是很好的朋友,我們很投契,很談得來,沒有吵架甚麼的。」


林素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轉眼間定下神來,問道:「為甚麼?致致對羽鳶不滿意嗎?她看你的眼神,就如Tarina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樣。前天你又如此激動的抱著她,我和Tarina還以為你們早就心意相通了呢?」


楊致的臉紅了,垂下頭去。


羽鳶有過這樣看著自己的眼神麼?她自己倒是沒有留意到。


但羽鳶真的很溫柔、很溫柔;令她一天比一天更深陷下去……


林素玉看著楊致變幻不定的神色,開始有些了然。「羽鳶甚麼也沒有跟你講嗎?」


楊致的臉更紅了,紅暈一直蔓延到耳畔。「羽鳶要跟我說甚麼?我不明白……」


林素玉微笑,把長條桌上的食譜書籍疊好。「我其實沒有禁止羽鳶談戀愛。嗯,應該這麼說吧,她把整條命也賣了給我們家,在現今放她自由之餘,我也有責任負責她的人生大事,比方說幫她介紹對象、安排婚禮,之類。不過現在看來,她已經自行找到對象了,這實在是一件太好的事情。我以為,以羽鳶平時的行動力,她應該很快會跟你表達她對你的情意才對。」


楊致苦笑了一下,撥了撥長度已經蓋耳的短髮:「或許問題還是出在我身上吧?雖然對素玉領隊和Ekaterina教練誇下海口,說若遇到好的,一定會嘗試看看;但到真的遇到機會,卻又猶豫成這樣,實在太不應該了。」


羽鳶在星期一深夜說的話,在一般人心目中,應該已經等同告白了吧?尤其羽鳶是這麼內斂的人。一般人應該已經打蛇隨棍上,直接與羽鳶交往起來了吧?


「我懂。因為太珍惜,更怕萬一超越了那份界限,會毀了現在擁有的一切。」林素玉道。「當初我和Tarina也是這樣的。所以我們都瞞著對方,一直忍耐,忍耐了很多很多年。如果沒有2022年的那一切,我想我們大概還要再忍耐很久吧?」


楊致訝異的抬頭:「我還以為你們……嗯,就是很水到渠成的樣子。」


林素玉笑了笑,搖頭。「那一年的世界錦標賽時,我的腳踝和頭也受了傷,也因此把我們都推到極限……我想我們兩個人都已經忍耐到崩潰了,所以就……總之就是相擁了。回想起來那樣子真是荒唐,我在想若是Tarina的話,即使是夢也沒有所謂、即使只有一晚也沒有所謂。如果不是Tarina也如此愛我,我這麼想實在很過份。」


「唔……Ekaterina教練不是那種會隨意與人發生關係的人,所以,咳,我想她一定很愛你,才會肯,嗯,這個擁抱你的吧?」楊致道。


「是啊。」林素玉笑道,「當然後來回想,便會知道是那樣子;可是那個時候,雖然神智崩潰了,但也因此正視了自己的願望呢。也因為這樣,才有我們後來決定相愛,而且立定決心要一直忍耐,互相守護對方的一切,直到我們卸下對國家隊的責任而退役,我們可以牽手走在陽光之下為止。」


楊致點頭。其實她很早已經稍稍察覺到一點端倪;贊助商瑞乃又隱然把她們湊在一起做廣告,好像是親密的同性伴侶那樣。但既然素玉領隊和Ekaterina教練表現得像是知己好友和事業拍檔,大部份的人便也這樣看待她們,直到去年七月,她們公開了戀人和家庭伴侶的關係,大家才恍然大悟,覺得意外者有之、覺得理所當然者也有之。


素玉領隊,未與Ekaterina教練相愛前已經在忍耐;在相愛後更是忍耐,一直一直忍了那麼久,才迎來她們的關係受到萬人祝福的一天。雖然自己也有永遠隱瞞對羽鳶的感情的打算;但,像素玉領隊這樣的忍功,她做得到嗎?


「為何需要忍耐呢?我那時的情形和你們很不一樣啊。我和Tarina也背負了國家隊的責任,代表整個國家對我們爭取勝利榮光的期望,所以必需忍耐吧。」林素玉道。「可是致致和羽鳶沒有這個問題啊。你若再得到幸福,我和Tarina也只會祝福你們;也正好了卻我們對羽鳶終身大事的掛念。CVL的球迷應該也會很高興的。」


「嗯,也是呢……」楊致低頭,笑了一笑。「只是……畢竟有過在成都秋英的過去,嗯,就是擔心若是和羽鳶發展成情侶的關係,起初可能很浪漫激情,但激情褪去後……若和羽鳶弄得連朋友也做不成,日後同在神川市,也會不時見面,這樣似乎很尷尬。」


林素玉點頭。她也懂得;害怕失去和Tarina的珍貴友情,這也是自己當初苦苦忍耐的其中一個原因。「我想說說我對羽鳶的觀感,致致或許可以當作參考。羽鳶自幼父母雙亡,在無人瞻養下被老太太,也就是我的外祖母收養,這個致致也許早就知道。她自幼便在沒有親情,甚至沒有感情的環境下長大,在受訓和執行任務時,也許學會了這世間的一切,也知道了各種人情世故;但她從來無緣真正親身參與其中,體驗交朋友或戀愛的喜怒哀樂。她的感情非常單純,也不太懂我們一般人可能很熟知的表達方法。她的表達可能很笨拙,可能對一些微妙的部份完全弄不懂,但那份感情是真實的。」


「嗯……」楊致垂下頭去,與羽鳶共處的回憶一一兜上心頭。的確是這樣沒錯,那種純真坦率,叫人哭笑不得,也叫人憐愛。


「所以,若羽鳶說錯了甚麼,請致致多多包涵。」林素玉歉然一笑。「羽鳶是個十分死心眼的孩子,一旦決定了的事情,不會輕易改變。以SP的標準來說,她的心智也算是很堅毅的。為了報答老太太收留她的恩情,她完美地完成一切最危險的任務,即使可能因此喪命,她也沒有皺過一下眉頭。她既然對你產生了這樣的感情,那應該也會一直一直守護你吧。如果你願意,她會一直留在你身邊,直到你厭倦她了,又或是生命結束為止。」


「這種話,羽鳶也說過的。」楊致小聲道。


「那就是了。」林素玉笑道。「或許羽鳶不懂得甜言蜜語,但請多多擔待吧?她會以實際行動證明一切的。她已經沒有親人了,嚴格來說,只有一個與她一起長大的姊妹,但其實她們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她為了完成任務而面對過很多極限狀況,還受過差點不治的重傷;無論老太太救她一命的恩情有多深厚,她其實已經報過恩了。她與老太太相處了那麼久,曾經一天24小時連續守著病榻上的老太太,只在旁邊坐著稍稍打一下盹便當是休息。這樣也是代替了當時身在國家隊的我盡了孝道,也已經算是老太太倚重的家人了。身為老太太的外孫女,她能重獲新生,能找到珍愛她的人,便是現在我對她的最大期望,也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大的事情。」


她端坐椅上,對楊致深深鞠躬:「致致,羽鳶就拜託你了,請你好好照顧她,好嗎?」


「這……素玉領隊!這樣實在太多禮了!這樣子……」楊致立時手足無措,也連忙鞠下躬去。「如果羽鳶願意,我也會一直陪在她身邊的!」


「謝謝你。」林素玉道。「一切拜託你了。嗯,今晚的慶功宴菜式也要拜託你了呢。」


「我會努力的。」楊致苦笑道。其實她只會做些家常菜,但素玉領隊認為相比起外賣菜式,還是自炊的家常菜比較適合慶功,所以她也經常有發辦鎮江家鄉料理,或廣州家常菜的機會。


「蓮藕做成甜酸口味的,如果大家吃過覺得好,也可以納入慶功宴的菜式呢。」林素玉站起身來。「大概泡得差不多了。瀝乾了就拿去煮吧?致致看看我買的食材夠不夠用,如果不夠,趁菜市場還開著,再買些回來吧?」


「好。」楊致道,低頭繼續摘菜。


連素玉領隊,也就是羽鳶的,嗯,『主人』?也贊成的話,那就讓她自私一點,佔有羽鳶吧?


她也從來沒有想過,羽鳶對這些事一點經驗也沒有。也許羽鳶不是沒有那份意思,只是察覺不到那是甚麼感情而已。她自己才是有經驗的一方,理應溫柔帶領羽鳶的。


她會成為羽鳶的親人和家人的,她會和羽鳶在神川市安頓下來的。如果羽鳶不愛旅行,那在自己不用隨隊出征的時候,就呆在這小小的神川市,一直陪伴她吧?


或許,也可以聽聽為了執行任務而周遊列國的羽鳶,講述世界各地的風土人情,補足自己從未離開過亞洲區的遺憾。


今晚Ekaterina教練會載羽鳶過來,到時一定要爭取時間,和羽鳶表白自己的意思。這次得直接一點才行;要不然羽鳶大概聽不明白的。


摘好了午餐要用的蔬菜,楊致把廚餘棄進堆肥筒中,再走到冰箱前,觀看現有的食材。「唔,薯蓉用的馬鈴薯只有四個了,量好像不夠。」


「這樣的確不夠;如果再要做咖哩飯的話,還要追加咖哩粉或是調理包才行吧?」正在把煮得半熟的蓮藕放入冰水中冷卻的林素玉道。「要現在去買嗎?」


「午飯後我去買吧?大約1點出門,應該趕得上超市的限時大特賣。」楊致道。


林素玉輕笑:「有限時大特賣嗎?這樣又可以省回一筆。飲料就叫小唯她們抬回來吧?」


「好。」楊致回以微笑,開始從米桶中量米,準備淘洗和煮飯。


中午的Dreams宿舍,隊伍的領隊和副教練親自出馬,料理午餐。菖區一帶如平時一般和平寧靜,完全沒有人發現到,在橫巷暗處,正在注視Dreams訓練場館和宿舍建築群的銳利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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