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砂上雪 于 2013-5-3 12:55 编辑
苍，回忆录。
天边刚染上了一片橘黄，遍地的黄土之上一股血腥的味道随着狂风席卷而来，扑面而来的是刺鼻的，作呕的味道充斥着所有感官。放眼而去，堆叠的尸首更是遥遥无尽的延伸到天边。
战后一片混乱，活下来的将士们互相搀扶的回到了营地，余下的便在这些尸首之中寻找存活的人。将其尸首一具一具的拖出，身上的重量才忽然减轻了下来，压制住的胸口突然一阵轻松，便咳了出来。还未睁开眼，便听到耳边士兵的对话，手和脚忽然被拉扯起来，再睁开眼时，天和地都在移动，而那股作呕的血腥味，渐渐的淡了下来。
药材煎煮的味道，神智突然又清醒了一番，只是没有睁开眼，而是静静的听着周围的动静。嘈杂的人群在自己的身边走来走去，门帘不停被拉开的声音。
“大夫，你看看哪些人能留下来。”
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只是简短的一句话便让自己猛的睁开的眼睛，不顾身上的伤势，直挺挺的坐了起来，瞪着正准备朝自己走来的大夫。
大夫明显也被自己的动作吓到了，只是很快的背着药箱就走到自己身边，安抚自己躺下。
全身都在作疼，大夫不时的抬起自己的手脚，检查伤势是否严重，身体是否会落下病根。心中是乱，是慌，倘若落下什么毛病，那便是终身不得在上战场，那自己又有何用。
“如何。”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会如此慌乱，只是这大夫的动作一直停留在自己脚上，那道被敌军一刀划伤的脚踝，伤口上已经结痂，也已不在作疼，看似小小的伤口并不碍事，却看到那大夫脸上的凝重之意时，耳边便开始嗡嗡作响起来。
“苍校尉，庆幸身无致命之伤，只是这脚踝上的脚筋却是被一刀割断，日后怕是无法如常人一般，校尉英勇为国，是时候可以卸甲……”
大夫平静的口吻，却是让自己心中激起汹涌波涛，充满血丝的眼瞳之中，那道伤口愤愤的刻入自己的眼中，一股怒火再也压抑不住，拔出腰间的匕首便朝那大夫身上刺去！
“你说什么？！你再给老子说次试试！”
随即身上很快就被众人钳制住，那大夫也吓得抓起药箱便冲出了营帐，心中忽然不知所措，匕首从手中脱落，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声响。
男儿有泪不轻弹。
三年，七秀坊。
湖畔边垂在湖面的杨柳在湖面画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女子身旁围绕着两名孩童在嬉戏，只是那女子确面色有些苍白，疲惫，手中摊开的信纸又低头看了一遍，眉间微微的皱起，眼中泛起了水雾，转头看着那两名孩童，如此天真烂漫，为何你偏要送她们去从军。
“娘亲娘亲，姐姐又欺负我。”苍汐哭红了鼻子，小小的手掌不停的抹着眼角的泪水，一手抓着娘亲的衣裳，惹人怜惜。
“汐儿乖，不哭不哭。”那女子将苍汐搂在怀中，转头看着在不远处拿着杨柳垂在湖面玩耍的苍雾，轻轻的喊了声，“雾儿，你过来。”
听闻到呼喊，苍雾将手中的柳条扔在了湖面上，小跑小跳的跑到娘亲身边，灵动的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她。
“你又欺负汐儿妹妹了？”娘亲腾出一只手抚摸着苍雾的脑袋，只是怀里的苍汐立刻用力的抓住娘亲的袖口，轻轻的往回扯。
苍雾轻轻的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依偎在娘亲怀里的妹妹，目光一交集到，苍汐立刻错开眼神，将脸埋在母亲怀中。
“汐儿，你又说谎了。”娘亲轻轻的拍打了下苍汐的手背，嘴角泛起的微笑，苍汐从小就十分的粘着自己，几次撒谎都只是为了让自己怀抱着她，疼爱她。
苍雾走向前，伸手摸了摸苍汐的脑袋，裂开嘴笑了起来，口中的齿还为长全，笑起来充满了孩童的稚气，天真烂漫，却也不对苍汐的污蔑感到生气，反而也安抚着这个可爱的妹妹。
“妹妹不哭，姐姐给你糖吃。”说罢，藏在怀中的糖便掏了出来，放在苍汐嘴边，苍汐的眼珠子马上亮了起来，张开嘴就吃了进去，甜味直接在嘴中化开，笑容便浮上了脸颊。
“雾儿懂事了。”娘亲揽过苍雾，将这两个小家伙抱在怀中，嘴中含着笑，眼中却淌下了泪水，泪珠盈盈，洒在湖面。
一拖，又拖去了两年，两年期间书信不断，信中的语句便是更加的恶毒以及愤怒起来，倘若再不将孩子送来，便亲自来此，休了自己，带走孩子。
为何他会如此执着，为何他会变得如此狂躁，这五年以来，就算是孩子出世之时他也未曾过问几句，放任自己在这秀坊苦苦等他归来，在接到书信之时便是要了这两孩子去从军，可笑的理由竟是他苍校尉的孩子，只能从军为国。
却又如他书信所说，他果真踏上了这秀坊，却不是为了见自己，而是要带走自己的孩子。
两个孩子躲在自己身后，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裳，偷偷的看着眼前这个身着鲜红戎装的男人，微风袭来，男人有些散乱的发丝也被吹动了起来，风中夹杂着浓浓的酒味，他撑着拐杖向前走了一步，也正是这一步，娘亲的身体微微的发起抖来，抬头看去，却见她泪水溢出了眼眶，轻轻的喊着。
“夫君。”
那男人稍稍一愣，眉头突然紧锁起来，瞥开眼神，紧紧的握着手中的拐杖，低沉的说道。
“让孩子跟我走。”
“夫君……孩子还小……不……”
苍雾和苍汐愣在原地，抓着娘亲衣裳的手也松开，站得僵直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将那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娘亲脸上。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苍某的孩子只能从军为国！你一个妇道人家到底懂些什么！休要逼我真的将你休了！”
“为什么……”一个稚气的声音传来，再低头看去，便看到那两个孪生姐妹其中一人站了出来，护着身后已经哭成泪人的孩子，发着抖害怕的说道。
“为什么打我娘亲。”
“她该打。”男人弯下腰打量了下这两个孩子，紧锁的眉间松开了，口气温和的说道，“叫爹爹。”
“你打我娘亲，你不是我爹。”身后的那孩子探出头来吼了那男人一句。
“放肆！你怎么教孩子！”那男人瞪着娘亲，随即瞥看了身后的那个孩子，伸出手用力一拉扯，将她拉到身边，“我先带走她！”
“夫君不要！”娘亲刚想拉回苍汐，就被男人一把推开，只见他一瘸一拐的拦腰将苍汐抗在身上，踏上船只，渐行渐远。
“妹妹！”或许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突然，苍雾直接追了过去，自己妹妹不停的哭喊，挣扎，就算自己跳入了水中，却也赶不上那船只的速度，那个称之为爹爹的男人，头也不回，却是生生的将苍汐与自己分开。
天策府。
耳边充斥着士兵操练的喊话，长枪白刃在手中挥舞反射而出的那刺眼的光线，木桩上已被打得有些褪皮的样子，日光暴晒着这一片土地，鲜红的铠甲之下早已被汗水浸湿了全部，来回巡视的将士，雄伟庄严的地方，与之相反的却是自己的父亲喝醉在阶梯之上，睡眼朦胧的看着自己。
来这里已经有八日了，几乎是掰着手指在算日子。初到的前三日脸颊几乎是红肿的，倘若自己哭闹起来，那必是一顿挨打。有些宽大的戎装穿在自己身上显得更加娇小，手中银色的长枪还不怎么会挥舞，心中还想着娘亲，还想着那在口中化开的甜味，只是在父亲面前，便是什么都是妄想。
无论做什么，都会惹他生气。
“你做什么，还不快去操练。”父亲有些疲惫的撑起身子，睥睨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苍汐，女儿之身果真练不出什么玩意，成天只会哭哭闹闹，眼见心烦。
“爹爹……我累……”苍汐将手放到身后，小心翼翼的望着父亲。
“累什么累！给我滚去操练！再多嘴我打你信不信！”又是几声吭骂，苍汐立刻转过身，含着泪向操练场跑去。
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不是苍雾，为什么娘亲不来救我！为什么爹爹这么凶……是不是娘亲爹爹都不爱我……所以才会是我？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晃眼般的过去，手中的长枪早已将那梅花枪法练得拿手，白刃刺在木桩之上，是麻木的，没有感情，甚至还不明白将自己带来这天策府是为了什么。
一年毫无娘亲音讯，就算是简笔书信也没有，习惯了父亲嗜酒成性，以及那满口的肮脏粗话，更多的是同年纪的孩童之间的相互取笑，你的爹爹是个瘸子，你爹爹是个酒鬼，你爹爹真是个……没用的废人。
扔下那盈盈闪着白光的长枪，扑上去和他人掐架起来，被愤怒薰红了眼，就算是拳脚落在自己身上也不知疼痛，只是直到最后身体不自然的卷缩下来，人群慢慢的散开，才见到不远处那一瘸一拐朝自己走来的父亲。
没有伸手，没有安抚的话语，没有娘亲软香馥郁的怀抱，没有苍雾甜得开怀的糖，只有被拉扯而起的领口，和那伤人的话语。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丢人的孩子！”
不知是被刺眼的光线晒痛了眼角，还是如何，额间微微的刺痛起来，随即蔓延到眼眶，小小的手上沾满的尘土，用力的揉了揉眼角，只是越揉越痛，最后不可抑制的大哭起来。
脸颊上随即而来的一阵刺痛，发疯的，不可抑制的想法充斥的整个脑袋，只想逃离这里，去娘亲那里……
去娘亲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