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击的投食者》
01
记得童年第一次跟父亲外出打猎时,我们遇上了一匹狼。
敏锐、沉着,站在崖壁边,并不逃走。
我们僵持了很久,父亲示意我们回避。
我很不满,对方体长甚至不到父亲弓箭的高度。
后来我才知道错了。
当时只要自己前进一步,那匹狼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咬断我的喉管,即使父亲拿着弓箭瞄准它。
那只狼的身边有一只瘸腿的幼狼,那是后来才发现的。
身为资深猎人的父亲明白一只带着幼崽的母狼有多么恐怖。
在这个被巨人包围的城墙世界里,所有野外生物生存范围被缩减,踪迹逐渐消逝,只有这种野兽和人类一样坚强地活下去。
第一眼看到三笠•阿克曼,我以为自己见到了那天的母狼。
身为猎人的本能让我能嗅到空气中蔓延着的兽类的味道。
后来熟识了,才了解到她远比一群巨人更可怕。
总是冷静的,没有什么表情,微蓝的瞳孔波澜不惊。
但有时候会忽然深邃起来,多半是大家在讨论她的狼崽时。
我很着迷那一瞬间的转换,大约与危急来临时的心跳加快异曲同工。
就像儿时那次,如果不是父亲喝令好奇的我退后,那只狼估计已经扑了上来。
危险也是一种毒药,简直让人热血沸腾。
胸口持续着发热。
我从口袋里掏出从厨房顺手带出来的白薯,再不吃就冷了。
一旁的教官大叔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难道是因为我一个人在吃的缘故?
我决定如果他走过来,就当做没看见。如果追问,就分他一半。
当然会是比较小的一份,谁会把到手的食物给别人啊。
我走出森林,就是为了填饱肚子。
没想到,在森林以外,还能见到狼。
我居然有种莫名的兴奋。
02
我曾生活的村庄很小,位居深山,只有几家狩猎民户,彼此相距甚远。
成长的记忆中只有父亲陪伴,所以对于群居的人类们的行为,有时候很难理解。
比如,我把白薯分了教官一半,还是被惩罚跑步。
即使我还露出了表示退让的微笑。
当时操场上的同僚们用一种像是面对落入陷阱的小鹿的表情看着我。
除了母狼,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进入这个训练营的成员目的大不相同,但有一点是肯定是,大家都想增加生存在这个城墙世界内的几率。
休猎期前,我离开了村庄,父亲虽然难以接受但也没有阻止。
这是自然的,森林面积不断缩减,猎物比每一年都更难捕获。储备的存粮已经开始提前消耗,如果遇上持久性的恶劣天气,我和父亲都无法活下去。
我来到这里,只想填饱肚子,仅此而已。
但是从最初,就感觉不那么容易的样子。
一直跑到夕阳西下,教官的命令是“跑到只剩一口气为止”。
回到营地,已经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脚一软,索性趴在地面上大口喘气。
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亢奋少年的演讲,围观者的附和与惊讶,还有勺子敲在盛满汤的盆底发出的悦耳的声响。
似乎有争执,然后又罢休。狼崽走出门,跟着是母狼。母狼停住了,母狼被赞扬,母狼说谢谢。
狼崽你被母狼身边的那个声音嫌弃了哦。
火苗在架子上啪啪地燃烧,空气中漂浮着不新鲜的腐败气味。
但好像有什么其他的气味夹杂其中。
鼻翼抖动,我试探地嗅了嗅。
轻软的脚步声,一只体积不大的无害生物带着好闻的味道正悄悄靠近。
身体远比意识更加诚实,我感觉大概是四肢扑地猛地扑了过去,一口咬住了那个气味源。
面包!我愣愣地转头看去。
金发碧眼的女神捧着圣杯降临在这个世界。
我激动得无法抑制自己。
女神的骑士忽然出现,一脸沉重地盯着我们。
一定是来抢面包的,这是女神的赏赐,才不会让给你。
女神和骑士激烈对话,之后发生了什么,完全不记得。
脸颊所触柔软的感觉,比起睡草垛要棒太多。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居然在床上。
摸摸肚子,不是瘪的,还好,女神的面包一定被我及时吃掉了。胜利!耶!
03
第一天的正式练习,是测试我们的适应性。
三根镶嵌着铁柱的巨木脚手架支撑着地面,每组学员用两根绳索扣住束腰,仅用身体的协调来控制平衡。
看似简单,其实不然。
最容易的方法是离开地面后将身体折成一个直角,能最大限度将重心平摊在上下肢的三角区域中。
我就是这么做的,双腿略向外伸展,与绳索的方向成倒影。
有些晃晃悠悠,好像坐在家中院子里的秋千上。
身旁的两位男性学员略有些狼狈,毕竟一旦重心开始摇晃,只会不由自主地制造多余的动作来增加绳索的震荡。
所以看到悬空垂直地面,仅用左腿的微荡来控制重心,上身几乎不动,连发丝都没有被吹乱的人,我是非常惊叹的。
这个训练营也只有一个人能做出那样的动作。三笠•阿克曼,我在内心称呼她为母狼。
当晚的就餐时间,倍感疲惫的大家连进食速度都降了下来。
这不包括我,几口啃完面包,我开始打量周围有没有人留下残存的食物。
母狼坐在狼崽身边说教,毕竟一整天下来,只有狼崽无法达到训练效果。
母狼面前的面包还没有动过,如果她说累了,不知会不会忘记晚餐就走了。
脚步比思想更快地靠了过去。
就餐结束的铃声响起,大家收拾餐具起身。
母狼低着头自顾自说着,没发现狼崽已经和那个看起来像小姑娘的金发小个子出了门。
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你不用担心那种事情,到时候我也会跟你一起走的。”母狼转过头来。
我伸向面包的手停在了半空。
屋子安静得如同凌晨时分的树林,人和野兽都在熟睡,连夜莺都停止鸣唱。
她目不转睛看着我,我想到幼年时瞪着我的母狼,相似的打量。
危险的气息,心脏不争气地加快了跳动。
冷掉的面包在默默召唤需要它的人,我还是忍不住小声地询问了她是否可以拿走。
她拿起盆中的面包,看着我,那双好看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我开心地伸手过去。
下一秒,她把面包塞进了自己嘴里。
我承认,那一瞬间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地想扑上去咬住那块面包。
身为猎人的本能制止了我,因为母狼说不定会咬断我的脖子。但是感觉如果那么做了,似乎会被咬到身体其他奇怪的部位。
母狼啃完面包,舔了舔嘴角。
心跳,漏了一拍。
我一定是在为连面包屑都没有留下而感到失落。
04
我们这个训练营建在一片低矮的山腰腹地中,四周有可以抵挡寒风的岩壁,山脚有个水源充足的湖泊,茂密的森林里时常传来肉制品的嘶吼,总之是个非常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
平整后的土地上搭建了木屋和训练工具,有作为训练的马匹但是没有牧场,也没有农田,专用的马车会定期运送食物过来,然后把不打算继续训练的弱者带走。
我不认为无法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兵就是失败者,就与巨人战斗的经历来看,前线的死亡率远远高于平民。安分平淡地活着,也是一种生活。
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愿意赌一把,成为优秀的士兵,加入宪兵团,去不受战争影响的内城生活,享受美食、赞誉、自由和荣耀。
那些个目标过于强大,我觉得首先能满足美食就好了。
半夜的厨房阴冷,但并不妨碍若隐若现的香味悄悄靠近鼻尖。
我从窄小的窗户跳进去,蹑手蹑脚寻找味源。
学员的食物基本固定:一份粗面包加上连脸颊的灰尘都能倒映出来的清汤。
白薯、玉米在这里属于教官阶层独享的奢侈品,至于储备的肉类,那简直像神迹一样,每个人都在讨论,但从未有谁真正看见过。
厨房光线暗淡,凭借过人的嗅觉,我还是在橱柜里找到了半块僵硬的白薯。
摸起来有牙印残留的部分,不过食物是不存在贵贱等级的。
我叼着战利品爬上窗户。
轻轻地跳了下来。
三笠•阿克曼像挺尸的巨人一样站在我面前。
因为惊吓所以张开嘴巴,本能又仰起头把白薯吞了下去。
萨莎•布劳斯,女,16岁,第104期训练兵团新生……目前快噎死。
三笠面无表情,抬起靴子朝着我的肚子就是一脚。
被踢得跪在地上爬不起来,但不管怎样算是得救了。
从她修长的双腿间看去,狼崽和三基友正打算去夜游的样子。
母狼转身朝他们的方向走去,看起来是要尾行。
偶尔让幼崽和同伴锻炼是好事,过度保护会造成独立性不足,容易被猛兽吃掉。
我觉得你这样的溺爱看起来有点寂寞。
05
二年训练营的生活过得很快,我们进行着对战巨人的各种练习。
前期的项目是:速度、体能、精准、平衡感,甚至对人格斗术。
我觉得近身格斗课完全没必要,谁会和巨人徒手搏斗啊,有这种场合早就成为肉酱了。
而且格斗术不提供学员评估加分,所以课上大家都默契地找搭档摸鱼,我和康尼不知被教官教训过多少次。
认真训练的倒是有几人,除了阿尼能勉强抗住一会,没有谁能从三笠手下全身而退。
看起来是只瘦弱的母狼,身体里藏着一只大熊吧。
到了后期,渐渐只剩下了体能加强和实战模拟。每隔一段时间,我们以积分赛的形式累积个人排名。
几百名学员中,只有前十名可以自由选择加入宪兵团,去有充足粮食和肉类的内城生活。
目前看来,训练营大部分学员都是这么向往的。
但是不赶走巨人的话,它们永远在城外徘徊。如果拥有对战能力最强的人都选择躲进城里,那么人类永远都无法收复失地,也不能拥有更多的良田和牲畜,长久下去,会灭绝的。
只要赶走巨人就有肉了,很多笨蛋不明白这个道理,艾伦和一心想进宪兵团的让经常会为了说服对方吵起来。
三笠每次都上前阻止,却不知为何成为互殴的导火索。
今晚就餐时又是这样,比起以往互抡拳头,狼崽这次倒是很快把对方打趴下了。看来格斗课的唯一用处就是看谁能让干架的另一方闭嘴。
艾伦还想继续教训让,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
带着一副巨人脸的教官鬼魂般出现在门口。
“刚才我听见了一声巨响,谁来给我解释一下。”如果巨人会说话,大概就是这种语调。
艾伦和让默默地回到座位,彼此脸色都很难看。
我坐在三笠的右侧,转过头去能看见她在烛光下依然面无表情的脸。
她眨了一下漂亮的眼睛,举起了右手。
“是萨莎放屁的声音。”
啊啊啊!三笠你的脸和说出的语句不在同一条世界线上啊!
教官带着嫌恶的表情关上了门。不对这不是真相不要走!
我冲过去抓住三笠摇晃。
她反手把我按在身边的长凳上。从身前的盆子里捞起啃了几口的面包,一把塞进我嘴里。
我握住她的左腕,但是推不开。
我只能最快速度把面包嚼碎咽下去不然会窒息。
居然,有点甜。
好吧看在食物的份上原谅你。
曾经也发生过背黑锅这种事,这次我依然没有第一时间向教官解释而是又扑到三笠身前。
我好像觉醒了某种奇怪的属性。
06
学员毕业前夕,去向基本已定。
我是当期的第九,决定进调查兵团,宪兵团的名额浪费,要是能让给别人就好了。
赫里斯塔本来是第十一名,尤弥尔把第十的位置换给她,好让她选择去安全舒适的内城。结果女神说要进调查兵团,骑士看起来一脸无奈的样子。
学员积分评估已截止,最后一天的训练课,基本就是混混而已。
何况又是无聊的格斗课。
我和康尼趴在地上抠沙子玩,万一教官走过来就说我们刚互博时撞倒头了。
湖边吹来湿润又清凉的风,给正午的烈日抹去一把汗。
眼皮开始耷拉下来,甩了甩头,想找康尼说话,发现他已经开始留着口水打鼾。
“你们!给我起来!”咆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巨人总是在你意想不到时出现。
“报告教官!我们刚才对打时撞到头了还没有爬起来!”我第一反应跳起立正。
康尼吓醒了,脸色发青地看着教官。别露出害怕的样子啊,不然会被看出来是骗人的。
“所以五分钟前就在地上保持这个姿势吗?”教官平静地说。
今天的阳光有点冷。
“莱纳、贝特霍尔德。”教官朝旁边喊了声。
两名巨人蹬蹬蹬地跑过来。
“你们负责教会康尼格斗术。”教官说,“到晚饭前,他能同时接下你们的攻击为止。”
致天国的康尼,你真不幸。
“接下来……”教官用眼角瞥了我一眼。
“三笠,你来指导萨莎正确的姿势。”
周围的人群安静下来。
等等……为什么被大个子们架走的康尼反而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
三笠面无表情地站到我面前。
“打败三笠,否则你的晚饭取消。”教官停顿了下,“不过因为对手是三笠,所以压制住她一次就算赢,开始!”
我还没有看清她的动作,人已经不知怎么摔倒在地上。
她走回原来的位置,双手自然贴在身侧,没有作出任何防御或进攻的动作。
对手是本次训练营的首席精英,连教官都没有胜过她。
我看着眼前的她,也许是紧张的缘故,感觉心跳有点加快。
看似毫无防备的姿势,但根本不会露出破绽。
先声夺人!
我咬咬牙,双手握拳,右腿屈膝,猛地弹起朝她扑去。
她抬起肘,格挡住我的攻击。紧跟侧身一个回旋踢,我顺着惯性狠狠地在地面滑出十几米。
下巴的皮破了,火辣辣的痛。
我迅速地爬起来,舔了舔手背,用唾液沾湿下巴的创口。
血还是不断渗出来,滴在身前的地面上。
一只进入战斗状态的狼,盯着一只流血的兔子。
我不想曾承认自己在她面前毫无反抗之力,但是……
学员们开始聚拢过来。
我开始感受到烦躁的情绪,三笠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面对我,忽然嘴唇动了动,大概是对我说什么。
“不~要~晚~饭~了?”
为了食物的荣耀,不能输!
我深吸一口气,提起拳头再次朝她冲去。
她只是侧身躲避攻击,并没有正面迎击。
一个闪身,毫无防护的腰部被踢中,最下方的肋骨痛得像是要断掉了。
我抱着腰蜷缩在地上,颤抖得像一只落汤鸡。
她走近几步。
就是现在!
身体像弓一样弹起,我张开双臂,猛地抱住她的腰,想借力将她推倒在地。
纹丝不动。
诶诶诶?
我抬起头,惊讶的神情倒映在她清澈如湖的眼眸中。
湖水忽然荡起了一丝涟漪。
下一秒,我仰面朝天摔在地面。
双手仍然紧扣她的腰不放,所以现在变成了三笠双腿半跪在我身侧,整个身体重量几乎压在我肚子上的姿势。
“嘿嘿嘿嘿……”只要能钳制住她一会,也算赢。
她用手捋了捋垂落的发丝,稍稍放低身体。
“我用今晚的面包打赌你一定不会放开手的。”她靠近我的耳边轻声密语。
“你输了!谁说我不会……”我得意地把手臂伸成大字型。
她从我身上站起,头也不回地走向教官身边。
咦,好像有什么不对……
“萨莎•布劳斯……”教官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去绕着操场跑到太阳下山为止,顺便你的晚饭将作为奖赏给予三笠•阿克曼。”
太可恶了!
几小时后回到寝室时,不但腰快断了,肚子已经瘪得能塞进一头牛。
幸好赫里斯塔偷偷藏起了面包,我感激得鼻涕与眼泪同时喷了出来。
“谢谢……呜呜……”
“吃饭还是说话,选择一个。”尤弥尔不耐烦地瞪着我。
于是空气中只剩下嚼面包的声音。
“喝点水,慢慢吃,没有人抢。”这么温柔的女神身边为什么跟着那种粗暴的骑士。
“下次我会把食物抢回来的。”我大口灌下凉水,“至少也要压倒她一次。”
“就你?”尤弥尔把我从脚到头看了一遍,“没听说⑨还能当攻的。”
“尤弥尔!”女神忽然脸红了。
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字句啊!
07
天色完全黑暗的时候,我被饿醒了。
白天被踢到的部位隐隐作痛,不过赶不上胃液在空荡的腹中翻滚着的难受。
对面上铺的床空着,女神果然又溜到下铺去睡了。
女生寝室不同于男性学员们的双层通铺,单人床这么小,人高马大的尤弥尔半个身体都悬空在床外了。
我轻手轻脚下床,没有惊扰到下铺双马尾妹子的呼噜声。
自从上次偷食被教官发现后,厨房连窗也封了起来。虽然走出了小屋,但不知去哪里觅食。森林离营地很远,去湖里捕鱼?这可不是好主意。
我坐在走廊台阶上发了会呆,要不去找点水喝吧,至少可以降低胃抽搐的频率。
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悄悄飘了过来。
只是单纯转过头去确认,比起身体对食物的反应,某种熟悉的压迫感硬生生克制住了本能。
只穿着一条睡袍却戴着围巾的三笠见到我回头,一边的眉毛轻微地挑了起来。
“我以为没有发出声音的。”她走到我身边坐下。
甜而好闻的味道,我忍不住偏过头去,鼻尖抖动。
她从口袋掏出面包,放在自己合拢的膝上。
我眼神一亮。
“虽然是奖赏,不过艾伦和阿明不要。”她看着我垂涎的眼神,用手指掰了一小块举在我眼前。
选择A:吃掉。选择B:当做没看见。
萨莎这是尊严的抉择,这个人在用食物诱惑你作出不明智的选择!
我张嘴就咬了下去。
比训练时更快的动作,她手一缩,把面包塞进了自己嘴里。
我在她眼中的表情一定很幽怨。
她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又掰了一块,朝我晃了晃。
我犹豫了下,先试探性地伸出双手,握住她的手腕。
她没有动,我把头缓缓靠过去,一边注意她的表情。
张嘴咬下去,她忽然动了。
不是手是头,她一口吃掉了面包,前额撞上我的鼻子。
我捂着脸在走廊上打滚。
“发出太大声音会把教官引来的。”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
我跳起身,眉头纠在一起。面包就在狼爪中,这感觉太熬人了。
她轻轻拍了拍大腿。
如果只是戏弄也算了,这种暗示的动作,这种动作!
我蹲下来,双手握拳安分地搭在她腿上。
面包距离我只有一伸爪的距离。
她撕下一块面包,朝上一抛。
这种距离,我只要一张口就能咬住吞下去!
我是这么做的。
她笑了。
“以前住所附近的驻扎兵团有一只服役犬,我和艾伦经常会去看它。”仿佛只是错觉,三笠又回到面瘫的样子。
我才不是……
“艾伦常把省下的食物带去喂它,每次都被无视。”三笠看着我,“但我喂食的话,它又乖乖地吃掉了,几次之后艾伦很不开心,我们也就没去看它了。”
“后来呢?”
“不知道,也许随巨人的入侵被吃掉了。”
“你喜欢它么?”我忽然问。
“艾伦喜欢。”
她没再说话,慢慢掰下面包放在我嘴边。只一会儿,就吃完了。
她拍了拍手,瞥了我一眼。
我收回爪子,她站起身来。
“收复家园后希望和家人一起生活,如果食物充足,养一只犬也是可以的。”
“因为艾伦喜欢?”我抬起头看向她。
她把落下的围巾一角重新搭在肩上,转身离开。
唇间残留着指腹柔软的触感,香甜的面包,为什么有苦涩的味道。
08
在年幼的时候,我也许有过养一只动物的想法。
漫长的休猎期基本躲避在寒冷的室内百无聊赖。养只动物能代替寡言的老爹,养大了,又能当做储备粮吃掉。
念头产生后,我开始有意识地寻找一些看起来柔弱的猎物,准备带它们回家。
父亲知道后勃然大怒,狠狠地抽打了我一顿。
要么捕杀,要么放过。我们要感激每一只提供给自己生存能量的生命,而不是玩弄它们。
事情过去太久,记不太清楚,也许父亲当时说的是萨莎你个笨蛋,喂养动物的粮食消耗不如把它们做成肉干不是能吃好久吗?
后来捕获到的受伤的小动物,就做成肉干了。
带着受伤的萨穆埃尔回营地时,我一点也没有想着肉干什么的,也没有想念从上级军官那里偷来的一捆肉如果夹在面包里很好吃一定要分批慢慢吃掉可是那个放肉的箱子应该已经随着炮塔的摧毁不在了好可惜……
用钢索击穿他的腿实属无奈,至少保住了命,那么高的墙头摔下来,不死也被巨人吃掉了。
哦,巨人……
我们这群训练学员居然要提前要进入与巨人的战斗了。
说不紧张是假的,那只庞大的红色肉人猛然出现在墙头时,我连箱子里的肉都忘记了。
城里乱成一团粥。
我们固定炮装备四班集合待命,随时准备跟随驻屯兵团迎敌。
汉娜和弗朗茨在墙角抱成一团,这对笨蛋夫妇,这个时候赶快检查装备带足干粮才是要紧事啊。
我要上前去提醒他们。
三笠从后方立柱出现。
向着阿明和艾伦跑去。
我停住了。
她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往这边瞥。
不知道会不会是她可以有机会看我的最后一眼,前线的先遣队已经基本覆灭,中间部队是我们这群刚毕业的半吊子小鬼。
传令官找到了这里,指派她去精英云集的后卫部队。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露出那样犹豫的样子。
眉宇间居然有种曾在野外发现的,被捕兽夹禁锢住的小鹿的眼神。
我想带你回家,绝对不会做成肉干的那种。
学员们采用训练时的分班,她被调往距离巨人最远的精锐部队,我感到很开心。
附近的学员有的放声大哭,有人脸色铁青开始呕吐。
赫里斯塔一直在安慰受惊的家伙,她的骑士在不远处与长官交谈,时不时转头看过来。
我目不转睛盯着母狼单薄的背影,强迫自己转身赶去集合。
巨人们已经到了中庭,再不快点的话,就要危及到后方部队的计划了。
如果我被巨人吃掉了,唯一的遗憾应该是还有好多美食没有吃过。
唉,我费尽心思冒着被关进单人牢房的危险从粮仓偷来的那捆肉。
大家说好一起吃掉。我们要赶走巨人,让收复来的土地养上牲畜。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在战争结束后回到家乡,养一只叫萨莎的小狗,每天喂她好吃的,只要有面包就可以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