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KER】＜四＞

紅葉沉沉的呼出一口氣，不動聲色的別開視線，右掌輕輕撫上那朵薔薇之后。

市子的突襲在莖部留下觸目驚心的撕裂傷，僅管表皮仍苟延殘喘的連繫著，負責輸送養分和水的內部經絡一旦斷裂之後就無法久活了，即使如此紅葉也沒有阻止市子伸出手，沒有阻止這早已預見的兩敗俱傷。

「嗯，見過幾次。」

「那他…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指尖在花瓣上游走，然後來到仍然未曾完全綻放的花蕊，那有些生硬的花苞仍盡職的呈現嬌羞待放的姿色，對於即將到來的枯萎渾然不覺。

「這個嘛，我想還是必須要由妳自己確認吧，不管是我、侍女小姐或者公主殿下，每個人眼中的國王，都是不一樣的。」

「哼…算了，我只是隨口問問的。諒你也沒見過國王幾次，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對吧？」

「妳還真容易放棄呢。」

紅葉嘴角微揚，側過臉來盯著市子看，她蒼白的臉龐在陽光下隱隱透著細微血管青綠的紅紫的色澤，使市子忽然意識到兩人的距離，實在太近了。

「才不是這樣呢！是因為根本沒機會見到那傢伙啊！」

市子佯裝因為憤怒而起身，不著痕跡的拉開距離，也立即平復心中的驚惶，那些未來得及被紅葉所查覺的凌亂步驟，被她小心翼翼的整理乾淨。

但是這尚且不可被稱之為好感，頂多只能被歸類於失誤，不知道什麼時候竟像是被這小丑給吸引似的鬆懈了防備，市子有些懊惱，但很快的便將這份情緒拋諸腦後。

「你知道你的國王有多失禮嗎？自從我們入住這處野薔薇殿後他連做個樣子來見公主一面也不願意，這種國王，即使不必見面也猜得出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故意，想透過這小丑的嘴讓國王對她產生反感，本來宮廷小丑就是種近似於愚人、弄臣的角色，最擅長冷言冷語的嘲諷和搬弄是非，她倒想看看這小丑有多大的本事。

不出所料，小丑的臉色的確起了些微變化，對市子來說那是有些高深莫測的表情，卻只是因為紅葉強忍著滿腹的笑意所顯露出來的怪異神色。

「如果是這樣的話，妳大可不必生氣了。因為妳們很快就有機會能夠親眼見到這個失禮的傢伙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聽說國王殿下將在三天後的晚宴上正式宣布他和布茲梅茲國公主的大婚之事。」

「咦！！！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都沒有人來跟我們說！！？」

市子形象全無的大喊出聲，她強忍住伸手扯起小丑衣領的衝動，一字一句幾乎都是從牙縫中擠出來那樣用力艱難。

－──嘛，因為我這也是剛剛才決定的，妳還是第一個知道的人呢。

紅葉給了她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妳現在不是已經知道了嗎？等下回去轉告妳們那位公主殿下不就得了？」

她的口吻雲淡風輕的像是在描寫著明天早餐的菜色從火腿換成煎蛋一樣無所謂，但在市子眼裡無疑是火上加油，她忍不住扯開嗓子遷怒。

「這跟那根本是兩碼事吧？你的那位國王實在是太失禮了！！混帳！差勁！他以為他是誰啊，擺什麼高姿態？」

「啊啊啊，受不了，實在太誇張了，該死的！」

市子忽然陷入一個人的抱怨世界之中，比起剛才的算盡心機，現在脫口而出的話反而更難聽傷人，她不停的在腦海中搜尋著適當的罵人字眼，最後，某道沉穩的男音像雷電一般閃過腦海。

「可惡！！！那個不舉國王啊啊啊！！！」

紅葉先是一愣，隨即以緩慢的速度覆誦那四個字。

「不‧舉‧國‧王？」

每道出一個字，臉上的笑容便越發綻放，終至不可收拾的可怕境界。

「從剛剛開始我就一直忍耐著聽妳說，到底國王是哪裡惹到妳了？我這不是已經盡到通知妳的義務了嗎，難道妳們那位公主因為長像太過斃月休花需要花上超過三天的時間化妝嗎？」

莫名其妙承受小丑一頓怒火的市子理智應聲斷線，明明是對方有錯在先，居然還敢大聲兇她！？

「什麼長相抱歉？你那位國王才是因為自卑過度，躲在皇宮裡不敢出門見人吧？難怪傳言說以往拜見過國王陛下尊容的公主們全都立即打道回國，嘖嘖，真不知道那是怎樣的英氣逼人才會把人都給逼走了啊？」

連珠炮似的人身攻擊稍作停頓後，市子惡狠狠的瞪著小丑，沒想到他卻物極必反，又露出燦笑。

「好，很好，妳剛才說的話，我會一字不漏的轉達給國王陛下。就請妳們好好期待三天後的會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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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是笑著回到寢宮的，才剛讓兩旁的守衛把大門推開，就立刻看見一臉怒氣的山吹，紅色層次錯落的連身長裙使她令人產生正在熊熊燃燒的既視感，仔細一看，自己那今天輪休放假的貼身侍女－綾目也沉著臉候在一旁。

───今天我是招誰惹誰了？先是那個乳牛女，又是這兩位…。

「陛下，您剛才去哪裡了？不是說好要正式著裝後去見公主一面的嗎？」

「如果是關於這件事，山吹姐，妳大可不必操心了。」

國王背過身去伸展雙手，讓綾目熟稔的替她退下外出用的披肩，露出裡面隨意穿著的襯衣，她這副消瘦單薄的模樣讓綾目皺著眉板起臉來，她卻在披肩落到綾目手中的同時快速轉過身去走到山吹的面前，徒留一身餘溫無聲的被綾目對折後仔細收拾。

「我剛才和公主見面了，還進行了一段相當愉快的對話。」

本想開口念她的山吹，硬生生將未說出口的話嚥了回去，才剛換上一副驚喜欣慰的表情，卻又察覺紅葉的臉色不太對勁。

「而且啊，我們還說好了，三天後的晚會上要正式把她介紹給所有前來參加的王公貴族們認識。」

紅葉說著這話的同時，神情竟是興奮到旁若無人，忍不住張狂的大笑起來。

「真想看啊，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那隻乳牛會用什麼樣的表情哭了！」

如果要說，整座平柏國有哪兩個人最了解紅葉，那應該說是同為良師益友的法政大人花梨和行政大臣山吹；但要說到有哪個人見過紅葉最多的表情，那肯定是從小青梅竹馬般一同長大的綾目了。不論是沮喪哭泣或者寂寞失落，什麼樣的表情她都曾經看過，或者該說，她以為她早已經全都見識過了。

但現在，她確實是第一次見到紅葉露出那樣的表情。

前所未見的，不服輸的在乎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