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落在黄土之上,铺起了一道长长蜿蜒而下的路,步伐踏在其上,一列鲜红铠甲的新兵顺着洛阳的方向整齐而有序的走去,今日秋高气爽,此行而去,却又不知能回来多少人。
沿着武牢关向下走了去,怕惊动那些匪贼打草惊蛇,便直接在教师堂附近扎下了营地,距离风雨镇与蝉鸣林隔着一条河水,待军队休整一番便直接兵分两路捣毁隐蔽在蝉鸣林的流寇匪贼。
主力部队已事先决定好了便是苍汐那一支,黑压压的人群之中,一眼便扫了在前排队列的苍汐,利落的青丝被好好的绾起,却是想起那天还未亮之时,推门而入的苍雾,微弱的光线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知她越走越近的身影,还有那熟悉的味道,垂卧在床榻之上还未清醒之时便被苍雾揽在了怀里,那暖香馥郁的感觉,一时间自己却也本能的搂住了她,才听她在耳畔边上的低语。
“你不会有事的。”
门外传来了鼓声,才松开了怀抱,正准备梳洗一番便出发之时,手中的梳子却被夺过,那温柔的力道在发间穿梭,绕过那人指尖,绕上了心头,一根弦忽然绷紧一般的,才觉紧张起来,绾起青丝,束上发带,一身戎装,也不想在多言什么,越是这般在意,越是害怕这一场还未打下的仗。
多事。
河水不足腰间,淌着水穿过河流,密密麻麻杂草丛生的林子里,静谧得让人觉得不适,已入秋许久,落叶满地,踏在其上也是沙沙作响,匍匐的身体,谨慎的观察着四周,一丝细微的声音都未曾放过,只是身后突然听到一声惨叫,再回头之时,杂草中立着一根弓箭,那人已经一命呜呼,才听带头的将军大喊,全部趴下!
苍汐一滚身子,靠在的树旁,林子中的弓箭忽然漫天的射了出来,来不及躲的人便是耳畔边上那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弓箭一波又一波的射出,这一支队伍瞬间损失了许多,而后援的队伍也始终无法靠近,只得等敌方的弓箭耗完才能继续前行,如此等着却让人更加心浮气躁,好几次身体不受控制的只想向前冲去,却眼前穿梭而过的弓箭让自己不得不在躲回树后!
几波下来,林子之中突然又安静了下来,这时命令一下,紧握长兵,开始突围其中,风声与地上那落叶堆上的沙沙声占据了全部,随后便是兵器互相敲打的声音,后援部队四散的分开,以包围的形式进击其中,苍雾紧随其后,方才的弓箭让自己一边前行一边确认倒在地上并无苍汐之后才抬起武器冲入了敌军之中,冰刃冷冷的光芒在四周闪来闪去,血腥的味道渐渐的弥漫了上来,苍雾抬着长枪一边挡下攻击,一边在这混乱的人群中寻找那熟悉的身影,如此分心实在有些辛苦,稍不注意便是划破了皮肉,在不断的进击之中,终于将这群匪寇压了下去,只是又是一声军令,便是要杀进匪窝,取下匪贼首级。
已是午后,在林子中暂做休整,清点余下没有受伤的人数,只是清点下来也只剩下两支小部队的人数不足三十人,人群之中终于找到了苍汐的身影,却见她毫发无伤,依旧是那一脸淡漠的看着前方,枪刃垂在地上,还流淌这鲜血,却不知是刺入了多少人的胸膛。
只是一场小战役,在冲入匪窝之时,余下的匪贼只得放下兵器投降,只是一直不曾看见那贼首在何处,不取回那匪贼首级怕是那老百姓都还不得安心,将军下令,一定要收到这贼首,若是能取回首级,那便是重重有赏。
人群悉数散开之时,苍雾追上了苍汐,只是在靠近她之时,才摸索到她那微微发抖的双手,眸子下却是强硬的装作满不在乎,那血腥味随着微风再次拂面而来之时,苍汐一皱眉,赶忙转过身子,朝不远处的屋内走去。
苍雾一愣,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那门被关得严实,苍汐一提气用力一踹,踹开了门,那门锁掉在地上发出了声响,屋内空空如也,一张小方桌,和一座供佛的台子之外就没有什么了,苍汐赶忙坐在了椅子上,枪兵掉在了地上,滚到了刚刚进门的苍雾脚边。
“妹妹,你没事吧!”苍雾加快脚步走到了苍汐身边,一边帮她顺着背,一边也不忘打量下这四周,不知为何,心中总是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一般。
“好想吐。”苍汐的脸有些苍白,手捂着唇齿,苍白的脸色,褪去那淡漠的眸子之后是惊慌的,不明白的。
苍雾用力的顺着她的背,从腰间取下水囊扶着苍汐将水喂进她口中,才听到缓过气来的苍汐断断续续的,说道。
“我……我看到他们身体里的……血和肉撒在我眼前……那股刺鼻的……作恶的……为什么……为什么要……杀?”
话还没说完,站在一旁不停安抚自己的苍雾忽然倒在地上,她的一头青丝凌乱的散落在地上,苍汐一愣,刚回头,脖子上忽然一阵束缚,血液一下子充斥了整个脑袋,视线之中是一身材魁梧的男人,只见他越来越用力,自己的身子甚至离开了地面,无论怎么挣扎都是无用,那壮汉吐了一口痰,满是愤怒的瞪着自己说道。
“爷在这块地盘上过得好好的,你们这帮狗在这里瞎囔囔些什么!害爷损失了这么多,爷要你们用命赔!”
耳边又开始嗡嗡作响了,眸子在不停要涣散之中一直保持清醒,抬起脚用力的踹向贼首的胸膛,只是如蚂蚁瘙痒一般的不起任何作用,一伸手在腰间摸寻了起来,抽出了匕首便是用力一刺,那贼首一下就挡了下来,没想这个动作更加激怒了他,他用力一甩,将自己甩了出去,头重重的砸在墙上,模糊的视线之中,便看到那身影越靠越近,不知怎么的,心中的一角忽然被击碎一般,那懦弱,那胆小的自己,在胸腔中不停的哭泣,那抽泣的声音盘旋在身体,最后爆发了出来,苍汐的手脚开始发起抖来,脑后的疼痛还有那脖子上还为缓过的束缚,让自己真正的恐惧的起来,眼眶中弥漫的泪水之中,映着躺在在血泊中的苍雾,苍白的唇齿颤抖的对着苍雾,嘶哑的喊着……
“救……救我……你……快起来……救我……”
那巨大的身影越靠越近,那双有些粗大的手掌在自己面前张开,最后连声音都发出,周身好像陷入一片寂静,却是在余光之中,看到血泊里的那人,撑着身子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目光交集在一起,她在笑,温柔的笑着,吃力的站了起来,趴在桌沿上,眉间紧锁了起来,胸前的木制铠甲因为背后的那一道松开的挂在腰间,摇摇欲坠,她抿着唇齿突然朝这里冲了过来,用力的跳在贼首的背上,用整具身体钳制住他的行动,那贼首一愣,没想后面的苍雾还活着,急忙甩动着身子想将苍雾甩下来,谁知苍雾根本一点松动都没有,她大声的喊道。
“苍汐!快动手!”
苍汐坐在墙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捡起那贼首掉在一旁的大刀,在手中握紧,手还在微微的发抖着,是恐惧,是那漫天的血肉,还有那刺鼻作呕的血腥味,更多的是,杀了他,才能活下去的念头。
只是一瞬间,那刀在手中挥舞起来的时候,利落的砍下,血还未来得及溅出,那贼首的头颅便在空中翻转了一会,那人的面目是错愕的,吃惊的,在落地之时发出了刺耳的声音,滚到了桌旁。
众人闻声冲进来之时,只见那苍汐握着大刀,嘴角上还留着些快结痂的血渍,手中提着贼首的头颅,看着躺在地上苍雾。
在这个充满血腥味的屋子里,耳边响起了刺耳的欢呼声,目光还随着苍雾,身体忽然被抬了起来,被众人抛了起来,那一声又一声的万岁,忽然在心中扎下了根。
仅仅只是一颗头颅罢了,却可以换来如此硕大的喜悦之感,众人的欢笑之下,才觉得,杀人,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苍雾。
再醒来之时,周围是陌生的环境,比在那简陋的十人寝房之中奢华了许多,床榻也十分的软,房间了摆放着好闻的檀香,却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突然听到推门声,苍雾向门口看去,门口那人一身鲜红铠甲才知自己以回到了天策府,想起昏迷而去的最后一幕,却是那头颅飞起的一幕,胸前一阵翻腾,眉间又皱了起来。
“醒了?”那人慢慢走近,才见她换上了一身长上的戎装,嘴角那微微向上的弧度。
“嗯,已无大碍,妹妹可好?”惊觉之时,才想起苍汐此次立下了大功,才换的这一身的荣耀,只是心中跟多的是,无事便是好,如今苍汐如此完整的站在自己面前,心中的愉悦之感便充斥着自己。
“如你所见。”
苍雾点了点头,嘴角泛起了微笑,伸手拨开了苍汐肩上的几缕青丝,抚摸着她的脸颊,轻轻的说道。
“若是你没有被带走,如今也像其他姑娘一般,便不会让你看到如此不堪的场景。”
“什么不堪?”苍汐推开苍雾的手,不悦的皱起眉间。
苍雾一愣,那方桌之前,苍汐那苍白的脸色,那断断续续的话语之中,对着那血肉横飞的场景是如此的害怕,而今便想要她辞去前线一职,在后援便是可以避免这般作呕的场景。
苍汐睥睨着苍雾的眸子,眸子之下更是知道这个多事的女人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如今的自己不再受人鄙视,一颗头颅换来如此不同的待遇,便是对着战场突生眷恋喜爱之感,而苍雾若是接下来开口,便是让自己更加怒火中烧。
“苍汐,莫不是……你被名利薰了眼……”
“闭嘴!什么名利薰了眼,我靠自己,靠自己走到了这里,终于不再被人耻笑,终于脱开了那人的禁锢,你却想我回到原点?该清醒的是你才对。”
“战场上危险重重,何时沦落到了他人的刀下之魂都不知道,只是一场侥幸的战役,莫要被它迷惑了眼!”
“这不是侥幸!”苍汐拍桌而起,少年得利,便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妹妹!”
“烦人!胆小鬼!”
门被用力的带上,那檀香缭绕的房间里,却是被薰得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