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Tokito 于 2013-5-17 02:08 编辑

11

小花有点不对劲，一开始，司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将玩具丢在它面前，却不像其他狗狗一样叼起来玩耍。小花不止会仰头望着空无一人的空间，有的时候还会一头撞上桌脚或者墙壁。

用手电的光束照射小花的眼部，漆黑的瞳孔毫无反应。任何声响也不能引起它的注意，只有触碰到它的身体，它才会如大梦初醒般拼命舔舐你的指尖。

佳美和妈妈对于小花并没有说过什么，甚至还将家中可能会令小花受伤的东西都包上了软布，用的是清一色小鸭图案的布料。奇怪的是，小花即使有着「三重苦(2)」，但只要一拿出有小鸭图案的物品，它都能准备无误的找到。

「那个大概是心灵感应吧。」

看见司疑惑不解的眼神，佳美掩住嘴吃吃笑了起来，坐在一旁的妈妈嘴角也绽出一丝笑意。

就在初二时自己忍无可忍，咬伤了那个一直追问自己的家庭情况的同学后，佳美和妈妈立刻带着自己搬了家。新家里的布置和原先一模一样，桌脚等部位也无一例外包上了小鸭图案的布料。

对于司来说，小花就是连接她和家的桥梁。

*

坐在餐桌前，司低眉打量着坐在自己眼前的女子。

金长发被随意的披于身后，即便穿的是一身居家服周身也不断散发着令人不禁正襟危坐的气场。就在蓝色瞳孔的注视下，司端起面前的马克杯，紧张地抿了口热牛奶。

「昨晚和七叶睡得安稳吗？」

「噗。」

好不容易开口，一上来却是任何名捕手都无法接住的猛力一投。幸好反应较快，嘴中的牛奶只喷在了地上，司成功挽救了一场早餐。

看见司的反应，心下了然的优莱索性问的更加直白。

「我直说了哦——司和七叶在交往吗？」

「呃......」

小声支吾着，意识到回答「应该不是」过于奇怪，司略一犹豫，回答说「没有交往」。

「诶？可是我们家七叶很喜欢你呢。」

「唔唔......那个......」

快速在脑中寻找合适的措辞，然而优莱的下一句话令司立刻陷入沉默。

「而且司看上去也喜欢七叶不是吗？」

司无言以对。

没错，如果不是喜欢七叶的话，也不会在昨晚做那种事情了，还是由自己主动......

但是。

但是，无法相信他人的自己能幸福吗？司在心中反问自己，曾经因为家境遭人讨厌的自己，能像正常人一样和别人手牵着手在太阳下散步吗？

有的东西是人一生都无法舍弃的。每次面对镜中那副神似佳美的面孔，司都会被无法倾诉也不能倾诉的苦痛压倒。她难以接受自己是被赋予希望降生于这个世界上，一回想起妈妈保护自己时那张布满悲伤与痛苦的脸，司就无法相信妈妈因为自己而感到幸福过。

注意到面前少女瞳孔中聚集的悲伤，其中还夹杂着自我厌恶的情感。优莱端起桌上的被子，却没有立刻送至嘴边，只是任由热气在空气间蒸腾。

「你的妈妈华原美月......」

稍一停顿，优莱移开视线，只用余光把握着少女的情绪变化。

「和牧野佳美，一直都很想有一个她们自己的孩子。」

「她们的家人并不支持两个女人相爱，更别说生育了，尤其是华原的母亲，千方百计想要给华原找一个丈夫。即便这样，在得知怀孕了的时候，她们看上去真的十分幸福。」

微微一笑，优莱轻啜杯中的牛奶。

「那样的她们，可是幸福到连我都想要一个小孩了呢。」

司沉默不语。

「但小孩并没有出生，在怀孕五个月时牧野因为和华原的妈妈发生争执，摔下了楼梯。」

「连同孩子，牧野一同失去的还有再次生育的能力。」

少女猛地一颤，两手死死扣住椅子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苍白。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的优莱，回想起那天看到的宛如人间地狱般的惨状。

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血，或许还混有幼儿的血。血水中幼儿仍保持着在母亲子宫中的姿势，小小的身躯蜷缩着，还未长成的小手握成拳。大概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母亲的保护，才会显得如此安静吧。

期间，牧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躺在手术台上默默地流着泪。

优莱拿着没有生命特征的幼婴，又一次真实的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优莱？」

一声呼唤将优莱和司从思绪中拉回现实。系着围裙的七海将手搭在优莱肩上，正担忧的看着她。司看到这一幕，深深倒抽了一口气。

「没事。」

还好，自己的爱人没有经历过这种痛苦的足以令人发狂的经历。摇摇头将不好的念头甩出脑海，优莱将妻子扯到身边的椅子上，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中厮磨。

七海的手由于做家务的缘故布满了薄薄的手茧，以前的手好像更加柔软，可究竟是什么触感优莱已经记不清了。一直生活在一起，这双手的触感也在不知不觉中潜移默化了。虽然这些变化微不足道，但确确实实改变了什么。对这双手的主人的爱恋，也沉淀的更加稳重。

「优莱，怎么了吗？」

尽管早已习惯爱人时不时的亲昵举动，但在他人面前七海还是有些害羞，却又不忍抽出手，只能轻声询问道。

「七海最喜欢了~」

「啊、嗯，谢谢//////」

松开拉着妻子的手，目送她回到厨房继续忙绿。司不知该将视线往哪放，只得直勾勾盯着面前的马克杯，想法在脑中翻江倒海，把思考回路搅的一团糟。

刚刚那两人亲密无间的秀恩爱举动，向司说明了她们之间的关系。

那么七叶......

「七叶是我和七海的孩子。」

仿佛猜到了司的疑惑，优莱将视线从妻子身上转移。

「那个时候多亏及佳美和美月的成功，我们才下定决心接受ips受孕。」

「因为司被生下来之后，她们幸福的模样实在太让人羡慕了。」

当初为决定有谁来受孕而争吵的日子历历在目，优莱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坐在对面的司低着头，不停抽着鼻，透过散乱的黑发隐约能看见她的眼眶发红。明明眼泪都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就算再怎么能够隐忍，终究也还是一个小孩啊。在母性本能的驱使下，优莱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摸了摸司的脑袋。少女明显吓了一跳，抬起头，黑色的瞳孔愣愣望着优莱。

「小孩子还是多哭一点比较好，等会就好好在你的妈妈怀里大哭一场把。」

就在优莱这么说着时，门外友人按响了门铃。

*

正坐在松原家的客房中，司小心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和以前的记忆相比，眼角多了几丝皱纹，头发似乎也没有以前那般亮丽，只是简单的盘了起来。大概是交通一恢复就立刻赶了过来。这么想着，司局促地垂下头，将视线硬拉到身下的榻榻米上。

房间外，佳美不安地猛抽手中的香烟。

「佳美阿姨也会抽烟？」

听见发问，佳美才注意到身边站了一名长相和优莱十分相似的少女，尴尬地笑了笑，佳美取下香烟，摁灭在随身携带的小铁盒中。

「抱歉，很不习惯这个味道吧？」

「没有的事。」

摇摇头，七叶的视线落在佳美外套口袋那个露出一角的烟盒。

「佳美阿姨为什么抽烟？」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吧......不过只有特别焦躁的时候才会抽，毕竟美月不喜欢烟味，司对气味也很敏感。」

「是因为司和美月阿姨啊。」

「大概——不过最多还是我自己的原因吧。」

将手递到嘴边，佳美才想起刚刚香烟已经被自己摁灭，只得缩回手，将手插入外套的口袋中以防止再次手误。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缘故，美月也不会丢下司一个人离开。」

佳美抬眼望着粉刷的雪白的墙壁，话语中满是愧疚。

「我太自私了，只想着美月回到自己身边，却完全没有考虑到司的感受......她那个时候还那么小。」

「司这个孩子虽然长得很像我，可是性格却像极了美月......她们总是把想法隐藏起来，不把她逼到极限根本就不能知道她在想什么，真是的，她们是忍者神龟吗。」

佳美苦笑一声，一旁的七叶则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没错，司总是不和别人沟通交流，班上的同学都感觉她很难接触呢。」

「是呢，毕竟司更喜欢动物。」

想起司卧室中满满的全是动物图鉴等书籍，佳美赞同的点点头。

「以前司咬伤别人，大概也是因为别人不停地找阿姨你和美月阿姨的碴吧。」

「没错，你怎么知道？」

「司告诉我的。」

小小的撒了一个谎，其实这是友人北岛都告诉七叶的情报，据说都的一个线上好友曾和司在同一个学校。

「这样啊。」

佳美似乎对此深信不疑，偏头看了眼身边紧闭的房门。

「其实佳美阿姨完全不用担心。」

「嘎？」

「司虽然性格有些孤僻，实际上却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从她不愿给亲人增加痛苦而祈求死去的行为中便可窥见一隅，尽管司的做法实在是过于偏激与武断。

「哦？七叶桑以何得知？」

惊讶过后，佳美严重多了一丝狡黠的笑意，宛如设下陷阱等待猎物上钩的猎夫。

「亲身体验......」

毫无察觉的七叶就这样傻乎乎地跌进在她面前挖好的陷阱之中，等反应过来早已为时过晚，只得红着脸任由佳美放肆大笑。

「原、原来如此......这样的话我也不害怕了呢。」

一手捧着肚子，一只手擦去脸上的泪水，佳美脸上的不安逐渐被笑意取代。

「谢谢喔，奈津子七叶桑。」

「不......?!」

房间外的气氛已经逐渐回温，房内的母女两仍没有行动，两双墨黑的瞳孔相互注视着对方。

「那个......妈妈。」

太久没有叫过这个称呼，再次呼唤让司感到些许别人，女子却没有任何忸怩不安，爽快的回应了司。

「怎么了？司。」

其实这也只是美月强撑勇气才能回答的如此迅速，殊不知这个果断却是为谈话开了一个好头。

得到回应的司多少有点安心了，在一番纠结的内心挣扎后，她还是决定将心中一直难以启齿的话说出来坦诚相见。

「妈妈......有因为我变得不幸吗？」

「有。」

丝毫没有迟疑的回答令司一瞬间如同坠入空无的深海，冰冷绝望的感觉从肌肤渗入五脏六腑之中，就在她差点夺门而出时，美月说出了下一句话。

「每次你因为那个人受伤，我就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一直害你受伤的我，曾经无比希望你没有出生。」

美月的目光温柔如水，眼中的水光到倒映出司的身影。

「但怀上你的时候我真的十分幸福。我希望能把我的母亲没能给我的东西全部给你，可是我却做了比母亲更过分的事，最后还是让母亲来给我收拾烂摊子。」

自嘲的笑了笑，美月感到眼角有些湿润，低头擦去快要溢出的泪珠，再次抬起头，她惊呆了。

自己的女儿低着头，眉头紧皱，放在腿上的双拳不住地颤抖。司张着嘴，空气通过声带却发不出声，泪水「扑扑」沿着脸颊落在已经洗净吹干了的运动裤上，浸入灰色的布料中。

原来那并不是自己凭空捏造的幻想，而是确确实实存在过的事情。尽管司仍记不得自己有养过一只小狗，可妈妈确实曾为了自己照顾着小狗。佳美也和她们生活在一起，虽然不知道后来佳美为什么会离开她们，可那时的自己，一定是一个幸福的小孩才对。

那天所看见的照片，就是那份幸福存在的最真实的证据。

尽管现在还无法接受那份幸福，还无法没有顾虑的在妈妈怀中放声大哭，但将来还有很多很多很多的日子，能让她安心消化掉现在所得到的这两份无比珍贵的幸福。

三人的照片中，那只长得很像小花的小狗，现在也一定正在阳光下翻滚、奔跑吧。就算身边全是被暴雨击落的花朵，也会开心的在每个墙角做上属于自己的记号，趁着主人不注意时偷偷跑开，和哪一只狗相互嗅嗅气味。直到主人呼唤它的名字，它便立刻飞奔回她的身边。露出一副「叫我做什么」的无辜表情，随后跟着主人，一同回到那个有人会对说她们说「你回来了」的地方。

(2)三重苦-即聋、瞎、哑。

七司线预计下一章结束，同时即将开启夏都线。

请各位务必期待下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