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桓宇 于 2013-6-4 17:04 编辑

任性(下)

夏日午後，窗外微斜的太陽亮得刺人，尤其身在一個純白無垢的空間裡，感覺更是強烈。

「討厭！」床上的少女嘟囔一聲，任由未醒的意識渾沌下沉，絲毫沒有清醒的打算。左手拉扯，整件棉被蒙過頭頂，連根頭髮都沒露出來。

很可惜，擋著陽光雖然眼睛舒服了，口鼻卻喘不過氣，再加上，棉被瀰漫著滿滿的藥味和消毒水味。維持不到一分鐘，少女用著難受的表情把棉被掀下，眼睛還是張不開。

沒感覺到烈日灼人，大概窗簾已被拉上。

環境變得好睡，人卻反而醒了。

清水谷龍華掙扎地撐開雙眼，毫無意外地看見那人從窗邊正要走回來。

「怜！」龍華開口喚道。

從睜開眼睛的隔日算起，園城寺怜已在自己身邊守三天。

病假倒是請得順理成章，怜是從急診室門口進的醫院，據說是一時情緒激動造成暈眩，血行加速引發心律不整，總之，怜請病假是連診斷證明書都不用交，老師就會簽字的。

造成怜情緒激動的原因是甚麼，龍華自己明白。那日睡醒除去母親和醫生護士，誰都沒見到，明明聽見母親給怜打電話的，結果隔日就換病房，單人房變雙人房。

怜想和龍華同間病房，兩對雙親也由著她，小女兒家情誼深厚，互相照顧也好，兩人都已脫離險境，家長們姑且還是要回崗位顧一下工作的，畢竟都是雙薪家庭。

再兩天就能出院，醫生和藹可親地宣判她們剛好可以回去趕上「期末考」！

──該怎麼形容這種悲劇的心情呢？夕的筆記就不用指望了。

「醒了？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怜的表情很淺，似有若無，看不出來在想些甚麼。

龍華感覺怜在自己睡醒的這段時間裡，似乎有些變化。

懶漫依舊卻有種安份的感覺，安份得有點陰鬱，不像她了！

以前的怜，嘴裡說著病弱其實卻很要強，最討厭請病假，這次竟然沒病裝病賴在醫院不肯走？

雖然自己住院大概是怜請病假最主要的原因。

但要是以前的怜，大概會是另一種選擇──每天專心上課整理筆記，放學再過來探望，這樣更合理一些。

「期末考」也比較有保障！

這是被嚇壞了？龍華從來沒有低估過自己對怜的重要性。從她在噴水池前開口相邀時就知道，彼此是對方特別的存在。

然而怜本性並不黏人，雖然只要龍華在身邊就會自動自發靠過去，如若龍華不在，怜也不曾刻意去尋找她，賴著她。

──只要回頭，她就在那，所以，安心地將目光放向遠方。

真正黏人的是清水谷龍華。

無時不刻在搜尋園城寺怜的身影，總擔心她在看不到的地方出意外。

「失去怜」這件事龍華想都不敢想，絕對會瘋掉。

偏生怜的身體狀況，讓這件事極可能一不小心就成為現實。

這次就是！

幸好！

但嚇到怜又覺得好內疚。

「醒了！有點想吃東西。」龍華坐起身，搔搔腦袋想下床，被怜一把按回去。

「甚麼啊！睡醒就想吃東西嗎？」怜嘴裡冷淡唸叨著，順手拿起蘋果倒是削得很勤快。

龍華從被窩裡鑽出來，開心地坐到床邊看怜給自己削蘋果，撒嬌似地說：「三點半，下午茶時間嘛！」

怜蘋果削得極快，兩三下就切瓣擺盤上叉。人是久病成良醫，她是久病成削蘋果機，沒辦法誰讓她總是收到一堆蘋果當慰問品呢！

「會胖喔！睡飽就吃。」明明說著女生禁忌話題，卻又沖一壺高熱量鮮奶茶回來的怜，看來頗有幾分壞心眼。

床桌上蘋果盤、鮮奶茶還有一小碟不知誰拿來的慰問餅乾，下午茶很是豐盛。

「哎！那怜還要躺膝枕嗎？」龍華笑嘻嘻地叉起蘋果就往嘴裡送，怜的嘴。

「那當然要！」怜毫不客氣一口咬下，本來就是她削的嘛！

龍華又叉起一塊自己吃掉，然後很歡樂地繼續享受餵食的樂趣。你一塊，我一塊，一顆蘋果沒幾下就分食完畢，餅乾也是，配著奶茶一下就沒了。

怜收拾餐具，龍華就在床上左搖右擺地單手伸懶腰。兩人動作如此自然，一直以來就都是這種相處方式。更正，以前是龍華收餐具。

龍華喜歡寵著怜。把東西收好坐正，沒過多久怜就會賴到大腿上，很可愛，像小貓一樣。

現在也是，雖然換人收東西，躺和被躺的角色還是完全沒變。

『等下就會賴上來了吧！』龍華拍拍自己的腿等待著。

這幾天都是這樣，明明是雙人房，兩張床，最後還不都是睡一起嘛！怜的那張床都給鐘點保母拿去放雜物了！

沒過多久怜回來，果然蹬掉鞋就窩到龍華腿上去，她倒是很少在龍華睡著的時候偷躺大腿，都是光明正大地和龍華對視一眼，自然而然地躺下，不用開口，龍華從來也沒攔過她。

一直都被龍華寵著，如果這世界沒有龍華，怜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轉著腦袋在龍華腿上蹭呀蹭，弄得龍華發癢。

「怜！怎麼了？」蹭動的頻率和重量與平常有點不一樣，這讓龍華有些小小擔心。

「夕來電話，等等放學要過來，問龍華升學的事。」

「哦！那封入學邀請啊！」

「嗯！說是要快點給人家答覆。」

「怜怎麼想？要去嗎？」

「龍華呢？」

「我先問的！」

「嘛！都好吧！我想跟龍華念同一間大學！」怜並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技巧性繞過去。

「唔！」心裡想的事被直接說出來，龍華倒是很高興聽到這個答案。「那趕緊回覆吧！」

學校本身條件不錯，想念的科系也都有，重點是校區就在縣內，回家方便，回母校方便，回醫院定期健檢也方便。這不是說對怜的身體抱持甚麼悲觀想法，定期健檢本來就很正常，尤其像怜這種狀況，能由固定的醫院熟悉的醫生檢查最好不過。

龍華都已經打算好，在學校附近合租個房子，要有廚房的，這樣才能確保怜飲食均衡，不用委屈外食。就是不知夕的決定怎樣？要不要一起？

「龍華！怜說她不打麻將了！覆函也沒給我，打算要用考的進去！」

夕抓緊怜去找醫生的時候，將情況告訴龍華。至於為什麼不當著怜的面說，有些問題還是交給當事人解決比較好。

對怜那執拗性子，夕算是沒輒，心病還需心藥醫，自己說十句都頂不上龍華說一句，這點她還是明白的。

並非夕妄自菲薄，而是龍華之於怜是伴侶般的存在，誰都替代不了。

──何況出車禍的是龍華！

既然敢拿肉身檔車，害得怜心靈受創，那當然要讓她自己想辦法去醫治，充電膝枕，治癒之吻，愛的抱抱甚麼的，反正這兩人有的是花招。

「車禍真的嚇到她！你躺著的那個月，怜整個人像失魂一樣，異常執著要保證『安全』，做甚麼事都是『龍華會擔心』這樣子。」夕抓抓腦袋，覺得自己有些辭不達意，但又不知道怎麼形容怜的不對勁。

「你一倒下怜就退部了！指導後輩的部活從來就沒參加，參加也沒用，我敢說怜她根本不敢去看未來，哪怕只看一巡。我不知道怎麼說才好，總之，以前想讓怜不要逞強，現在又想怜逞強一點。她都不像她了！啊！我不知道怎麼說，怜這偏執的傢伙。」連珠炮似猶如告狀的話，毫無邏輯順序可言的向龍華轟炸，夕恨不得龍華能馬上解開怜的心結，太折磨人。

龍華一時反應不過來「嗯……！」還來不及說話，就聽見門把轉動，立馬收聲。

果然是怜回來了。

「怜！回來了！醫生怎麼說？」龍華的關心發自心底，向來自然，不是拿來作兩人對話的掩飾。

「嗯！稍微過敏，大概是中午的肉桂奶茶！」怜帶著懶漫的語調蹬掉鞋，直接倒向龍華被棉被蓋住的大腿。

觸感不好，扒下來！

怜扯開棉被，直接躺腿──可惡的病號服，為什麼是長褲！

龍華笑看怜表情不滿地在自己身上為所欲為，怕她冷到，趕緊又把棉被拉回來蓋上。

「夕，你要不要肉桂奶茶，雖然只是沖泡三合一！」在床上調整好舒適的臥姿，怜的心情稍為好點，中午的肉桂奶茶是不知道誰拿來的慰問品，雖然不錯喝，但是自己會過敏就沒辦法了，龍華也不太喜歡肉桂的味道。

「甚麼啊！真是，把我當回收站嗎？」夕笑看龍怜兩人互動，這一切都再自然不過。

「時間不早，我也該回去了！你們兩個保重啊！」簡單的告別，把時間空間交還給兩人獨處。對於退場時機夕總是拿捏得很恰當。

順手拎走架子上的三合一肉桂奶茶，關門，走人。

「走了呢！」

「走了也沒忘記，果然是回收站嘛！」

「怜！」龍華輕叩腿上那顆長著壞嘴巴的腦袋。

「唔！」不滿遭受到攻擊，怜在龍華腿上使勁地蹭阿蹭。

「怜！」聲調降了三音階，聲量小了十分貝。

「龍華？」怜轉過腦袋，仰視著。眼角下意識瞄一眼自己的右肩，龍華的右手輕輕搭在那，不是輕，根本是無力舉起吧！

石膏在龍華還未清醒前就已經拆除，傷處卻不是十天半月能恢復。

明明右手完全使不上力，龍華卻像沒事人一樣，用左手歪七扭八寫字，用左手拿湯匙叉子吃飯，好像忘記一切不方便。

她甚至沒說過「幫我」做些甚麼！

身一側，怜雙手握緊龍華的右臂，抱進懷裡就想裝睡。龍華說甚麼才不想聽呢！用那種聲調來喊名字，肯定是關心自己「過敏好點沒？」之類的！操心鬼！

「怜，為什麼不打麻將了？」

問題出乎預料。不過總的來說還是個操心鬼。

「夕真是個大嘴吧！」怜嘟嘟囔囔。

「怜，不打算和我一起打麻將了嗎？」這是個偷換概念的問法，龍華以自己做為問題主軸，篤定怜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就像一年多前，在噴水池旁，定下攜手全國的夢想。──你不打算和我一起進軍全國嗎？

因著那次對話，已經與死神面對面的怜，挺過高風險手術，帶著一巡先知回到部上。用極短的時間大殺特殺，收割戰果，終於，升進先發，站在龍華身邊。ACE的身份算是在怜的意料之外，對夕有點不好意思，原本單純是想和龍華一起進軍全國而已。

也是那之後，龍華總會自動自發的把怜撈到自己身上。「是我讓你這麼辛苦的，現在就先休息一下吧！」一開始龍華是這麼說的。

起初只是借肩膀靠一下，後來某次暈眩以後，變成借大腿睡一會兒，再後來，怜也習慣不用「借」就直接躺了。

說到底，這種漸進式的寵溺，是龍華自己把關心和愛化為怜日常生活的理所當然。她不想讓怜感受到人情負擔。

嬌養著怜的心在溫室之中，卻反而一次出事，就把怜擊倒了。

龍華對自己從前的行為稍做反省，不過，寵著怜是本性，就算重新來一次，大概也沒辦法改變？

讓失去龍華的怜無法自立，這並不是龍華的本意。那個一直向前走，勇敢挑戰未來的怜，才是真正的怜，必須要找回來。

「怜，不打算和我一起打麻將了嗎？」

回答不出龍華的問題，怜把頭埋在龍華的肚子上，像個大娃娃似的。

「不是麻將害的喲！雖然有時候怜打麻將把自己弄得很累，會讓我擔心。但是，我才不會阻止怜打麻將呢！」龍華用還能自由活動的左手安撫懷裡的小動物。

「這次睡這麼久嚇到你了！抱歉！但是怜如果因為這樣不打麻將，那我以後不是不敢睡覺了嗎？」龍華的嗓音中帶幾分調侃，讓氣氛趨向緩和。

「明明不是這個意思！」怜把埋著的頭又轉回來，見龍華一臉笑意盈盈，賭氣似的說「道歉也沒用，以後沒我的允許不可以睡。」

「嗄？」龍華眨眨眼，滿是無辜可愛的笑容：「怜，原諒我吧！下次不敢了。」

低下頭去，額碰著額，長長的瀏海掃過怜的臉頰，迅速感受到對方體溫上升。

重新抬起頭，果然懷裡那人面上泛出健康的暈紅。嗯！賞心悅目。

「團體戰的時候，每次看著怜與強敵對陣，『快停下來吧！』很多次這樣想過，但是因為有著不能停止的夢想，這樣的事我是知道的，怜就由我來守護，所以放心前進吧！」

「我不要這樣……」怜一轉頭，又把聲音悶進龍華的肚子裡。

守護甚麼的最討厭，都是因為自己任性，才讓龍華拿命守護自己。

「我不會讓怜傷心，所以，不會有事的，你看我這次不也醒來了嗎？收斂那種玩命的衝動，雖然讓我稍為安心，但壓抑得太過，怜都不像怜了！」龍華的話說得直白，怜唯有沉默以對。

「怜聽明白了嗎？任性一點也沒關係，我就喜歡怜任性一點。」

「龍華…」

「嗯？」

「龍華…」

「嗯！」

「龍華…」

「我在喔！」

「龍華剛剛說了很害羞的話呢！『喜歡』甚麼的！」一聲聲呼喚著名字，每一次都能得到回應，怜心中的喜悅一層層疊上去，然後本色地調侃起來。

「啊！那是！氣氛啦！氣氛！」龍華不負所望地面色紅窘。映在怜眼裡，只覺得好可愛，好天然，好想抱緊。

於是緊緊抱住。

怎麼能失去這個人，無論如何不能失去這個人，這就是『喜歡』吧！『喜歡』以上？

膩在一起這麼久，怜終於查覺到，自己貪心地想要和這人過一生。

好吵，時鐘有這麼吵嗎？都聽不到龍華的心跳了。

這樣怎麼知道龍華是不是和自己一樣，心跳如鼓。

攀著對方細瘦結實的雙肩，把耳朵貼上柔軟的胸脯。

咚！咚！咚！咚！一聲一聲沉穩強勁，忍不住蹭一蹭，用鼻間測量胸圍。咚咚！咚咚！

變快了？怜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笑，而且是偷笑：「龍華不可以再貪睡了喔！」

龍華以為怜還浸在不安的情緒裡面，拍著背安撫：「不會，再也不會。」

「龍華！」

「嗯？」

「打麻將真是快樂呢！」喜歡麻將，才能認識興趣相同的夕和龍華，然後想和她們一起打牌，想站到龍華身邊去。

為什麼忘記了初衷，反而把責任怪到麻將上？

又軟弱了？又懈怠了？不努力振作不行阿！

「打麻將真是快樂呢！」龍華笑著重複相同的話。

「活著好辛苦阿！」要努力才能快樂呢！

「為嘛又是這句！」龍華照著怜的腦袋又敲一下。

「唔…哇唔嗚…」繼續蹭繼續不明意義的呻吟。

極端壓抑的心情已經過去。一切雨過天青。

如果不是麻將，兩人沒有機會互相靠近。

不會放棄的吧！麻將！

也許以後，還是會不小心就衝動耍帥，然後心疼對方為自己心疼。

都是龍華寵溺過度的錯，龍華也很任性的，都不阻止自己，自己絕對要好好自制！

日子還很長，想一起，慢慢走，動不動偷懶睡覺可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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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

最近很花心，隨便看隨便寫，一下忘記文的感覺了！

怜連醫院門都踏不出去，龍華連病床都下不了！這樣算甜嗎？

兩個可憐娃，落咱手上!!!!!!

嘛！沒讓怜給龍華去上墳，咱自覺很對得起世界！

(其實上墳的祝禱詞已經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