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vesheaven 于 2013-6-21 08:13 编辑
Chapter1
「」『』—在這年代,吐槽學術分野的人就輸了
因為一些原因,在大二那年我休學了。正確地說是差點遭退學才對,好在我及時趕在事情無法挽回以前申辦了休學手續。不過即使如此我也已經沒有復學的幹勁了,從位處伯恩的宿舍搭火車至維納湖,再轉上地鐵、接著是公車,輾轉了十數個鐘頭,我拖著——以大學生活的堆積而言顯得相當貧乏的——只一整個皮箱就可裝滿的家當回到了從小長大的小鎮:凱斯威爾。
或許會有人聽到這裡就為我感到一陣鼻酸,但本小姐可沒有把自己當成悲劇女主角的勇氣,該怎麼說呢?太過自以為是了,或是太過高傲了,我不清楚該用哪一種方式形容,總之就這麼苦著一張臉自怨自艾不合我的調性。
下了車站,一股清新又熟悉的濕土氣味和著火絨草花兒的香味盈著沙土撲鼻而來,離開老家好一段時間差點快忘了這討厭的歡迎式了呢。我在心裡苦笑著。放開整趟旅途幾乎無一刻脫手的行李箱,緩緩伸了個懶腰,又是一陣鄉村風迎面吹來,米黃色的套裝上我那四不像的城市姑娘打扮變得更加詭異起來,索性當場到一旁的公共廁所換上皮夾克與褲裝。
阿…還是這身打扮穿得習慣。
有著年代的小鎮每到春天便黃沙陣陣迎風而起,我踏在連石子也沒有鋪的泥土道路——應該說是就算鋪了也會被黃沙給掩蓋所以從一開始就不打算鋪——思索著返家的路。鎮上的人不曉得還認不認得我呢?應該還認得吧?我一邊如此在心底自嘲著。行李箱的滾輪隨著顛簸的路面抗議似地發出聲響,除此之外鎮上幾乎一點聲響也沒有,這麼說來今天好像是安息日呢,大家現在應該都擠在馬可神父的教堂裡吧。
「瑪莉耶?是瑪莉耶嗎?」突然一個高亢的稚嫩童音喚起了我的名字,對了,差點忘了自我介紹了,我的名字叫做瑪麗-路易絲•弗蘭絲,瑪莉耶是我的小名。
我露出微笑回過頭去,眼前是一個搬運著比自己腰圍還粗壯的稻草團的中學年紀女孩。
「妳好阿,小卡蓮,好久不見了。」
「哇、哇啊啊阿~~~!」小卡蓮聽到我的回應卻像是見到鬼一般地嚇了一大跳,抱著稻草團的手一滑,人一時失去平衡便跟著稻草堆跌倒在地,形成女孩趴在稻草堆上的姿勢。
「真是的,還是一如往常地不小心阿。」我露出苦笑地伸出手拉她起來,心裡卻感到一股暖意。
「瑪莉耶怎麼會突然回來了?妳不是還在首都念書嗎?」小卡蓮有著可愛雀斑的臉上雙影睜得大大的盯著我瞧,一起身便急急忙忙地追問著。
「嘛…就提早回來囉!果然念書不合我的調性吶~」
「那瑪莉耶…妳什麼時候會回去?」
「大概暫時都不會回去了…,我對都市生活儼然已厭倦致死。」我模仿某女政論家長長地嘆了口氣。
「是、是這樣的嗎?太好了…」
「妳說什麼?」
「沒、沒沒沒事!那麼我要趕快回去幫忙了。」
「好好好,小卡蓮真是個乖孩子,那麼我往這邊。」
* * *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隨著離家門越來越近,心情也隨之越加放鬆,一邊哼著歌,沒拉著行李箱的手忍不住跟著悄悄敲起拍子。然而雀躍的心情卻在見到「那個」之後彷彿被澆了桶冷水。
「這是…怎麼回事阿!?」
眼前,是陪著我從小長大的那間位於小丘上的熟悉建築,堅實高挺的哥德式塔樓建築在鎮上相當醒目,裝置在頂樓的大鐘是鎮上人們重要的報時工具。由於我們家世代負責保養維護鎮上唯一的鐘塔,因此房子就直接蓋在鐘塔的隔壁……本來是這樣子的。
「不見…了。」
原本屹立在高聳鐘塔旁相比起來顯得相當簡樸的老房子消失了,只留下一塊與周遭黃土顏色相異的地基。
簡直就像是房子從地上被連根拔起似的。
在我離開家鄉的五年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望著原本是老家的位置,我的腦子變得一片空白。
…
……
“瑪莉耶,從今天開始這裡就是妳的房間喔”
“為什麼?那姊姊妳呢?”
“姊姊從今天開始要搬到那裡去住,反正就在隔壁而已,瑪莉耶應該不會感到寂寞吧?”
“才、才不會呢!人家已經是大人了,就算自己一個人住也沒問題的。”
……
…
阿…想起討厭的回憶了。
這麼說來,卡蘿塔,我的姊姊自我上中學以來就搬到鐘塔裡面了,說是在裡面可以隨心所欲地自由研究什麼的…在那滿是老舊齒輪與軸承噪音的環境下真是令人難以想像。
我們姊妹的父母從很久以前就沒回過家了,隨著自己逐漸長大也大致了解被父母拋棄的這個事實。雖然自幼便沒了父母,不過生活倒也沒因此受什麼苦就是了,我的姊姊卡蘿塔大了我10歲,從我小時候便撐起了這”兩人家庭”的經濟,與我不同,姊姊很擅長念書,中學與大學都領獎學金的高材生,最後更在遠距學習的推行下以歷年來最年輕的身分取得博士學位。即使在這鳥不生蛋的鄉下也是備受敬重的知識份子,這樣的她卻有著一個怪僻…算了,這點姑且不提。
在我入中學的那年,姊姊便突然地宣布要搬到如小鎮地標般的老舊鐘塔中,為了她將形上學應用於魔法的研究…好像是這樣的內容。
無論如何,當時尚年幼的我對於姊姊這種宛如背叛家裡(雖然說是家也只有我們兩人)的行為感到相當憤怒,賭氣之下也從來沒有主動到鐘塔裡去找姊姊過。兩人的交流只剩下每個月初送到家裡的生活費,就這樣一直到現在…對現在的我而言,卡蘿特已經是宛如陌生人般的存在了。
從過往記憶回到現實的我將目光正對上鐘塔老舊的鐵門。
既然一直住在這裡那就代表這裡可以住人吧?
沒怎麼多想便握住了那雕刻著獅子紋樣的金屬門把,手微微地施力,比預想沉重的觸感讓我小小地嚇了一跳,記得小時候沒有這麼難開的…姊姊雖然幾乎是個足不出戶的研究狂(還是學問狂?),但三餐還是要出門的,畢竟她可是個徹頭徹尾的生活白癡呢!這麼說起來,鐘塔裡面的狀況該不會相當慘不忍睹吧?
不、不會的,應該沒那麼慘吧?畢竟鐘塔還有在動,姊姊還是有盡到保養鐘塔狀況的義務。
深吸一口氣,為了讓自己心情冷靜下來,同時也為了一鼓作氣拉開沉重的大門,我雙手緊抓住門把用力一拉——
在看清裡面的景象之前,一股陳年的霉味率先竄入了鼻腔。嗚哇…這可真夠嗆的……因施力過大導致自己與牆壁和大門呈現像三明治般的狀態的我這麼想著。
從門後爬出來審視起鐘塔內部,我再度驚訝地呆了起來。
一切都變得那麼不同了。
首先映入眼底的是像是會在童話故事裡看到的,公主與王子舉辦舞會的大廳迴廊,兩側是鋪著地毯的、傾斜向外延展的寬敞樓梯,這對分開的樓梯延伸至上頭在一個像是樓中樓那樣的一個平台上匯流。中央布置著沙發等家具,而這一切都映照著五顏六色的光彩,隨著季節逐漸散發出一絲暑氣的午後日光,通過高挑屋頂上的彩繪玻璃,替華美的家具染上些許夢幻的色彩。
儘管驚愕於姊姊擅自改造的內部環境,然而最讓我無法移開目光的,卻是位於寬敞空間深處那有些陰暗的角落,一具透著白色光暈的存在。
那肯定是人偶吧,我第一時間這麼想著——在這滿是霉臭的環境裡。它的外表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比一般人顯得更加蒼白細嫩的肌膚,纖弱似無骨的嬌小軀體上襯著沒有染上一絲灰塵的純白洋裝,配上流瀉至腰的蒼白長發,潔淨的身子深陷在柔軟的沙發中更顯得相當自然如有生命般。在透著彩繪玻璃的光線照耀下,渾身竟像是配戴著寶石般閃耀著夢幻的光暈。
愛麗絲,不知為何我想起了那知名童話中的稚氣女主角。眼前白髮少女的形象不知為何意外地與那金髮少女的形象互相重合了。
不知該說是製作者有著異常的偏執或是其他原因,總之這具人偶是個「白子」吧?無論是那潔白無邪的肌膚,或是那美得不像是模仿自現實中人類的五官,甚至那徹底缺乏色素的蒼白秀髮,整體呈現的是無暇的美,那是脫離現實,只追求唯美的極致。
無論如何這具人偶的製作者肯定是個有強烈潔癖的古怪傢伙。
不過若非它那超脫常人的潔淨外表,我還以為是哪來頑皮的千金小姐於下午茶之餘偷偷窩到沙發上小寢呢…我在想什麼阿?
回過神來自己已經不知不覺走到少女人形咫尺之處,越近看越覺得這人偶做得相當漂亮,雖然我對小孩子沒有興趣,不過這樣美麗純淨的存在就在眼前,還是讓人忍不住想多看一點,就像是欣賞鬼才精雕細琢的藝術品般,我是帶著審美的心態在觀察著。
少女人偶垂著頭像是睡得香甜,我傾下身仰著頭細看它的面容,不愧是「白子」,連眼睫毛也是徹底的純白色阿,身上唯一存留著淡淡色素的只有那淡粉色的柔軟唇瓣,不,如果那是人偶的話這對唇瓣便應只是「做得像」很柔軟的樣子。就像蒙娜麗莎的微笑那奇妙的弧形,曾幾何時,我的目光被那酷似真人的柔軟唇瓣給牽引住了。那人偶的製作者還真是個變態,湊近人偶的我甚至在人偶身上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應是香水味的香味,不知為何是有些熟悉的味道,記得是某種花香但我卻想不起來。腦子在人偶身邊變得如一團爛泥般無法思考了…
眼前是,無比靠近自己的少女面孔。
等等!我想親吻它嗎?
冷靜下來阿瑪莉耶!那可是人偶耶!而且還是妳沒興趣的少女喔?
然後,就在我緊貼著少女人偶,腦子彷彿要因過度思考冒出蒸汽的當兒,「人偶」竟張開了雙眼。
是如同紅寶石般閃閃發光的紅色瞳孔。雖然當下瞬間想到了各式各樣的比喻,但果然還是這樣的形容方式最洽當了。那美麗的令人醉心、閃爍著光耀;卻又散發出了如人偶般了無生氣的、深沉寂靜的、令人心碎的眸子。
「人偶」少女的頭微微向前傾倒一般的湊了過來,可憐我卻像是被手電筒所照到的青蛙般絲毫無法動彈,腦中只那赭紅色。
我三度看得呆了,甚至沒有注意到那不知該說是如預期或不是那麼回事的柔軟觸感…不,我當然有察覺到自己正在和一個少女「人偶」接吻的事實。微張的粉色唇瓣正緊貼著我的唇,像是無機質的瞳孔直勾勾地揪著我,像是在勾攝我的魂魄一般…有這樣的錯覺。
不知過了多久,少女緩緩地退離開去。
「原來不是愛麗絲,而是兔子先生(參註釋)嗎……?」望著少女被白色髮絲縈繞著的赭紅色瞳孔,我的嘴唇無意識地動著,似乎說了些什麼。
* * *
「妳到底是誰? 」我傻愣愣地揪著眼前 「人偶」,不,少女。
事到如今我也不會扯什麼被小女孩奪走初吻之類小家子氣的事來,何況那也不是我的初吻。這裡是那個瘋狂天才姊姊所居住的地方,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例如眼前的少女可能是由姊姊所親自打造的自動人形之類的…不,我並不是因為過於驚訝而開始逃避現實,只是就我對姊姊的了解確實有這個可能性罷了。
自動人形一說在腦內慢慢定型,畢竟姊姊雖然是那副德性,但好歹也算是個魔術師,而且還是個天才,說不準已經在我所不知情的情況下完成她的研究了。
形上學與魔法的結合…
正當我突然想到就算是自動人形也不代表她肯定能像人一般說話時,如人偶般的少女倒是輕啟唇瓣:
「您是瑪麗-路易斯大人嗎?」
少女面無表情地說著,是個比預想還要更清脆柔軟的音色,我慌忙地回答道:
「是的,我就是,你認識我?」
「是的,我認識您,因為您是卡蘿特博士的親妹妹,也是博士唯一的血親。」少女說道:
「我的名字叫做真理(emeth),是由博士所創造的”阿尼瑪”。」
真理(emeth),才剛被形容成如人偶般的少女,想不到名字也和人偶有關(參注釋),這是某種無聊的笑點嗎?但是那個”阿尼瑪”又是…?
我似乎是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真理望著我微蹙起眉露出淡淡的苦笑,驚豔於真理表情微妙變化的我心不在焉地聽著少女的說明:
「阿尼瑪是出自於男人在潛意識中對女性的理想人格形象,只存在一個原型。您知道卡蘿特博士士分析心理學的專家吧?」
其實我並不知道,但還是逞強地點了個頭。
「博士研究主要的對象是卡爾˙榮格,根據榮格的分析心理學,人心中存在著連自己都不甚容易察覺的心理傾向,即是潛意識。所謂的潛意識之於表層思考就如同冰山一角一般,人類對自己的了解不過九牛一毛罷了。」
真理以稚嫩的音色毫無抑揚頓挫地持續著她的說明:
「而榮格更提出集體潛意識的概念,所謂的集體潛意識,即是出自於人類物種本身所共通的一種潛意識,相對於個人潛意識,更具有超脫時代與個人的普世共通性。榮格認為集體潛意識是人格中最深刻、最有力的部分,它深植於人類的遺傳之中,這些遺傳傾向被稱為“原型”,這些原型會在夢、幻覺、神經症中無意識地表現出來,但與佛洛伊德的無神論比較起來,榮格則認為集體潛意識中帶有神的形象。」
不等我細想,真理繼續說道:
「 而所謂的阿尼瑪便是集體潛意識的原型之一,她所代表的是男人潛意識中的女性性格,只存在一個。她是男人心目中女人的形象,當男人對某位女性有一見鍾情的情感時,他便可能是將心目中的阿尼瑪形象投射到這名女性身上。」
「等、等一下!真理妹妹,所以妳的意思是說,妳是男人心目中女性的理想形象?」雖然她在說什麼我大都聽不懂,但照她這麼說…難道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蘿莉控嗎?
聽到我的問題,真理幽幽地別過頭去,雖然面部表情毫無變化,不知為何卻有種散發出淡淡哀傷的感覺。
「我並不是那樣的存在,在這裡的我,雖然是阿尼瑪,但也不是阿尼瑪。」
「請瑪麗-露易絲大人聽我說明,阿尼瑪是您的姊姊研究最感興趣的部分,甚至試圖結合形上學與魔法創造了我”們”。」
「但姊姊明明是女人又怎麼能…?」我試著保持平靜地問著,卻免不了感到從背脊湧上來的寒意,或許我早就知道那個答案了…
「您應該也有所察覺到了,」真理說著,首次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我這回可沒那欣賞她表情變化的餘裕,莫非姊姊是因為「那個」原因…
「瑪麗-露易斯大人,您的姊姊卡蘿塔博士她…對您懷抱著深刻的愛戀,如男女情愛般的深刻愛戀。」
…
「正因為博士對您的強烈情感,她才能跳脫性別的框架,以客觀又富感性的態度以自己做為觀察的對象,藉由論理與魔法創造了我。」
…
喉嚨感到一震乾澀,說不出一句話的嘴只能像在水族箱裡的金魚一般持續無意義地一張一合的動作。
不,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包括姊姊的真實情感,與因種種恐懼而躲避著她的自己。
「所、所以呢?我在姊姊的心目中就是這樣一個患有白化症的小女孩嗎?」失去控制的情感,令我不自覺地說出惹人厭的話。話才出口我就後悔了,姊姊的事跟眼前的女孩並沒有任何關係,這很明顯是遷怒、是幼稚的行為。
「瑪麗-露易絲大人,您的姊姊是愛著您的喔,無論是以哪種形式。」
「我知道!」這種事…我比任何人都還要來得清楚,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至親阿,姊姊的事情我怎麼會不懂呢?
「所以,我希望您能拯救卡蘿塔博士。」
「什麼?」
抓着我驚訝的節奏,真理飛快地繼續說明起來:
「如您所見,我所呈現的是患有白化症的小女孩樣貌,但這並不是我,”我們”的全部。」
「博士想藉由創造自己心目中阿尼瑪的形象,藉以了解自己的內心,作為研究的客體,然而博士卻犯了一個根本性的錯誤。阿尼瑪出於集體潛意識,理論上應該藉由多人的研究客體來導出正確原型,但博士卻在研究的過程中,不斷傾斜於自己的情感與潛意識,使得阿尼瑪無法正確且客觀的成型。」
「發現這點的博士為了將阿尼瑪回歸正途,便試圖打散原本的阿尼瑪形象回歸虛無,但莽撞的行為卻讓龐大的集體潛意識因此陷入一片混沌之中,打散的無數女性人格各自抓住各種價值與實存化作真實形象,使得現實與集體潛意識之間的隔閡出現裂縫,即將侵害到現實世界。為了將這些暴走的人格封印住,博士將自己與阿尼瑪一同困在夢境的夾縫之中,博士也因此陷入了無限的沉睡。」
「姊姊她…」想不到在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這麼嚴重的事情。理想的女性人格阿尼瑪…大量的資訊讓我一時無法完全理解,但還是大致清楚姊姊正陷入怎樣的危機之中。
「而我則是真理,存在於女性人格中的真理,不偏袒、不執己見,站在客觀角度審視現實的價值。是破碎阿尼瑪的一部份。」真理淡淡地說完便陷入沉默。
「呃…所以那不是妳的名字?」無話可說的我硬是擠出了一句不知所以的話,不過好歹有在句尾掛上個問號,可以將說話者再度丟還給真理。
真理一時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眨了眨蒼白的睫毛應道:
「是的,真要說就是我的存在價值,就像用作書寫的是筆,而我則是用作真理的未命名的”什麼”。」
「怎麼會呢?妳的名字就叫做真理阿。妳是作為真理的真理,這樣不就好了?」
「是這樣的嗎…?謝謝您,瑪麗-露易斯大人。」真理這麼說著,臉上的哀傷卻不知為何反而更加沉重了些。
「瑪麗-露易斯大人,我做為真理的存在希望將阿尼瑪的真實從世界上抹消,如此才是正確的,才是真理。阿尼瑪應該是存在於男人心中集體潛意識的唯一女性人格,而不是四散在夢世界的夾縫作亂的分裂實存。為此我需要瑪麗露易斯大人的幫忙。」
「要我幫忙?」我只是個沒有上過魔法專門學校的普通人,因為興趣自學的魔法也只會一樣而已。更重要的是…
其實我不太想救她。
首先,根據我與姊姊的長年相處所了解,跟姊姊的事情扯上關係總沒好處,姊姊的突發奇想總會帶來毀滅性的後果,而且不知為何我總會相當帶衰的成為(幾乎如字面般)爆破的中心點。何況以我這樣的普通人根本不用妄想阻止她。
其次,我與姊姊早就是半個陌生人般的關係了。不只是離開家鄉的五年時間,自從我進入中學以來,與姊姊的關係就逐漸變淡了。就如同我先前所描述的,姊姊實在稱不上是一個好相處的人,而且更是個跟變態沒兩樣的戀妹控,在我隱約知道這點以來就因恐懼而不斷地躲避她,老實說比起救她我反而有種「真是夠了」的感覺。
偶爾可以想起一些與姊姊的美好回憶也是如此,正是因為打從心底不想與她再度相處,所以回憶才會被美化。回憶還是只要僅只於回憶就好了。
「瑪莉-路易絲大人?」
「這個嘛…會很危險嗎?」
「危險性是肯定的,在以思考與言語構成的世界”愛莉絲之夢”中,事物的外貌和形象是不穩定的,且阿尼瑪們大多為所欲為,任意地使用自己的力量。不過為了拯救自己親愛的姊姊,我想馬莉-路易絲大人應該……」
「我說阿,妳不能拜託其他人嗎?」又聽到愛麗絲了…這個姑且不談,總之我忍不住打斷真理的話。
「妳是那什麼理想人格的真理的存在我是不懂,但人類可是比你想得還要更加利己主義的喔。為了救姊姊能有多大的誘因?一個不好可是會死的吧?如果是自己願意以生相許的愛人之類的話或許我還能夠理解,但不過是自己的姊姊,還是個只會惹麻煩的討厭鬼,我為什麼得為了她賣命啊?」
「瑪莉-路易絲…」真理蒼白的臉蛋泛起淡淡的紅暈,我突如其來的發言讓她無機質的面孔逐漸染上一抹困窘,為了掩飾這點而悄悄低下頭,但我的話還沒完。
「她不用回來倒好,從今以後這個鐘塔就由我來繼承,一個人生活也樂得輕鬆。」就像過去一樣,一直都是如此。
反正是她先拋棄我的。
「您…妳…」
「?」
「妳怎麼可以這麼說呢!?她可是妳的親姊姊阿!妳們不是相依為命嗎?妳的父母拋棄了妳們,博士她是妳這世上唯一的血親阿!」
我看到”真理”發怒了,以那患有白化症的小女孩外表。
「或許妳的姊姊對妳的感情太過沉重讓妳承受不了,但不管以什麼形式她還是愛著妳的阿!妳怎麼可以拋棄愛著自己的人呢?!」
脹紅的臉頰、因憤怒而嘶啞的喊叫、噙著淚水的赭紅色瞳孔,這就是真理的形象嗎?我不禁感到一絲懷疑。但不管怎麼樣…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總之妳先不要這麼激動,吶?好不好?」要是被鎮上的人聽到了這孩子的哭聲,我肯定會被當成欺負小女孩的壞人的,這樣想在鎮上找工作就…不對!總之我根本沒有打算欺負她,這樣被誤會了可不好。
趕緊從口袋裡拿出手帕擦起真理泛淚的臉龐,乾脆直接用手帕堵住她的嘴算了…一瞬間有這種衝動,還好最後忍住了。
「妳看嘛,這麼可愛的臉哭花了可怎麼辦?」
「因為瑪莉-路易絲大人不肯嗚…救博士……」
不知為何,我想起了過去的討厭回憶。剛與姊姊分開一個人住的時候,賭氣地自己一個人生活,那時的我也時常在夜裡因為寂寞而哭泣。
…總覺得,沒辦法放著她不管。
「好啦好啦,我試試看能不能幫忙可以了吧?」真是…為什麼我得這樣哄小孩子呢?話說一開始的面無表情難道原來是裝出來的嗎?
「真的嗎?」
「好啦好啦。可是太危險的事我可不做喔!」這句可是認真的,我還不想年紀輕輕就為了救那個笨蛋姊姊而送命。
「阿,對了。我還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叫我瑪莉耶吧,我的名字太饒舌了,大家都叫我瑪莉耶,妳也這麼叫就好了。」
「瑪莉耶大人?」
「恩…”大人”也去掉吧。」
* * *
總之先找了個房間作為住處,將行李安頓好後——因為根據真理的說法必須要在晚上才能前往那個什麼”愛麗絲之夢”——我先利用下午的時間去鎮上打聲招呼,對於我休學一事大家雖然感到有點可惜,但見到我怡然的態度也沒有多說什麼。並不是逞強,本來就只是因為姊姊是個知識份子的關係所以才跟著念書的,事到如今我也不會覺得有多可惜就是了。
說到姊姊,鎮民們的認知是她到外地去出差了。畢竟姊姊本來就是個神出鬼沒的人,想到什麼就一句話也沒留地突然消失無蹤更是家常便飯。關於真理的事沒有人提到,看來她似乎沒有將自己的存在讓我以外的人知道的樣子。
接著和鎮上的大家一起簡單辦了個即興的歡迎會…之類的東西,總之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一搞就弄到很晚,回到家時太陽早已下了山了。
「我回來了。」
「恭候多時了,瑪莉耶大人。」一打開厚重的鐵門便見到穿著白色洋裝的小少女恭敬地對我行禮,真是令人不禁莞爾的奇妙場面。
「”大人”就不必了。」我輕拍真理的頭頂笑道。
「大人請隨我來吧。」無視我的話,像是為了不讓我繼續摸頭那樣,真理轉身向後退去。
「該前往”艾莉絲之夢”了。」說著便自顧自地走了起來,既然答應了對方我也只能無奈地跟上前方白色的小小身影。
「瑪莉耶大人的臉有些紅。」
途中真裡回過頭來說道。
「阿阿,早些喝了點小酒。」
想不到一聽到這句話真理便又別過頭去,感覺她好像一聽到那句話就離得更遠了,是我的錯覺嗎?
「不要喝酒。」
命令句?
「為什麼?」我笑著反問。
「喝酒不但對消化系統、心血管系統、神經系統、甚至生殖系統造成不良的影響,同時也會加速腦部老化,這對於您接下來要做的事相當有害。總而言之為了您的將來,請不要再接觸酒了。」
看到這早先被我氣哭的小女孩,現在卻恢復面無表情正說著大道理還一副說得頭頭是道的樣子,令我的惡作劇之心蠢蠢欲動起來。
「這也是真理的旨意嗎?」
「對、對啦!酒是邪惡的、是撒旦的血液!人喝了酒便會墮落,做出一堆莫名其妙的事…」
「可是我記得某個神之子(參註釋)好像說他的血液是葡萄酒耶?」
「那、那是…葡萄酒是特例啦!」
「我今天喝的就是葡萄酒喔。」
「…!?」
……
…
就在我捉弄真理的過程中,兩人終於到達目的地。
「咳嗯,就是這裡。」為了掩飾之前被捉弄的尷尬,真理假咳一聲正色道。不過在我看來這舉動更是傻得可愛就是了。
言歸正傳,眼前的是一扇老舊的大門,才正覺得眼熟我便想起來了,這不就是通往地下室的大門嗎?因為整個鐘塔被改造的太過富麗堂皇才讓我一時沒注意到,其實剛剛跟真理走的那段路的確是那條通往地下室的走廊。
「就在這裡?」
「是的,卡蘿塔博士將地下室改造成了實驗室,目的就是為了進行阿尼瑪的研究。」
真理瞥向那矇矓存在於記憶中的大門,是這樣的阿…原來不是在鐘塔內,而是在鐘塔底下,難怪能夠不受影響地進行研究,身為親妹妹我卻連這點事都不了解。
「因為集體潛意識暴走的關係,裡面已經妖魔化了,接下來的旅程可能充滿了危險,所以請跟緊我的身邊。」
「恩、知道了。」雖然早有預期,但這樣強調危險對誰都沒有好處吧?也罷,到時候就乖乖跟緊她吧。
真理說完後卻杵在原地,正當我感到納悶時…
「那個…可以請妳幫我開嗎?以我的力氣開不了這扇厚重的大門…」真理困窘地低下頭。
「阿、是、是這樣的阿。」我該做什麼反應才好呢?是說這樣我等等真的可以依賴妳保護我嗎?
握住跟鐘塔大門相比不遑多讓的厚重地下室大門,才發現自己比預想的還要緊張的多,握著門的手悄悄地顫抖著,阿…真討厭!又是我遇上這種事!做那傢伙的妹妹還真是一點好處都沒有…不過這樣消沉可也不合我的調性吶,就一股作氣地給它解決吧!
* * *
「這裡…到底是怎樣阿!?」雖然早有預期,但這裡也太奇怪了吧?
地下室原本的樣子早已不復見,我們倆踏入的是一個宛如新世界般的廣大空間,抬頭望去看不到頂端的天花板,而是一片淡灰色的天空,腳底下是平鋪著白灰色的石頭地毯,這些石頭大多有拳頭大,除了白灰色的石頭,還混雜了極少量藍的、綠的、紅的、……等不同顏色的石頭,除此之外便什麼也沒有,石子園地就這樣向外擴展、延伸至不見盡頭、不,說不見盡頭有些不符現實情況,確切地說是在這有著白灰色石頭地毯的範圍外包覆著比灰色天空更加陰暗深沉的濃霧,使人看不穿背後的景色。
回頭看向敞開的門扉,老舊的木門像是懸浮在空中一般,地下室的牆壁什麼的只存在門的另一側,簡單說現在木門的狀況簡直像是任O門那樣。只是它通往的不是女孩洗澡的地方,而是徹徹底底的一個異世界!
這已經不是妖魔化了,根本是另一個世界嘛!!
「這個世界是由意識所構成的心靈世界,地上的這些像石子般的東西便是尚未整合獲得統一性位格的潛意識。我們阿尼瑪是這個世界上的統御者,能夠自由將沒有自主性的意識畫入自己的領域範圍。」真理在我之後踏入這個異空間,以如同第一印象毫無抑揚頓挫的稚嫩聲音進行說明著,為了自己接下來的安危還是別在此時捉弄她吧。總之先試著理解看看她說的話吧!
「我的位格是”真理”,所以屬於我領域的這個區域會染上屬於我的色彩。」
「妳是說這些灰白色的石頭?」
「是的。」真理說著,不知為何又是有點沮喪的樣子。
「”真理不諂媚、不包裝,以其存在本身為意義,妳可以厭惡它,但無法否定它。”」
「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自言自語罷了。」真理說完又陷入沉默。這個異空間相當的寧靜,應該說寧靜地連一點聲音都沒有,讓人覺得有點害怕,唯一還帶有點人味的只有那撲鼻而來與真理味道相同的不知名花香。
「對了,這個石頭是潛意識吧?但我看起來就只是普通的石頭而已阿。」我隨手撿起一顆拳頭大的橢圓形石子觀察起來,但不管怎麼看都只是顆普通的石頭罷了。雖然剛進來時會覺得這是個奇妙的異世界,但如果這個世界除了石頭以外沒有其他東西也未免太過無聊了吧?當然我並不是對異世界一詞有著什麼夢幻展開的期待,不過好歹應該是更…更有趣的東西吧?
「我看得到喔,這裡是我的”領域”,這個領域裡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
真理接過我手上的石子,用兩手托在掌心小心翼翼地捧著。
「她們都是相當於我的孩子的存在,同時也構成我們的容身之處。沒有這些孩子我們甚至沒有立足之地。」
「哈哈哈…說什麼孩子,難道妳還給它們取名字嗎?」我不禁感到莞爾。
「她們本來就有自己的名字,因為她們是構成這世界的一部份,只是尚未以一個統一的名稱給予他們存在價值罷了。我們分散的阿尼瑪本來就是經由獲得名稱的屬性而形成的思念體,這些孩子則是尚未構成阿尼瑪的存在,在我們的控制下獲得穩固,同時也給予我們存在的基石。」真理淡淡地說著。
「在現實…妳們的世界,潛意識是以理論性地存在,構成世界的知識、形成現象,這就證明人類對世界的知識瞭解的還少得太多了。若以柏拉圖的說法,這裡則甚至可說就是理型的世界。不過關於理型的事有點複雜就下次再談吧。」
還是依然難懂的內容,老實說我幾乎都聽不懂。
「話說妳說它們本來就有名字,那妳手上的那顆又叫做什麼呢?」我放棄理解了…反正就算理解這些知識應該跟我的生存安危沒有什麼關係,總之還是先扯開話題吧!
「瑪莉耶大人在考驗我嗎?那麼就告訴妳吧。這孩子的名字叫做…」真理義正言辭地說道:
「”洗澡先從左手開始洗。”」
「耶?」
「”洗澡先從左手開始洗。”」似乎是以為我聽不懂,真理又重複了一次。
「等、等一下!它的名字那個…有點怪耶!?」
「不會阿,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名字,”洗澡先從左手開始洗。”」
這是在搞笑嗎?為了確認我又隨手撿起一顆石子。
「那這顆呢?」
「”水煮蛋要七分熟。”」
「這顆呢?」
「”男性頭髮不得及肩。”」
「不管你問哪一顆都是沒有用的,因為我對自己的領域是無所不知的,說這些石頭是我自己的身體一部份也不為過。」真理挺起尚未發育的胸部理直氣壯地說道,但我根本沒有考驗她的意思,應該說……
「集體潛意識到底是什麼阿~~~~~~!?」
「不,這些只能算是潛意識罷了,作為集體潛意識的證據還不夠充分。」面對我突如其來的大吼,真理依然面無表情地說明起來。
「您真的了解您姊姊的工作內容嗎?潛意識簡單說正是所謂的冰山理論,是在妳沒有意識到的範圍內存在的一種行為傾向或慾望。不管是”洗澡先從左手開始洗”、或是”水煮蛋要煮七分熟”都是人行為上的一種傾向,差別在於行為者是否對自己的行為傾向、其來源有所了解,且潛意識一般多是更強烈的慾望傾向。」
「雖然我並不了解什麼是”洗澡先從左手開始洗”,但作為真理的具象化存在,我接受任何通往真理的道路,從事物的觀察中獲得也好、從理型的世界提取也好,通過各家說法真理將越辯越明(參註釋),只要結合各種不同的思想系統最終必將能通往真理之路!」真理說著目光中逐漸散發出激昂的神采,想必她所說的事自己所嚮往的夢想還是啥的。但就我看來…
「妳剛剛說什麼?」
「只要結合各種不同的思想系統最終必將能通往真理之路。」
「不,我是說前面。」
「真理越辯越明?」
「更前面!」
「雖然我不了解”洗澡從左手開始洗”的意思…」
「夠了,就那裡。」
不知道她的知識來源都是從哪來的,但無論如何這孩子肯定是個傻妹沒錯的,恩,肯定的。
我決定要叫她真理醬。
* * *
好不容易阻止真理說不完的”真理論”,我們總算踏上”拯救”姊姊的旅程。我跟著真理,兩人在僅有少數泛著不同色彩的灰白石子路上步行著。
「真理醬,具體而言,在拯救姊姊這件事情上我到底要做什麼呢?」
「問得好,瑪莉耶大人。現在這個世界:”愛麗絲之夢”由於阿尼瑪的分裂四散,正處於群雄割據的狀態。得到不同價值與實存獲得位格的分裂阿尼瑪們,各自將意識吞沒入自己的領域內藉以統制,這個世界因此被阿尼瑪們瓜分成無數的區塊。」
「就像真理醬那樣?」
真理點點頭,又繼續說明下去。這時我們已來到真理所掌握領域的盡頭,地上的石子逐漸從幾乎單一灰白,轉而被五顏六色的七彩石子以及甚至可以稱得上寶石的奇異石片混雜給取代。盡頭的前方是片灰色濃稠看不穿的濃霧。真理理所當然地拉住我的手,義無反顧地踏入濃霧中。
「博士就位在這愛麗絲之夢的某處,我想應該是中心處的某個地方。而我們的目的就是通過將各個分裂阿尼瑪進行整合,開闢出一條通往中心處的道路。」
「整合?什麼意思啊?」
「讓其他的阿尼瑪進入”我們”的規則裡,說得確切點就是真理的規則裡。簡單來說就是將其他阿尼瑪同化成我的一部份。」
「同化…難道是要把她們吞噬嗎?」
「不,已經存在的集體潛意識是無法輕易被吞噬的,因為那是人類全體埋藏在基因中的共通行為傾向,儘管是悖離阿尼瑪本意的分裂阿尼瑪也一樣…我們只是要把分裂阿尼瑪的性質在”真理”的規則下進行轉化,使她們能夠以新的型態成為我們領域的住民罷了。」
「雖然聽不太懂,總之不會殺人吧?那就好…」聽到同化成真理的一部份時我可真嚇了一大跳,還好不是那種血腥的工作。
「她們並不是人,不過是劣質的阿尼瑪失敗作碎塊罷了…」真理又露出憂傷的表情,老實說一直看到她擺出這副德性我已經有點忍耐不住了。
「就像真理醬一樣?」會說出這句話只能說是我內心的噬虐心作祟。
「咦?恩…沒錯,我也是那失敗碎塊的其中之一,所以我只有將一切恢復原狀才能還清自己的罪惡,這是我與生俱來的”原罪”…」
「妳在說什麼啊?」我再度打斷真理說的話,像這種老是自顧自地陷入煩惱的傢伙,對付的方法很簡單,就是直接正面給她一擊!
「老實說妳講的什麼理論阿我根本幾乎都聽不懂,在我看來妳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女孩而已阿。什麼”真理”阿、失敗碎塊之類的,要不是看到這奇妙的景像我還以為只是某種中二病哩。」
「我確實是代表真理的位格,是真理的具象化存在。對於瑪莉耶大人的話我無法理解。」
「為什麼要裝得毫無感情呢?妳並不是這樣的人吧?小孩子還是不要煩惱這種複雜的事情,玩樂才是妳們的工作。」
「我並不是人類,從人類的角度來判斷我是根本上的錯誤,何況是把當成小孩子…」
「但在我看來,妳就不過是個愛裝懂事的小孩子罷了。」說著我故意用力地搓揉真理小小的腦袋。
「妳說妳們是由集體潛意識所構成的,而集體潛意識就是來自我們人類的思考吧?」
「是、是這樣沒錯…」被我恣意搓弄著頭髮的真理弱弱地應著。
「可是在我心中的真理醬不應該是這樣面無表情像人偶一樣的孩子阿。真理應該是個活潑可愛親近人的孩子,阿,相當乖巧但也很喜歡跟人撒嬌呢~」
「妳這是在愚弄我嗎!」真理終於忍不住抓住我在頭頂亂摸的手,由於另一隻手還牽著的關係,我們現在是雙手互相拉著對方雙手的奇怪姿勢。
「怎麼會呢?我只是陳述我的想法阿,真理如果更親近人的話那不是會更容易被人所理解嗎?」
「這個命題不包含對事物的表述,而是妳自己期望的狀況。換言之,這個命題是無效的。」
「咦?可是我腦內的潛意識一致這麼認同耶,這又要如何解釋呢?」
「潛意識是妳無法直接意識到的思考陰影面,所以是不可能”一致認同的”,妳根本沒有把我說的話接收進去…」
「所以呢?那又怎麼樣?我就討厭妳這樣啊?真理之所以無法被人們所普遍了解,不就是因為妳這個爛脾氣嗎?」
「那是…這個世界的真理就是這樣!真理的存在本身就是它的意義,它是構成世界一切的基石,妳怎麼可以否定它、否定我呢?」
「毫不思考!僅憑自己的喜好而決定事物的規則,這種事情不該發生在智慧生命體上的!」
真理小小的腮幫子鼓了起來,眼看上午的發怒又要再度重演——
糟糕…好像又說得太過分了,等等她又哭了我可怎麼辦呢?
「好、好啦好啦!反正我只是希望妳做自己就好了,別氣、別氣好嗎?」
「我做的是自己阿…是我自己…」真理沮喪地低下頭,或許是對自己動不動就發火的態度感到不好意思吧?
環顧四周,不知不覺我們已經通過濃霧,且似乎來到一個不同的”領域”了。地上的石塊曾幾何時從五彩繽紛再度回歸單一類型,這裡的石子比真理領域裡的灰白石子大了些,與真理的橢圓石子相比,這裡的石子較有稜有角,呈現各種不規則形狀,石頭的色澤是像火一般紅,且像是有生命般地在紅到橙之間跳動著色彩。這形狀和色澤變化感覺有點像是岩漿,或許是因為並沒有岩漿所應有的熱度,所以才讓人一時沒聯想到吧。天空比真理的領域還要灰闇許多,但在發光石頭們的照耀下仍能清楚看清週遭的環境;空氣中不知為何則飄散著一股甜膩的氣味,這麼說來其實我不太喜歡吃甜食。
「這裡是…?」
「不知道,瑪莉耶大人。雖然不知道…」真理握著我的手加大了力道。
「…但相當危險,如同我先前所說,領域會反映阿尼瑪的色澤,而其中會反應出紅色系的,大多是某種強烈慾望所構成的阿尼瑪,這樣的傢伙一般也比其他阿尼瑪更加為所欲為、且多具有毀滅傾向。」
不是吧…感覺有種剛來就要挑戰大BOSS的感覺,如果這是RPG的世界的話,一般應該先來個弱一點的對手讓我們小試身手才對吧?
就在我們說話的同時突然一陣陣天變地異,石塊鋪成地地面開始搖晃起來,在動搖的地面上,甚至有種連天空都在劇烈搖晃的錯覺。隨著這有節奏的一陣一陣晃動,我察覺到,這是某種巨大生物要過來的前兆。
真理趕緊拉著我的手躲到一個由紅色石塊所堆成的小丘後,緊接著,我看到了。從那片山丘後出現的巨大身影。
「好大…」我不禁嘆息道。
好大…這是我的第一印象,原本以為阿尼瑪都是像真理這樣的普通女孩子的我下意識地捏了捏自己的臉頰,我是在作夢嗎?不,這裡是異世界,發生什麼事都沒什麼好驚訝的,但……
那個有十層樓高(目測)的龐然巨物是啥鬼阿!?
那巨大有著女性外表的生物,從外表年齡看來大概和我年紀差不多。看來阿尼瑪並不全是像真理這般小女孩的外表。她的膚色是紅色的,不是紅種人那樣的紅色,而是接近朱紅色的奇怪膚色,最少不會是人類所具有的膚色。她留著及腰的長髮,髮色也是紅色的,不過比較偏向赭紅色。意外地是相當柔順漂亮的長發,雖然這個一點也不重要,不過她的五官也長得相當標緻,只要撇開那詭異的膚色和大小,她肯定可以歸類在美女那一類。
「好大…」
而第二印象則是,好大!
她的胸部超大的阿!E、F、G…大概有G以上吧!腰!腰也好細!臀部的形狀也很完美!然後是大腿!大腿!她的身材一整個超好的阿!
為什麼我可以觀察的這麼仔細呢?理由很簡單,因為這名巨大的女生幾乎沒有穿衣服,只有在腰間和胸前披上一片薄布而已,以最低限度的蔽體物做為衣物。前凸後翹的身材自然不用說,甚至可以稍微看到胸前的小小凸起,從那腰部的樣子來看,大概也沒有穿內褲,總之這名有著惹火身材的”巨大”美女就這樣以火辣的姿態堂堂登場了。
「真的…好大。」
「竟然是有著巨大身體的變異體,看來這個分裂體的根源很可能是七宗罪等級的…」真理在我耳邊悄悄地說道。
「也太大了吧…」
「您害怕了嗎?不過我們的目的並不一定要透過與她力量相搏來達到,所以並不用太過擔心……」
「躺在她的雙峰之間肯定很舒服吧…」
「什麼?!」
「沒、沒有!沒事!」我回過頭看像真理毫無發育跡象的胸前不知為何瞬間冷靜了下來。
「總覺得妳好像在想什麼失禮的事情…」
「妳、妳在說什麼呢?真理小姐?」
「很可疑…」真理以看著死魚般的眼神盯著我瞧,雖然希望她不要總是面無表情,但被這樣盯著可比面無表情還討厭阿…
「嘎吼喔喔喔喔~~~~~~~~~~~~~~!!!」
真理還想繼續追問下去,但卻被巨大的吼叫聲,正確地說是被女孩子甜美的聲音模仿怪獸模仿得一點也不像的嬌聲給壓過,順帶一提,聽起來相當可愛。阿,不過是會讓那個年紀的女孩子叫起來會很害羞的叫法(幼稚意味)。
「真理妳快、快看,那傢伙好像要做什麼囉?」我指著女巨人試著轉移注意力,事實上那女巨人確實打算做些”什麼”。
只見女巨人靠近巨大的紅岩山,一把抓住山丘的尖端,輕易地掘起大量砂礫,然後——
「吃下去了!?」沒錯,就是字面上的吃下去了,女巨人將紅礫石像甜點般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竟是如此魯莽的自我毀滅行為…」真理看了之後忍不住嘆口氣。
「…我大概知道這個分裂體是什麼性質了。」
「是什麼?」我趕緊追問。
「是食欲。」真理正色道:
「瑪莉耶大人知道恐龍是如何滅亡的嗎?」
「怎麼突然問這個?滅亡…聽說好像是因為隕石撞地球的關係吧?」
「阿阿,那是目前最公認的說法。」真理望著持續吃著紅色石礫的”食慾”說明道:
「其實過去曾經流行一種說法,恐龍滅亡的原因是牠們自己把自己給吃垮了。因為吃掉太多的食物導致環境無法負荷,最後整個群體因為沒有足夠的食物吃而活活被餓死。」
「餓死?這種是哪有可能…」雖然現在的新聞常常在說哪個地方鬧饑荒、哪個地方缺糧需要救助,但人類的食物產量也在逐漸提高,我相信包括基因改造在內,自然界會提供足夠的食物給人類。人口暴漲的人類族群尚且如此,自然界的動物有著完整的食物鏈,在一物剋一物的情形下,生物之間的數量應該只會有著規律性的消長因為食物不足而滅絕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呢?最少就我所學習的生物知識是如此…
「瑪莉耶大人的個子很高呢。」
「恩?怎麼突然這麼說?記得上次量是178公分吧。」
「不過胸部卻很小呢。」
「什、什什什麼啦!?」這小妮子突然間是在說什麼鬼話?
「真要說妳自己才是完全沒發育吧!雖然是因為年紀的關係…」
「沒錯,如果我是人類的話的確會隨著年紀而成長。」真理說著不知為何理直氣壯地挺起胸膛。
「但是那也是有極限的,人類的成長期男女、人種有別,但大體上在三十歲以前就定型了,身高也是、胸部也是。」
「但這跟我們現在的狀況有什麼…」
「但是根據恐龍飢餓說那一派的想法,恐龍似乎沒有這項限制,牠們的身體會隨著年齡不住成長,想想看,假設恐龍每年長大30公分就好,100歲的恐龍會有多大呢?」
我吞了口口水,不知該如何回答。真理就自顧自地說下去:
「為了維持巨大的身體自然就需要足夠的養分,身體越大需要的養分就越多,於是隨著恐龍的族群越趨龐大,食物的供給趕不上恐龍的需求,於是就這麼滅絕了。當然這只是一種假說罷了,事實上現在在各種對地質學的研究中最為人所接受的還是隕石說。」
「而那個分裂體也是一樣的。我們阿尼瑪的分裂體根據自己成形時的位格獲得各式各樣超人的能力,這麼看來”食慾”的能力應該是藉由吞噬自己掌握的領域讓自己的身形逐漸長大的能力吧。」
「先前我也說過了,我們阿尼瑪所掌握的領域是我們的容身之處,也是我們的立足之地,在食物的供給——潛意識無法增加的情況下,無止盡的食慾會帶來什麼後果妳應該相當明白。」
「自我…毀滅?」
「沒錯。食慾是七宗罪之中最為幼稚的一個,我想那傢伙可能連語言能力都沒有吧。只長身體不長腦袋,最後甚至還將自己帶往毀滅的道路,實在是愚不可及。瑪莉耶大人,身為真理的具現,我認為我們應該將她統馭整合進真理的領域中,這不只是為了拯救卡蘿塔博士開闢出道路,同時也是為了那孩子自己好。」
「那我該怎麼做才好呢?就算妳說要將她整合…」
「這裡是思想與意識構成的世界,所以最有力的武器就是話語,請瑪莉耶大人用妳們人類最強的武器說服她吧!」
「就算妳這麼說…」
「快上吧!這也是為了拯救那孩子阿!」真理說著甚至開始推我的背,以行動催促著我。
「好啦好啦!我做就是了!反正我和某人不一樣,在那邊獨自陷入苦惱這種事一點也不合我的調性!」
憑著一股氣勢,我從小丘後方現身,對著正忙著品嘗小山的女巨人大喊道:
「喂~~~~!那邊的那位~~~~~!妳的名字叫做食慾沒錯吧?不要再吃了!再吃下去會死人的!」
名為食慾的女巨人停下大啖紅石子的行為,轉過頭來一臉困惑地望著我。那個樣子不像是「聽懂」我的話,而只是因為聽到聲音才本能地回過頭罷了。
「小心,雖然早預想過這個可能性,但那傢伙可能完全沒有語言能力。」躲在小丘後的真理偷偷從後面對我打pass。
「那我要怎麼辦?」
「肢體語言吧!曾有心理學家說過,人類的溝通信息有55%以上仰賴肢體語言,試著用表情和手勢表達自己無害。」
「這…別強人所難阿!」總之先試著張開雙手表示自己沒有攜帶武器,面對困惑的女巨人,我試著讓自己面露微笑。方法很簡單,只要盯著她的胸部看很自然就可以做到了。
不知是否真理的方法奏效了,女巨人看著我的視線逐漸從困惑轉變成喜悅,看著我開始跟著露出笑容,雖然內在是那麼幼稚,但笑起來卻是堪比雜誌封面女郎的標緻可愛,或許這也是異世界居民的特異功能吧?才這麼想著食慾便舔了舔下唇,這樣有些頑皮感覺的笑容也很可愛呢…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食慾”的朱唇微動:
「布丁。」
「布丁?」搞什麼?原來會說話嗎?雖然她說的話令人費解,但能夠說話就好搞定多了。
「食慾!請妳不要再吃了,吃那麼多東西會變胖喔!」
「布丁!」
……
好像有哪裡怪怪的!
「對對對,就是像布丁那樣的的甜點,我知道布丁很好吃,但是甜食吃太多可不行喔!」
「布丁…好吃。」
「哈囉?有在聽我說話嗎?」
「我要吃…布丁。」
「所以就說不能吃啦!妳這笨孩子!」
「布丁好吃,食慾餓了~~」食慾說著隻字片語,然後露出如天使般的微笑。正當我看得呆了的時候——
「瑪莉耶大人!快逃阿!」
「什麼?!」
霎時間,食慾從小丘上站起身,緩緩地朝我走來…不,說是緩緩的是以她為普通人大小為前題,以食慾那十層樓高的身軀,即使以身材比例來說算是緩緩前進,但對我而言依然是相當驚人的速度,總之她以這樣的速度不斷朝我逼近過來。
「布丁小姐好吃~」
「我、我可不是食物阿!」看著步步進逼的食欲,地面因巨體的移動不斷地震動著,我打從心底湧起一股恐懼感。
「快點逃阿!瑪莉耶大人!看那樣子她肯定是以為妳是某種食物了!」真理的聲音叫喚著我,回過頭,真理那傢伙早已逃到很遠的地方在朝我喊話。這傢伙還真清楚如何明哲保身阿!
「不是某種食物,肯定是布丁!她肯定把我當成布丁了!」我咬著牙只得拔腿狂奔。
「布丁,不要走。」
就說不要用像在演愛情連續劇男女主角分離時的台詞那樣講了阿~~~!成熟沙啞性感的嗓音配上童顏童語竟會有這種落差,異世界實在太可怕了!
我慌忙地逃到一座小丘後方,食慾毫不猶豫地便將小丘給踏平繼續追來,我只得繼續沒命地狂奔。
「喂!真理!快告訴我現在要怎麼做啊!」我對著躲在一座紅石子山後探出頭來的真理怒吼道。
「肢體語言!肢體語言阿!」
「混帳!肢體語言的結果妳也看到啦!」
「是因為妳做得不夠啦!要更放開一點!」
「我看在放開前,我得先對自己的人生放開啦!」
可惡!我要往妳的方向衝!
「等、等一下!為什麼往我這裡來啦!妳要正面說服她阿!」
「說服個鬼啊!說到底我會遇到這種險境還不是妳那愚蠢的理想害的,事到如今我既然要被吃了也得拖妳下水才行!」
「照那傢伙的視線來看,真理醬長的應該也很像優格或奶酪之類的吧!妳就乖乖認命陪我渡黃泉吧!」
「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啦!真的別過來啦!」
由於步幅的莫大差距,我與食慾的距離越來越近,在快要被追上的瞬間我趕緊拐身繞到小山後,因一時無法煞車把躲在小山後的真理給撞倒在地。就連我都這樣撞倒了,食慾那傢伙如果摔倒應該會更慘吧!否則我們兩也不用活了。我抱著一線希望等待著那伴隨著摔打而產生震耳欲聾的聲響。
…但什麼聲響也沒有。
好奇怪。
「嗚恩…瑪莉耶大人……您壓到我了…!」底下傳來苦悶的聲音,我才注意到自己仍維持將真理壓倒在地的姿勢。慌忙從她身上起身,剛剛手不小心放在她胸上,果然胸部完全沒有發育呢,真佩服我在這種危機中還能做出這種感想。
我悄悄從小山後偷窺另一頭的狀況,只見食慾那傢伙正困惑地四處張望,明明我只是躲到這座小山後面而已,她卻像是我突然從她眼前消失無蹤一般,當然我的確是有一瞬間從她眼前消失了,但她應該知道我只是躲到小山後面而已才對阿。
「咳咳…嗚…瑪莉耶大人,您聽過物體恆存概念嗎?」身後剛從被我壓迫胸口的狀態逐漸恢復過來的真理,一邊喘著氣一邊說明起來。
「那是什麼?」
「咳嗯、簡單說就是即使物體被東西給遮住,仍能知道物體存在的一種能力。」
「說什麼能力…這種事誰都辦得到吧?」我忍不住脫口而出心裡話。
「對大部分的人類是如此,然而根據心理學家皮亞傑的認知發展論,人類物體恆存概念必須要在感覺動作期逐漸培養出來,所謂的感覺動作期大約在0~2歲之間。」
「也就是說因為這傢伙是個心智年齡不滿二歲的笨蛋,所以才不知道我們只是躲在小山後面而不是憑空消失?」
「發展階段未到跟資質沒有關係,不能因為這樣就判斷她是笨蛋…不過大致上妳的理解是對的。」真理撫著似乎仍在發疼的胸口贊同道。
「總之我們先趁這個機會重新商討戰術吧!」
「商討什麼戰術…對方連兩歲都不到要怎麼”說服”人家阿?」
「等一下,讓我稍微思考一下…不能用理論說服的話…瑪莉耶大人聽過科爾柏格的道德發展階段論嗎?」
「沒有…」又是沒有聽過的名詞,我開始憎恨自己的孤陋寡聞了,或許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今天整天一直被這個外表不滿十歲的小女孩不斷賣弄知識的關係吧?
「科爾博格將人類的道德發展理論大體分成三個階段,依據發展順序為前習俗、習俗、後習俗期,各階段對於道德的認知各不同。瑪莉耶大人,您認為什麼事情是違反道德的?」
突然又把問題給丟了過來,我慌忙地試著回答:
「違反道德的行為…例如殺人吧?」
「為什麼殺人是違反道德的行為呢?」
這傢伙真的把我當笨蛋耍嗎?這麼想著我仍耐著性子回答:
「因為殺人違法阿,就算有些地方有食人族,但即使如此因為同樣都是人殺害同族當然是不道德的嘛!」
「從瑪莉耶大人的回答可以知道,瑪莉耶大人的道德發展階段正處於第二與第三階段之間,認為違反法律的事是不道德的,即使某些地方這行為不違法,但基於人類不該傷害同族的原則,依然認為這樣的行為有違道德,我說的沒錯吧?」
「大致上沒錯。」
「妳會懂法律、甚至是歸納出原則,是在妳的人生中逐漸學習到的,換言之,是妳在道德發展階段中逐漸一步一步地培養出來的。但那邊的食欲確是處在心智年齡不到兩歲的幼稚狀態,她的道德發展階段也如同她的心智年齡那般原始,仍處於第一階段的避罰服從期。」
「所謂的避罰服從期說明起來相當簡單,在人類尚幼完全不懂何謂道德行為時,做出違反道德的行為例如偷別人的東西,這時便會遭到父母的懲罰。孩童便知道”這件事不該做”。」
「聽起來很合理。」對我的回應點點頭,真理又繼續說下去。
「然而這樣的孩子基本上是利己主義,只要這件事不會被懲罰就判斷為合乎道德的事,反之亦然。所以有時會做出令人莞爾的行為,例如同樣打破盤子,一個是幫忙洗碗時不小心打破,另一個則是把盤子當飛盤玩時弄破的,這階段的孩子會根據被懲罰的經驗,將兩件事判斷成同樣不合道德的行為。」
「妳說的事情我懂了,但這跟現在的狀況有什麼關係?」
「我們阿尼瑪是由妳姊姊所創造出來的理想女性人格,某方面來說也算是具有人類孩子特徵的存在,由其食慾又是特別幼稚的一個。阿尼瑪之所以會分裂就是因為博士在進行研究時過分主觀的緣故,因此阿尼瑪其實也在某種程度上繼承了博士的性格。食慾的狀況則應是博士年幼的經驗,雖然用在這時不太適宜但我借用佛洛伊德的說法,潛意識的影響在年幼時的影響特別強烈。」
「在這樣的情況下妳可以把她當成是巨大化的年幼姊姊,妳們小時候相處的時候有沒有建立什麼具有懲罰效力的規則呢?」
結束長篇大論的真理深吸了口氣後說道:
「我想,這應該是就是對付食慾的王牌。」
與姊姊相處時的懲罰規則…,有這種事存在嗎?畢竟姊姊大了我整整10歲,比起我管教她,應該是她管教我更多吧?雖然就她那副德性想管教我大概也沒什麼說服力…是說姊姊兩歲的時候我根本還沒出生阿,那有什麼規則呢…
這是真理努力思考後所提供的計策,既然是真理的具象化——雖然有時會對她的”真理”身分感到懷疑——但我想試著相信,最少我目前是如此。
既然姊姊兩歲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就把時間再往後推一些…姊姊10歲的時候…不,那時我也才剛出生…那如果是12歲的時候……
……
…
………!
如果是那件事的話,剛好可以,跟這次的主題也剛好符合。
「先說好…就算我這次不會死也絕對不要再幫妳了啦!這種荒謬事就到此為止吧!」
「瑪莉耶大人?」
杵在原地可不符合我的調性,既然有了勝利的一線曙光,那就應該要去放手一搏才對!
在自己的內心感到膽怯以前,我義無反顧地從小山後現身,正對上仍在尋找我們身影的女巨人。
「食慾!妳聽著!是我!瑪莉耶!可不是什麼布丁喔!」
「耶?瑪莉?耶?」食慾露出困惑的表情,就是現在!
「我們不是說好了嗎?飯後的甜點只能吃一個,布丁和蛋糕只能選一個!如果違反了就沒有睡前的親親了喔!」
「親親?瑪莉、耶?瑪莉耶親親?」食慾的困惑在天使般的可愛面孔上不斷擴散,就像一滴水珠不識相地落在平靜無波的湖面上泛起一波漣漪。
「沒錯!妳不是跟我約定好了嗎?為了減肥要跟我一起努力的!」
事情是發生在姊姊15歲,我5歲的時候,當時姊姊曾一度因為熱愛甜食的關係而變得很胖,鎮裡的長輩看不過去,不知為何想到靠我來幫助姊姊減肥的方法,欺騙我姊姊在吃胖下去就會死掉。為了不讓敬愛的(雖然很令人害羞到想死的地步,對當時的我而言是敬愛)姊姊死掉,我便和那個從小就是嚴重戀妹癖的姊姊討論後,做了上述約定。
只見食慾的困惑逐漸轉變成了恐懼,,高挑如模特兒的曼妙身材縮成了一個球型,並且不住地發抖著。連我自己也沒預期到效果會如此的卓越,這樣看起來反而覺得她有點可憐了。
「好啦,乖乖,只要妳聽話明天就會恢復晚安吻喔。」
試著這麼安慰她,雖然我實際上從不打算給她晚安吻,真的吻下去我看自己肯定會被當成布丁給吃掉。
「妳願意遵從規則嗎?食慾?」不知何時,真理也悄悄從小山的背後走了出來,在我身後一副不可一世態度地問道。
但食慾仍窩成一團,不理會真理的話。看不下去的我只好跟著試圖說服她了:
「我也拜託妳囉!請遵從我們的規則好嗎?」
「瑪莉、耶?瑪莉耶姊姊?」
對我的話就有反應了,讓我稍微鬆了口氣。
「妳願意聽話嗎?真是乖孩子。」
「食慾,是乖孩子…」
「那妳願意乖乖聽這位姊姊…呃,這位小姐的話嗎?這樣妳就是超級乖孩子了喔!」原本想根據心智年齡讓她叫真理姊姊的,但單論外型的話怎麼看都是食慾比較年長,令我不禁猶豫了一下,最後選擇了中性的”小姐”來稱呼…話說不知為何背後似乎傳來了刺痛的視線阿。
「食慾…是乖孩子,會聽話。」食慾終於破涕為笑。
「食慾,請妳遵從自己原本的存在,以真理的大名恢復成阿尼瑪的一部份吧。」真理對著食慾巨大的身軀喊著,外表成熟的女巨人和外表年齡不到十歲的嬌小女孩彼此的對比再度令我不禁莞爾。
才這麼想著,食慾的身軀就這麼突然逐漸地縮小了。
「喂!真理醬!她發生了什麼事阿?」
「只是將她過去所吞噬的潛意識物歸原處罷了。在我真理的規則下,一切都應該回歸到適當的位置。」真理語氣平穩地說著,身體也散發出淡淡的藍色粼光,大概是正在吸收同化食慾的領域吧。
果不其然,原本黑色的天空逐漸淡去,底下的紅色石頭也逐漸轉化成灰白色的卵石。這裡正逐漸與真理的領域互相同化。飄散著的甜食氣味兒逐漸消去,取而代之的是與真理相同的淡淡花香。這樣一來食慾的領域就消失了,感覺有點令人寂寞呢。
我背對著正吸收著整個食慾領域的真理,不知為何感到有些哀傷,食慾的身體仍持續地縮小,突然我注意到不只是等比例的縮小,食慾的身材也從G罩杯的魔鬼身材逐漸退化成幼兒。
「等、等一下!她的身子怎麼會這樣…」我緊張地看著食慾退化的身材,阿阿…小蠻腰、大腿、胸部、臀部…都這樣沒了……
原本經過這段冒險,我應該得到一個有著魔鬼身材的好騙傻妹才對…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真理!」肯定是這傢伙!因為忌妒食慾的身材就把她的身材也給變成小孩子了!
「妳這個死小孩!」
我憤怒地回過頭望向那個理應是罪魁禍首的傢伙——
但見到的卻是更加令我驚訝的景像。
原本年幼的真理已不復見,眼前的是一名如洋娃娃般可愛的女孩,如果說先前的年齡是不到10歲的小女孩,現在則是第二性徵正逐漸發育的14歲左右,胸前有著微微的隆起,腰身變的纖細多了,臀部則顯得更加豐滿,臉上的嬰兒肥退去了不少,望著我的依然是那像玻璃珠般缺乏感情的赭紅色瞳孔,此時反而是我得以判斷她的身分的重要工具。
「呃…收回前言,妳並不是一個小孩子…」挖哩,長相竟然剛好是我喜歡的型。應該說我原本就有預感長大的真理會是我喜歡的型,只是看到長大了的樣子比預期更符合我的喜好罷了。
「關於這次的事情,我深感抱歉。瑪莉耶大人。」對於自己身體的變化仿若毫無自覺般,依然是那缺乏抑揚頓挫的音調,不過原本尖細的聲音倒是隨著身體的成長變得成熟渾厚了點。
「妳的身體…怎麼回事?」
「您說我的身體嗎?我的身體似乎會隨著領域的擴大逐漸發育成能夠象徵真理的女性,因為食慾是為七宗罪等級的強大潛意識因此身體一次成長了不少。但就人類試圖接近並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