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7-10章

作者:sydney
更新时间:2013-06-29 1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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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sydney 于 2013-6-29 14:08 编辑


第七章


时光荏苒,又是炎炎夏日。


雪雁这日午后在各院子间闲逛,她刚从凤姐那里取了东西,正慢悠悠地转回去,隐约间听见几个丫鬟聚在一起闲谈提到了她非常熟悉的名字——紫鹃。她便停住脚步,细听这些人在嚼什么舌根,若是过分了,她肯定要跳出去和她们理论一番。


“我跟你们说,刚才我从后门那边过来,确确实实看见林姑娘房里的紫鹃和一个清秀的小哥站在那里说话呢。”


“那个小哥是谁?你认得不?”


“我哪里知道啊!我看他的穿着就不像是府里人。”


“如果是外面,可能是紫鹃的兄弟亲戚之类的吧。”


“那你们可就错了!照我看,她们的关系不寻常。我可是看见她们拉拉扯扯的呢。那紫鹃本来就不是府里的,将来可以出去,我看那清秀的小哥就是她的相好!不信咱们打赌!”


“嘁,谁跟你赌!你自己也无法确认啊!难不成你亲自去问紫鹃?”


“我可不去!还不如问她身边的雪雁呢!”


“雪雁哪里会知道这些事!紫鹃不见得会告诉她……”


“哎呀,我是看错了吗?刚才好像看见雪雁了——”


“你眼花了吧,哪有那么巧,说曹操曹操就到的!”


渐渐地远了那群人,雪雁的心还怦怦地直跳,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她细细思索着刚才听到的话,很想马上就找紫鹃问个究竟。于是她加快了脚步,远远地看见紫鹃从后门方向低头踱步而来,不像平日里会留神观看四周,等雪雁走到跟前,紫鹃反倒被唬了一跳。


“你又上哪里和人唠嗑去了?取个东西耽搁这么久,姑娘身边现在岂不是没人看着?”紫鹃先佯嗔着数落雪雁趁机躲懒。


若是平日雪雁肯定会耍赖撒娇混过去,今天却没这个心思,“姐姐是去后门见谁了吗?刚过来听人说看见姐姐和人在后门说话。”


紫鹃是在雪雁离开后才被人叫走的。她诧异地看了一眼雪雁,“还记得去年秋天有位老人家来找过我的事情吧。老人家是我家的邻居,以前帮了我很多忙。后来入冬的时候我还出府了一趟参加老人家的寿宴。这次老人家派孙子送了点东西过来。”


“为什么要送东西过来呢?”雪雁锲而不舍地追问着。


“这不中元节快到了吧。老人家特意派人问我那天得不得闲,我说没法子出去就回来了。”


紫鹃也觉得自己这话站不住脚,但人家给的是正大光明的理由,又没有明说什么,她也不好拉下脸。去年的寿宴上,紫鹃见到了那位所谓的青梅竹马。因为完全不记得他的模样,再见时紫鹃就当一个陌生人,没什么好惊讶的。但对方明显却有点激动。寿宴中,老寿星赵阿婆拉着紫鹃的手到里屋说体己话,言下之意是要她为自己早作考虑,毕竟年纪大了,外头找个称心的,胜过为奴做婢许多。


这就是所谓的催婚吧!紫鹃暗地里唏嘘不已,第一次被人暗示早结婚什么的,可是也忒早了!她不好冷淡拒绝人家的好意,只好装糊涂打哈哈糊弄了过去。赵阿婆意思已经传达了,只当她年纪小害羞,便识趣地换了话题闲谈。老人家见多识广,早已看出孙子见到紫鹃便有些喜欢的味道了,毕竟紫鹃年纪虽不大,毕竟是荣府里出来的,穿衣打扮都和外面女子不同。孙子虽然见过世面,却喜欢那种文雅娴静的腔调。


老人家觉得自己该做的已经做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就慢慢地让年轻人去忙了,毕竟时间还很多。于是自那以后,逢年过节的,赵家便托人往里给紫鹃送东西,府里还真以为那是紫鹃的亲友,还羡慕她得很。只有紫鹃心里叫苦不已,这种人情来往,她连退都没地方去退。


这不,对方现在更进一步,派了年轻人亲自出来请,让她中秋出府聚一聚。紫鹃最初以为还是赵阿婆,结果出去一个照片,居然是那位所谓的青梅竹马,大名赵小二,手里还拿了礼物,还是私人送的,给女孩子的那种钗环。紫鹃就跟烫了手一样将礼物还了回去,匆匆说中秋不得闲,没法出去,然后就跑了。


回来的路上,紫鹃便开始后悔,觉得自己刚才的应对处理方式太糟糕了,若是能沉稳些就好了,如今这仓皇的模样,落在人眼里,指不定说成什么样了。下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了,紫鹃暗暗下定了决心。


“太好了!”雪雁高兴地低呼,松了口气之后想起了刚在在王夫人院子附近听到的一件事,“对了,姐姐,听说二太太那边的亲戚九月份就要进京了,那样一来,你说过的那位薛家表小姐是不是要住到府里了?”


宝姐姐终于要来了!紫鹃瞬间就把自己的烦心事情扔到一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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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宝姐姐的到来,宝玉是很期待的,很高兴家里又多了一位姐姐妹妹住着,新近家学里的掌塾告老辞馆回乡了,宝玉便不用天天去学堂,只在外书房自己温习,时间突然空闲了许多。其他姐妹则有点好奇这位宝姐姐为人模样如何。黛玉则担心能否相处得来。


“我想薛姑娘见多识广,性格应该很不错。”


“对啊,薛姑娘从南边来,姑娘可以和她聊聊路上的见闻。”雪雁也想到了一点,这也是她自己最感兴趣的。


“她父亲不在了?”黛玉听说宝钗随母亲和兄长一起生活,而那位兄长似乎不怎么让家人省心。


“似乎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紫鹃不记得原著中有说过薛父逝世的时间,她估摸和黛玉母亲去世时间差不多,甚至更早。


“若是姑娘也有个兄长就好了,再不济有个姐姐也不错。对了,这位薛姑娘比我们姑娘要大三岁左右吧,听说她这次进京是打算进宫参选才人吧,也许没有时间和人亲近。”雪雁遗憾地表示。


黛玉听这么说,便也开始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九月初的一天,天高气爽,薛姨妈一行人风尘仆仆到来,王夫人等在荣禧堂迎接,宝玉和众姐妹也都在场,连湘云也因为前几日凤姐的生辰到荣府小住还没有回去,因此也陪在一边看热闹。


当宝钗走过来时,紫鹃对于她外貌的猜测全都化为云烟,她可以用一些词表达自己的感觉,比如端庄和明丽,气韵内敛,不同于常见的那种富贵长相。让人可以忽视年龄的强烈存在感,吸引了在场人的目光。


“我看所有人都要叫她一声宝姐姐了。”湘云唏嘘,视线随着宝钗移动。


紫鹃暗暗点头,这就叫有气场吧,若是宝钗称呼湘云为云丫头,说不定湘云不会跳脚,反而会很高兴。若论黛玉和宝钗两个人,自身气场和给人印象截然不同,黛玉身上透着一种孤傲的味道,除非她自己愿意,她是懒得去处理人际关系的,比较自我。而宝钗却看不透内心,但对外却很有影响力,完美得让人不自觉便敬服,甚至自惭形秽。总而言之,两个人若是身处人群,都是属于鹤立鸡群的存在。


若是论距离感,黛玉附近有一层明显的阻隔,提醒着众人不要靠得太近,除非她自己选择靠上去。当然了,那层阻隔并非不可突破,一旦进入内层,和她熟悉以后,会发现黛玉给人的印象不同。但宝钗看似好接近,但其实全身都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防护罩一般,保护着自己的内心,你永远无法知道她的内心,也无法确定能否突破。一般人很少会察觉到这种存在,但敏感的黛玉最先感觉到了。


宝钗依次问候过长辈之后,来到了众位姐妹跟前。她维持着有礼的微笑,以完美的礼仪而又不失亲近的态度和探春等人打着招呼。到了黛玉和湘云跟前,湘云直率地朝她灿笑,“宝姐姐,你长得真好看!真希望我将来长成你这样就好了!”


“你是云妹妹吧?”宝钗笑了笑,“妹妹过奖了,难道没有人说过妹妹也很可爱吗?我倒是愿意和妹妹换一下脸……这位是林妹妹吧?”


黛玉默默地点头,眉间不觉微蹙,屈膝行了一个见面礼,宝钗连忙扶住她的手,半途阻止了她的动作。“林妹妹倒是和云妹妹不同,性子斯文安静得很。”


“宝姐姐,你不要被林姐姐骗了!”湘云噗嗤一笑,“宝玉从前给她取了个颦颦的名字,平日里皱眉看上去挺柔弱的,不过——”她顿了一下,卖了一个关子,见宝钗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便顺水推舟继续往下说,“等你和她熟了以后,你会发现她说话可厉害着呢。”


“那我真的要拭目以待了。”宝钗笑道,又看了一眼黛玉,黛玉却低垂着眼帘,让她将湘云的话不由地打了个折扣。


那边薛姨妈和王夫人也叙过旧,寒暄作罢,便齐齐往后院移动,一行人的行李也被送往东北角的梨香院安置。待薛姨妈和贾母见过,凤姐一声令下,花厅上不久便摆上了接风洗尘的宴席。薛姨妈和王夫人姐妹久未相见,便坐了一桌。宝玉在外头作陪,宝钗则和众姐妹围坐在一张大圆桌前。


席间薛姨妈和王夫人早早便撤了筷子,也不急着漱口,坐在那里闲谈,便说起了这次进京的主要目的——入宫待选。薛姨妈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论我的本意,我是不愿意她去那等地方吃苦。可是宝丫头坚持要去,我也没有办法。”


“倒是宝丫头孝心虔,思量着进宫可以光耀祖宗门楣吧。”


“谁叫我儿子不争气呢。”薛姨妈苦笑,“其实光耀门楣的我也不奢望,只要儿女平平安安就好。一双儿女当中,宝丫头从小乖巧听话,如今我更偏疼她呢,想着这待选没成也罢,回来呆着,家里也不缺那几个钱。”


“也是,家里姐妹多,日后欢欢喜喜地过活,何必到那种地方受罪——”王夫人感同身受地点头,她的大女儿很早便进了宫,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也不知道她到底过得怎样。


“这话我跟她也说过多次,奈何她就是不听。”薛姨妈叹息,“罢了,就让她去试一试吧,成不成看天意,但愿老天爷让我能够守得一双儿女在跟前就好了。”


用毕午膳,众人都没有散去,而是撤了碗盘闲话。这当中尤以湘云最为热情,拉着宝钗不停地说话,其他人则静静地听着,探春不时插几句话,问一些外面的风土人情,迎春则屡屡惊叹不已。而惜春和黛玉此时倒像变成亲姐妹一样,虽然听得很感兴趣,但基本没开口。


这日晚间黛玉回到房间,神情便有点郁郁寡欢。只是迟钝如湘云和雪雁者,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情,很是热情地说着从宝钗那里听到的一路风俗见闻。


紫鹃尾随着黛玉进了里间,“姑娘怎么看宝姑娘?”


“紫鹃,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太愿意主动去亲近她……”黛玉定定地看着紫鹃,“你们都很喜欢她吗?”


“姑娘不喜欢她吗?”紫鹃反问,一直以来,人们认为黛玉是因为宝玉而讨厌黛玉的,紫鹃并不相信这一点,现在宝玉和黛玉年纪还小,根本不懂儿女私情,何来嫉妒讨厌呢?在她看来,黛玉是一个随性至情的女孩子,心思又剔透敏感,她不喜欢一个人绝不是因为外在原因,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而已。


“也不是讨厌……”黛玉皱眉斟酌着用词,“也许今天她给我的印象让我不怎么喜欢吧。”


“那么多接触或许就可以发现宝姑娘其他的好处了。慢慢来吧。”紫鹃还是希望钗黛两人能够好好相处的,毕竟她不愿意看到黛玉因为不喜一个人而心里怄气。


黛玉点点头,她也不想和其他人不一样。“不过她不是很快就要参加待选吗?也许她就不会回来了。”


“我是说如果以后要住在一个院落里,姑娘可以多去走动拜访。”


“那好吧!”黛玉不太情愿地答应了,“我现在知道,紫鹃你也很喜欢她。”


“……”紫鹃无语地看着黛玉露出少见的任性一面,“再怎么喜欢宝姑娘,她也不会排到姑娘你前面。我还不是怕你存着什么心思,因此劝你和她亲近……”


“我知道。”黛玉又变得乖巧起来,侧头笑着,“我会经常去梨香院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话已至此,紫鹃的目的已达到,黛玉心情也变好了,皆大欢喜。紫鹃满意地走出了里间,黛玉则从书案上拿了一本书凝神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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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冬初,宝钗的待选尘埃落定,她落选了,这在宝钗的意料之外,当母亲带着喜色告诉她这个消息,她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一直沉默。母女俩一连两三天都没有说上几句话。中间宝钗的旧疾犯了,咳嗽得厉害。薛姨妈终于忍不住了。


“宝丫头,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薛姨妈欲言又止了一会,终于吐出了这句话。宝钗依然没有说话,勉强地笑了笑。


薛姨妈语气变得激动起来,“等过一阵子你就知道我是为你好。我总不能眼看着亲手养大的女儿跑去当寡妇!甚至去殉葬!你这是要怪我吗?前几年你年纪小,帮着看账本,传了男装去店里巡视,我只当你聪明孝顺。可是你马上就要及笄了,我这个做母亲的必须为你考虑!哪里还能让你抛头露面!你就好好地在家里静心养性,到时候自然嫁个好夫家,下半辈子就不愁了!为娘的也就放心了,你看这府里姑娘姐妹那么多,你也不用觉着无趣不是?日常一处做做针黹,说说笑笑,也有味道。我跟你姨娘还说呢,等宝玉再大一些,就亲上加亲。我看宝玉这孩子不错!”


听到这里,宝钗也不得不开口了,“母亲!”


“虽然你在外头呆了几年,到底还是女孩儿性子,说到终身大事也觉得害羞啊!”薛姨妈欣慰地吁了口气。这让宝钗更加哭笑不得,若是继续下去,母亲不知道又要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了。


“母亲就是巴不得把我送出这个家吧!待选不成或许是老天注定我要多陪在母亲身边。因此婚事近几年就不要再提了好吧。”


“好,就听你的吧,这几年也可以慢慢考察宝玉的心性。”薛姨妈也趁机让步,说实话,她也舍不得那么早就把宝钗嫁出去,况且宝玉的年纪现在实在太小,说婚事真的太早了。


“若是我不愿意的人,母亲可不能勉强我。”宝钗又提了一个条件,她有点羞愧,必须利用母亲对自己的关爱,要求她答应一些承诺。


“那是当然,你若是不喜欢,当然不能嫁。”不料薛姨妈却答应得相当干脆,万一女儿真的不喜宝玉,这强扭的瓜不甜,她再喜欢宝玉,也是无可奈何,只好放弃了。


母女俩商定完毕,便又像往常那样闲谈起来。这几年,宝钗几乎荒废了女工针黹,如今不得不从基础的描花开始,之后才能开始绣花。她将手巧的贴身丫鬟莺儿叫了过来和她一起,薛姨妈则过到对面房间处理家事。


莺儿当年代替宝钗将女工针黹学得极好,每每宝钗夸她几下,莺儿更加学得起劲,尤其善于打各色络子。


“姑娘都好久没往府里那边去了吧!”莺儿帮宝钗按着纸张,一边和她闲谈。


宝钗头也不抬,“我最近不是旧疾犯了么?等过两天好彻底了就去看看姐妹们。”


“姑娘这旧疾都好久不犯了,这次姑娘和太太怄气,才引出来的,姑娘还是保重自己身体要紧!”莺儿切切地叮嘱着,“等姑娘好全了,我才得空去找紫鹃呢。”


“林姑娘房里的紫鹃?”宝钗抬头看了她一眼。


“可不是!前几天碰见她,她不知道哪里听说的,知道我会打络子,所以想让我教教她。我看她很和气,就答应有空去找她。没想到林姑娘看着不怎么好说话,身边的人倒是很亲切。可那三姑娘身边的侍书姐姐行事作风像足了她们家姑娘。”


宝钗笑了,“那你倒是说说我身边怎么会有个你呢!你怎么不像我?”


“我已经很努力地像姑娘你靠齐了!”莺儿急了,她家姑娘博学多才,她拼了命也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性子更是比不上她一丁点的沉稳。


“至少现在针黹女工我得请教你呢,况且你的性子我也喜欢。你要是像我就没意思了。”宝钗安慰她,“不过这几天我病了,委屈你也窝在家里,不能出门去逛。”


“没什么!”莺儿摇头,“若是那边府里有什么人来看你,家里也热闹些!可以陪姑娘你说说话,对了,姑娘有相见的人吗?要不要打发人去请了来坐坐?”


“你就不用瞎操心了!”宝钗敲了敲莺儿的头顶,“何苦这么麻烦!别人若是得闲,想到了自然就会过来。如今天气冷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下起雪,若是路上摔着了怎么办?”


“听说宝二爷如今又开始上学了,和隔壁小蓉大奶奶的弟弟一起。估摸着宝二爷没什么时间过来,二姑娘和四姑娘这天气一般不会出门。三姑娘昨儿还打发人来过,自个儿应该不会来了。若是那云姑娘在,她早就飞过来了,叽叽喳喳地说话,到时一定很有趣。最后就是林姑娘,我看她身子那么弱,还是少出门的比较好!”莺儿细数了一通,最后竟然没有一个适合的人可以过来探病到访。


“你倒是知道得清楚啊!”这才到了荣府没多久,莺儿就把人情往来都弄清楚了,宝钗都不禁要对她刮目相看了,因着一开始抱着入宫的念头,她自己便没有着意去熟悉府里的人和事。


莺儿得意地扬眉,“我都是跟姑娘你学的!初到一个地方,不是要尽快熟悉周围的人和事吗?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其次要充分扩展和利用人这个因素,姑娘我跟你说,我最近刚认了府里的一个婆子当干娘呢!”


宝钗忍俊不禁,“哦,原来你是得了我的真传啊!那么莺儿乖徒弟,你为什么只认那一个人为干妈呢?”


“因为那个人本来就长得像我亲娘啊!”莺儿不假思索地回答,顿时泄了气,“不过性格和我娘倒是一点都不像。”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我自己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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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莺儿和宝钗刚说到了宝玉,第二天午后,天阴欲雪,宝玉一个人真的就来探病了。他到的时候,宝钗穿着家常衣服正和莺儿坐在炕上继续描花。


让莺儿收起描花的工具,宝钗和宝玉寒暄闲谈了几句,突然心血来潮想看看传说中宝玉落草时带着的玉,看究竟神奇在哪。莺儿也凑了过去细看,听到宝钗念出来的玉上所刻两句四字吉言,莺儿便想起了宝钗身上的金锁刻字听着倒像是一对。


“我们家姑娘璎珞上挂着的金锁也刻了两句四字吉言,和这个听着就像一对,当初送金锁的和尚说了,这金得配玉才行呢!”


宝钗见她失言,连忙瞪了她一眼,打发去倒茶。所幸宝玉没有多想,倒是勾起了好奇心,也要看看宝钗的金锁。宝玉小孩心性,将金锁翻来覆去看了两回,因为与宝钗就近,便闻到她身上有股幽香,甜丝丝的,又透着一股凉森森的感觉,便问她薰的什么香。


宝钗素性不爱熏香,想这可能是旧疾所服丸药的香味,若是宝玉不问,她自己倒是没意识到。于是便解释了一下香味的来源,宝玉便央着也要一丸药尝尝。宝钗不觉好笑,这宝玉真像没长大的小孩,药哪里可以混吃呢。


正说话间,外头传黛玉来了。进来一见宝玉,便说自己来得不巧。


宝钗正愁要转移话题,便问她这话怎么说。黛玉笑道,早知宝玉来,她就不来了。宝钗觉得黛玉这心思九窍弯曲真是与常人不同,有趣得很,便想让她继续说个明白,推说自己更不解她的意思。果然随后黛玉便说了一通关于热闹的道理,末了反问为何她不解这个意思。


宝玉看着这话说下去便不太好应付了,便突然插话问她是不是外面下雪了,又问自己的斗篷,本意是想打岔混过去,但黛玉却偏不肯如他愿,这回指着他发作了,说果然她一来,宝玉便想着要走了。宝玉连忙分辨说没有那个意思,到这时话题便也告了一个段落。薛姨妈那边收拾了几样精细的茶果,让她们坐下吃茶。


宝玉兴头上来,便一直说个不停,还端了酒杯要喝,他的奶娘李嬷嬷觉得不妥,两人一时有些争执。这期间黛玉只坐了磕着瓜子,抿着嘴笑,宝钗便也笑着看她两人不说话。可巧紫鹃差了雪雁送了暖手的小手炉,黛玉便又借题发挥,奚落了宝玉几句。宝玉倒是不怎么在意,也不去睬她。


每每以为黛玉忘了,过后不久黛玉又重提旧话,逮着机会就损人几句。这念念不忘的劲头,还有那巧妙的说话,亏她那么聪明能抓住每一个机会,不近情理的话也能让她说得理所当然,随性得让人爱恨交加。宝钗觉得就像是在看一场好戏,到最后也忍不住笑着往黛玉腮上一拧,说道,“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


说完宝钗便发现自己有点忘形,彼时她和黛玉还不熟,可是她却自然地叫她颦丫头,而且往常她并不会与人过于亲近,反而会保持一定距离,但今天却自然而然地去拧黛玉的腮,就好像两人是感情极好的姐妹一样。而这样的记忆和行为已经离她很远了,当父亲去世后,她一夜之间成熟长大,开始为母亲排忧解难,忘记了年少时少女的感觉。


这之后宝钗便提醒自己要保持克制沉稳,只是静静地观察着宝玉和黛玉两人熟络不拘的言谈举止。不久之后,两人便告辞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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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黛玉和宝玉两人一起回贾母房中,宝玉因喝了酒,便先回房去。黛玉和贾母说了几句话,却是问起父亲林如海的事情。黛玉一想确实隔了有一段日子没有收到父亲的家信了,便有点担心,因贾母有点乏了,便也告辞退下。经过宝玉房前时,只见他站在门口抬头看着新贴的门斗,却是他早上自己写的绛芸轩三个打字。


宝玉看见她便问她哪个字写得最好。黛玉瞧了瞧,说个个都好,多日不见,有进益了。果然这话宝玉听了心花怒放,又抬头去欣赏自己的杰作。黛玉便抽身回了自己的屋子,也不说这趟去宝钗那里情况如何,进门便问紫鹃是否有新的家信来。


“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急?”紫鹃帮她解下斗篷,交给雪雁挂起来,又将准备着一晚热茶端了过来。今天她得知宝钗犯了旧疾,便特意劝黛玉去看看宝钗,一直等着黛玉回来好问问情况,不过现在看来不是问的时候,以后再说吧。


黛玉捧着热茶啜饮了一小口,冷静了下来,“我想起自从秋天以来似乎就没收到父亲的信了——”


“或许路上耽搁了吧,而且往常到岁末,老爷总是比平常要忙。”放好斗篷的雪雁也捧着添了炭的手炉走了过来。


紫鹃没有接话,午后她去找鸳鸯说话时听说了隔壁宁府的蓉大奶奶已经病卧在床,正筹划着要找医生来看。这么看来,林如海可能已经去世了,而黛玉将变成无依无靠的孤女,从此彻底寄居在荣国府。黛玉得知真相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紫鹃不敢去想象,到那时,黛玉会多么伤心和难过。


果然又过了一个多月,南边有信送到,说是林如海病重,写书特来接黛玉回去见最后一面。紫鹃决定要陪她一起南下,但却遭遇了困难和挫折。


那是深冬的某一天,临近年底,荣府里里外外都忙着打扫换洗。紫鹃和雪雁用过午膳便打算一起去凤姐那里领取过年新派的东西。走到半路上,跑来一个眼生的小丫头子,说是后门有人找紫鹃。


“是什么人让你来传口信的?”紫鹃拉住赶着要走的小丫头问了一下。


“是外头一位小哥哥给了钱让我来找你的。”小丫头很老实地和盘托出,然后甩开手跑了。


紫鹃想了想,转头看着雪雁,“你陪着我过去一趟吧,回头我们再一起去琏二奶奶那里。”


“我去要干什么吗?”雪雁既想去又不想去,忸怩着玩弄自己的衣角。她一方面想看看那位传说中喜欢紫鹃的人长什么样,一方面又不愿意看见这个可能会让紫鹃离开她和黛玉的人,心里十分矛盾。


“你就在一边看着就好。”紫鹃抿抿嘴,若是有人看着,对方不至于太过激动忘形,而她也可以借此提醒自己保持理智,尽量不露痕迹地彻底完美解决麻烦。


既然紫鹃这么说,雪雁便跟着到了后门,见识到了让她感觉有点陌生的紫鹃,她甚至觉得紫鹃对于那个并不丑的男孩过于冷酷了。


最初看到紫鹃的身影出现,男孩有点激动,但看到跟着的雪雁后,他克制地说出了来意,原来他是来请紫鹃过年回家团聚的。真是好心的人,雪雁想,这个人似乎很喜欢紫鹃呢,不知道紫鹃会如何反应。


“多谢阿婆和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却无法接受。以后你还是不要来了吧,这些年我在府里过得很好,后来府里将我派给了南边来的林姑娘,若是有一天我们姑娘要回南边,我是铁定要跟过去的,说不定再也不回京了。我到现在都很感激当年阿婆对我的关照,以后也会一直祈祷老人家身体康健长命百岁,钟爱的长孙也能早日成家立业,这样老人家也能很快抱重孙了。就这样吧,我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忙,先走一步了。”


紫鹃说完便拉着雪雁回了荣府,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紫鹃更是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沉着脸,看上去严肃得让人害怕。雪雁本有许多问题想问,但是不敢开口,比如紫鹃说什么回江南,再也不回来等,听上去就像马上要离开京城一样。


但当天两人便在凤姐那里得知,林如海来了急信,身染重疾,特意写书让黛玉回去。贾母得知信息后,立即安排黛玉启程事宜。


黛玉虽然心里着急,但却强忍着吩咐雪雁收拾行李,将许多东西要送给紫鹃,听上去就像不会回来,而且也不打算带紫鹃一起走。


这是什么意思呢?紫鹃一时有点发懵,不知道如何反应。雪雁也察觉到了异常,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移动,动作却慢了许多。等到凤姐急匆匆地过来找她们时,还没有准备好。凤姐一看急了,斥责愣在一边的紫鹃,“你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帮着收拾,赶紧随着你们姑娘准备出发了!”


“老太太让紫鹃姐姐也跟着一起去南边吗?”


这不是当然的吗?凤姐毫不客气地给了雪雁一个白眼,“老太太既然将紫鹃给了林姑娘,她就是林姑娘的人了,自然要跟着一起回南边,事情办完了,然后再一起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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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黛玉一行人走得匆忙,来送行的人都没说上话,众人便出门赶往城东的运河坐船南下。一路船借风势,顺流南下,在路不到一个月便到了扬州府。下船进城的时候,她们在城门口看到官府贴出了通告,说是皇帝驾崩,国丧三月期间禁止婚嫁喜庆事宜。


满城缟素中,一行人到了巡盐御史府,凋敝的大门口只有一个无精打采的守门人,道是前任御史于任上逝世,此刻便停灵在了府内的偏院。守门人看他们架势不似普通人,听他们说明身份后便让他们进了府,并告诉他们御史剩下的家仆等不巧出门了。


乍然得知这惊天霹雳的消息,路上担忧悬心而清瘦憔悴许多的黛玉晕了过去,雪雁也哭得稀里哗啦,只剩下紫鹃勉强支撑。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亲眼感受他人生离死别的痛苦,紫鹃的眼眶也湿润了。


据府里留守的人说,林如海九月初感觉身体不适,便写了信到贾府,想见见女儿,不想路上却耽搁了。而他也病势汹汹,半个月不到,于九月二十三日撒手人寰。而黛玉却到十二月初才得知消息,赶在年前回到江南,到底还是没有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送黛玉回来的贾琏有许多事情要忙,眼下必须打点结束林如海任内的事项,再起灵送回姑苏城归葬祖坟。至于内事他虽然可以插手,但黛玉还是要说话的,因此他找了个房间安置昏迷的黛玉,让紫鹃等她醒来后,好好解劝,处理完事情,也好早日让父亲落土为安。


“你哭痛快了?”紫鹃帮黛玉盖好被子,回头看着扔在抽噎哽咽的雪雁,“现在可不是哭的时候。若是哭完了,我们还要办正事呢!”


雪雁抹了抹眼泪,“我没事了,姐姐有话请说。”


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紫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慢慢开口,“到底你是从这里出去的,比我要熟悉情况。你先说说原来姑娘家有多少人,然后你再去看看如今留下的是哪些人。我估摸着那些精明厉害的人早就偷偷地跑了,随手顺走了许多财物。这些人走了也好,剩下的这些人该怎么打发,家产该怎么分配处理,我得先理理,等姑娘醒了,跟她一说,看她最后怎么处理了。”


“嗯,我知道的都告诉你。”雪雁吸了吸鼻子,“老爷贴身的人可以信得过,原都是跟着从姑苏老宅带过来。像王嬷嬷的丈夫,也就是府里的管家,还有我爹娘也是,老宅这里两头跑,打点老宅那边的产业。其他的人则都是在城里雇的短工,应该走得差不多了。我去找王管家过来说话。”


雪雁跑了出去,她知道林如海刚到任时便在扬州城里置办了自己的产业,交由信任的家仆打理。她猜自己的父母和管家应该就在那里。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紫鹃默默地看着黛玉昏睡的脸,她的脸看上去很小,如今瘦了就更加明显,此时睡梦中她也不得安宁,眉尖紧紧地蹙着。她想起自己经历类似的事情时,一开始会不相信事情是真的,但恢复理智后又会逃避地不去回想正视,只能拼命努力,往前看,使自己没有时间去想一些多余的事情。


这个世界女性的地位到底如何呢?失去父母荫蔽的孤女是否有立足的余地?以后又该何以为生?按照原著所写,林如海应该为喜爱的女儿黛玉留下了不少银钱,这些钱如今在哪里?黛玉能否保留一部分作为私房将来备用而不是全部交给贾府管理呢?这次回去还是原班人马吗?黛玉是否有信得过的家仆可以跟着进京?若是不进京,先不论贾府是否同意,黛玉能在本家或者其他地方安身?并且保证将来也能平安幸福?


太多的不确定性纷至沓来,紫鹃思绪翻滚,不由得头疼不已。就算是前世,她也没有经历过这种复杂的事情,她最多能够管好自己,但现在这件事却关系着许多人的一生,尤其是她最为关心的黛玉……


到底什么样的路对黛玉才是好的呢?而黛玉醒来又会做出什么选择?她不过是十岁多点的小女孩,现在却没有任何至亲在身边了。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留在你的身边……”


紫鹃低声呢喃着,犹豫了一下,伸手将黛玉的额发拂到耳侧,指尖掠过她眼角下肌肤,能感觉到颧骨的突出。前两年好不容将黛玉养胖了些,这一赶路,黛玉便没了胃口不说,更是大病一场,硬撑着到了扬州,一下子就瘦回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将养回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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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黛玉醒了,没有掉一滴眼泪,她一个人先到了父亲的灵前上了香,在里面呆了片刻便出来了,泪痕犹在,双眼泛红,显见得是无声地哭了一场,从外面听不见她的哭声。


门外雪雁的父母和王总管及王嬷嬷站着等候黛玉出来。


“姑娘你回来了!”雪雁的母亲看上去还很年轻,也长着一张娃娃脸,想要随时哭出来一样,悲喜交加地看着数年不见的黛玉。


因为雪雁的父亲幼时曾是林如海的伴读,便也改姓林,后来便由贾母做主,娶了妻房,早早便生了雪雁这个女儿,只是雪雁母亲身体弱,不能再生育。两人便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这几年雪雁跟着黛玉进京,两夫妻也是十分挂念两人,没想到再相见却是如此凄楚的场景。


“这些日子,有劳王总管和两位费心照看了。”黛玉点了点头,“不枉父亲当日看重你们,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以后你们就是自由身了,我也会给你们准备一些银钱,你们各自找个营生好生过活吧,王嬷嬷和雪雁也留下吧,都是我才让你们夫妻、母女分离。日后你们互相照应着,雪雁年纪也到了,为她找个好人家——”


说到这里,黛玉的声音也有点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


这王嬷嬷当年是贾敏的陪嫁,后来嫁给了林府的王管家,感情也极好。王嬷嬷早年生过一个儿子,可惜长到十几岁落水死了。两人便没能再有孩子,但王管家却不以为意,介意的反倒是王嬷嬷,几年前自己选择了陪黛玉进京,想着王管家能够另娶他人,只是王管家矢志如一,王嬷嬷再见也感慨不已。


因此黛玉无法忍心让她们分离。她是势必要跟着贾琏回京城荣国府的,但是却不会带任何人回去,除了本就是荣国府的紫鹃。


“姑娘你这是不要我了吗?”雪雁大惊失色,着急地看着其他人,不敢置信。


王管家年纪大约五十,身形瘦小,脸上始终是审慎沉稳的表情,此刻他也皱了眉,“姑娘,我们并不是贪图金银的人,如今林府正房只剩了姑娘当家,姑娘去哪里,自然我们就跟去哪里。”


雪雁的父亲看上去不过三十如许,天生一张笑脸,十分讨人喜欢。此刻他也很不以为然,“早些年我们都跟着老爷到处跑,以后不过换了一个人。照我看,换个地方生活也不错。”他转身看向雪雁,“我说丫头,你跟我说说京城里怎么样,我盘算着和你娘后半生就在那里住了,我得好好谋划才行,免得饿死在街头了。”


“我主意已定!你们不用再说了。”黛玉不由分说地打断其他想说话的人,“母亲和父亲在世时,心里并不当你们只是仆人。如今他们不在了,能够还你们自由,我相信他们九泉之下也会很高兴。这事既然要办就早点办吧,你们早点收拾好,尽快离开吧。”


这已经近乎赶人了!在座的人都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没想到姑娘你这么绝情……”雪雁泫然欲泣地看着冷脸的黛玉,心里像刀割一样,原本她见到父母高兴之余,一家人盘算了未来的生活,很是期待到京城后的幸福日子,但黛玉却兜头泼了她们一头冷水,她不明白黛玉为什么要遣走她们,难道跟着她不好吗?至少还有个依靠,不用完全依赖外祖母家生活。


“你们走吧,我会留给你们每人三百两银子,你们随便去哪里置办些商铺、田产,好生过日子吧。”黛玉面无表情地说完,便起身要回卧房去。紫鹃随后跟了上去。


事情似乎已成定局,两户人家都愣在了原地。


紫鹃到了门口,站住了,回头提醒众人,“你们愣什么呀!姑娘不是说了,随便你们去哪里,比如京城也是个不错的地方对吧。”


众人恍然大悟,神情也从茫然转为大喜。紫鹃得意地笑了笑,这不过是利用了语言的不同理解角度罢了,结果却是皆大欢喜,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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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数天,黛玉和贾琏说了家人的处置打算,贾琏这边将交接的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黛玉便又将家产变卖处理的事情托付他办理。贾琏留下几个带来的随从留在扬州处理杂务,很快又陪着黛玉扶灵回姑苏城,半月之内,林如海便葬入了祖坟,与贾敏合葬。


林家子嗣单薄,宗祠的人也不多,大都隔着很远的亲戚关系。族长倒是有意要过继一个孩子到林如海房下,不至于绝了子嗣香火。贾琏认为这不是好选择,而黛玉也记得父亲生前从未有过过继的念头,便拒绝了族长的提议。


因着黛玉日后可能都不会再回姑苏,贾琏征询过黛玉意见后,便将林家的产业也尽数变卖,兑了银票准备上路。留下了一些钱宗祠宗祠打理父母坟茔的费用后,又是二月初的时节,黛玉重新踏上了北上的船,这次离开,却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船逆风而行,速度极慢。上船后,黛玉便歪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河面,不怎么说话。紫鹃和她闲话些沿路风景,她就像没听见一样,不搭理紫鹃。


第三天的时候,船到了扬州。黛玉突然睁大了眼睛,河岸边码头上有人正使劲地挥舞着双手,嘴里似乎在说些什么。


那个人是雪雁,相处了十数年的人,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黛玉还是认出了她。她在干什么呢!就不怕被人挤到河里吗?天气这么冷,掉下去就要了半条命,她又不会游泳,完全是自己找死啊!


紫鹃倒是从声音听出那是雪雁,隐约听见她在喊,“姑娘你可别想抛下我……就像那成语焦不离孟一样,姑娘去哪里,我死活也是要跟了去的,喂,那边的船家,我给你一两银子,你载我到河中央的船舫上——”


竟然有那么大方的人!旁边的人听见了,便都看向河岸边的雪雁,脚下也不由往前迈动。这人一多,情况便有点不妙了,正应了黛玉的担心,赶在船家撑船过去之前,雪雁突然身体一歪,直直地倾斜着掉到了河里。


“救命——”


雪雁立刻狠狠地呛了一口水,棉衣也浸了水,变得十分沉重,她只觉得浑身彻骨地冷,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往下沉。模糊中她看见了前面伸过来一根竹竿,她立刻死死地拽住,然后被人拉上了岸。原来是那位打算载她上黛玉船的人,船家年纪很大,古铜色的肌肤昭示着他多少年来都是风里来雨里去。


船家也不说话,只是径自撑了船,三两下便横在了黛玉的大船前。贾琏让人给船家付船费,同时连忙派人将雪雁带到黛玉那里。那边紫鹃和黛玉这才放下悬着的心,等在了门口,等雪雁一被送来,紫鹃便动作颇有点粗暴地脱掉了湿透的衣物,只留下了亵衣,然后便将被子兜头往雪雁头上一罩,转身又从箱子里翻出了换洗的里衣,塞到了被子下。


雪雁有点迷糊地任她摆布,一时半会没有回过神来,只觉得眼前的紫鹃有点陌生。


“你倒是赶紧换下湿透的衣服再发呆吧!”紫鹃无奈的提醒着,“你想生病了,反过来让我们照顾你吗?”


黛玉这时也倒了一杯热茶,小心翼翼地一步步移了过来,紫鹃连忙接过来递给雪雁喝了暖身子,黛玉顿时松了口气,她刚才端着热水走动的时候,十分担心水洒出去烫伤自己。


雪雁啜饮了一小口,热水流进了肠胃,驱散了全身的冷意,她满足地叹息了一声,没想到有一天姑娘会亲自给她倒水呢,掉进水里也值了!她正想得挺美,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我去让人熬点姜汤给你驱寒。”紫鹃走出了舱房。


黛玉沉下脸来,“等你好些了,我就让人送你上岸。”


雪雁和家人并没有送黛玉扶灵回姑苏,因为黛玉坚持将身契交给了她们,从此一刀两断。为什么雪雁还要犯傻跑过来呢,搞得自己掉进河里,若是染上重病了不就糟糕了,想到这里,黛玉便有点生气。


“我不走!”雪雁嘟起了嘴,别过脸去不看黛玉,“我现在身体不舒服,姑娘还要赶我走吗?”


“等你好了,自然就可以走了。”


“那我不喝姜汤了。”雪雁也拗起了性子,“反正我死活都要跟着姑娘你,不论你怎么赶我,我就死赖在这儿了!”


以雪雁的娃娃脸作出无赖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是非常喜感。紫鹃回来时便见到了这副场景,忍不住笑了出来,忙走过来打圆场。


“姑娘就留下她吧,说实话,这几天没她在,只觉得冷清了不少,我真是不习惯呢。”


“你真的忍心离开你的父母吗?”黛玉蹙眉反问,紫鹃的话说到了她的心里,雪雁的离开让她一下子变得不适应起来。有天晚上她还做梦,梦见紫鹃最后也离开了自己,只剩下她孤身一人。然后她便流着泪醒了过来,后来便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


雪雁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低下头咕哝了一句,“反正我是不走的!”


“你——”黛玉见和她没办法讲道理,跺跺脚走出了舱门,奇异地她的心情变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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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离开后,紫鹃笑着在床边坐下,“暂时过了姑娘这一关了。其他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义父已经先去京城找落脚的地方了。义母和爹娘现在应该也上了船,就跟在咱们后面。”雪雁眉飞色舞地说着。


“义父义母?你是说——”


“就是王总管他们。他们认了我做干女儿。”


原来如此,“他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义父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在荣国府附近找个地方住在一起,省了不少费用。再将大家剩下的银钱拿去置办一些产业,日后若是姑娘需要,也可以拿得出手。他们说这几年也学了不少经商的窍门,义父和我爹已经商量好了干哪个营生赚钱呢。”


“这么说以后你也可以休息的时候回家,不用羡慕袭人她们了。”


“啊,对了,义父义母和爹娘她们的事情什么时候跟姑娘说呢,她会不会生气?然后又赶我走?”


“到时候人都到了京城,这生米都煮成了熟饭,姑娘也没办法了。”紫鹃耸耸肩,“你若是怕她生气赶你走,这以后你可要更加听话才行。”


“我很听话的!”雪雁举手发誓,“姑娘和姐姐说什么,我都听!”


“那我先说一件事情,还记得以前学过的谨言慎行这个成语吧,你要做到这个才行!”


谨言慎行对于雪雁来说,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她想什么总是表现在脸上,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刚刚学这个成语的意思的时候,雪雁便觉得自己很难做到,而当时紫鹃也说不会勉强她,让她只要自在就好。


“今时不同往日了。”紫鹃低垂眼帘,“往日姑娘父亲还在世,姑娘不过是寄居府上,不必看人脸色。如今她却是孤身北上寄人篱下,以后凡事都要倚仗荣府的人,少不得会有那些势利小人给姑娘气受。而我们能做的首先便是不能再给姑娘惹麻烦了,所以你必须谨言慎行。祸从口出,说不定你不小心就得罪了人,最后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得罪的。”


雪雁郑重地点了点头,“以后我会少串门,绝不乱说话,向姐姐你看齐,变得更沉稳能干!”


“……”


其实我也没怎么沉稳能干啊!紫鹃无语苦笑,相反地她反倒觉得自己相当窝囊没用,能够为黛玉做的事情太少了,更加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害怕撞得头破血流,只是奢望着有朝一日做梦醒来,发现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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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新皇春节之后便改了新年号,黛玉等人的船慢慢北上,回程的时间要宽泛许多,贾琏预计最迟四月初便可以进京了。三月中旬的时候,贾琏得到消息,三月初荣府里出了一件大喜事,早些年进宫后没什么音讯的元春封了妃,当今圣上鸿德仁慈,不仅免了历年来新皇登基三年一次的选秀,大举封赏嫔妃,且准了后宫椒房人员省亲一事。如今满府里都预备着要造省亲别院,准备来年贵妃省亲呢。


这一来,剩下的路程便星夜兼程,硬是缩短了一半多的时间,下旬初船便进了京城东边的码头。这一次黛玉进荣国府便没有了那么大阵仗,贾琏下了马和贾母说了林家家产处置和路上大概,便被打发去接手省亲别院的事情。黛玉见过贾母,在场诸人不免悲喜交加,又大哭一阵,后又说些喜庆之话,忙乱了一阵黛玉便和紫鹃等人回到自己的房间打扫卧室,整理行李,安插器具。


“我记得第一次到荣府的时候,那时候心里忐忑得很,觉得府里派头架势好足,被吓到了。这次却冷清得很,一点都不热闹,难道说看我们姑娘没了依靠,就不怎么看重了?”


雪雁不满地扁嘴,紫鹃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你说什么话呢!我们姑娘哪里就没有依靠了?我和你不是人吗?再说了,如今府里都忙着,其他姑娘姐妹知道了消息肯定会过来看姑娘,你不要瞎说!”


“哼,反正我就觉得府里有些人势利得很!我不喜欢他们。”雪雁继续不服气地低声嘀咕。


“那你何必为了这些人置气?”紫鹃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还是说你故意想让姑娘心里不舒服?姑娘说不定觉着清静就挺好,不麻烦,就像回家一样呢。”


“我可没有那个意思!”雪雁连忙摇手否认。


“紫鹃说得很对。”黛玉端详着拿出来的一些文房用具,盘算着如何分送给诸位姐妹,“倒是雪雁你自己犯傻!既然都跟了我来到这里,以后就得习惯看人脸色下去。”


“我知道这个道理,但我还是心里不舒服。”雪雁抿嘴,“我也不觉得我犯傻,我又不能绝情地抛下姑娘不管。我还觉得姑娘犯傻呢,生生地把人赶走!难道就一个人在这里受气吗?幸亏我们想得明白,既然姑娘放了我们自由,我们去哪里,姑娘也没法子管,如今我爹娘和义父义母他们也都到了京城,往后就住在这里了。姑娘你想赶我们也没用,反正我是不会走的!”


黛玉顿住手里的动作,然后慢慢地放下拿着的砚台,走到里间,面朝里面往床上一歪,看不到她在做什么。


雪雁这才自悔失言,慌张地拉着紫鹃到了门外,“我答应过姐姐要谨言慎行的,可是刚才头脑一晕就全都说了,姐姐你要是中间拦着我就好了,你说姑娘她会怎么样呢?”


“大家都是自己人,说什么都不要紧。”紫鹃安抚她不要紧张,“你爹娘的事情迟早都要让姑娘知道,早点说出来也好,到底将来有条后路可选。至于姑娘我看也不会生气,她也知道大家是关心她,事已至此,她心里一定很复杂,我们就让她静一静吧。”


“可是姑娘好像在哭……”雪雁侧耳隐约听见房内传来几声哽咽抽泣,依旧很担心。“前两年姑娘都不大哭过,你说这以后她要是天天以泪洗面该怎么是好?”


“你以前不也说过,哭一哭对她挺好的?”紫鹃觉得自己的角色好像和几年前的雪雁倒了过来一样,雪雁忧心忡忡,而她却气定神闲,“以后她再哭,我们让她开心就好了。”


原来如此,雪雁恍然大悟,她以为是自己把黛玉惹哭了,当局者迷,一时没想到关键,就慌里慌张地着急起来,真是丢脸极了。


“对了,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和爹娘他们联系呢?要不要告诉府里的人,这样就可以经常出去了。”


这倒是一个好问题,紫鹃之前没有认真想到,她考虑了一下,“不用刻意去说吧,况且你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丢下姑娘往外跑,若是你爹娘安定下来,应该会想法子找你,到时候具体再说吧。”


“那这事我绝不跟别人说,不然就烂了这张嘴!”雪雁点了点头承诺,连毒誓都发上了。


何必呢?紫鹃连忙握住她的嘴,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怪力乱神之事,她现在是宁可信其有,毕竟她都能穿越了,或许这世界上存在着未知的神奇力量。如今她也只求问心无愧,作为一个平凡的人普普通通地活着,也就不怕什么报应和恢恢天网了。


“你真说出去了也没什么,我们可以说你舍不得姑娘,你家人也放心不下你。大家会认为是姑娘待你极好,你才留下的。如今你爹娘那边不过是有备无患,姑娘的家产除了自己身边留了一点,其他大部分都给琏二爷收着了,说是要回来和老太太商量怎么保管。但以后究竟怎么样,我们就不知道了。当然最好就是姑娘日后能幸福,你爹娘也就不用麻烦出力了。以后不要发毒誓烂嘴什么的了,等真有一天烂了嘴,你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原著中关于林妹妹的家产,据说最后是被贾府或者凤姐私吞了,贾府败落,日常费用就像无底洞,进少出多,但红楼结局未定,最终黛玉怎么样了,是否变得身无分文,贾府是否亏待她,一切都是未知数。因此紫鹃有意无意地促成了雪雁爹娘到京城这件事。万一将来黛玉流落在外,有人扶持帮衬,哪怕是普通平民百姓,有得吃穿住也不错了。


“我明白了,我会尽量不说漏嘴!”雪雁有点懵懂地点头答应了。


真是单纯的人,紫鹃顿时觉得自己的心态近来变得苍老了许多,她笑着揉揉雪雁的头,雪雁抱头躲开,回头抱怨,“姐姐你把我当小孩吧!虽然姐姐比我稳重,可论年龄,你也不过比我大个半岁多,我可不是什么没长大的小孩子!”


紫鹃噗嗤一笑,“雪雁可真小气,连给揉个头都不行!”


“你把我当小孩子,我当然不高兴了!”雪雁忍不住跺脚抗议,发急的神情让紫鹃更加忍不住继续逗她。


“那么我不把你当小孩子,你就愿意给我揉脑袋了?”


“差不多吧……”雪雁眨了眨眼,又想了一想,立即恼怒起来,“原来姐姐这么坏心眼!我哪里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把我当小孩子!你就是故意捉弄我,我不和你说话了!”


啊,生气了?紫鹃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刚才恶趣味发作,便忘形地捉弄了可爱的雪雁,若是真生气就不好玩了。她连忙跟着雪雁又进了房间,一边把黛玉说过要送人的东西规整到一起,一边引雪雁说话,稍微解释几句,幸而雪雁心思纯真,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人三言两语,很快又和好如初,将黛玉说过要送人的东西包好,各自先送了过去,置于其他的人,黛玉还要再精心挑选,然后亲自送去才能表明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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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时候宝玉过来回礼,郑重取出一串苓香珠,说是前日北静王所赠,若送给黛玉更相得益彰。不料黛玉随手一掷道,“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他!”


宝玉面色便有点尴尬,将香珠收了起来,他素来知黛玉性子,也就很快将这事忘到脑后了,本来想说说自己所钦慕的北静王,但见黛玉不喜,便说起了近日的一些趣闻,后又说到一同念书的秦钟,想到他如今病了,心情便郁郁寡欢起来,他怕黛玉触景伤情,便找了个借口走了。


紫鹃和雪雁送他出去,待他走远,雪雁不由地嬉笑,“姐姐,刚才我们姑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宝二爷说的可是什么王爷,姑娘也不放在眼里,还说是臭男人,或者说宝二爷在姑娘眼里也是臭男人?”


“嘘——”紫鹃也弯起嘴角笑,但却极力正经地提醒自己不能失态了,她总算见到了原著中林妹妹极有个性的一幕,亲眼看着更是觉得莫名地痛快。为什么黛玉会这么反应呢?紫鹃想了想,觉得原因大概和这回北上途中碰到的一个人有关。说的就是那位贾雨村,这位贾大人与黛玉有着师徒之谊,正巧他要进京任职,便合并了同路而行,与贾琏相谈甚欢。这位前途光明的贾大人自从攀上贾府后,加上葫芦庙薛蟠打死人一案出手帮忙,和王家又搭上了线,这些年青云直上,最近王子腾上了保本,他便得以进京述职并有望升迁,与前些年的光景便大有不同,踌躇满志,满嘴里都是些仕途上进的话,黛玉幼年时觉得这位西席还算有学问,如今却不怎么喜欢他,便有些赞同宝玉论这种善于钻营的人的观点,他们身上透着酸臭之气,也不是为了国家百姓谋福利去做官,不过是享受那高高在上的感觉和不愁吃穿的金银钱财。


“这话你我说说还可以,千万别让人听见了,免得给姑娘惹来麻烦。”


“我知道了……”雪雁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左右瞧瞧没有别人,便悄声答应,心照不宣地和紫鹃交换了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默契眼神,便各自分开了。雪雁去打水,紫鹃则去拜访好姐妹,这次南行,她也带了一些土特产,打算送给袭人和鸳鸯等人。


她就近到了宝玉房里,晴雯不在,倒是找到了袭人。


“你这匆匆忙忙跑一趟,你哪里来的时间跑去买这些精致的吃的玩的?还要你破费——”


袭人拿着那些小物件左看右看,爱不释手。她生在北方,长在北国,对于南国的一些物件从未见过,很是觉得稀奇。紫鹃听了笑而不语,这些东西她只负责出钱,讲价挑选上,雪雁的爹娘出力不少,尤其是雪雁的父亲,对于这些精致的玩物十分精通。紫鹃带来的很多礼物,花费并不多,但却精致漂亮,做工精巧,其中不少便是他推荐的。据雪雁说,当年她娘本是贾敏的陪嫁丫鬟中最小的一个,年轻漂亮,贾敏本打算将她嫁给普通中等人家,日后自己当家做主。但最后却看上了她爹,原因便是看中了他风趣又实在的这一点,愿意跟着他一起吃苦,而且还能继续陪伴在贾敏身边。


“其他的姐妹们也不在吗?茜雪不是一向在屋里服侍么?怎么也不在?”


袭人闻言沉下脸,“你去南边的时候,茜雪年后出去了。”


“怎么回事?”


紫鹃大惊失色,她记得去年冬日的一天,黛玉去探访犯病的宝钗,遇到了宝玉。两人晚间回来后不久,宝玉房里便闹了起来。原来早起宝玉沏了一碗枫露茶,原是要三四次后才出色,回来却发现茜雪在奶娘李嬷嬷去的时候,倒给她喝了。宝玉那日本就受了李嬷嬷的气,加上喝了点酒,便率性发作起来,顺手将茶杯往地下一掷,打了个粉碎,泼了茜雪一裙子茶,还冲着茜雪大声嚷嚷,说了要撵出去大家干净的气话。


这事后来袭人劝了之后,便就此作罢。紫鹃便也很快就忘了,原著中这个人物也再没有出现第二次。不久之后她便和黛玉南下,没想到回来茜雪却走了。


“是她犯了什么错,被宝玉赶走了?”


“快被说这个话了。是茜雪自己要走的,说自己年纪也差不多了,去求了太太放自己出去。太太见她说的可怜,就答应了。”袭人连忙摆手,“你也知道他不过脾气上来,会说些绝情的话,往常都是极好的。为着茜雪离开的事,他可是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可是茜雪铁了心要走,我们也没有办法。到底姐妹一场,临走送了她很多东西,宝玉更是给的不少。”


“既然是她自己选择,若是她在外面过得不错,那就好了。”


“我和你也是一样想的。不过宝玉却很难过,因此我们都不敢在他跟前提这个事。倒是晴雯说她无情无义,抛下我们一个人快活去了。”


“这是她的气话吧。”


紫鹃微笑,茜雪虽然稳重,却不善言谈,年纪其实比袭人和晴雯都大,和鸳鸯是一批进贾府的人,在上头跟前不太得脸,有时候一些厉害的小丫头们也会欺负她,她也不吭声,只忍气吞声。晴雯看不过去,便站出来帮她说话,一来二去,两人的感情便极亲密。茜雪这一走,晴雯肯定很难过。按照她的性格,会生气地骂人并不奇怪。


“是啊,最舍不得的除了宝玉,就是她了。”袭人叹息,“她最气不过的是,茜雪都没跟她提过要走,显见得没将她放在心里,否则干嘛啥都不说?当时她连绝交的话都说了出来,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她还心里憋着一股气,茜雪后来找过她一次,她死活没去见她。说是一辈子都不原谅茜雪呢。最后反倒是宝玉去见了茜雪。”


晴雯是个爱恨强烈,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也难怪她会那么决绝了。紫鹃不由唏嘘不已,告别了袭人,又去贾母房里找鸳鸯。正好鸳鸯不在贾母跟前服侍,两人便到了鸳鸯的房间闲话。


“希望鸳鸯姐姐能够喜欢这点小小心意。”


鸳鸯一家本是南边人,如今她父母便在金陵老宅看房子,她的兄弟姐妹倒是都在京城。因此为她挑选礼物确实费了一番心思,至于鸳鸯是否喜欢,紫鹃也不敢肯定,心中忐忑。


“你这个抠门的铁公鸡也舍得花钱了?”鸳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急着拿起礼物看个仔细。


“姐姐怎么这么说呢!”紫鹃不由苦笑,仿佛自己抠门和爱钱如命的这个评价已经在鸳鸯脑袋里生了根,无法改变了。“送给姐姐的礼物是我最用心的,这还要感谢姐姐当初帮忙,我才能跟了林姑娘,如今得了不少赏钱,这才有空余可以买些土特产送给各位姐妹表示一下,感谢大家的照顾。姐姐也赶快打开看一下吧。”


“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鸳鸯也不再跟她玩笑,打开了包装的盒子,眼前不禁一亮,“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


那是江南一带十多年前流行的精巧玩具,现在已经基本灭了踪迹。紫鹃记得鸳鸯曾和她说起童年的记忆,对于那时候见过的一种玩物念念不忘,很遗憾没有碰过,以后也没有机会再得到了。紫鹃便将记得的描述仔细和雪雁父亲说了,后来船回程时经过金陵,有人便送了一个箱子给上船给紫鹃,里面全是各种精巧的小玩意,也包括送给鸳鸯的这个东西。


“姐姐喜欢我就很高兴了。”


“你确实用心。”鸳鸯小心地将东西放回收了起来,神情也变得正经严肃,“不过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从前你也不这么热乎,这次你巴巴地送这么些玩意,想来也不会只送我一个人,老实说,你到底图什么?”


“姐姐是明白人,又何必再问我呢。”紫鹃也正襟危坐,两手交叠放在膝盖上。


“若是为你自己,你断然不肯摆出笑脸去讨好人。”鸳鸯的语气十分肯定,“你倒真是掏心掏肺地对林姑娘好,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她都知道吗?”


“她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我对她好是我的事情。我就认定这辈子跟了她,只要她过得好就行了。”


鸳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像是表决心的紫鹃,“是不是这次林姑娘留在江南,你也就不回来了?从今往后,林姑娘只能依靠贾府,你就先为她打点下面的关系是吧?你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老太太那里收着呢,你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紫鹃低头沉默不语,像是默认了,若论对黛玉好的理由,她也说不清楚,她一开始觉得跟从黛玉是她的命运,但与黛玉接触过后,只觉得黛玉可怜又可爱,让人忍不住怜惜关心,而黛玉也真心对待她,现在她和黛玉的关系,说是主仆吧,又像是姐妹,不管怎么样,紫鹃不忍心看黛玉吃苦受委屈,只想着让她随性开心过日子,这一切似乎已经变成了她最重要的人生目的,有了这个目标,她便觉得人生有了奔头,不再茫然,可以向着那个方向不懈努力。而这些话不能跟鸳鸯说,她也不一定能明白。


“算了,跟你说也说不通。”鸳鸯无奈地叹气,“至少林姑娘也是有情有义的人,你也不至于太吃亏。提前跟你说一声吧,今晚上或者明天,老太太应该会找林姑娘单独谈话,或许她们会说到你吧。”


贾母应该是要和黛玉交待林家家产的事情吧,紫鹃想了想,向鸳鸯道了谢,便离开去别的院落找其他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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