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月魄.狼~ 于 2013-7-6 02:11 编辑
下過雨的早晨總是濕濕冷冷的,還未散去的雲層擋去了大片陽光,灰灰亮亮的景色彷彿有層無名的孤寂籠罩著,令人窒息。
這是艾諾雷瓦第三次的大雨,暫時歇息的大雨壓縮了舒適的乾空氣,讓綿密的水氣在房間的各個角落肆虐。
好不舒服…
醒後的第一個念頭,過份的悶熱意外輕易的擾醒了晚睡的雪莉。
輕眨眼簾,睫毛在空中滑過的弧度像抹溫柔的微笑,還未清醒的雙眼更如同初醒的嬰孩般乾淨而無雜質。
「…我是不是……昨晚…忘了關窗戶?」思緒開始清晰,頻頻飄起的窗紗讓房內過高的濕度有了合理的解釋,(…動不了…)發現手腳不聽使喚,頭暈目眩的感覺也隨之而來。
(…發燒了嗎…)感覺思緒運轉能力變弱,嘴裡也漸漸的喘著熱氣,許多彷彿人類高燒時才有的症狀此刻像是突發的急性病毒般,一點一滴的迅速侵入雪莉的身體,畢竟,雪莉的設計就是仿人類自主學習的模式,因此在沃肯精細的設計裡 ,人類可能有的狀況在雪莉身上也可能會發生。
(…好熱…好難受……)視線再次渙散,不斷攀升的體溫熱得雪莉十分難受,無法集中的焦距模糊了眼前的景色,逐漸消失的知覺更給人不真實的恐懼,(…該不會…就這樣結束了吧……)負面的情緒,再想起最近的事情後成了此時最貼近內心的願望。
…或許…這樣是不錯的結果……讓自己永遠沉睡在自己的房間裡…
不會看見不想看見的。
不會知道不想知道的。
更希望,等到自己又可以在動起來時,
那些令自己害怕恐懼的事情已經成了無可挽回的事實。
不給自己改變的空間、改變的力氣、改變的能耐。
把自己關在封閉的象牙塔裡,中斷任何自己和多妮妲的生活,以減少因為自己私心而造成的悲劇。
(…或許…這樣是不錯的結果…)看開的想法,卻是將自己渺茫的心願鎖上枷鎖,(就當賴床吧…反正小時後也常常這樣…)緩緩閉上眼睛,無法扯起一抹自嘲笑容的嘴角,讓床上的雪莉頓時像具白白淨淨卻毫無生氣的人偶。
只是,每當事情都想該和自己的一樣時,命運總會帶給人們一些不好笑的玩笑。
「叩叩。」劃破房內寂靜的敲門聲,下一秒預計的聲音也傳進了房間。
「雪莉,起床了,今天博士有事需要帶我們進城。」不如往常溫和舒服的聲音,多妮妲的語氣似乎帶點沉悶,「雪莉,你醒了嗎?博士要帶我們進城喔。」
「雪莉?」再次敲門,房內卻依舊寂靜的沒半點聲音,「…再不回應我,我可要進去了。」
(不行、不可以…)正想要出聲制止,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根本無法出來,更別說以現在的狀況起身鎖門,越來越多的緊張感反而使雪莉臉頰發紅、高燒加遽,(不可以進來…不可以……姊姊……)
「…我進去了。」等候不到回應,多妮妲順勢將沒上鎖的門推開,金色的身影步入房間,「雪莉?」發現在乎的人兒還躺在床上,多妮妲頓時沒好氣的嘆口氣。
「怎麼賴床了?不是已經很久沒…」還沒把話說完,才剛走到床邊的多妮妲便發覺對方臉色不對的停下調侃,並壓低身體靠近對方,「雪莉醒醒,雪莉?你還好嗎?」伸手撫上額間,冰涼的觸感立即沁入雪莉的肌膚,消去大半的熱度。
(不要…不要碰我……不要靠近我…)
「好燙,你發燒了。」趕緊收回右手,瞬間緊皺的眉梢看得出她的憂心,「你等我,我去找博士。」
(不…我沒有……我沒有發燒……所以姊姊別管我…)
「雪莉?」一股力道拉住她的衣角,止住多妮妲離開房間的步伐,「雪莉乖,先放手,我去找博士等等就回來了。」望著虛弱但堅持不放的左手,誤解對方想表達意義的多妮妲輕聲語道。
「拜託…管…」艱難的動起雙唇,聲音卻小的連氣聲都沒有,卻不放棄似的加大了扯衣服的力道,「…不要……」
「什麼?你要說什麼?」聽不見雪莉要說的話,多妮妲也先壓下衝動,耐著性子的蹲到雪莉身邊、聽她說話,「你想說什麼?」
…拜託你……
…不要…
……不要…管我……好嗎……
宛如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最後的一句氣聲顫抖的彷彿不曾存在過,但再看見多妮妲那張錯愕的表情下,清楚的知道那些話字字清晰的進了多妮妲的耳裡,更別說那紫羅蘭色的眼眸對上那對冷冽的琥珀色雙眼,她很明白那是雪莉拒絕她靠近她的訊號。
──沒有小時後對她有的熱情、崇拜、仰慕及喜愛的視線,此刻那雙美麗的瞳孔裡只存有乾淨到冷冽的否定,以及多妮妲那張為此錯愕的臉龐。
「…沒辦法,即便雪莉你如此討厭我,我不可能不管你的。」莫約三分鐘,多妮妲忽然苦笑的說出陳重的話,並再次將冰涼的掌心貼上對方額際,以降低雪莉的高溫,「因為你是我的妹妹、我的家人,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拋棄你的。」貼耳呢喃,堅定且溫婉的字句有著說不上的溫暖。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說…」勉強自己說話,兩道不知是汗水還淚水的光點緩緩延著雪莉的臉頰滑落,越來越多的熱氣也不同的從肺裡喘出,「…為什麼…要這麼…重視我……」
「…沒有為什麼…」宛如第一次發燒的雪莉,明白那顆小腦袋裡的倔強,多妮妲再度好聲好氣的坐到雪莉身邊,然後低下頭吻著對方已經燙到足以灼傷她心的額,「若真要說個原因,我想…對我來說,你不但是我的妹妹,更是僅次博士後,我心中最重要的一個人。」
「…最重要的人?」仰望近在咫尺的面龐,雪莉清楚的感受到多妮妲氣息和味道,但彼此心靈的距離卻讓雪莉覺得十分遙遠,「可是我…不是人…只是個……機器人啊…」艱澀的開口,揚起嘲諷的笑容,放棄和多妮妲對望的雪莉,像是放棄一切希望的閉上眼睛。
──是阿…明明我…就只是個被人類製造出來的機器人…
──就只是個和姊姊沒有血緣關係的機器人…
──不是嗎?
「…不是的雪莉…因為你會生病,所以你不只是機器人,所以你和我一樣…和我一樣…」如同小時候的場景,唯一不同的是,這次的多妮妲不像那時候對雪莉發飆,而是用溫婉的語氣告訴著對方,「你和我一樣,雪莉,所以讓我找博士來治好你,好嗎?」氣聲呢喃,並不怕被傳染似的輕擁那副高溫的軀體。
(…多妮妲…)不懂眼前人的思維,也沒辦法再有過多的思考能力去明白對方的想法,持續發出警告的身體讓雪莉越來越覺得昏沉,甚至無力去回應對方最後的問題,唯一知道的是,多妮妲依舊在她耳邊繼續說話。
「其實我們沒有不一樣,我們是姊妹,因此我們是一樣的,所以……」
所以…
「所以我要治好你,你要待在我身邊,永遠不要分開好嗎?因為我們是一樣的…」
…不好…我們不一樣……我是機器人而你是人類…我們不一樣,所以…
「…不回答我表示你答應囉,那我們就這麼說定了,永遠不要分離。」
等等,這不公平,我沒辦法回…
內心的反駁還沒結束,唇上瞬間的冰涼中斷了雪莉所有的感官。
然後的然後,多妮妲就順著她的話去找沃肯來醫治雪莉,而不敢猜想那觸感的由來是什麼的雪莉,也在二度高燒後失去意識。
新世曆二十四年,十二月十九日。
彼此的關係,自認的枷鎖,許多突發的事情再度和艾諾雷瓦的雨季一樣,讓細雨帶著答案落進土裡。
這一年,多妮妲十八歲,雪莉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