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江利子环视了一下大厅，已经有几个人微微变色。

她微微一笑：“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再聪明的凶手也会留下痕迹，这个案件中，凶手是个极其聪明稳重的人，她几乎没有犯下错误，可是仍有蛛丝马迹，让我确定，凶手就是唯一的人，不，唯一的团队。”

园子性急地问：“哪个团队？”

江利子不紧不慢地说：“团队有人当天与被害人有矛盾并接触过的、团队能轻松拿到黑色男生校服的、团队氛围和谐团结友爱的，最重要的一点，案发时段唯一不在控室的。如果用排除法，你能选出凶手么？”

园子扳着手指数道：“第一条，我们调查出有宫永咲、宫永照、大星淡……”她用警察威严的眼神制止了想提出意见的人。“第二条，楼里有黑色校服的人，只有江口夕和须贺京太郎……”她还没说到第三四点，就惊叫道：“清澄，只有清澄！”

园子话音刚落，就听见大厅“轰”的一声，所有参赛的选手都不约而同地发出各种不同的惊叹之声，一百多条视线同时聚集到刚刚获得团体赛冠军，正是春风得意，万千瞩目的清澄麻将部的众人。

清澄的部长竹井久霍然起身：“这是臆测，完全没有根据的臆测！就凭这么弱的几条所谓证据，就能随便定我们的罪？”

江利子缓步而行，走到竹井久的身前，直视着她的双眼：“那么我请问，竹井同学，案发时段，也就两点到两点半，你在哪里？”

“我在控室，我和京太郎都在控室看咲的比赛。”竹井久毫不畏惧，自信地笑了一下，“如果你让我复述咲比赛的内容，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这个不难，案发时段我也不在控室，但我也可以复述出当时比赛的内容，不仅有宫永咲的，还有宫永照的。因为永水的孩子录下了比赛，我看录像就行了，你也可以同样做到。”

“那你就可以证明我不在？太牵强了。你现在要证明的，是我真的不在控室里。”竹井久冷笑道。

“当然，我有证据，一个，不，两个。”

“两个？”

“第一，遗体坠楼之前，千歌音和小莳先进了大厅，在那里，小莳将从咖啡店带来的蛋糕送给了正坐在大厅看比赛转播的福路美穗子同学。可是我很奇怪，为什么在那时，福路同学会坐在大厅？她明明是用清澄的控室，而且今天下午，清澄与她关系不睦的染谷同学不在，她也没有和竹井同学发生任何矛盾，她根本没有理由不去控室休息反而坐在大厅。原因只有一个，当福路同学比赛完毕，来到清澄控室，却发现门被锁住，控室里面没有任何人。进不去控室的福路同学，只能选择楼下大厅作为休息处所。福路同学，我说的对不对？”

“不，不是的，我只是……我是因为和同学约好。”福路美穗子说，可是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和握紧的拳头，让一旁的兰和园子都生疑了。

“是么，等谁？既然约好了，对方应该知道约定的事。请你说出那位同学的名字，警方立刻可以调查。”

“美穗子，别说了。”看到福路美穗子翕动着嘴唇，竹井久拉住她的手，低声说，她又转向江利子，依旧带着骄傲的表情，“即使这样，证据依然不充分。也许美穗子突然就有到大厅的想法，人的想法不一定合逻辑的。”

江利子看着这个冷静的少女，倒是有了几分欣赏：“当然，但是你当着我的面说谎，那就不是逻辑问题，而是为了自己作伪证。”

“伪证？”竹井久的声音似乎没有原来那样底气十足，她警惕地盯着眼前表情淡定的女子，脑子里急速思考着刚才那句话说的有问题。她不知道眼前这个腹黑的女人是说真的，还是在用威吓来诈取自己。

“你刚才一眼就认出了我，知道我是现场被吓得尖叫晕倒的女人，我很奇怪，身在八楼的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因为……”久的语气第一次出现了犹豫，但还是坚定的说，“即使在八楼，也能看清你穿的是衣服颜色。”

“什么颜色？”

“是……丁香色……也可以说是……浅紫色。”

“是么？”江利子低下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连衣裙，笑了。突然，她抬起头，利剑一般的视线投向了刚才她进场时对她议论纷纷的女孩子中的一员：“你，起来！”

被她点名的女孩子吓得直接跳起来，手足无措都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说话得罪了这个看上去不好惹而且已经证明了很不好惹的学姐。

看到女孩子惊慌的样子，江利子语气变得柔和：“我刚才进来时，你就能指着我，认出我是停车场被惊吓的人。请问，为什么你能认出来？”

“因为我看见了你，记住了你的样子。”

“你怎么能看见我的长相？”

“因为我们学校的控室在三楼，推开窗子就能看到，我不仅看到了你，还看到死去的人，好多血，吓死我了……”

江利子制止了她继续扯下去，问道：“那么我再问一个问题，当时我穿什么衣服？”

“当然了，白色风衣，我还奇怪，为什么有人夏天穿风衣呢？是东京人的习惯么？”女孩子满不在乎地说，她说话带着西九州腔，可能来自佐贺或长崎。

听到她大大咧咧的话，有几个人笑了，可是竹井久脸色登时惨变。

江利子微笑着用家常谈话般的口气说：“既然你们知道我穿白色风衣，那你为身边的朋友为什么说‘哦，是那个穿丁香色连身裙的吧？’”

旁边那个看上去很豪爽的姑娘耸耸肩：“我当时不在控室啊，我比赛去了，同学指给我看我就随口回应一下嘛，你现在的确是穿着丁香色连身裙啊。”

“是啊，我前段时间刚刚出院，身体还很不好，所以在冷气比较强或太阳很大的情况下，都会穿上外套。现在这外套还在我女朋友手臂上搭着呢。你看看是不是这件……”她说话的对象却不再是这两个女孩子，而是……“是不是啊，竹井同学？”

竹井久咬着嘴唇，没有回答。

江利子慢悠悠地代替了她回答：“托我那声惊天动地的尖叫的福，所有控室里的人，都从窗口往外看，她们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停车场，被害人的遗体，遗体旁边尖叫晕倒的我和抱住我的蓉子。可是你，竹井同学，当时你和须贺京太郎同学怕楼下的人抬头看到你们在天台，所以推下弘世堇之后根本不会伸头往下看，那时候你们一起从天台跑回八楼的控室，等你回到控室，至少要有三分钟时间，中途还要小心不被人发现，等你可以从窗口往下看，楼下停车场已经聚集了工作人员、保安、还有大厅里的选手、观众，我也被我的朋友抬走了，你根本无从分辨刚才尖叫的是谁，所以，你就借听别人的话，对我撒了个谎，想要证明当时你的的确确在控室。也许之前我还对我的判断有所疑问，但当你说出那句话，我就确凿无疑了！”

她不再说话，全场也一片寂静，连最聒噪的女孩子也闭住了口，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平常她们很钦佩的，刚刚获得全国大赛团体冠军的清澄麻将部的部长，爽朗大气，幽默稳健的竹井久同学。

竹井久也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回过头来看着身边温柔的金发少女。福路美穗子一手捂住了嘴，泪眼模糊地看着她。久突然笑了笑：“美穗子，对不起……”

美穗子听了她这句干涩却饱含感情的话语，再也无法忍住，“呜”地哭出了声。

而一旁的须贺京太郎，早已蜷缩在座位上，紧紧地抱住了头。

“竹井同学，你有什么可以辩驳的？”

竹井久无声地摇了摇头。

“可以了么？”兰低声问道。

江利子无声地点了点头，表情却渐渐凝重，丝毫没有大功告成的轻松。

“竹井同学，请你跟我们走了一趟。”毛利兰和铃木园子走到久的身边，而另有两个警察拉起了须贺京太郎。

就在兰伸手去拉久的胳膊的那一刻，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冲过来，撞开了兰的手，如果不是兰精通空手道，差点就被撞倒。吓得灰原哀几个箭步冲上去，护住了兰。对于这个整日坐在电脑和实验台前的宅女，这个动作可是快得异乎寻常，超过她的极限。

“你们不要抓她，她没有杀人！”清澄的短发女孩双手握拳，脸色涨红地对着江利子嘶吼，“部长都是为了我，是我杀了弘世堇！”

登时全场雷动，这突然的转折，连水野部长也惊讶不已。

“是么？”只有一个人似乎是例外，江利子慢慢露出一丝笑容，“宫永咲同学，你真的没让我失望，也没有让那样帮你的同伴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