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這裡是sigma。

首先，非常感謝回覆的、加分的、閱讀的各位，真的非常感謝你們！

今天的更新是間章，一共有四個部分，因為沒有拿捏好，字數有點失控...orz

由於視角有時會切換，這部分會標出，希望不會造成大家閱讀上的不便，如有疑問歡迎提出。

內文部分...大概不甜，順序與邏輯有些混亂，關於樂器和種花的部分可能會有bug，還請各位多多包涵，有問題也歡迎提出...

然後...雖然我也覺得小LILY很可愛，但是從這一章開始LILY就長大了喔(殘念)

而且身高也長高了喔(殘念x2) 比GUMI還要高了喔(殘念x3)

對不起失態了{:4_353:}

那麼，以下正文。

不太重要的小提示：據說sigma家的CUL很喜歡吃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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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

街道旁，少女站在約定的店舖招牌下，等待著。

火紅色的長髮在後腦紮起了高馬尾，眼睛泛著深邃的緋色光芒，穿著輕便易於行動的休閒服，最外面加了件披風，加上明朗自信的神情，整體看起來頗有豪氣。

不過這位略帶豪氣的少女此刻卻一臉不悅，不時的抬頭觀看前方鐘塔。

巨大的指針寫著現在已經十二點五十七分，距離約定的時間早就過了二十七分鐘。

踏踏踏踏，奔跑的腳步聲接近。

「唷，CUL！」

「『唷』個大頭啦！遲到二十七分鐘了你知不知道啊！」

「唔哇對不起啦！師匠交代我做的事情臨時出了點狀況，才會耽擱的，我今天可是提早一小時就出門了！」

「…」

盯著對方，只見她滿頭大汗，應該是一路跑了很久來赴約…

遇到臨時狀況，嗯…那也是沒辦法的了。

「好吧，這次就原諒你…欸你…！」

「有‧空‧隙！」

眼明手快，瞬間就把手伸進自己的提袋裡，一把抓出了放在裡面的東西，白白的，那是…

─飯糰。

一擊得手之後就向後退開兩步，笑嘻嘻的大口吃了起來。

「LILY你…你這渾蛋…！」

「哈哈！」

一紅一黃的兩個身影，就這麼在街上玩起你跑我追的幼稚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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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我認輸了，認輸了！」

「哼…你再跑啊？再跑看看啊？」

「真是的…沒有必要追得這麼認真吧？」

「明明就是你先挑起的吧！」

「…」

「…」

「哈、哈哈！」

「哈哈！」

相視好一會，兩人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CUL，這給你。」

「诶？」

紅色的物體飛來，伸出雙手一把抓過。

是兩顆蘋果。

「飯糰的交換，還有之後的謝禮。」

「…」

比自己略高一些的金髮友人認真地說著。

「沒有開玩笑，真的很感謝你答應我的請求。」

「…算你還有點禮貌。」

「嘿嘿。」

「好啦，該辦正事了吧，不是說要去買修理東西的材料？」

「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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槭木、雲杉、金屬絲、尼龍線。

「LILY，你這是要…修理小提琴用的？」

「嗯，對呀，我之前好像有跟你提過。」

「嘿…」

「怎麼了？」

「沒什麼。」

(嗯，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LILY好像是…要幫那個叫做GUMI的人修理小提琴的樣子。)

目光轉回眼前的友人，只見她那對藍色的雙眼如海面般純淨明亮，聚精會神地確認材料的份量以及品質無誤之後買下，仔細的放入保存材料的後背式包包裡。

想到之前對方不小心說溜了嘴，講出『GUMI』這個名字的時候，那副慌張的表情，還有後來幾次聊到那個人的時候，總是滿臉開心到離譜的程度，就像個孩子一樣，完全辜負了那個不合年齡的身高還有好看的長相。

然後，自己很快就理解了為什麼。

(嘿…這傢伙…根本就是喜歡上那個叫做GUMI的人了吧！)

陷入戀愛的友人，出現了許多以前從未看過的表情。

想著想著，忍不住偷笑起來。

(不過，真是太好了呢，LILY。)

你看起來，比以前快樂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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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回鐘塔時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真抱歉，還讓你幫我拿。」

「沒差，沒有很重。」

「謝謝，下次再請你吃蘋果。」

「哦？說好了喔。」

「嗯，說好了。」

把袋子交給LILY。

側身的時候黑底藍邊的外套翻起，於是注意到了，平時放在腰上的隨身工具包並不是以往的那個。

「LILY你換工具包了？」

「诶！？」

「來不及啦，我都看到了。」

「啊，嗯…這個啊…」

喔哦？看來案情並不單純喔？

嘿嘿…

我什麼也沒說，只是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呃…嗯，這是她送給我的。」

「嗯。」

「她好像滿會做這種小東西的，我原來那個工具包不見了，她就說了可以幫我做一個。」

「嗯嗯。」

「诶…其實我本來就沒有要藏的意思啦。」

「哦哦哦？所以是很想拿出來的意思？」

「你…！」

抓著話語間的破綻，我趁機揶揄了她，沒想到她的反應卻出乎我意料。

「…」

「…嗯…就是這樣喔，我就是很想要拿出來。」

「沒錯…我好想炫耀一下呀…」

「是啊…我就是想炫耀啊，這可是她第一次送我東西耶！她送我東西喔！是親手做的工具包喔！」

「你…你要笑就笑，反正我就是高興，就是這樣。」

「…」

有著明顯的窘迫，但更多的是高興、得意，在夕陽照耀的臉上滿溢出來。

看到友人的樣子，取笑的心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壓不住的好奇，還有極不明顯的…

「LILY，你這反應讓我越來越好奇了，那個叫做GUMI的人，到底怎麼樣的一個人呢？」

(到底是怎樣的人，會讓你如此喜歡呢？)

只聽過LILY的口頭描述，關於『GUMI』的事情，包含鋼琴、小提琴之類的事。

「嘛，以後再說吧…我得回去整理材料，先走了。」

「嗯，再見。」

「今天真的謝謝你了，CUL。」

「記得請我吃蘋果就是。」

「會啦，BYEBYE。」

LILY頭也不回的走了。

夕照的光芒大多數成了橘紅色，燦金只剩下最後幾抹，夾雜在艷色橙紅之中，隱約難辨，就像是自己心裡極淺極淡的違和感一樣。

「嘛，想再多也沒有用，還是放其自然吧。」

「反正，這也不是我能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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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切、磨光後的木材透著溫煦的香氣，成束成捆的線材整齊的擺在桌上。

把所有整理過的材料收納進專用的背包，再把充滿筆跡的資料筆記放入，抓起自己心愛的工具，最後，眼光落到了那個東西上。

手工製的隨身工具包，內襯是雙層皮革交錯縫製，堅固而強韌，可以有效防止袋內的尖銳工具刺破包包，外面則是以墨綠色為底，銀灰色紋路為輔的設計，加上銅製金屬扣環可以用來鎖緊開口，不只實用，而且點綴效果十足。

拿起工具包，臉上忍不住泛起笑容。

『诶？工具包不見了？』

『是啊…真是的，我明明記得上次清理之後有放回桌上呀，但是家裡都翻遍了就是找不著啊…啊啊好煩啊！』

『嗯…不然，我幫你縫一個吧？』

『诶！？真的嗎！？』

『嗯，我也很久沒有做了，想要複習看看…不過，手藝可能就無法保證了哦。』

這樣說著的她，臉上是優雅又有些靦腆的笑容，像是淺色山茶花一般，從樸素之中透出淡淡的美，在不知不覺間奪去呼吸，令人無法克制的心跳加速。

不論何時，只要想起自己獲得了她送的東西，心情就會輕飄飄地，像是飛上雲端一般興奮不已。

「唔喔！要快點出門才行！」

小心的把工具包繫在腰間，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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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不甚明顯的樹林小徑，對自己來說沒有任何障礙，早就已經是走熟的路了。

沒有猶豫地從大門進去了，穿越走廊來到那間房間前面時，腳步卻變得輕緩起來。

側耳傾聽，鴉雀無聲，伸出手輕輕敲了敲門，房內傳來『請進』的聲音，這才輕輕地推門走進。

背對鋼琴，她坐在椅子上，看到自己走進也跟著站了起來。

心跳再次高昂起來。

「我來了。」

「嗯，歡迎。吃過了嗎？」

「吃過了，不過我還是有帶麵包，GUMI要吃嗎？」

隨身攜帶的是我自己製作的乾麵包，只是拿來當備用，因為我常常事情做一做就忘記吃飯，想起來的時候通常早就沒東西可吃了。

之前給她試過味道，她好像很排斥，不過這也是正常的，因為這麵包實在是很難吃，連我自己都覺得難吃。

「你應該知道我是不用進食的吧？」

「不過，真的要吃還是可以的吧？」

「LILY！」

眉頭微微蹙起，音調也稍稍提高了，表示出她的不滿，我只是笑嘻嘻的作勢縮了下頭。

明知道她會有什麼反應，卻還是想要逗她，想看她生氣地念著自己名字的樣子。

(…我是不是有點糟糕啊？)

可是，沒辦法克制心情。

(不管是有些許不悅的，開心微笑的，還是靜靜沉思的，所有的樣子我都好喜歡。)

「好了我們別再鬧了，LILY。時間寶貴，你晚上還要回去的，不是嗎？」

「嗯。」

(尤其是這份溫柔，更是讓我沒法不去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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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閱讀無數次的資料筆記放在地上，純粹只是為了不時之需，因為這把琴早就仔細觀察過許多次，結構、型態都記得非常熟，材料也都確實的測驗過，所以修起來不是太費力。

嘛…也不能說是真的不費力啦，力氣都花在事前準備了，而且，即使準備做得再完善，最後的『組合』也是一點都不能輕忽大意，否則就前功盡棄了。

從主要到次要，先把骨幹部分做完是最重要的，因為一開始的精神體力都是最好，所以一開始就要處理最要緊最困難的地方…

時間飛快的流逝，來時是早上的十一點，完工已經是下午四點多的事了。

全神貫注的工作，鬆懈下來之後頓時覺得疲累無比，把背靠到牆壁上，長長的吁了口氣。

…感覺到小小的不對勁，是什麼呢？

(唔…好安靜…)

房間裡，和自己不同的另一個存在靜靜的看著窗外。

似乎發現自己這邊已經結束了，她轉過頭來。

「我修好了。」

「嗯。」

「要不要試試看？雖然會修，但是我不懂音準什麼的，還是要你試用看看才行。」

伸手遞過小提琴，我注意到她的神情有些異樣，拿著琴，看起來有些猶豫。

「不試試看聲音嗎？」

「嗯…」

持琴、按弦、上弓，微微停頓了幾秒，她開始測試每根弦的音，偶爾伸出手轉轉弦軸，然後繼續測試聲音。

「…」

(總覺得好不自在呀，到底是怎麼了…)

琴弦震盪發出的聲音充斥在房間，從未聽過的樂器音色令人有些焦躁…

聲音突然停了，我抬起頭看向她，在一瞬間明白了那份焦躁的來源為何。

臉上的表情有些空洞、哀傷，翡翠色的眼睛看著小提琴，但我知道她的心思早已不在這裡，不在這裡任何一處。

她的眼神總是很溫柔、很溫柔，輕輕地把我包容在懷裡，然而我卻無法走進那雙湖綠的更深處。

能夠佔據她心裡的人，到底是誰呢…

─煩躁湧上

早知道就不要答應幫忙修了…

(咦？我在想什麼啊？)

在感到懊惱的同時發現了，自己的心正被擾動著，被不明原因但卻強烈的情緒擾動著。

(…)

其實隱約知道的吧，為什麼她會有這種表情，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感覺。

意識到的同時，心中的那份擾動立刻變得劇烈起來，幾秒之內，呼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討厭的窒息感，然後，血液衝上腦袋淹沒思緒，話語脫口而出。

「這架小提琴是誰的？」

(糟糕！)

來不及了。

感情一旦超過理智的限制，錯誤就會接連發生，因此，即使知道不能問，聲音卻還是不斷從自己口中傳出。

「你說過這不是你的琴對吧？那，到底是誰的？為什麼會猶豫？為什麼你的表情看起來會這麼的悲傷？」

驚訝、轉開視線，接著是沉默，於是我知道了她的意思。

─拒絕

她不會告訴我的，這我早就知道了，因為很久以前她就跟我說過了。

而今天，她的回應也是跟我第一次問起時一樣。

「我沒辦法回答你的問題，很抱歉。」

「…是我不好，我不該問的。」

「…」

「真的很對不起，我、我沒有想讓你心情不好的意思…我只是…」

說不下去了。

傍晚的夕陽從窗戶照進，黃橙色透入，對照無光的地方，使得房間看來有些昏晦。

兩人的視線沒有交會，氣氛僵硬。

酸澀感從掌心穿透到指尖，不只是因為疲累，更是因為做錯事的後悔。

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只好低下頭開始收拾工具和剩餘的材料，出乎意料的，鋼琴聲響起了。

「…」

似乎以前沒有聽過她彈奏這首曲子，至少在我的印象中沒有。

旋律不快也不慢，沒有明顯的喜怒哀樂，只是單純的樂音，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樂音，卻意外地讓自己有放空的感覺，像是被清水沖洗過一般。

直到所有東西整理完畢，背起包包，鋼琴聲都沒有停下。

「那麼，我先走了。」

習慣性的出聲招呼，並沒有得到回應，也沒有回頭看我，只有流淌室內的琴音悄悄變輕變緩，但是沒關係，對我來說這樣就足夠了。

─即使只是看著你的背影，聽著你的鋼琴，我也能感覺到氣氛的改變，不再是之前的僵硬尷尬。

「…這首很好聽，我很喜歡。」

簡單的說完感想，走到門邊，正要把手覆上門把…

「LILY…喜歡這首曲子嗎？」

「啊，嗯，喜歡。」

「這樣啊…」

我有些疑惑的轉過頭。

「喜歡的話，我教你彈吧？」

「…诶？」

琴聲止歇，日落前的餘暉灑落在鋼琴和兩人身上，靜靜的。

她凝視著我，臉上淡淡的笑容不同於平時，有著明顯的落寞與歉意，感覺她似乎是想傳達什麼訊息，才會讓那笑容看起來既像是緘默，又像是欲言又止。

「LILY有興趣學嗎？」

「…好啊。」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哦。」

「嗯。」

轉動門把，推開門。

身後，在視線已經看不見的地方，旋律再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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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

『失去的時光無法修復』

她是明白的，從一開始就明白，所以，這份因天生差異所造成的無可奈何早已被她接受。

然而，就算明白，就算能接受，就算再怎麼的堅強，也禁不住這樣的痛苦。

『以為自己已經脫離，卻又重新來到了，另一個沒有他的世界。』

時光混濁而恍惚，就算醒著，也許跟夢中也沒有兩樣吧。

─思緒流動緩慢，幾乎可說是停滯了

「可以彈琴給我聽嗎？我、我想聽…」

世界是昏晦的、滯澀的，但是，並沒有完全凝固。

灰暗渾沌中，一絲微弱但卻清澈的光芒閃現，撥動著沉重的時光。

「唔，這個還真是複雜耶…」

「不過…難不倒我的！」

稚嫩，但卻掩不住那份旺盛的生機，那個聲音像是清涼的泉水，流過自己沉眠的思緒。

「嗯…這個的結構安排應該是這樣…然後弦的長度…」

專注於修復鋼琴的孩子，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幼小的臉龐洋溢著興奮與期待，完完全全的投入其中，看起來非常的…耀眼…

「說好的，等把這個修好之後要彈給我聽，不可以賴皮喔！」

乾淨的天藍色，那雙眼裡散發著純粹與率真，赤裸裸地闖進了自己近乎麻木的心。

(要是可以再彈一次…)

─感覺有什麼東西再次從心中甦醒了

(想要彈琴…)

灰暗褪去，鮮明的色彩重新灑下，然後─

「嗯，說好了，不會耍賴的。」

她對著那孩子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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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無聲地穿越窗櫺，落在琴台上、身上，帶來清冷與明亮，在樂譜上、琴鍵上，也在心上。

白皙的手偶爾翻動著紙頁，夜色中，沉思的人影靜靜佇立。

(初學的話…用這個應該可以…)

(嗯，這個適合用來熟悉音階，或許可以試試看…)

一邊思考著要如何教學，一邊檢視各個曲譜，從中找到適當的，把它們整理出來放到一旁。

方法在腦中大致成形，手上動作因此停了下來，然後，在停下思索之後，原先暫時被放到一旁的那件事又再度浮上。

『對不起，我、我沒有想讓你心情不好的意思…我只是…』

認為自己做錯事了，使得後悔與不安充斥在那張純真的臉龐，她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

(不對。)

(這怎麼會是你的錯呢？不應該是這樣的。)

坐了下來，將背輕輕靠上鋼琴邊緣，有些無力的伸手按住了額頭。

目光看向櫃子上重獲新生的小提琴，無法忽視的疼痛纏住了胸口。

原本僅是單純的不願意提，不知何時開始變成了說不出口，就因為如此…

(總是用率真的心情面對我的你，怎麼會是錯的人呢…)

「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夜入深沉，月色自窗邊緩緩轉移，直至無法窺見。

鳥鳴再起，晨光微現，對她來說，這個夜晚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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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年失修的精密樂器，修復起來是件大工程，那是作為演奏人偶的她無法做到的事，但是今天的工作不一樣。

金髮的孩子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調音

傾聽、止弦、微調，不斷重複著，這是自己被製造出來時就被賦予的能力，牢牢刻劃在記憶裡，即使過了這麼多年，依然沒有任何衰退的能力。

調整進行了許久，才終於完成。

「哇！好厲害耶！我都搞不清楚差別的說…」

「沒什麼了不起的，再怎麼說，這都是我被『給予』的技能呀…」

話語聲低了下去，若有所思。

「現在這樣就可以彈了嗎？」

被她一臉興奮地望著，忍不住無奈的笑笑。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可能無法很好的回應你的期待哦…」

輕輕深呼吸，手指壓下琴鍵，開始演奏。

簡單的旋律流瀉，輕巧悅耳，偶爾卻有不協和音以及轉折上的困頓，總是在正聽得愉快時出現，讓人無法盡興。

將一段樂章演奏完，停下手，嘆了口氣。

「抱歉呢，我可能還需要多練習一下，才能好好的彈給你聽。」

「…」

眼前的小臉看來有些困惑。

「唔…我還以為機器人偶會是很完美的呢，原來跟想像中的不一樣啊。」

聽到這話，她只能苦笑。

「對不起，辜負了你的期待。」

「不過我…本來就不是完美的機器人哦…」

眼皮低垂，想到了過去被鋼琴酒吧解雇的事。

『不合格呀，作為演奏型機器人偶，卻有這麼多失誤。』

『很抱歉，我們不能雇用你。』

(雖然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想起來還是有些難過呢…)

在製造過程的最後，因為核心的運作原理與外嵌資料無法吻合，兩者互相衝突，使得她變成了有缺陷的機器人。

「內建的功能，除了調音能力完整保存之外，演奏能力不如預期，需要經過大量練習才能有好的表現，比較起來，跟一般人沒有什麼差別哦…」

「唔…」

似懂非懂的歪著頭。

「不過別擔心，我會好好練習的，既然答應了要彈給你聽，就會說到做到。」

「…」

愣了一會之後，金色的孩子開始有了變化，圓滾滾的眼睛沒有看著自己，視線反而是不斷的動來動去，像是在考慮什麼想法似的，稚氣的臉上變成了自己看不懂的表情。

突然她站了起來，兩手在胸前握著拳頭，很興奮的看向自己。

「對、對呀！已經答應我了，就要說到做到！我、我想聽的曲子有很多哦！有這─麼多喔！所以、所以…」

飛快地說著，急急忙忙的樣子讓自己有些糊塗了，不明白為什麼眼前的她會突然有這樣的表現。

「所以？」

「所、所以…GUMI要好好練習喔！我、我會來看你練習的！所以…呃…唔…」

「？」

「啊啊啊啊啊！就是這樣啦！嗯！」

撇過了頭不再看向這邊，臉上卻泛著淺淺的紅暈，霎時之間自己似乎稍微有點明白了。

「這樣啊…那麼，我會認真練習的，LILY也要好好地看著我哦。」

聽到這番回應她愣住了，然後，很開懷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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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慮著該如何面對對方因而一夜未能闔眼，沒想到對方卻並未現身。

午後三點半，陽光依然刺眼。

「唔…今天…不會來了嗎…」

如果有要來的話，LILY總是在早上或中午就會過來，很少到了下午才出現。

心不在焉地在屋裡晃著，時鐘緩緩指向四點三十分，看來今天是真的不會來了。

不必立刻面對昨天那件事情，使得緊繃的心情鬆懈了下來，然而心中不知怎地卻又升起了擔憂。

(會不會是因為我說了那些話，所以LILY她…不想看到我了…)

「…」

搖了搖頭阻止自己再繼續亂想下去，畢竟這樣的猜測沒有根據，也於事無助。

離開房間，走到屋外的庭院，離圍牆有些距離的地方種著幾棵山茶花樹，有淡紅色、桃紅色，因為還不到全開期，只能見到含苞待放的姿態。

原本這裡種的並不是山茶，而是菊花，這些山茶是那孩子種的，那是在兩人相遇約半年之後，有天她突然問起了。

『這裡以前是做什麼的啊？』

『以前這裡是花圃，種著菊花…不過看起來在這幾十年間已經荒廢了…』

『诶？是花圃呀…』

『那、那麼！我可以在這裡種東西嗎？』

對於LILY的請求感到有些意外，但是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你想種什麼呢？』

『這個嘛…』

『？』

『我想種…山茶。』

興致沖沖的展開行動，從調查到栽植，幾乎是無微不至的照料著，看到這樣努力的她，自己也忍不住加入了，於是兩人就這樣開始一起學習如何培植花朵。

第一次的成功盛開讓LILY開心得不得了，除了機械製作，花卉栽培竟然也能讓她如此樂在其中，驚訝之餘似乎也被她的笑容感染了，然後，想起來了─

『對了LILY，為什麼是山茶呢？』

『诶？呃、這個…嗯…因為…它的花很漂亮啊。』

『原來如此。』

─確實呢，很漂亮。

回過頭看向綻放的花朵，臉上泛出淡淡的笑容，繼續仔細地澆著水，讓根著生的部分以及周圍的土壤都能保持適當的濕度。

那個時候，問起的人並沒有再多想，但是她並沒有注意到，在她轉過頭之後，被問的人，視線緊緊地隨之而去，然後無聲地，在心底訴說著。

問我為什麼是山茶？那是因為…很美，而且…

─跟你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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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庭院裡發呆，不知不覺已是傍晚，黃澄澄的夕日照在身上，空氣開始變得涼了。

「唔…奇怪，怎麼好像有點累了…」

移動腳步進入屋裡，走在廊上，突然一陣暈眩，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了起來。

(怎麼會…這感覺…難道是電…量…)

靠住牆壁，勉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提著沉重的腳步往前邁進，卻覺得每走一步都像是要耗盡所有力氣一般。

在離房門只剩幾公尺的地方，身體沿著牆壁滑落下來，她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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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

不是之前沉睡時那種所有知覺都完全消失的狀況，比起那個時候，現在身上保留著大約一半的感覺，而且是一片混亂。

頭很熱、身體很燙，但是胸口卻非常寒冷。

偶爾有刺痛感，是體內的資訊迴路發生阻礙，電流強行通過所造成的火花。

迷迷糊糊中，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

「ギ ギ」

『喂…不是吧…怎麼會…』

「ギ、ギ…」

『可惡…開甚麼玩笑！…』

(…诶？)

微弱的溫度，不太清楚是在哪個位置，似乎是在靠近右手手肘的地方。

(這是…我碰到什麼東西了嗎？)

感知系統只有部分運作，因此沒辦法分辨觸覺確切發生的位置以及碰觸到的對象，正在疑惑之際，觸感消失了，接著在空蕩蕩的胸口出現了似曾相識的溫暖。

拜託…不要離開…

水滴將熱度帶入，從胸口開始向全身蔓開，失去的知覺一點一滴浮現，腦中卻不再火燙疼痛。

黑暗退去，白光淹沒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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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睜開眼，白色的天花板進入眼簾，周遭的空間是自己熟悉的房間，從亮度來判斷，現在應該是早上。

意識非常清楚，頭不暈了，身體也不再無力，看來異常狀況已經消失，然後感覺到了，右手手肘附近沉甸甸的，似乎是有東西壓在上面。

側過頭往重量來源看去，看到了絕對不會認錯的燦金色，是LILY，她趴在床邊，背部微微起伏著，好像睡著了。

(是LILY把我帶回房間的吧…)

「唔…」

正在考慮著要不要出聲呼喚，對方就先醒來了。

「LILY…」

「…」

四目相接，對方看起來似乎尚未清醒，眼神有些朦朧。

只過了短短兩秒，金色的孩子完全回過神來。

「GUMI！你終於醒了！太好了！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覺得奇怪或是不適？會不會覺得很燙？」

雖然身體已經無恙，但眼前的人似乎緊張到有些激動了，不斷的詢問自己的感覺，還不時地伸手確認身上幾處迴路的溫度，呃…有點…招架不住呀|||

「冷靜、冷靜呀，LILY…」

帶著有些無奈的苦笑，機器人偶輕聲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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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LILY的話聽來，似乎是我的自給發電裝置出了問題，自己感覺也是如此，畢竟像我這樣的機器人，除非是受到外力衝擊受損或是機件老化，不然正常的情況下，幾乎是不會發生任何病痛的。

「但是，這就很奇怪了，為什麼電力裝置會有問題呢？」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

「就是…你想想看，明明應該是發電裝置出了問題，我什麼也沒做，但是現在你卻一點異狀也沒有，這不是很奇怪嗎？」

「呃，好像是耶…」

「實在是很奇怪啊…吶，GUMI，在你失去意識之前，有沒有感到身體有異狀？」

「這個…唔…還真是想不到呀…」

「嗯…」

回憶昏迷之前自己做了什麼…

「實在是沒印象耶…什麼特別的事情…」

(頂多就是…失眠？)

砰通─

(诶？)

心口突然抽了一下。

(對了…當時好像一直在想…)

偷偷看了她一眼，只見對方的視線並不在這邊，而是看著別處，像是在思考什麼難題一般，專注到眉頭都扭在一起了。

(對了…那時所考慮的問題…還沒有解決…)

我到底該怎麼辦？

「唔唔唔唔唔！算了，一時也想不出來…」

陷入自己的想法中，因而使得對方的聲音聽來有些模糊。

感情如同線球般糾纏紛亂，自從注意到了那孩子的心情之後，關於那把小提琴的事就不再只是單純的…

─過去的記憶，自己的回憶、私心

─現在的時光，她的善良、率真

還沒有理清楚思緒，但是，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的。

『不想傷害這孩子』

『不想再繼續欺騙她』

(對，不能再這樣下去。)

懷抱著決心開口。

「LILY─」

卻萬萬沒想到，竟然會被她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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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Y，聽我說好嗎？關於那把小提琴的事─」

「等、等等！你、現在是要告訴我嗎？」

「啊、嗯…是的，我─」

「等、等一下！先聽我說！」

她有些慌張的退開兩步，低下頭，右手按了下自己前額，然後重新看向我。

「這件事，不用告訴我也沒關係啦！我…不想要勉強GUMI。」

「每個人都有不想提起的事，不願被他人碰觸的部分，那是應該要被尊重的，每個人的權利。」

乾淨的藍瞳凝視著自己，那張臉龐早已從稚氣轉為成熟，曾經小小的身形也變得比自己還要高了。

即使已經不復五年前的孩子樣貌，那份純粹、率真卻是一點也沒有改變。

「對GUMI來說，關於那架小提琴的事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吧？不是什麼人都能問起的對吧？所以，不用告訴我也沒關係的。」

「我啊，只要可以聽到GUMI的鋼琴，可以像這樣的待在這裡，就夠了。」

露出了一如往常的笑容，燦爛的白色光芒從那孩子的背後射來，午前十一點的日照太過明亮，令人感到有些刺眼，就像是扎在心上的違和感一樣。

─就是這樣的善良體貼才令自己更難受。

「啊對了！今天還沒有澆花！山茶在夏天可是每天都要澆水的！」

有些不自然的語調，任誰都聽得出來─她想逃開。

「我、我先去澆水了！」

完全來不及阻止，甚至還沒能說上半句話，LILY就像風一般的離開了房間。

伸出的手滯留在半空中，最後無力地垂下，不算劇烈但卻無法忽略的抽痛再次纏上胸口，緊緊的束縛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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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自己的私心和愚昧，一直沒有把那件事情告訴她，如今才想要說，被她拒絕也是沒辦法的。

而現在不論我怎麼做，都一定會傷害到她了。

我真是…沒有用的機器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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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器人不會作夢

機器人不需要睡眠，但是他們會在夜間進入休眠模式來降低電量消耗，減輕發電裝置的負擔，也因為這樣的低電耗模式並非人類所謂的『睡眠』行為，所以他們是不會作夢的。

正常的機器人是不會作夢的，但是她卻總是會在閉上眼睛後，看到那些被人類稱為『夢境』的畫面。

或許這是因為，她是一個有瑕疵的機器人吧，原本是希望能做出同時具有人類心智思考以及機械的精密演奏能力，完美的演奏型人偶，沒想到事與願違，她既沒有作為機器該有的準確演奏技術，對於人類的情感也是一知半解，可以感受到情緒，卻不能像人類一樣自由自在的思考，只能徒勞無功地困惑，無法在當下理解任何念頭背後的意義，只能在過了數十倍於人類需要的時間之後才發現，然後感到後悔。

超過機器所能承載的情緒與思考，無法從有限的資料中產生對人類來說理所當然的想像力，於是核心處理器過載，逐漸損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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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原祐介─那把小提琴的主人的名字。

在我茫然的時候給了我存在的意義，我曾經最敬重的，也是最深愛的人。

與他在一起的日子是平淡而快樂的，直到今天我還是能清晰地回想起他的容貌、他的聲音，還有他所演奏出的小提琴的音色，每一樣都令人眷戀不已。

相遇的時候，他還是二十幾歲的青年，隨著時間流逝，歲月在人類身上刻下了明顯痕跡，而我卻是一點也沒有變化。

看著祐介從青年轉入壯年，再邁入老年，過程中的我是怎麼樣的心情，如今已經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在他離開之後，每一天都是寂靜的，沒有鳴蟲的樂聲，也聽不到琴音裡的色彩，即使不斷的彈奏著、彈奏著，還是聽不到。

不知道是在第幾個沒有聲音的日子，我開始分不清楚夜晚的黑與進入休眠的黑之間的差異，記憶與感知的能力愈來愈薄弱，漸漸迎向身為機器人的終點。

然後在意識完全消失之前，我終於明白了，那種安靜得彷彿世界上再也不存在任何事物的感覺究竟是什麼。

─那種感覺，就是人類所說的『悲傷』與『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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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之後，我回憶起了沒有祐介的，那段寂靜的日子，以前沒有意識到的痛苦幾乎要把我淹沒，我不懂，為什麼我會再次醒來？明明已經沒有繼續存在的意義了。

這個時候出現在我眼前的是LILY。

話語和行動不時地透著孩子氣，跳躍的想法常常讓自己跟不上，以前沒有遇過這樣的人，所以有時會無法明白她的意思而感到困惑，儘管如此，自己卻並不排斥這樣的相處，因為，即使不能理解，還是能感覺得到這孩子對自己的善意與依戀，慢慢地，世界不再空無一物，開始有了太陽般的色彩，雖然存在的意義還是沒有答案，日子卻也不再漫長難熬。

然後不知何時，自私的想法開始萌芽，悄悄地輸送到每一個日常的行為裡。

要是能早點發現這樣的自己就好了。

要是我能早點注意到就好了。

在不知不覺中拯救了自己的人就是LILY

不只是她依戀我，我其實也離不開她

要是能早點察覺到...

那孩子對我的感情已經不再只是朋友，而是戀心

要是能更早發現自己的恐懼和私心的話…！

我不要…不要再次孤單一人留在世界上…！

『想要普通的睡(逝)去，就像普通的人類那樣子睡去。』

原來…這就是我的願望。

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會沒辦法說出口了。

祐介的事並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只是不願意說罷了，因為如果說了，我的願望一定會藏不住，一定會被LILY察覺，而這份願望，與她的期待恐怕是相違背的。

『喜歡LILY，但是，沒有想要在世間待太久的意願。』

我實在是非常自私，喜歡那孩子，卻不願意付出身為機器人應當的代價，害怕再一次漫長的孤獨，所以畫地自限，不讓自己太靠近，但又捨不得離開對方的溫暖，只能維持著不上不下的關係。

無法做到像人類那樣子敏捷的理解與思考，所以，當發現事情的真相時，早已經來不及了，現在，不論是誠實的告訴她我的心願，或者是駁斥這個心願，把它和祐介的事情一起埋入記憶的房間裡上鎖起來，都一定會傷害到她，令她難過。

因為她大概或多或少發覺了。

那孩子很聰明也很細心，大概是感覺到了什麼吧，所以才會在拒絕我的時候露出了那樣的表情。

(LILY…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再不作出選擇的話，傷害只會越來越大，我不能再猶豫，即使想不出好的解法也必須做出決定。

於是，我終於還是告訴了她，但是神明卻像是故意要跟我開玩笑一般，明明以往都是要等到很久以後才會緩慢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這次卻讓我很快地就得到結果。

─我很快就後悔了。

(間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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