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没见到千歌音的姬子此时正在街上和恭彦散步。现在回家还有些早,正好路上遇到了恭彦,就一起四处走走。姬子虽然说不上对恭彦有太深的感情,但也把他当成哥哥一样的在尊敬着他。自从去年恭彦的父亲方宇被堂之助处决,他与姬子就成为了名义上的兄妹,但恭彦通常还是回自己家住的,偶尔会应义父长卿的邀请到姬子家留宿。
其实,恭彦对于姬子的感情从很早开始就已经超越了朋友的定义。
契机?恐怕没有契机,大概就是因为彼此的父亲是多年的至交,两人很早就认识的关系吧。
如果问恭彦他相信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他应该也会选择后者。
“那个……澪?”
“什么?”姬子回过头。
“就是上次说的,”恭彦停下因紧张而有些僵硬的脚步,回过头,十分认真地注视着姬子紫色的眼睛,
“你能同意了吗?”
“我……”姬子低下头,想了片刻,
“对不起……”
恭彦绷紧的身体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是因为我不够优秀吗?或者我做了什么让你困扰的事?告诉我,我改。”
“不是的。”姬子马上否认,
“并不是因为恭彦你不够优秀,或者是别的什么你自身的原因,只是……”她说不下去了。
“因为忘记不了怀音吗?”恭彦冷静地问。
“为什么会知道?”姬子惊讶地抬起头。
“我和长卿叔叔都知道的……”恭彦稍微沉吟了一下,
“平时你们两个的关系就比较亲密,有些动作超过了朋友,甚至是闺蜜的限度,而且在得知她病死之后,你的反应比宗也叔叔还要激烈……”
姬子沉默着低头。
“澪,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揭你伤疤。如果有一个真的能让你幸福的人,无论那是谁我都会支持的。我想长卿叔叔他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爸爸他……也知道?”姬子把头抬起来,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光。
恭彦心痛地点点头。
姬子她的舌尖才刚刚初尝到恋爱的甜蜜,就生生又吞下了一大口丧爱的苦涩梗在了喉咙口,吞不下,吐不出。她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艰辛和努力才让这口苦涩的棱角慢慢地磨圆滑。恭彦也觉得很痛心,当他看见昏倒在地的姬子自己却无能为力,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脆弱,任天下都对他赞誉也换不回挚爱之人一瞬间的驻足。
如果说世界上99%的初恋都要以泪水结尾,他宁愿用自己三生的爱恋去换取姬子那1%的完美。
沉默回响在两人之间。
路过一个小巷时,偶然听见里面有声音。是人的声音!
恭彦处于本能立即跑进去查看。在一个墙角,不知哪家餐厅饭馆的厨房排油烟口蜷缩着一个人。他身上的衣服单薄得可怜,现在虽然天气不算太冷,刚入秋不久,他却像是在寒冬腊月一般地蜷缩着,尽力凑近油烟口,不管那油烟多呛鼻,至少那可以给他片刻的温暖。
恭彦小心地把他扶起来,姬子正好也走进来了,看到这个人苍白中泛着蜡黄的脸色,不由惊呼出声。
“去找你父亲吧。”
姬子点头。
“秋华。”堂之助从房间里走出,找到在庭院里扫落叶的秋华。
“什么事,老师?”秋华停下手中的扫帚。
“你是不是动过我的面具了?”
“面具?”秋华不解。
“就是那个半脸兽面。”
“啊, 那个。”秋华想起来了,
“是不是那个红铜做成的面具,还挺重的?”
“对,你动过吗?”
“去年处决人的时候我用过一次,那时老师你不是生病了,喊我去的吗?”
“但我没有喊你动那个面具。”堂之助的脸沉了下来,
“我当时说,你去拿一个眼睛封住的兽面戴在脸上,再告诉所有人点火的时候把眼睛蒙上,以免眼睛被怨念突破。但我没有告诉你这个面具不能拿吗?”
“没有。”秋华很肯定地说。
“那个面具是放在抽屉里的,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当时在箱子里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封住眼睛的面具,很多都坏了。后来我才在抽屉里看见了这个封住眼睛的兽面。我一看钟,马上就要到时间了,所以我赶紧匆匆忙忙地拿上就走了。”
堂之助的脸色不大好看。
缓缓地睁开眼睛,从来没觉得眼皮这么沉重过,口中微微有一些中药药汤的苦味。身上居然还盖着厚实的毯子,这样的场景完完全全都是只在梦里出现过的。
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子从外面推开门进来,身上背着一个大药筐,手上则握着一把镰刀。见他醒了过来,朝他笑了笑。
“醒了?”
“嗯……你是?”
“我叫阳源长卿,是个医生。请问你的名字是?”
“浅井辛吉。”“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请……请多关照。”
辛吉坐起身,手用力地按着头。皮肤干枯着的手上青筋一根根突起,像蚯蚓一般爬在上面。
长卿走到床边,轻轻把他摁回床上。
“你的身体还很差,尽量不要起来,多休息。”
辛吉感觉头有些沉,长卿之前给他服下的药开始起劲了。
“谢谢……”这是他沉沉睡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长卿又在屋子里熬了一会药,捣碎了几把药草作成药膏。忙完这些,差不多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他轻轻地带上门走出房间,正好碰到刚送别恭彦的姬子。
“你们两个聊了很久的样子?”
“有吗?我觉得我们只聊了几分钟而已。”
“大概是恭彦比较善于找话题吧。”长卿笑了。
姬子跟着他一起笑了几声。
“对了,父亲,那个人情况怎么样?”
“不容乐观,他的身体似乎是因为长期的流浪而变得很差,我只能尽力维持一下,我用药甚至也要很小心,他不一定能承受得住药的力道。”
“所以?”姬子小心地问道。
“所以可能救不回来了。”
屋外两个人的谈话全部落到了辛吉的耳中。
长卿本来就有所顾虑,所以用的药量很小,这会药劲就过了,辛吉自然也就又醒了过来。
辛吉从小就因为父亲坐牢母亲离异的关系自己一个人,经常被身边的人嘲笑,而且由于天生身体比较瘦弱,沉默寡言,自然也就成了他人不高兴时拳脚相加的发泄对象。他的身上隔三差五出现一大片的淤青,旧伤新伤加在一起,让他几乎完全忘记了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他的情感世界里,也许一开始还会因为捡到一个被人咬过几口的面包、喝过几口的饮料而欣喜不已,也许还会对自己的这种生活有不满,有抱怨。他在捡起别人丢掉的废品时,不管旁人看着他的那种嫌弃、鄙夷的眼神,他早就明白了,在这里要活下去就绝对不能在意别人的想法,否则自己就只能等着饿死。
然而渐渐地,他的情感世界也褪去了色彩,他的情感,连最基本的喜怒哀乐都不分了,或者是因为都没有了才会分不清。他的感情,从此就只有了恐惧,最应该有的对于人生的怨念都没有了。他已经受了太多白眼糟了太多打,一开始他的心里还是被怨念充斥着的,但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体会那种心境,被人、被生活、被人生,反复打,打到连拥有抱怨的情绪都不敢。
在那个夜里,辛吉悄悄离开了长卿的屋子。
可以说,长卿是他这几十年以来,最感激的人。
但他还是选择了走。
对于他而言,无论去还是留都意味着死亡,他的命是已经救不回来的了,有人肯收留他,他已经把心中几十年来的空白全部用真挚的感激填满了。
他别无他求。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大蛇因子身份,他也不知道,自己再坚持几天,就可以得到向所有人复仇的机会。
不过就算他知道,以他的性格,也只会选择一味的否认和逃避,他的勇气,已经生生被磨尽。
也许他的死对很多人都无所谓,他们照样上班,照样吃饭,照样睡觉,可是对于大蛇的合体,却是缺了一环。其实他内心没有任何怨念,就使得他已经丧失了继承分身的资格,他的分身也就没有办法苏醒。不过他的能量太弱,对于整个的大蛇合体没有太大的影响。
几天后,辛吉在一个看不见的角落里闭上了充满血丝的眼睛。
那时,他的表情仍然平静,心中却充满了温暖和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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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没经过仔细的修改。。。略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