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7 纷扰迷乱的eve before leave】
艾拉没有想到终于再次相遇的桑妮娅，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打破了自己所有对继续逃避下去的幻想。
“艾拉，我马上……就要离开了。”
桑妮娅如同在先前的无数个日子里微笑着说“你回来了”一般，轻巧的宣布了残酷的事实。
“……恭喜。”
仿佛突然在自己炙热的胸膛里面倒进了冰水，艾拉来的路上高亢的心情轻易的消失不见。
祝贺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嘶哑，艾拉强行让自己表现的若无其事。
“回去吧。”
这句话指的是自己的屋子，还是桑妮娅的故乡呢，连艾拉自己也不清楚。
但桑妮娅却像是完全明白一样，用略带苦涩的笑容点了点头。
前来接机的艾拉在前面背着桑尼亚的背包，本人则默默的跟在后面，用艾拉再熟悉不过的，轻而平静的声音，缓缓的诉说着事情的经过。
回到了家里，去演奏，然后，被邀请……最后，接受了。
两个星期以后，桑妮娅与自己就将回到无法相交的两个世界里去了。
与预想的一样。不，倒不如说事情不像这样发展才比较奇怪。
但是自己却还期待着自私的结果，不停地逃避，直到像这样连行动的机会也全盘失去。
桑妮娅……为什么，要全部告诉我呢？
如果不知道的话，明明最后的一点点时间，也可以像原来那样，仿佛要透支掉未来一般的欢笑着渡过了……
啊。
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事，艾拉以仿佛要咬碎皓齿的力气咬紧牙关。
自己连现在，都还在想着逃跑吗……
胸中一瞬间浮现出了“只是邀约而已，桑妮娅为什么不拒绝掉——”这种推卸责任的念头，让艾拉陷入了猛烈的自我厌恶中。
自己真是无可救药的卑鄙又懦弱。
像这样的自己，一定，到最后也没资格获得幸福吧。
这么快就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是桑妮娅自己也没有想到的。
在下飞机之前，桑妮娅其实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过一阵子再告诉艾拉。
但是看到那样掩抑不住兴奋在人潮中寻找自己身影的艾拉，桑妮娅突然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隐瞒任何事情。
明娜学姐曾经跟自己说过，说谎，语言陷阱跟说服技巧，是一个人在社会上所必须的生存技能。
如此看来，自以为已经能够独立的自己，其实还仍旧没有成熟吧。
像这样有名的剧院里并不可能会有钢琴师的空缺，桑妮娅只能参加环球巡回的附属剧团。
两个星期以后，自己就会像父亲一样，被经常性的遣往世界各地，代表剧院执行各种各样的演出，将没有自己的时间与亲友相处。
尤其是新人刚参加的时候，各种琐碎的小演出相当杂乱，不可能叫任何人配合自己的行程表。
桑妮娅自己讨厌等待，因此，也不想让任何人体会等待的痛苦。从今以后，自己或许将一直独自一人吧。
在七个月以前，自己可能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但是现在，胸中仿佛被某种沉重的东西填满，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但桑妮娅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路。不，应该说是不得不这样决定。就算只是附属剧团，像这样被选中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小钢琴师的自己，不论是没被选上还是拒绝有名剧团的邀约，再等数年可能也没有演奏的机会了。这已经是一条绝不能回头的单行道，登上回国的飞机时，桑妮娅就已经做好了觉悟。
但就算这样，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还是觉得后悔。
究竟在后悔什么？桑妮娅不想去思考。
小的时候，就定下的要靠自己的力量让大家都听到自己的演奏的目标已经实现了。但桑妮娅现在却开心不起来。
好累。不想再去接触别人，与别人应酬了。真想蜷在艾拉黑暗狭窄的小房间里，在艾拉身边，什么也不去想，就那样像与世界脱离开般的睡去。
但是，在离开之前，一次也好，至少要为一直照顾自己的艾拉做些什么。
因此现在可能，还要再稍微努力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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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就算茫茫人海中的某几个人的景况如何糟糕，时间也不会因此停下脚步。
维也纳有条不紊的进入了五月。街边的行道树开始由嫩绿渐变深沉，人们的服饰则与之相反的愈发绚烂多彩。初夏的阳光略微的唤醒了夏日特有的略带躁动感的闷热空气，但经济却并没有如同温度计上不断飙高的红线一般迅速回温。
“啊啊，这回的经济紧缩期虽然掉的不是很厉害，但时间可真持久啊。”
身着简便牛仔无袖外套跟在地摊上买的红色套头衫，今天罕见的把头发扎成马尾的艾拉在一家挂着“低价甩卖”的小店铺旁欣赏角落里带着奇妙花纹的陶土偶。
小心翼翼的拨开两旁摞得高高的中古书籍和木制的小玩意，艾拉一边移动着，一边庆幸自己穿的是不易破损脏污的牛仔服。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似乎一年四季都在穿牛仔服呢，自己真是标准的单身青年啊。
艾拉不禁苦笑了一下。
“艾拉~你在里面吗？”
“啊！桑妮娅？我马上出来……呜啊！”
一个与人等高瓦罐被艾拉从侧边撞到，颤巍巍的摇晃起来，艾拉忙抢上前去扑住它。
“……好沉……真是的，我的肩膀都要挫伤了，那个老板娘一点都不关心，还用可怕的眼神瞪我……”
维也纳最富盛名的芬芙豪斯杂货街就算不是休息日也一样热闹而嘈杂，艾拉一脸郁闷的活动着臂膀，怀抱着大号布袋的桑妮娅则在一旁轻笑。
“都是艾拉的错啦，那么大的瓦罐差点就被打碎了呢。”
“诶~我的错？”
带着笑意回望艾拉的桑妮娅今天仍旧是朴素的装扮，灰色，黑色与白色组成主色调的连衣裙，简单的披肩，穿在她的身上却意外显出清新的感觉。
虽然说人靠衣装，但艾拉坚信一个人好不好看最终还是要看本身的气场。
比起刚见面的时候，桑妮娅身上似乎多了一种沉淀的气质，让艾拉更加无法移开目光。
“毕竟现在物价还没有降下来，弄坏东西可是很糟的呢。”
“嘛……这么说也对啦。”
桑妮娅因为马上就要回国就职，辞掉了酒吧的工作，而持续的经济寒流也让艾拉干脆的放弃了白天的送货，现在两个人可算都是半个无业游民。
“啊，艾拉，那里有专卖地图的店铺耶。”
桑妮娅很感兴趣的跑了过去，艾拉则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虽然说马上就要分开了，但如果只是一味的纠缠不清，就会连这最后的时光都浪费殆尽。
事实上从机场回到家以后，艾拉就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两个人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尽管艾拉总是自诩保持着青年的心态，桑妮娅看起来也还像个小孩子，但毕竟都已经过了能够不计后果的任性的年龄。
如果这是一个浪漫的故事，在体会到胶着的现状之后，就一定会有所突破。
但现实却并不是那么罗曼蒂克的东西。事实就是两个人又回复到了一贯的相处方式，彼此都刻意的忽略掉即将到来的未来。
自己居然也会下意识的采取安全的处理方式……果然已经上年纪了吗？艾拉叹了口气，走到了桑妮娅背后，伸手摸摸桑妮娅的脑袋。
正专注的看着地图的桑妮娅仰起头来，发线触到了艾拉的脖子。
这个角度有点危险啊。艾拉默不作声的移到了她的旁边。
“……我离开以后，艾拉会继续留在维也纳，还是会继续旅行呢。”
又低下头去的桑妮娅，轻声的问道。
“……应该会再留一段时间吧，不过最后还是要重新上路的。”
不对。如果桑妮娅不在了的话，自己连一分一秒都想必不肯再留在这里了吧。
但是这里如果说会立刻离开的话，是不是就显得自己太在意桑妮娅了呢？会给她造成困扰吧？各式各样的念头在艾拉的脑海里闪现，让她没法坦率的将真正的心意说出口。
“嗯……不过现在这里很难找工作呢。”
“啊哈哈……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之后又是沉默，桑妮娅啪啦啪啦的翻动着地图册。就在艾拉觉得她差不多快要离开的时候，桑妮娅又开口了。
“艾拉既然这么喜欢旅行，为什么不找一份可以到各地旅行的工作呢。”
“这样的话，也不必每次都重新打工了吧。”
“嗯~”
艾拉抱起手臂思索着。
“嘛，也有我想要尝试各种各样不同工作，想尝试各种各样不同生活的因素在吧，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不喜欢安排好的旅行吧。”
“安排好……的？”
“为了工作而去旅行，就会有各种各样的限制吧？什么时候要去哪里之类的。我开始旅行就是为了自由感，比起旅行更像是流浪……如果带着工作的话，就失去旅行的魅力了……啊。”
艾拉突然反应过来，桑妮娅接下来的工作似乎是要到世界各地。
那自己这么说的话，不就……
“啊，不，不过这个因人而异啦，像我这种不靠谱的家伙虽然这么想，不过桑妮娅也是可以乐在其中的吧……”
艾拉忙慌张的解释起来，不过这时候，突然有一个声音在艾拉身后响起。
“诶……桑妮娅，又见面了呢。”
艾拉回过头去。那里是一个有着酒红色头发的标致女子。
这个人，艾拉认识。
“明娜学姐！”
桑妮娅开心的跑到她身边。是的，艾拉在去年圣诞前夜的演奏会上见过她一面。不过面对面的接触还是第一次。
“啊……你好。我是艾拉·伊尔玛塔尔·尤蒂莱南。”
“尤蒂莱南吗……你好，我是明娜·底特瑞奇·威欧克，叫我明娜就好。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你了，不过这样一起交谈还是第一次呢。”
诶？
她说了与艾拉所想一样的话，让艾拉吓了一跳。
那次不可能被发现才对吧……
“明娜小姐，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啊啊，就是在机场。”
机场？虽然艾拉还想继续追问下去，但突然出现的另一个人却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一个同明娜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女性正从一旁的咖啡厅里走出来。
“明娜，突然就出来，怎么了吗……啊，碰到认识的人了吗？”
这名女性有着标准的东方脸孔，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穿着警察制服。因为早年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艾拉其实对警察稍微有点应付不来。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是的，在这座西方城市里出现东方人本身就是有点稀奇的状况，何况这名东方人还在右眼带着眼罩，更吓人的是，她的腰间别着一把红柄的长刀。
诶？这是怎么回事？与时代严重脱节的装束让艾拉有点摸不着头脑。
“啊，美绪……这是我在音乐学院的后辈和她的朋友。”
“啊，你好。”“你好。”
“哈，哈，哈，我是坂本美绪，年轻人不用这么拘束！俗话说得好，四海之内皆兄弟嘛！”
看起来是扶桑人呢。操着有点生涩的德语，像是从日本大和时代穿越而来的武士一样，名为美绪的女性豪爽的大笑起来。
呜啊，怪人啊……艾拉打从心底觉得好麻烦。
打完招呼就快点离开吧。
但转过头去，明娜与桑妮娅却已经关系很好的寒暄起来，让艾拉只得在原地与美绪尴尬的对望。
“那个……坂本……？那个刀跟眼罩是怎么回事？”
“哈哈，眼光不错呢。这是用来严于律己的装束。”
这解释完全没有听懂啊。
“不，所以说具体是用来干嘛的……”
“用来遮住眼睛和砍人。”
这也太具体了吧。
沟通好困难……艾拉正烦恼着要怎么开口比较好，明娜将美绪唤了过去。
总算是得救了……然而美绪很快就回来了。
“原来如此，你其实是想来比试比试吗。这里我必须应战了呢。”
“诶？”
不等艾拉做出反应，铮的一声，美绪拔出了腰间的武士刀，漆了生油的刀身在阳光折射下散发出危险的光芒。
“呜，呜啊……真刀啊！不对！总之那个……你误会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不，不要自说自话的就直冲过来啊！”
明娜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啊！不明状况的艾拉只能够拼命躲闪来避开美绪犀利的刀锋。
“明，明娜小姐！”
“嘛，不用担心。美绪好歹也算是这个地区的警长呢。”
用这种警长管理没问题吗？不，首先就违反了刀具管制法吧！再说在大街上追砍别人，都没有人干预的吗！
自己见过的扶桑人，怎么一个两个都是无视身边环境的家伙啊！？
“……艾拉加油~”
连桑妮娅也……！
呜呜……艾拉只好全身心的想先脱离现状。
总之，先抓住手……！
看准刀挥舞的轨迹，艾拉将肘部插进美绪身前的空隙，用手制住对方捉刀的手腕。
但是失败了。美绪轻巧的转动手腕，艾拉不像样的关节技一下就被挣脱了。
可恶，这样就一定会被转过来的刀击中，果然还是先后退……
艾拉用余光向旁边瞟去。
“……”
一瞬之间做出了判断。
艾拉突然迎着刀锋，矮下身子，从下侧闪过了刀面。
刀锋贴着艾拉的面前划过，切断了几缕飘动的发丝。
美绪突然停下了挥舞刀的动作。
“这样吗，我明白了。”
“什么？”
艾拉还犹自疑惑不解，她便干脆的收起了武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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