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rly 于 2013-8-8 21:31 编辑
不是很舒服,前言就省略了(ry
還是感謝各位m(_ _)m
啊啊...300的排版真的好難搞。
# 8-「Seelonce Mayday(2)」
我討厭黃昏,因為每天到這個時間,就算沒人使用操場,還是輪不到我使用。
「能把裡面的量尺拿給我嗎?」
往往是這樣的要求,我在濃濃皮臭味的倉庫裡找著,每次被要求的都不一樣。
「有人在倉庫?啊,我要籃球。」
「等等,你憑什麼差遣我們部的人了?」
「這人不是打雜嗎?」
「你懂什麼。」
「我從來都沒見過她出現在跑道上,不是妳們部的經理嗎?」
當然是假的,也太會誇大其辭了吧。
我假裝沒聽到,假裝很專心一致,假裝找不到早就擺在當眼處的物件,假裝能逆來順受。
「哎呀,好痛!妳走路有帶眼嗎?」
「滾開。」
「不好,是那傢伙!」
喀-!
突然,有人走進來,用力將門關上,我轉身,兩人對視,形成獨處的奇妙狀況。
「妳就是尤米爾是吧?沒比外表來得兇啊。」
額角有著不明顯瘀痕的亞妮.雷恩哈特用手攔門,生怕我會尖叫衝出去一樣。在倉庫裡那老黃的燈光下,她冷艷的臉孔有點狼狽。
我認識她,初中一年級就成為跆拳道部的主將,有名的不良少女。
「怎樣都好,今晚的決鬥就拜托妳了。」
「我……我不會打架,只有腳程還可以……」
「站著不動懂吧?總之就給我來。對了,那時候請收起妳這傻呼呼的臉。」
令人匪夷所思的相遇,大概你會認為,這裡是我偏離軌道的開端--
但是,若然沒遇到亞妮,我的偏差肯定來得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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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不上列車。
--沒有這種驚險的情節。
昨晚睡不著。
--其實睡得很好。
可能會遇上車禍。
--一路平安。
克里斯塔托著腮子,遊覽車在筆直的大道前進,一望無盡的草原。事前的胡思亂想與期待完全不影響她的睡眠品質,使得精神飽滿的她漸漸看膩眼前的田園風光。
反倒是旁邊的尤米爾,細長的臉盡是不滿,嘴裡唸唸有詞,克里斯塔可以猜想到她現在有多想踢飛那位在高中部任教的哥哥。
那個雨天引領她到訪新友人的家,是棟兩層高的獨立式住宅。
「要喝什麼茶?紅茶?妳看起來像英國人那就紅茶吧。」
「憑剛才的那句話,這傢伙就可以控告妳種族歧視了。」
剛進門,馬上受到尤米爾母親的招待。尤米爾的母親是個看來高貴的美人。並非是穿戴那種流於表面的高貴,而是從行為舉止散發出來的氣質。
雖然有點失禮--而事實上,克里斯塔有此想法時已經在內心道歉不下一百萬次了--這位女士和尤米爾不太相似。
--應該是比較像爸爸吧?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紅茶就好了,謝謝。」
「呵呵,我真想要克里斯塔當女兒呢。」
「……哈哈……」
逗得婦人開心的克里斯塔報以苦笑。那是她很不擅長的場面。
「茶泡好不用倒了,我們還要到房間裡去討論畢旅的事。」
「說聊天不就好了嗎?對了,旅行妳們要去哪?」
「沖繩。」
「那帶一尊石獅子給我。」
「叫妳最喜歡的兒子帶,那傢伙不是也去嗎?」
「是嗎?」
對話說到一半,尤米爾的腳早就踏到樓梯上了。
要不是有那位女士所講的幾句話,搞不好克里斯塔會因為某人對家人的無禮而生悶氣。
只有趁尤米爾不在場才敢說的話,婦人靠近說。她看到婦人的髮鬢有幾條銀絲。
她們走上直樓梯,再在二樓走上螺旋轉。
「我是睡閣樓的。」
高大的尤米爾住在矮窄的閣樓。大概是克里斯塔住的單人套房那樣小。
其實以一個人來說是綽綽有餘,不過會是因為環視四周的小女生太過矮小才感覺足夠嗎?也有可能,這寬敞大屋的對比下,竟然會住在閣樓而顯得突兀。
「隨便坐吧。」
將盛有茶具組的托盤放到中間的茶几,尤米爾隨意地坐到鋪滿地毯的地上,指著旁邊的矮椅。
「嗯。」
要不是那番話,真的會認為尤米爾是現代灰姑娘。
不過光看裡面的設備,會如此誤會的人實在太不知足了--
窗下的矮書櫃塞滿了書,上層是小說,下層是漫畫,井然有序。
書櫃旁邊是床尾,床鋪就像書櫃一樣,理所當然地整齊工整。
門口的那面牆掛著小小的平面電視,就在二人的前方,書桌的後面。
竟然還有盆裁。
「房間也不是很亂嘛。」完全不是尤米爾風格什麼的,說不出口。
「……」
「對不起。」
「別一開口就道歉啦。」
接著二人有小小的沉默,她們看看順著傾斜天窗流動的水影,雨啪答啪答的打在上方,有點吵。
不過尤米爾不以為然,開始倒茶。
「唷。回來了啊。有客人?」
突然一個臉帶不屑,死魚眼不輸尤米爾的男人從門口探頭進來。
「姑且算是。」尤米爾頭也不抬,整個想要鑽進茶杯裡似的,像要錯開眼神,口氣冷淡。
「你好…咦、里維老師?難不成是尤米爾的哥哥?」
高中部的里維老師,
要是直升到高中部,分班不變的話,這個矮小的男人將會是班導,而且是高中部的訓導組主任。
「姑且算是。妳名字好像是克里斯塔.連茲?這麼熱心又善良的妳跟著這不成材的傢伙犧牲還真大,辛苦了。」
「呃……不會。我才是被尤米爾照顧的一方……」
絕對不是客套話。
「話說完就快閃啦。高中部的三方會談不是要開始了嗎?外面下雨了。還有下次要先敲門,門沒關上也要敲。」
「唔?妳們是去沖繩?」他瞄到剛擺到桌上的旅行通告。
「是啊,怎樣?」
「那跟老媽說我晚飯在外面吃。」
「這接話完全莫名其妙耶。你不是都會下樓去嗎?自己講啊。還有幫我關門。」
「嘖。」里維發出不爽的聲音,然後將房門帶上。
「仔細一看,尤米爾和里維老師還真是有幾分相似。」
像要挽回突然襲來的不快,克里斯塔硬生生地打開話題。
「哪裡相似。」
「像是很面惡心善這方面。」
「我要揍妳喔?」
「眼神也很像。」
「才不可能呢。」尤米爾不快地撥撥手。
「我和那傢伙沒血緣關係。」
她若無其事地喝了口茶,說。
「那妳想好去沖繩要買什麼土產了嗎?我都會送妳喔。一千圓以內。」
尤米爾豪快地笑了。
現在,
「好了,我們快到營地了。」
班導站在車頭喊道,而尤米爾則是快要爆炸。
克里斯塔勉強地笑笑安慰,但是狂怒的女巨人體溫火熱得難以接近,即使二人穿了超醒目的清爽沙灘裝。
下車時,尤米爾手上還圈著救生圈,結果卡在車門。
「噗哈哈,尤米爾妳真是笨蛋,今天我們是露營啊。」
山崎大聲嘲笑,用力拍打尤米爾的肩膀,周圍的學生見狀紛紛走避散開空出一個大圈。
「山崎……旅行完結當天要直接回學校跟那個高中矮子一起寫報告是吧……」
尤米爾怨恨低聲。
「里維老師嗎?」
「給我傳個口訊……」
「嗯,妳說吧。」
「你這個死矮子竟敢整我!回去我要他知道自己能跑得多快!!」
然後哼的一聲,抱著救生圈、穿著夏威夷短襯衫的尤米爾大步走進營地。
「等等,尤米爾,看錯高中的頁面我們也有不對啊……」
克里斯塔跟在後面,不過話一出口,馬上就知道只有火上添油的效果。
「那個矮子明明知道我們誤會要去沖繩!再說為什麼初中和高中的通告要雙面印在同一張紙上?」
「……現在埋怨也太晚了……我想我們應該想辦法。」
「想辦法!?」
尤米爾差點就想開口大罵了。
但是她看到面前的克里斯塔,白色連身裙、小涼鞋,這在整個穿著體育服的三年級當中十分亮眼,另一個說法是,糗死了。
她嘆口氣。克里斯塔說得沒錯,現在一直抱怨只會浪費時間。遠處的其他人開始紮營,她們也在森林裡找了空地用手頭的資源準備。
她們先在附近撿拾扁平的石頭和柴枝,還探路找到河流。一切都準備就緒。
「這個點心麵看來可以泡熱水吃呢。」從背包裡拿出點心麵。
「浴巾可以當成帳篷和被子用。」又掏出幾條大浴巾。
「泳裝的保暖功能其實不錯,我們可以當睡衣穿。」將泳裝疊好放在旁邊。
「不想吃麵,又想吃魚,還好有帶救生圈,靠這傢伙應該能抓到不少。」她摸摸救生圈上前端的小鴨鴨。
「煮麵的時候蒸氣好強,這時候該用泳鏡了。」然後戴上泳鏡。
……
「冷靜有個屁用啊!!」
尤米爾用力將背包摔到地上。然後將浴巾綁了個圈子,然後朝樹幹一拋。
「浴巾是這樣用對吧?一定是這樣!」
「尤米爾妳等等!!」
克里斯塔抱著抓狂的尤米爾的腰部,有點無力。
「等什麼啊!!等哪天大家都穿夏威夷襯衫去露營,然後戴泳鏡生火嗎?我等不到那天了!」
「總有方法的!」
「不行!時事雜誌的總部在美國!我沒錢去那裡製造潮流了!」
「我去跟別人借!」
「什麼?時事雜誌嗎!」
「露營用品啦,這是很小的事,冷靜點。」
「哼!」
尤米爾用力坐到地上。然後又不安份地站起來。
「我也去,不然只有妳絕對又會被指使去當雜工,那時候連點心麵也吃不了。」
「哈哈……」
「笑什麼。」
「就老實說妳擔心我不就好了?痛!!」
「誰會擔心妳,不要臉。」
二人開始拜訪各個小組,有的因為忍不住笑被痛扁,要不就是完全沒多餘的工具。
更有人遠遠看到尤米爾走來就丟著營地上的東西不管,一直慘叫衝進森林。
「直接把這鍋咖哩帶回去-「不行。」
當然這種要求絕對禁止。
「雖然妳說不行,不過我似乎想到個好方法。」
在森林前的大草原,尤米爾盯著落單的人影說著。
「待會妳最好別多事,給我乖乖坐著就好了。」被這樣要求的克里斯塔回到她們充滿海邊度假風情的營地。
她坐在巨石上,總覺得掛在樹上的浴巾十分礙眼。
那個尤米爾……要是當時放任她,不會真的跑去上吊吧?
總覺得找議題,就像人類發現了火而延伸的一系列使用法和發明那樣,腦袋完全停不下來。
她是真的不想活嗎?或者說對現狀不滿意嗎?抑或無法信任他人所以只能藏在心裡?
仔細想想,二人認識不久,真正走在一起的日子更是寥寥可數。
就連她的事情,也是透過他人,以幾句簡短作交代--比作家的自介更不如。
發飆的時候不一定生氣,單純是自我掩飾。也許是這樣二人才彼此吸引,成為個性差異極大的奇妙組合吧。
說回來,好像只有單方面被看穿,有那麼一點點不甘心,只不過喜愛這個人,正正是這個特質。
然後是那位母親的話,要是講出來,她會一五一十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嗎?又或者她並不在意這個狀況?
好像是這樣的想法,還有剛好跑回來的尤米爾,使克里斯塔的決心更加強烈。
!?
她看到尤米爾的衣服鼓得脹脹,一時之間還以為她跑去摘蜂巢被螫。
足足胖了兩圈的尤米爾施施然鬆開鈕釦,馬鈴薯咚隆咚隆的排山倒海落下積成小丘。
「這是在哪找到的?」
「待會妳就懂了。」
無視克里斯塔的驚訝,她咧起牙齒得意笑著。
「等等……!」
很快,後方傳來虛弱的聲音。
「喔,還跑得頗快的嘛。」
莎夏·布勞斯在後面趕上,腳步輕浮無力,整個快虛脫的模樣。
「把…把它們還我……!妳這個薯小偷。」
那是班上有名的大食女,為了吃,奇行異事都做盡。
「尤米爾!妳怎麼跑去搶別人的食物!?」克里斯塔馬上責備。
「哎呀,她自己有一堆馬鈴薯能吃得完嗎?分我們一點總可以吧?」
「這…這可是我的全部啊……」
「那好吧,我們這裡有兩個人,三分二給我們總可以吧?」
「…怎麼可以…」
「我不要這樣得來的食物!」
「那妳要怎樣?吃樹皮?還是吃蟲和毒菇?」
「妳真是差勁透了!」
克里斯塔踩了對方一腳,尤米爾卻整個被打飛。
?!
「克里斯塔……妳真是……成長了……」最後,尤米爾倒在地上不動。
「這個小偷被打倒了嗎……?」
莎夏戰戰兢兢上前戳了幾下,確認尤米爾不再起來以後,就撲向克里斯塔。
「妳簡直是我的恩人!!女神!!」
「呃……」
「剛剛女神大人好像說沒有食物可以吃,那我分妳一半。」
沒有受到情緒高漲、淚流滿臉的莎夏影響,克里斯塔盯著偷瞄這邊的尤米爾。
比了個大姆指。
「妳在得意什麼啦!」「嗚啊!!」
推開莎夏,一腳踩在尤米爾的背上。
「原來如此,下次再有事情直接講就好,我會分妳們的。」
「是誰的馬鈴薯被拿走在哀號。而且已經在生火煮馬鈴薯了妳!」
「尤-米-爾-」
「……對不起。」
「不過女神大人妳喜歡馬鈴薯嗎?」
「是喜歡……話說妳已經直接稱呼成女神大人……可以別這樣嗎……」
「女神大人就是女神大人。」
「唉,好吧……接回剛才的話,為什麼莎夏會被趕出來?」
「我們組上有人說不要馬鈴薯,可是事前也沒人提出這件事啊。我覺得馬鈴薯很可憐,想要說服,不知不覺就變成吵架了。」
「真是笨蛋。」
克里斯塔朝話聲瞪了瞪。
「……對不起。」
「可是妳真的沒問題嗎?我是指這裡什麼都沒有,還要用妳的資源跟我們平分……。」
「沒事的,是帳篷可能小了點,要大家將就了。不過下次不要再這樣做,我剛才真的被嚇倒了。」
「……對不起。」
克里斯塔還沒來得及反應,揉著後腰的尤米爾又道歉了。
「馬鈴薯好像煮好了!」
「是啊。看起來很好吃啊。哇,好吃到不得了。沒想到水煮馬鈴薯這麼好吃。」
一把抓起熱騰騰的馬鈴薯,尤米爾話語毫無起伏,眼神死掉地啃著。
「是吧是吧!超級好吃的!」
莎夏將拳頭大的馬鈴薯直接吞下,馬上叉起另一個。完全沒察覺對方的敷衍。
克里斯塔在默默在一旁小口咬著,心裡數小羊,免得聽到對話而失理智。
感覺今天的尤米爾很叫人疲累。
只是想到期待已久的旅行比火箭撞到家裡還要意外,整天下來不如意而找人麻煩也還能理解--尤米爾限定。
不過實在做得太超過了。
「唔?薯女。」
「什麼?」
「妳的馬鈴薯是哪來的。火星嗎?」修長的手指指著表皮上冒出的葉子。
!!
「那是代表新鮮,妳想想它的生命力能進一步成--「那個有毒不能吃!」克里斯塔一把搶過二人的馬鈴薯。
「女神!!」莎夏馬上跪拜。
「我開始相信妳不是英國人了克里斯塔,真正的英國人--是妳!!」尤米爾擺起架式,指著朝拜中的莎夏嚴厲說。
「我容忍達到極限了喔。」
克里斯塔燦爛笑著,那溫柔得叫尤米爾發毛。
沒有陽光的水好冰冷。
在河川上慢慢踱步,時時劃破瀝瀝水聲,光是走在有點光滑而凹凸不平的河床走動就分心不下,還要去抓魚,三人份。
想到在帳篷裡進行鼻鼾二重奏的二人,克里斯塔無奈地嘆息。
但她還是拿著磨尖了的樹枝試試。
可是魚會很痛的樣子--好幾次她感覺到旁邊有小小的波流、連手都沒舉起就放行了。
再說,連水面下都沒能看清楚,刺下去會刺到腳嗎?好可怕。
清涼的晚上沒有蟬鳴,焦慮的心使得只有貓頭鷹咕咕叫著的夏夜正以飛快的速度逝去,不時抬頭看向烏黑的天空,明明連月光也沒有、伸手不見五指。
她不好意思再借用莎夏的東西,包括必要的提燈,莎夏已經無條件給出食糧--縱然那已經是發芽帶毒的馬鈴薯;沿小路走來還可以扶著路旁的樹幹,而現在卻有那麼一點點後悔。
可是腳都沾濕了,亦不願再看到大家只能從樹上摘下乾巴巴的水果。她必須努力。
「我還想說裝睡轉身抱一下多管閒事的家庭小精靈,結果跑到這裡來了?」
她望向後方,高瘦的身影就站在小路入口。
「原來剛才是裝睡?」
「有一半,我醒來是因為莎夏突然像賽車衝線的尖嘯,真是有種回到城市的錯覺。」
那道人影在河邊坐了下來。
「妳在做什麼?」
「抓魚。」
克里斯塔高舉那根沒派上用場的魚叉。
……
「喔。」
沉默一會是這樣無禮的回應。
「喂!尤米爾不是說晚上和陰天視野較差比較好抓嗎?」
「是比較好釣,不是好抓,連照明工具也沒帶來就想捕魚?妳是有夜視眼嗎?過來給我看看妳的眼睛。」
「不要!尤米爾還不是沒有拿照明工具嗎?」
「妳還介意這一趟下水白費工夫的話,我可以去拿泳裝當魚網,我想下款比上款好抓。」
「不要拿人家的泳裝做奇怪的事情。」
「我的是一件式太難抓了。」
「笨蛋尤米爾!」
克里斯塔忍不住跑到岸上捶打尤米爾。
「總算打回原形了。」
「什麼?」
她摸著碎石小心壓下身體坐好,免得把露出的雙腿割傷。
「要不是妳那特殊的身高,我還以為是亞妮假扮的。」
「因為她今天不在啊……」
她說得很小聲,只有尤米爾聽到的輕聲。
「誰,亞妮?」
「在我們去找野果的時候,我就在想,要是亞妮在的話會怎樣?可是一點也不像吧?」
自嘲似的笑了幾聲,
「這辦法治標不治本,所以進一步想今天有點反常的尤米爾……其實是因為我觸及到妳的家人才變得神經兮兮?」
「我才不在意有誰到過我家,看到家裡有什麼人。對了,妳一點也不適合亞妮的角色類型。難道妳沒發現我只是在配合一個虛張聲勢自以為能屠龍的哈比人嗎?」
尤米爾似有不甘的反擊,這使克里斯塔想到三方會談的那天,尤米爾那一副口吻。
真的不在意?
「吶,尤米爾有真正在乎的事嗎?」
「有啊,像是妳的事--開玩笑的。」感覺她本人吐著舌頭惡作劇。
「笨蛋!」
「真正在乎的事嗎……」
在這惡作劇的成效和臉上的灼熱沒完全消散,尤米爾挪正坐姿,碎石輕輕碰撞磨擦。
「如果我說那都已是陳年舊事,妳會再罵我笨蛋嗎?」
「別說得妳好喜歡被罵笨蛋一樣啊……」
「被男生所傾慕的克里斯塔罵笨蛋多少有點優越感就是。」
「笨蛋!!」
「看啦,超可愛的不是嗎?」
「才不。」
「是嗎?我覺得很可愛。」
「妳別想要扯開話題。」
「明明是妳-「尤-米-爾-」
「嘖,明明就是妳。」
「在我還沒鼓起勇氣問到妳的事,妳媽媽……阿姨她已經告訴我。」
揮之不去。
--比起她在倉庫前的事、陪伴哭泣的我結果二人不小心在走廊睡著的事還要難忘。
短短的幾句話。
「要說那個知情不報的矮子是失語症的話,那女人就是宇宙級大嘴巴了。我想想,應該是趁我洗澡的時候爆料,想要體驗一下間諜洩漏國家機密那樣,而且好皮毛,大概是那戶人家的養子那樣。」
『那個傻孩子是這個家裡的養子,我想她早晚會坦白告訴妳。』
木製櫥櫃組,雪白的牆上掛著仿製盆裁,那個婦人站在流理桌前抹著碗盤邊說。
「嗯……。差不多是這樣。」
「不過就算她沒抓著妳說,光看矮子、我、還有養母三種典型種族臉一下就猜到了。妳知道嗎?我成為養子以前,那戶人家有一個親生獨女,完完全全的日本人,性格溫柔,完全不是米卡莎好像生在世上是為了輸出終極破壞力那種類型。她很喜歡住在滲滿天然光的閣樓,喜歡看書,大除夕的時候躲在那裡倒數,這麼說來,也是另類怪人。不過她算是我少有會在乎的人,但如前面所講,那不過是陳年舊事,她來探望成為超齡孤兒的我,在馬路被大卡車輾過,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那樣守規則的人。」
尤米爾輕笑幾聲。
「她是家裡收養矮子後才出生的妹妹,加入了矮子當顧問的田徑部,也成為了我的前輩,一切都那樣理所當然,包括車禍後成為了養子。為了填補那個寂寞閣樓的事。家裡讓我住在二樓,我偏要跑到閣樓,不顧會否有人反對,不過養父母是一對爛好人,絕對不會介意,和我親生父母完全不像,妳會覺得奇怪嗎?像妳這樣渴望家庭的人,我說這樣的事並非要潑冷水。」
「不會……。」
在自己的事情如此多話的尤米爾,這樣的尤米爾,現在是什麼表情?
四周依然寂靜,偶有幾聲蛙叫,這時風吹過,雜草和樹葉沙沙的打了起來。
月黑風高就是這麼一回事。
「我可以再知道更多關於妳的事嗎?」
「明明就不是我的事。」她又笑了。
「儘管如此,我還是想知道。抱歉……我這樣很自私,沒有關於自己的事能跟妳分享,其實母親連我的真正名字也沒來得及說就病逝了,所以……」
「唉妳又道什麼歉了……」
頭頂一記輕敲。
「真的想知道?」
猛力點頭,像是圍坐在說書人旁邊的小孩子那樣專心一致。
「我喜歡跑步,但更喜歡看到那個怪人跑步。妳有見過不認真跑步比認真跑步還要快的人嗎?她就是,一邊跑一邊唱歌,只差全裸就能成為完美的變態。她看起來很開心。」
突然,說書人扔出一顆小石,撲通一聲灑出閃亮的水花。
「不過後來她不在以後,我就沒辦法跟她一起跑,浮浮沉沉兩年總算有人再次發現我的才能,我重新踏上那個跑道。先說,我跑步很正常,所以贏不過那個會走的播音機,不過仍然拿到全國大賽冠軍。」
強風總算將雲霧吹散,漸漸露出滿天繁星,天色似要襯托那段輝煌史而轉換場景。
「那應該是剛入學沒多久的事?」
「初中二年級吧。我唸了兩年。」
早有聽聞,但一直不敢證實的事,現在尤米爾爽快俐落地全盤道出。
「妳都是因為投入部活才重讀嗎?」
「算是。校方希望我再參賽,因為有個全國比賽,那是我第一年錯過的,只限一二年級參賽。不過初賽因為摔了一跤被刷下來,學校也視我為棄卒,我就退出田徑部,好好養傷。仔細想想,要是當初討價還價像是要求不管成敗也能保送上高中不用參加考試,至少留級也值得……好啦,這其實是亞妮說的。養父母亦不再提及這件事,亞妮氣炸了,所以比妳還纏人的他們更失望。他們有問我『妳還想唸高中嗎?』,然後搬了一堆道理出來要我繼續唸下去。不過高中完成後,我想要去工作,搬離這個家。」
尤米爾好像看透了世事一樣的口吻,然後伸手探向旁邊抱膝坐著的小黑影。先是臉龐,然後才探上頭頂,用力揉著。
「所以我真的對妳這傢伙又愛又恨。」
!!
「妳在說什麼了?」抓著正撥亂頭髮的手。
「說了這麼多還不懂嗎?這個世界是衝著某些人而來,我已經完蛋了,而妳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差,所以要幸福。」
「那妳呢?」
「我什麼?」
「妳要把我丟下嗎?」
「我又沒這意思。」
「那『妳要幸福』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難得地敞開心房,卻馬上作出最差勁的結論?為什麼只有對待自己才這麼消極?蠢材!笨蛋!」
突然猛力壓倒對方,跨坐在上面抓緊衣領,手隨著激動而抖震,大概去花一千萬年去學占卜,她本人也無法預料會做出這樣無禮的行為。
可是她停不下來,道歉離開的話,
『那個傻孩子是這個家裡的養子,我想她早晚會坦白告訴妳。這個時候,請妳耐心聽聽她的話,讓她卸下擔子,哪怕只有一秒也好。』
--她就無法完成這個請求。
更重要的是,即使沒被拜托、沒看到那個婦人藏在笑臉後的悲傷,她還是會因為這樣的自暴自棄而怒火。
尤米爾的臉,在星光下依然黯淡,看不到表情的尤米爾,沒有臉的尤米爾,連面具也不戴的尤米爾。
她大可以推開克里斯塔,賞她一腳,盡情辱罵--這是輕易而舉的事,搞不好還會被甩到後方的河裡,弄得滿身濕。
可是她一動也不動,有如屍體,完美表現她那行屍走肉、毫無生氣的人生觀。
像是有自我意識的破舊拍子機,總是被動的她相信世上沒有任何方法讓她回到該有的步伐。
克里斯塔的心頭懸空了,接著好像墮進了深淵,好深好深。
明明是那樣簡單。
她也懂了。每一次,這位極不受任何人歡迎的惡女為自己動怒是怎樣的心情。
看到在自己製造的死胡同--有時候可能是別人造成的;在裡面繞來繞去,然後灰心失望。
二人的情況正是如此相似。
她驚訝發現自己的堅強,正是因為遇到尤米爾而學會懦弱。
變得愛哭了,但更加快樂。
深知道有人會從旁邊拉她一把,無視迷宮法則,用著最笨拙的方式硬帶她出去。
--所以才變得簡單。
鼻頭一酸。
風吹過,兩頰好冰冷。
尤米爾臉上被滴上好幾點水珠。
「妳既然要住在那個閣樓……就不要再否定自己,這都是妳的決定,要自己面對,明明是尤米爾自己講的,別一味套在我身上!那麼喜歡跑步就去跑啊……給我看看熱中跑步然後變成笨蛋的尤米爾……讓我好好嘲笑妳……好嗎……?」
帶著沙啞的聲音,整張臉都是流不完的淚水。
比起回憶母親的那個黃昏還哭得一塌糊塗。
「……別老是想自己是最可憐的那個……我……不要說了……」
嗚哇一聲地哭喊。
好幾次她想要將內心的話說出來,可是泣不成聲了。
晨曦初露,冷冽的風滲著溫和。金光剔透的髮絲隨著主人的抽泣搖曳。
被壓著的少女感覺腦袋被轟炸過,無法思考。仔細凝視遮滿整個天空、只為自己哭得紅腫的臉蛋。
--如今眼裡只容得下這張哭臉。
她緩緩高舉、緊握著一直拭淚的小手,顫抖才慢慢平復下來。
改變了些許動作的二人繼續在粗糙的碎石上一跪一躺,直到天色轉為平靜的蔚藍,
這個晚上好像過了幾個世紀,比三方會談的時間換算還要誇張。
「我們都是無可救藥的笨蛋。不過--」
尤米爾無可奈何地抱怨道。
「我比妳聰明一點。」
接著,克里斯塔破涕而笑,露出了潔白整齊的牙齒。毫無漁獲的迎來了第二天和莎夏的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