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以爱与正义与羁绊的名义（二）
遮天蔽日的羽翼展开。
洛天依的左手与乐正绫的右手紧紧握在一起。
不同属性的两股能量在她们体内循环流动，最终水乳交融般混合在一起。
如原子核的聚变。
一种愈发强大的力量开始从两人的体内诞生。
随着这种力量延伸流转，首先是乐正绫身上的伤势被治愈，接着洛天依长途跋涉的疲劳感也一扫而空。
“从以前开始就有感觉了......”突然，乐正绫向意识深处发问，“【赤火凰】和【洛神】，恐怕都是未完成品吧。”
“是又怎么样啊？！”
面对这个问题，凰羽显得有些暴躁。
【洛神】与【赤火凰】并不能算是真正的幻翼武装。因诞生于远古那场战争的后期，因资源的缺乏，导致其最基本的武器系统便与完全体的幻翼武器存在了根本上的差距。
落寞隐藏在暴躁之后。
“怎么样？不怎么样啊......”乐正绫紧了紧与洛天依相握的手，感受到对方传来的回应，“只是想说，有天依和我在一起的话，就算是两个未完成品......合在一起，也可以做到完成品做不到的事。”
“以前我说过，我会证明你错得有多离谱......给我乖乖看好了，老女人。”
“【赤火凰】与我，都不是废物！”
意识空间中，双方的联络瞬间被单方面切断。
洛仙慵懒地躺着，侧过脸，对还陷入惊诧中的凰羽说道：“不管怎么讲，你收了个好徒弟呢。”
回过神来的凰羽故作轻松地一笑：“那不是当然的嘛！”
现实世界中。
洛天依紧执乐正绫之手。
这场战斗的高潮以漫天美丽的烟花作为起始的过渡。
烟花已然尽数消逝。
随之而来的，是分别由两人背后的单翼扩散，最后所形成的一对长达数十米，确然有无双意味的巨型羽翼。
科技、幻想，任何力量到达终极，所涉及到的不过是物质、能量、时间、空间四个方面。
至于看似更高等的生死、因果，则又是这四个方面互相交错延伸而形成的体系。
【赤火凰】与【洛神】主攻的都是物质领域。这也是为什么乐正绫与洛天依能够随时抛下手中的武器的原因。
而二者联合的【比翼行天】，便是物质领域的绝强攻击手段。
“我们上！”
羽翼只是以接近10°的微小角度前后扇动，就在海天之间掀起了一阵巨大的风暴。
红底蓝纹的羽毛在风暴中纷纷脱落。
脱落于半空的羽毛即刻化为种种兵器。
不像之前墨清弦凝冰成刃的粗糙，此刻空中种种刀、剑、枪、斧、锤、杖......超过百件的利器，全部兼具精致与凌厉。
“嘶......”
身处低势的墨清弦发出不似人类的低吼。
“唰唰唰唰唰唰！”
机关枪一样快速连绵地发射，无数强兵破空袭去。
“吼！”
长啸出声的墨清弦骤然往下一沉，好像是将所有的重量都吐了出去，一瞬间身影就潜入了海中。
“轰轰轰——”
凶器追踪撞上海面，不断引起剧烈的爆炸。
水花漫天。
忽然，霜风从海面下席卷而上，将水花囊括进去，顷刻冻结，构成了八条直指两人的冰霜管柱。
管柱一边盘旋向上，一边生出鳞甲，继而是头部、四肢、爪牙。
一两秒的时间，八条冰霜的长龙盘旋着向乐正绫与洛天依袭来。
面对八条狰狞的冰龙，洛天依只是对着乐正绫眨了眨眼。
下一刻，又是纷纷羽毛坠。
坠下的羽毛化作了一朵朵的莲花。
洛神步步生莲，可咫尺跨越天涯。
蓝色的花瓣绽放，朵朵莲花便跨越空间降落在冰龙的头顶、触须、鳞片上。
触到冰龙的莲花花瓣顿时散去，露出中间火红的莲蓬。
莲蓬中有十数粒莲子。
莲子中有一丝火种。
十数粒莲子便是数十丝火种。
冰龙还未到达乐正绫和洛天依身周二十米，身上已经落满了上百莲花，上百莲蓬。
千丝火种同时引爆。
被引爆的火种像蚯蚓一样钻进了冰龙的鳞片下。
原本洁白的冰龙身体立刻有了千条蚯蚓游走，煞是可怖。
八条冰龙因高温融化，使得这可怖的情景只持续了一霎便告消失。
“只有这种程度吗？”
乐正绫朝着海中大喊。
被对方追杀了数日本来就被她视作极大的耻辱。
有耻当报，所以哪怕现在只是压制住对方，只是用言语对对方进行些许嘲讽，还不能说将对方打败，她就感到十分的解气。
且因为早就将洛天依视作自己的力量之一，此时的乐正绫更是没有什么羞惭之情。
完全放开的乐正绫对着海面不停大叫着，夹杂着不少从凰羽处学来的污言秽语。
实在听不下去的洛天依将牵着的手勾了勾。
“嗯？”
“绫，变了好多呢......”
“啊？！”
乐正绫一个哆嗦，差点把相扣的十指松开。她左手一使劲，赶忙将洛天依拉到身前。
两人从肩并肩变成面对面。
皱着鼻子的洛天依顺势将左手扣在乐正绫的右手上。
两年未见，洛天依比乐正绫还是要矮上一截。
于是洛天依将头稍稍仰着，直视乐正绫那有些慌乱的眸子。
“都学会骂脏话了。”
“天依，我......”
“还和别人结婚......”
“不是！我——”
“我不见了也不去找我。”
“我没有！你听我说，我——”
“啾。”
后面那些有用无用的解释被一个小小的吻所终结。
因为亲，所以轻。
因为近，所以静。
吻落于颊，如蝶落于花间，万籁俱寂。
洛天依松开双手，搂住乐正绫，将头倚着乐正绫的脸，看不清表情，隐隐有些哭腔。
“当初和下面那家伙打，我怕它会毁了龙木山......还好没有死，被大姐她们救了，但是有东西进了脑子里面......”
“这两年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头会经常疼，眼睛也看不到东西......只记得你的名字......”
“我好怕......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幸好还是恢复了......以后不会再有了。”
“以后不会再有了。”
乐正绫听到洛天依语无伦次的哭腔时，便不由自主地有了些眼泪。
天依不在身边的时候，她一直在鼓励自己要坚强。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淡然遗世，好像没有什么在乎的女孩，也会有脆弱的时候，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也会有需要自己的时候。
等听到天依重复了一遍的这句话，乐正绫的眼眶里刹那鲜红，仿若燃起了火焰。
泪水逸出滑落，在火焰中被焚净。
几声嘹亮的凤鸣和谐有致地响起。
焚泪成歌。
她没有重新握住天依的手，反而是用左手揽住天依的背部，右手高高举起。
超越以往任何一次的火焰在她背后呼啸诞生。
火焰在云下熊熊起舞，拉长、变形，锻成了一枝粗大的羽箭。
“哒”的一声响指。
羽箭消散，却并未消失。
羽箭倏尔出现在目光不能及，甚至连羽翼武装都察觉不到的高空中，然后下坠。
洛天依抬起头，略微侧过身子，刚好看见一道白色的通道从高空贯入海中，又在海中形成了一条新的通道。
这支不同寻常的羽箭飞行速度太过迅捷，力量太过凝聚，因此在视觉上造成的效果，反倒是比不上之前的【赤火凰】的五色凤凰箭。
所以连与【霜骸恸哭】合为一体的墨清弦，面对这支羽箭，也无法感知，无法避让。
海中与空中同时传出轰鸣。
无穷无尽的海水翻腾起来，几乎如同另一场西行潮。
洛天依与乐正绫的目光投射下去。
海水翻腾，便露出了平躺在海底，胸前装甲有一个破碎的创口，正急促地呼吸着的墨清弦。
与幻翼武装不同，龙神武装需要的是通过吞噬生命来维持能量，在千万人厮杀的战场上可谓无敌，在一对一的厮杀中持久能力便有限。她追杀了乐正绫这么多天，看似轻松，实则也需时时提起精神。
她毕竟不是真正地接受了【霜骸恸哭】的传承，战斗经验不足，只是凭着本能与龙神机的强大去应对，终于没能撑过这一击。乐正绫明悟后的一箭，用的是【比翼行天】的力量，运的是高空下坠，若流星陨落的法门，是以格外凶猛，乃至仅仅一箭，就让她付出了无可挽回的代价。
“要死了吗？”
意识还算清晰的墨清弦望着天空。
天空上有两个相拥的人，还有更多的白色通道出现。
“雅......姐姐似乎，不能救你出来了啊......”
“陛下......我不负你，你不负我，大家彼此彼此，互不相欠。”
“古甜儿......若有来世，我必杀你。”
就在越来越多的羽箭离她越来越近之时，一道暗紫色的身影骤然出现，投入了她的体内。
“小雅不会让你死的......清弦姐。”
就在墨清弦的意志接近恍惚时，她视线里的那些羽箭，尽数被倏然出现的冰墙封住。
冰墙上有无数奇形凸起，如同骸骨。
冰墙扩大，发出“咝咝”的冻结声，如同哭声。
这是真正的【霜骸恸哭】。
......
音幻梦有些头疼地看着半空。
那里本来有一道光屏，却因为突然被古甜儿释放的，那个囚于【影歌】中的灵魂的穿梭而消失。
“算了。”
她无奈地一耸肩，决定相信自己的妹妹。
“那你们两个是怎样，打还是不打？”
“你说呢？”
梅尔丝的身上立时附着好那副金黄色的全身铠。右手一握，长枪已在手。
“我们费劲心机才把你诱到这里来......虽然没想到你手下的力量那么强，但是......”
古甜儿同样装备好【影歌】，手中抛着两把匕首。
“但是，把你杀死在这里的话，一切就都结束了。”
“第一，她们是我的妹妹，不是我的手下，”音幻梦依次竖起两根手指，“第二，你们只有两个人，连胜我的资格都没有，遑论杀我。”
同为幻翼翼师，以一敌二，还能说出“你们没资格”这种话的人，数遍天下，不过一位罢了。
“凭什么......你可知道，墨清弦所契约的龙神机，不过是三号？”
“所以呢？”
所以？
梅尔丝的脚下猛地亮起一片破败的金光。
这金光是如此的腐朽，散发出灰败的气息，以致于与芙兰帝王的气质格格不入。
然而再仔细感受，这金光中却又有一股至尊至极，统御诸天的味道，比一陆之帝王更加显赫无上。
就在这片给人矛盾意味的金光中，一座大致为倒圆锥形，岛屿一样的平台浮空而现。
圆锥上盘着一条闭着眼睛，好像早已死去万年的巨龙。
巨龙的头部摆在平台顶端，随着平台的上升，龙目缓缓张开。
古甜儿胸口的衣衫无声无息地湮没。
她的胸口有一道小小的伤疤，好似某种手术后缝合的痕迹。
忽然伤疤迸裂。
一只小小的眼球从中挤出了一半，开始打量四周。
她背后的空间同样迸裂。
一只与古甜儿胸口的眼球一模一样，只是放大了百万倍的巨大眼球从中出现。
眼球中竖立着血红色的龙瞳。
梅尔丝站在巨龙的头顶，俯瞰世间。
长枪的枪柄一顿，空中淡云立即转浓。
浓云中有雷声阵阵。
看着如蝼蚁般微小的音幻梦，梅尔丝仿若天神般出声：“龙神机一号，【太古帝刹】。”
尚在地上的古甜儿扭动着身体，浑身竟然在渗出黑色的血液。
黑血顷刻间将地面腐蚀凹陷，形成了一汪血池。
血池中的古甜儿舔了舔鲜艳的红唇，魔王也似地开口：“龙神机二号，【修罗瞳】。”
音幻梦站在浮岛与血池间，微笑着发问：
“所以呢？”
......
站在浮岛与血池间的音幻梦脸上挂着微笑，目光里流露出怀念。
这怀念比她看到梅尔丝与古甜儿二人时眼里泛起的怀念更加久远。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如果有可能，我还真的想死一次看看呢......”
“但是，就连那个巫女也杀不死我......你们，又凭什么？”
被皇者气息充满的梅尔丝、被杀戮欲望包围的古甜儿，忽然同时感到一阵心悸。
“龙神机，很厉害么？”
女子的声音从低处来，通往天穹之上。
音幻梦的双手分别亮起了绿色与白色的光芒。
她将闪耀光芒的双手向两侧平举，掌心朝外。
“左手，涌动万象初始之源泉......”
接着，双手顺时针开始旋转，左手缓缓抬高，右手缓缓下降。
“右手，凝聚未来永恒之希望......”
直至双手一上一下，相对着在胸前放平。
“当初始与未来交汇之际......”
光束从两边掌心的光芒中发射出去，连结在一起，成为了完整的一道光柱。
......
这一秒，整片大陆上几乎所有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一齐停下了自身的动作。
士兵忘记了厮杀。
信徒忘记了祈祷。
翼师忘记了飞翔。
重新坐回椅子上看书的音流梦站起身来。
她眺望东方，忽然想起绫梦曾经问起过自己的一个问题。
“大姐到底有多强啊？”
不经意听到这个问题的大姐貌似很害羞地解释道：“也没有多强......当年遗迹封印不小心弄得太厉害，结果为你们破开的时候花了很多力气......再加上后来的事情......总之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啦啊哈哈哈。”
另一边，音铃梦叹了口气。
“现在想想，大姐她，真的是比天还高的人物啊。”
大海上，乐正绫吞咽了一口唾沫。
“那是什么啊......”
洛天依眯起眼，艰难地回答道：“大概......是大姐吧......”
——出现在所有人眼中的，是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直径数十米，通天贯地的巨大光柱。
光柱上面约略三分之一的部分为绿色，剩下三分之二则为白色。
就如同一根巨葱，矗立在天地之间。
人世间忽然响起歌声。
歌声不歇止地回荡，初闻如流水潺潺，若有若无，时隐时现。然后便自然而然地变得越来越高亢，越来越恢弘，越来越响亮。
直到万物不安的呼吸声被淹没。
直到海浪此起彼伏的潮汐声被淹没。
直到巨龙们惶恐的悲鸣声被淹没。
“当初始与未来交汇之际......”
漂浮于光柱中的音幻梦，为这幕歌剧吟咏出了最盛大的尾音。
“响彻于苍空之下吧。”
“【圣·天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