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三笠昂首挺立在隊列的前方,和基斯教官相對眼。
「混帳東西!」基斯教官雙手負在身後,來回踱步,重重哼了口氣,又繼續大發雷霆。
「妳說演習前沒有落實檢查就貿然上場?如果今天是對上巨人的實戰,三笠‧阿克曼妳犯了這種疏失就算死了也活該!但妳還拖了亞妮‧雷恩哈特下水!!」
「報告,訓練兵阿克曼知錯。」
三笠仍舊是平穩的語氣,基斯教官忽然停步,一巴掌狠甩過去,力道之大,讓在場的學員都是一驚;三笠踉蹌了一步,隨即又立正站好。
基斯教官灰濁的瞳孔緊盯著三笠,一字一字說了清楚:「從今以後收起妳的自負,給我記著,自負這種東西在戰場上只會害死妳和別人。」
「報告,是。」
「那麼今日所有出勤的立體機動裝置就由妳來維護,而明早的操課,不‧准‧缺‧席。」
「報告,是。」
亞妮和其他人準備啟程返回兵營,而三笠留在原地和監督官們一起回收今日出勤學員們的立體機動裝置;看著將一個又一個的裝置放在運貨馬車上的三笠,亞妮雖然維持著面無表情,可是內心卻糾結得難受。
若不是三笠挺身而出攬下錯誤,她此刻已經被送往軍事法庭接受審判,畢竟蓄意殺人這種事…
在常人眼中看來,就是充滿罪惡且不可饒恕的。
亞妮在回程的馬車上也是一貫的沉默;不只是她,同車的人也都保持著沉默。大家都對三笠受到懲處這件事感到錯愕和同情。但沒有人再向亞妮問起事發的經過,因為三笠在眾人面前又一次振振有詞地陳述了整件疏失。
亞妮裝做疲憊的模樣閉上雙眼,任由內心的愧疚氾濫。
事情發展得越來越複雜了…
晚餐時,三笠沒有出現在餐廳。
洗澡時,三笠也沒有出現在澡堂。
就寢時,三笠還是沒有出現在寢室。
聽著寢室內其他人安然熟睡的鼾聲,亞妮的心情更是難受。
她現在躺在寢室的這一刻是三笠頂下過錯而換來的;如果牽扯得更多,最終只是讓自己的情勢變得不利。
那麼這份人情還是盡早還清的好。
亞妮坐起身悄悄下了床,偷偷溜出宿舍,身手敏捷地避開哨兵的巡邏往倉庫移動。
倉庫裡還有微微的亮光透出,亞妮從後門潛入,一眼就看見三笠被成山的立體機動裝置包圍住,滿手油汙的做著裝置的調節。
亞妮走近,又停在幾步距離外:「進度到哪了?」
「一半。」三笠頭也不抬,繼續手上的動作。
一具裝置的調節至少要10分鐘,今天出勤演習的學員有一百名,三笠這樣弄下去大概還要耗上數小時。
亞妮一屁股坐在三笠旁邊,拿出預先藏在身上的工具袋,也開始調節起裝置。
三笠見狀停下手邊動作對亞妮說:「回去睡覺。」
「不要。」
「我今天才替妳頂罪,妳現在又不顧宵禁時間偷溜出來,妳─」
三笠的話被亞妮從中打斷:「我只是來還清人情。」
兩人相視一眼,三笠忽然揚起淺笑:「我以為妳會叫我直接去睡覺,還會說什麼明天再跟教官回報都維護完成了。」
「……」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亞妮低頭繼續做事;眼看亞妮毫無反應,三笠也不再說話。
隔了一會,亞妮才說:「…對不起。」
「啊?」
「今天的事。」
「妳是指揍我一拳?還是對我拔刀?」
「拔刀…還有頂罪。」
那一拳她絕對不會道歉的,活該。
「嗯,我接受。」三笠將手上的裝置放在已維護好的一邊,然後再從尚未維護的另一邊拿起裝置。
不過問亞妮為什麼拔刀也不解釋自己為什麼頂罪,就這麼簡單明瞭的受了下來。
亞妮偷空瞥去,看見三笠一邊臉頰腫了,這也難怪,因為她和教官都挑同一邊臉頰下手;可是在腫起的位置上還貼了一片消腫的草藥布。
會是誰給她的?也有別人偷偷來探望過三笠嗎?
亞妮裝做不經意的問起:「還有人偷偷溜進來看妳?」
「赫里斯塔托莎夏避開哨兵送來水和麵包,還有阿爾敏是倉庫的點檢人員,他特地拿了藥布過來給我。」
嗯,果然不是只有她一人掛心,亞妮順著三笠的話往下繼續:「不過妳滿手油汙的要怎麼貼啊?」
「亞妮。」三笠放下手中的裝置,抬頭半睜著怖了血絲的墨色瞳眸望過來。亞妮能看出三笠現在身心極度的疲憊,但是從三笠嘴裡吐出的話,又讓她想抬起裝置用力的砸下去。
「是阿爾敏幫我貼的,妳不要吃醋。」
壓下了把三笠砸破頭的衝動,亞妮選擇直接略過這句話埋頭做事。
隔天早上三笠頂著浮腫的眼圈來到馬術訓練場,只要想到亞妮裝病躲在寢室裡補眠,內心就有股淡淡的哀傷。
莎夏在午餐時如是說:「一夜未眠的三笠看起來特別的神傷。」接著就讓三笠用麵包塞住嘴巴。
亞妮仍舊在寢室裡呼呼大睡,除了三笠,沒人知道她在半夜偷溜出寢室。
後來兩人仍會不時想起在倉庫裡並肩維護裝置的情景。
雖然過程中沒有太多的交談。
但是那種相互依靠的感覺是她們共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