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无标题

作者:nlpl1235
更新时间:2013-08-31 0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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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nlpl1235 于 2013-8-31 20:01 编辑


MIKU生日快樂!{:4_354:}


最後還是來不及在一點三十九分之前修改好文章,只好先佔樓了。

嗯──一年又過去了,LUKA家的公主殿下又大了一......算了,反正她還是16歲{:4_346:} (MIKU:「我生日你就不能給點誠意嗎!」

既然是MIKU的生日,這次就再來個二連更吧wwwwwww分別是電子蔥的後續和巡音太太的後續。

前言大概先這樣,想到再來補吧{:4_372:}


那麼,後記見。(?


──────────────────────────────────────

MAGURO PLUS


這是一個ルカ出門上班,ミク宅在家的普通早晨。


夏天是個炎熱而令人身心舒暢的季節,每當步出屋外,看見頭頂上一片遼闊的藍天白雲,因悶熱而帶來的煩躁便會隨之消散。

然而,任職家庭主婦的初音ミク並沒有這個念頭。她呆滯地站在廚房的盥洗盤前,任由閃閃發亮的水柱灑落雙手,情緒漸漸步向憂鬱。


「唉。」她已經是第三十九次嘆氣了,可是自來水的水柱流動沒有因此而休止。


本來想用冰涼透心的自來水沖刷鬱悶的心情,怎料當她轉開水龍頭的時候,傾瀉流落的竟然是溫熱的水。

她的心情好像更糟糕了,夏天對她而言果然是個討厭的季節。她隨即又嘆了口氣。

夏天到了,要珍惜用水──她忽然意識到這一點,立即急忙地關上水龍頭,然後用毛巾擦乾雙手。


她伸長脖子看著掛在客廳的時鐘,接著便再沒有動作。

秒針又跑了一圈,分針又踏前一步,ミク仍舊呆立原地,盯著掛牆時鐘不放,心思卻不是放在時鐘身上。

良久,她收回視線,目光渙散地望著盥洗盤中的碗盤,憂慮的眼瞳突然燃燒起決斷的火焰。


『今天一定要作個了斷!』她就此扔下骯髒的碗盤不理,腳底抹油似的跑出廚房,奔往她跟ルカ的睡房。


一打開門,她的第一眼就看往ルカ的書桌,上面沒有那個熟悉而讓她恨之入骨的物品。

她狠狠地關上門,『啪』的一聲震撼了這個屬於她和粉色戀人的愛之小窩,掛在牆上的相框似乎歪了幾度。

皓白的門齒緊咬著下唇,眉間的皺痕深藏著懾人的嫉妒。她直直走向書桌並坐了下來,接著打開電腦。


她熟練地輸入登入密碼,隨即映入眼簾的是自己的照片,頓時臉頰通紅──每當看到ルカ用她的照片當桌布時,都會羞恥得無地自容。

不過現在她顧不及這些了,她趕忙地打開網頁瀏覽器,在書籤裡按下目標網頁──39ch討論區。


她遵循著一貫的瀏覽路線,在左邊的討論版塊找到一個名為『已婚女性』的討論區,然後點了進去。

雖然她還沒跟ルカ結婚,但是她很喜歡到這個版塊看討論串,經常在那裡找到許多與日常生活密切相關的共鳴──她知道這次也能夠找到。


在一片鮮藍色的討論串海洋之中,向來眼尖的她一眼便發現了她所尋求的討論串──『這陣子老公都在玩遊戲對我不理不睬』,下一秒她就點了進去。


「光是標題就已經極富認同感是怎麼回事……」她一邊等待網頁載入,一邊嘀咕著忿忿不平的話語。


很快地,網頁已經載入完成,她迫不及待地拉下捲軸看個究竟。


『1.最近老公買了新遊戲,一玩起來就不肯停下來了,直到睡覺也不理會我,連晚安不說一聲。』

『2.是呢,我家的也有這種情況,似乎是現在很流行的遊戲?』

『3.啊、就是那些什麼……總之是跟女高中生談戀愛的遊戲吧?我家的那位可是玩得連飯也不吃呢……』

『4.這種情況真讓人擔心啊……我跟>3一樣,老公玩得連飯都不想吃了,明明以前都很喜歡吃我做的飯……』

『5.我覺得不用太憂心,他們又不是跟現實中的年輕女生談戀愛,哪一天他們玩膩了自然會回到正軌啊。』

『6.>5您太樂觀了,萬一他們玩得起勁,玩到現實去了,到時候拉也拉不住啊……說不定被玩膩了的是我們。』

『7.大家是在說最近很紅的MAGURO PLUS嗎?這根本是GULIMILY遊戲公司出來跟太太們搶老公的爛遊戲啊!』

『8.對對!就是>7說的那個,這遊戲的封面很簡潔,真的沒想到是那種低級的遊戲啊……』

『9.每天聽到他一回家不是叫我的名字,而是叫遊戲角色的名字,我好心酸。』


她們的留言簡直是說到ミク的心裡去。再一次在討論串裡找到深厚的共鳴和溫暖,她滿腔熱淚地看著螢幕。

大概就是這遊戲了吧!雖然她只是依稀記得遊戲的封面,但是應該錯不了。

於是,她用七樓所提供的遊戲名搜尋到該遊戲的官方網頁,她立即進去查明它的魅力所在。

只不過是區區一款戀愛遊戲,竟然那麼斗膽跟她搶ルカ?!看她會不會將你們的網頁炸掉!


網頁一被打開,便跳出了三隻穿著可愛水手服的鮪魚,下面還顯示了牠……她們的自我介紹──


『我是高嶺鮪花唷,一起回家吧!』

『我是小早川鮪子。』

『我是姊崎鮪鮪,多多指教!(心)』


自我介紹結束後,網頁便開始播放遊戲的宣傳片段,當中有提及到跟鮪魚女友們約會、告白、接吻、更進一步發展之類的遊戲內容……


電腦螢幕遽然一黑,連主機運轉的響聲也突然停止。

原來是ミク被嚇得不小心踢到電腦主機的電源開關,她至今仍未回過神來,魂魄飄到某個只看到鮪魚的極樂世界……啊,也許對她而言是地獄也說不定。


好噁心啊,真的好噁心啊!如此噁心的遊戲居然有人玩,而且還那麼受歡迎。

最可悲的是,她敗給了這款難以言喻的戀愛遊戲……欸?是跟鮪魚戀愛的遊戲嗎?她不想知道了。

她好想哭,但是哭的理由太令人無法置信了,為了被鮪魚女高中生搶走了戀人而哭泣,實在太丟臉了。


ミク知道ルカ有多麼喜歡鮪魚,她愛到可以為了牠們跑去海鮮主題樂園當鮪魚訓練員。這些她都可以接受,甚至是支持ルカ去完成這個理想。

但是,唯獨這次不可以。如果她這次妥協了,她的ルカ就會被那些鮪花、鮪子和鮪鮪奪走,從此一去不復返。

她絕對不可以讓ルカ就此離開她的身邊,沒人能夠搶走她最愛的ルカ!


眼淚終究還是奪眶而出,哽咽的聲音不可抑制地從喉間飛奔而出。

她站起了身子,步履蹣跚地走往偌大的雙人床,宛如人偶般跌倒在上面,沉沉地睡去。



『我是高嶺鮪花唷!哈哈哈ルカ是我的了!!』

『才不是妳的,是屬於我──鮪鮪的才對喔。』

『我們要跟ルカ結婚了喔!她可是全世界最愛鮪(我)魚(們)的人呢!她是不會喜歡人類的,絕‧對‧不‧會!』


『?!』


當她自滿是鮪魚的噩夢中醒來時,熾烈的陽光已經從窗外天空的正中央投射到床上,顯然是個太陽猛烈的正午時分。

剛睡醒,仍處於昏昏沉沉的腦袋讓她無法思考,她看著外頭眩目的藍天,僅僅感覺到腦海中有件事情正在狂妄地跳動。

她絞盡腦汁翻找記憶,最終得來徒勞無功的結果,沒法在一堆鮪魚中找到別的東西。


驀地,客廳傳來一絲微弱的聲響,此時她才恍然大悟。


『對啊!ルカ早上出門前說過,今天她可以在中午前下班回家!』一想起這件重要的事情,她馬上跳下床,雙腳觸地時還差點絆倒。不過,這點小意外又怎會阻礙到她想要見ルカ的心情呢?


她腳步飛逸地跑到客廳,豈料在踏進客廳的前一刻,她卻步停下了。

渴望想要見面的人,就在不遠處的客廳而已。可是看起來好遙遠,遙不可及的距離讓她毫無勇氣走過去──那個人手上拿著遊戲機。

或許在他人的眼中,她此時的恐懼非常滑稽可笑。但是她真的很害怕當她聽見ルカ喊著的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其他女人的名字的情景。

她站在走廊上,腳步退縮地想要逃避現實。


然而,一道耳熟的低柔嗓音將她的勇氣和靈魂喚回體內:「嗯?ミク?原來妳在家的啊?我剛才回來的時候怎麼喊妳都沒回應,還以為妳出外買菜了呢。」


ルカ瞥見那個惹她憐愛的藍綠色嬌柔身影,揚起了細柔的微笑從沙發上站起身,緩步走到走廊,將她心愛的女孩子牽進客廳。


嗯,『ミク』,這是她的名字。


「怎麼了?吃過早餐後又跑去睡覺了嗎?眼睛紅通通的。」ルカ憂心忡忡地望進ミク藍中透綠的大眼睛,冰涼的指尖輕柔地撫過她赤紅的眼眶。


一如往昔的柔情竟會讓ミク不知所措起來,她覺得自己已經達到極限了,再也無法容忍深刻在骨骼裡的畏懼。

她著急地跳前一步,整個人撲進ルカ的柔軟懷抱中,伸出細嫩纖長的雙臂緊擁著她的背,讓自己沉溺在其中。


「ルカ妳不可以不要我……不要跟我離婚……」她用著幾近嚎哭的腔調對ルカ說,深埋於ルカ懷中,顯得模糊不清的聲音猶如正在牙牙學語的嬰兒。


「我們都沒結婚,要怎麼離婚啦……?」ルカ哭笑不得地低頭俯視懷中的人兒,掛上了苦笑的嘴巴還不忘矯正一下ミク的奇怪思想。


「我不管,總之不准離開我!」總是任性地肆意妄為的蔥公主,今天依然不可理喻地鬧脾氣。


「我明白了,巡音ルカ一輩子都不會離開妳喔。」ルカ還是一貫拿她的公主脾氣沒法子,只好憋著笑意,答應ミク一切的要求。


這句承諾一字不漏地傳進ミク的耳朵,經過那顆小腦袋分析後,她將這句話簡化成三個字:「嫁給我。」

嗯嗯,肯定是這樣沒錯了。


「所以說,是我做了什麼讓親愛的ミク大人生氣了嗎?」眼看懷中人的脾氣已經有所收斂,ルカ輕柔地用指尖輕撓ミク的後頸,撩撥上面的小碎髮,恍若安撫高貴的小貓。


「是惹我生氣了沒錯,所以妳最好把正在玩那什麼MAGURO PLUS的遊戲機丟掉。」ミク在ルカ的擁抱中掙扎起來,使力推開了她,以自己的慍怒作為籌碼,乘勝追擊。


有時候女孩子不耍點心計可不行,雖然ミク人又笨技倆又相當拙劣,但是她很清楚這點。

她順勢鼓起粉嫩的雙頰,讓自己變成一隻青蛙,看起來怒氣沖沖,絕不饒人。


ルカ聽後好氣又好笑,氣急敗壞地對眼前那隻自以為很恐怖其實很可愛,而且會吃蔥的青蛙說:「什麼MAGURO PLUS啦,我再怎麼變態也不會跟鮪魚談戀愛啊接吻什麼的……更何況我身邊已經有一個很可愛且賢慧的女朋友了。」

她用拇指和食指捏起ミク的下巴,看她仍是不服輸地鼓脹臉頰,ルカ終於忍俊不禁,差點把口水噴得她滿臉都是。


「不准笑,妳給我好好解釋妳在玩什麼。」ルカ不甚在乎的態度讓她的怒火燃燒更甚,於是她猛然撇開臉,一把甩開下巴上的手。


「在玩任地鮪啊,就是跟被妳拋棄的電子蔥差不多的東西。」ルカ眨眨冰藍色的眼睛,一想起那個非常昂貴,現在卻被打進冷宮放到抽屜裡的電子蔥,她的臉上就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哀痛。


得到這個意料之外的回答,ミク瞇起眼睛一臉質疑地瞪著ルカ,順道想起了她以前很熱衷遊玩的電子蔥。

此時此刻,她才憶起ルカ一直以來對她的疼惜和包容。

當她為了蔥而不擇手段,用盡旁門左道向ルカ撒嬌的時候,ルカ是多麼的寬容,即使知道自己會白幹活好幾天也心甘情願給她買一台電子蔥。


明明ルカ是那麼愛她,現在她居然為了一點瑣碎事而對ルカ生氣,絲毫沒體諒到她也有需要娛樂放鬆的時候。

她慚愧地垂下頭,藍綠色的雙馬尾也跟著主人沒精打采地低垂下來。


突然,她的身體被人用力一拉,整個人頓時失去重心,往前傾倒──她被ルカ用盡全力抱住了。


「嘿嘿……因為鮪魚而吃醋的ミク很可愛喔!」她在懷中人兒的耳邊洋洋得意地輕笑,儼然是個得逞過後囂張的孩子。


「妳別那麼自大……我回去玩電子蔥不理妳了。」語畢,身體卻言不由衷地不離ルカ的襟懷半步。


「那個退流行了,陪我玩任地鮪好不好?」

「不要養鮪魚,養鮪魚有什麼好玩。」

「那……我們來玩養ミク?」

「……」

「不說話就代表妳默許了喔?」

「……等等妳不要抱起我!我自己走!快放我下來啊!章魚ルカ!」


二人的愛之小窩終於回歸平靜。


──完




巡音家的某一天


平底鍋滋滋作響,兩隻雞蛋在漆黑的鍋裡綻放成太陽,為偌大的房子增添旺盛的生氣和活力。

我把切好的蔥花灑在太陽蛋上,接著將它們放到一旁的盤子,隨即開始煎培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忽然,一道淒厲無比的驚叫聲嚇得我彈起身子,連翻轉培根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我猛然回頭一望,只見一個披頭散髮的粉色身影從浴室的方向拔足狂奔到我的身前,途中還踉蹌跌了幾步,身上仍穿著亂七八糟的居家服,簡直是劫後餘生。

看著她狼狽不堪的慌張驚恐模樣,我不禁蹙起眉頭,心中大致猜到事情的原由。


「ミク──!浴、浴室有、有那個!」她急得快要哭了,說話也失常地結巴起來,全身顫抖得像是發冷一般。


浴室裡有蟑螂,是吧?我嘆了口氣,不爭氣地笑了。


「待我做好早餐再去抓吧。」我若無其事地轉過身,將煎好的培根放到太陽蛋旁邊,兩份西式早餐接近完成。


綽綽有餘的態度似乎讓身後的人更加著急了,我感到她焦躁不安地跺腳,還拽住了我的衣角。


「那時候牠已經跑掉了!不知鑽到哪裡去很可怕啦!我不能接受牠們在我家建家立國!老婆大人妳快去抓……我可以用200円賣妳寶貝球……」她將揉成一團的面紙塞到我手中……妳先告訴我這是哪裡來的寶貝球還賣我200円咧。


她整個愛撒嬌又怕事的真性子都冒出來了,我最受不了她的撒嬌攻勢,只好默默放下鍋鏟,走向浴室。

在人前總是擺出一副難以靠近的嚴肅優雅形象的巡音ルカ,竟然是一個比小孩子還要害怕蟑螂的人。

每次遇到蟑螂都會一邊尖叫一邊跑出來,哭喪著臉要我去抓……到底她知不知道這樣會激起我的保護欲啦!


話雖如此,其實我以前也跟她一樣,遇到蟑螂或是其他可怕的昆蟲,都只會找人求救。

可是在我跟ルカ結婚後,不再跟哥哥一起住,我就開始學會獨自面對,保護自己所愛的人。

這樣的我,是不是已經有所成長,走在成為好妻子的旅途上呢?……雖然抓蟑螂這種事偶然會有小傢伙來幫忙啦。


我打開浴室的門,毫不躊躇地走了進去,抽出幾張面紙一把抓起在地板上打轉的褐色生物,一氣呵成地將它沖進廁所,整個過程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和畏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明明是我在抓,ルカ卻像個恐怖片女主角似的躲在門旁尖叫,還用雙手捂住臉。


我站在洗盥盤前洗手消毒,看著鏡子裡仍掩住臉,心有餘悸的她,覺得好氣又好笑。

真是的,雖然這樣的她很可愛啦,可是也該有個限度啊!


我擦乾雙手,走到驚魂未定的她面前,伸手撥弄一下如同雜草的粉色長髮,柔聲撫慰地說:「好啦,『那個』已經被我用大師球抓了,妳快點梳洗然後吃早餐吧!」


她唯唯諾諾地點點頭,本來翻起海浪的天藍色眼睛平靜下來,褪去不久的慵懶開始復現。

看著她休息了兩、三天臉上的疲憊仍未完全消失,我不由得心頭一酸。灼熱的酸味在胸腔間擴展,似乎已經腐蝕了一個大洞。

我用拇指的指尖撫摸著她眼眶下的黑眼圈,想藉此拭去她的疲倦,卻是徒然。


我能夠為她做些什麼嗎?她為了這個家如此拼命工作,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吧?

我在她的眉心輕輕印下一個早安吻,如今的我只能做到這些。




早餐過後,我把清洗乾淨的碗盤一一擦乾,偶爾回首看一眼趴在絨毛沙發上,看起來昏昏欲睡的ルカ。

時間以緩慢的步伐前行,淡然的閒適凝聚在這個時刻,婚後一直存在的虛幻感再度降臨。

婚後的生活比想像中平凡得多,但是看似平淡安穩的簡單日子,絕對是得來不易,並非必然。


在公開戀情之前,我們為了躲避記者和公司的視線而展開了不可見光的地下情。在那段偷偷摸摸的時間,安逸幸福的生活對我們而言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誰都無法知曉的難關一次又一次地為難我們,曾經一度讓我們想放棄,更引起了無數次的爭吵。而我們卻能攜手走到現在。

現在回想起來,真的像是做了一場夢;一場刻骨銘心的夢。


當然,我們依然身處於難題的枷鎖之中,這點我不會忘記。



我將碗盤放回架子上,轉身走向客廳,瞥見一個前所未有的畫面──ルカ趴在沙發上,右手手臂垂落在沙發旁,手指百無聊賴地在地板上畫圓圈。最引人發笑的是,小傢伙正踏在她的背上,姿態高傲,英氣勃勃地來回走貓步。

我是從何時開始養了兩隻粉紅色的貓咪啊?


「我說啊,難得有一個長假期,妳不如到外面放鬆一下身心吧?最近水族館不是有鮪魚展覽嗎?」我蹲在沙發旁,雙手托著下巴,向視線散漫的ルカ說道。


當初看到水族館有鮪魚展覽活動時,我第一時間便想到ルカ一定很想去。怎料,照現在看來她好像沒有想去的意思。

也難怪她的,當一個人身心疲累到某個程度,就算再感興趣的事都會難以提起勁。

我伸手輕刮她的鼻尖,一副倦怠得對我愛理不理的樣子讓我心疼萬分,同時又感到內疚。

什麼都做不了的我,只能靜靜地給她空間,讓她好好休息。


我緊咬下唇,絞盡腦汁找出能為她做的事情,腦海卻事與願違地一片空白。

巡音ミク,妳除了會為ルカ抓蟑螂之外還會做些什麼啊!真的很痛恨自己無能為力。

正當我陷入自我厭惡的無底深淵之時,懶洋洋地趴在沙發上的ルカ搖了搖頭,聲線懶散而沙啞地說:「不去了,比起去鮪魚展覽,我更想留在家陪妳。我們可是足足兩星期沒見了。」


凝固了的腦袋被她這番話炸開了,思緒的碎片四散到房子的不同角落,再也無法拼貼。

我目瞪口呆地望著牽起幽幽笑意的她,心裡有著不能細數的驚喜,我不曾想過她留在家是打算陪我。

縱使我已經無法思考,仍能感到身體已被莫大的幸福欣然所佔領橫行,全因這般簡單的一個舉動,一句說話。

我不知道臉上呈現了什麼表情,是哭是笑,已經不清楚了。

但是,若果我哭了的話,一定會被ルカ取笑吧?於是我想著『我戰勝了鮪魚喔。』這一句話,令自己強顏歡笑。


「而且妳明天要回去妳哥那裡,我一整天都看不到妳了,所以今天想好好陪妳。」鼻音濃厚的話語洋溢著可愛純真的孩子氣,裡頭卻深藏著不可忽視的憂愁不快。


我愕然地看著她支撐起身子,動作嬌憨地爬到我的懷裡,整顆腦袋埋沒在胸前。

肯定是想隱藏流露在臉上的落寞吧……我不忍地抿著嘴,手指嬌縱地在她的髮間穿梭。


明明像個孩子,但是殘留著大人特有的偽裝和不坦率。

凡事都只會收藏在心間,不會向任何人訴說內心,喜歡一個人無聲地承受一切,用自己的力量去解決,藉以撫平靈魂深處的自卑感。

縱使如此,儘管妳不需要我的幫忙,也請讓我分擔妳的痛苦吧──雖然我還不是個可靠的妻子。


對於我每星期都要回家住一天,她從來都不作怨言,亦從不透露半點心思。

每次我回老家之後,她都會把家裡收拾得一乾二淨,纖塵不染的等我回來。顯然她平日愛搗亂的作為都是故意想給我添麻煩和惹我生氣嘛!

不過,看在她等我回家時的乖巧聽話份上,我姑且原諒她的鮪斯拉行為吧。


「那麼,今天就由妳來開車載我去超市買菜了喔?」我捧起她的臉,雙手覆上滑嫩細緻的臉頰,將她揉圓搓扁,由人類退化成章魚。


「好──」她言聽計從地用力點頭答應,精緻秀麗的面容已經被我揉捏得面目全非。


如果我們能有小孩子的話,個性一定會很像她吧。

我凝視著她憨厚老實的臉龐,思緒無法抑制地編織著不可能的未來。





下午,我們來到離住宅區有一段距離的超市。

車子停好在超市門外的停車場後,我拿起購物袋對ルカ說:「妳在車裡等我吧。」然後準備打開車門。

經過考慮之後,還是讓她在車裡等我比較好,以免她在超市裡被人認出來。我被認出倒是沒關係,反正平時都會有人上前跟我攀談。再說,我已經引退了啊。


不過,ルカ向來不愛順從我的意思,今天如是。

她戴起了放在後座的棒球帽,笑盈盈地瞇起冰藍色的眼瞳,有點雀躍地說:「難得可以陪妳逛超市,我要跟妳一起去。」

真是個愛黏著我的小孩子呢。我朝她甜美一笑,隨即推開車門,跟她一起走進人來人往,繁忙不休的大型超市。


每次來到超市,我都會率先走到新鮮蔬果區,看看有沒有特價的新鮮大蔥。如果幸運的話,未來三、四天的蔥料理都不用擔心了!

我走到放滿大蔥的架子,ルカ似乎為我帶來好運了,今天的蔥比平日划算許多,絕不能錯過,機不可失!

我連忙將架上的蔥都搬往身後的購物車,不消一刻,架子已經被清空。


「……妳是來搶劫的嗎?」ルカ低頭望著被蔥填滿了一半的購物車,臉色都變得跟蔥一樣青綠了,宛若人間美食。


「我們現在去搶鮪魚。」我洋洋得意地伸手拍了拍她的雙頰,然後轉身往魚類區進發。她頓時眉飛色舞,推著購物車緊貼在我身後,一邊打算今天晚飯的鮪魚菜色。


在前往魚類區路上,零食區是必經之地,裡頭的冰淇淋區極為顯眼。

或許佈置得色彩繽紛的冰淇淋區在他人眼中非常吸引,可是在我眼中卻格外刺眼。

並不是感到討厭,而是它讓我聯想到一個令我身心疲勞的人。


太差勁了。我太差勁了。


我按捺著在心頭滾動的煩躁鬱悶,加快步速掠過零食區,無視一切直直走向魚類區。

然而,在離開零食區之前,我被身後的ルカ喊住了。

她拉住了一味向前走的我,把我牽到她的身旁,正視身前正在散發冷氣的冷藏櫃。


「妳以前是參加過什麼以私人利益為大前提的計劃嗎?為什麼現在許多零食都推出蔥口味啊?連冰淇淋也有了……」她漠視我臉上比冷藏櫃還要冰冷無情的神色,自顧自地挑選正在減價促銷的蔥味冰淇淋。


妳也知道是冰淇淋了,搞不好是哥哥為了滿足自己妹控的私心而跟冰淇淋公司合作提出意見啊?

我賭氣似的撇過頭,對將蔥味冰淇淋放進購物車的她置之不理。

……明明她都在努力改善跟哥哥的關係了,為什麼身為妹妹的我卻擺出這副態度?

我抿著雙唇,內心的矛盾逐步往外散開,卻不願為此低頭。


這時,手心遽然傳來陣陣冰涼潮溼的溫度,讓我整個人雞皮疙瘩。


「明天帶去妳哥的家吧!可以跟他有點話題……啊、說不定這是妳哥的合作計劃呢,他其實很疼妳的。」她的嘴角揚起了柔和溫潤的弧度,拇指在我的手背上磨擦,癢癢的感覺使我放鬆了不少。


她很會安慰我,似乎已經知曉我身上的所有弱點,只是用這麼一點的招數就足以讓我心軟。

我莫可奈何地嘆了一聲,用空著的另一隻手將購物車上的冰淇淋放回去,妥協地說:「冰淇淋這種會融化的東西要留到最後才買啦,笨蛋ルカ。」


「我不怎麼來超市嘛──」她儼然小孩子一樣將緊握的手晃來晃去,連帶語氣也變得又甜又軟。


她是不是忘記了自己身在超市,而不是在家啊?若然被人發現的話,她絕對會形象崩潰。

很不妙地,我看見她又一副無賴幼稚的樣子,幾乎憋不住笑,趕緊轉過頭拽著她走往不遠處的魚類區。



我跟她站在擺放生魚片的冷藏櫃前,可是她居然對買鮪魚的事情不甚在乎,將挑揀鮪魚的重任交付於我,而自己則像個土包子初來超市般四處張望。

起初我不禁疑惑,好一會兒後才瞭解她根本是愛作怪的基因在作祟。


我們身邊有一對母女,母親正全神貫注選購生魚片,年幼的女兒則高高抬頭直視ルカ。

這麼一來,ルカ全數顯露出骨子裡愛搞怪的本性,她瞇起了凜冽的藍眸子,狠狠地緊盯著那個小女孩,眼裡毫無對待小孩該有的仁慈親切。

女孩出乎意料地沒有畏縮,更沒有被她凶狠的眼神嚇怕,反而一臉好奇地用渾圓的大眼睛回瞪她。


她們互不相讓的對峙了幾秒,旁若無人的眼神交流真讓人哭笑不得。

最後,她們的眼神戰爭因ルカ扮了一個吐舌頭鬼臉而畫上句號。

妳是個在唸幼稚園的小鬼嗎?!──要不是我們在超市,我一定會罵出這一句。


「媽媽!是巡音ルカ!」小女孩大概是被ルカ的鬼臉嚇了一跳,她立即一臉訝異地拉了拉母親的衣襬,小巧的手指指向迅速斂起表情的粉色幼稚鬼。


「妳在胡說什麼啊ユキ?還有別胡亂指著人家,這樣很不禮貌……欸?!」女孩的母親一邊教導女兒,一邊不經意往ルカ看了一眼,結果瞠目結舌地呆在原地。


達成目標的ルカ當然已經擺起一副與公眾形象相符的不苟言笑,令人敬而遠之的氣息陡然籠罩她的全身。我敢肯定這傢伙心裡一定是在沾沾自喜!

四周的客人都因為聽見小女孩的話而紛紛投來視線,引起了不少驚呼。

ルカ的真正目的,我能猜到一二了。


「啊啊、真的是巡音小姐呢!剛才真是抱歉,我家女兒失禮妳了……」女孩的母親又興奮又尷尬地笑著說,隨後又探頭看著站在ルカ身邊的我,補上一句:「跟太太逛超市嗎?真令人羨慕呢。」


「嗯,謝謝。」ルカ看似敷衍的簡短回答了三個字,女孩母親欣喜至極的情緒並沒因此而冷卻,反而愈燒愈旺,還向我們要簽名。


好了,巡音ルカ小姐,這個結果妳滿意嗎?秀恩愛的計劃成功了喔。

我邊簽名邊窺視著她分明是在竊笑的側臉,不由得懷疑自己為何會嫁給這個怪裡怪氣的女人。

不過,說實在的,我很喜歡周遭的人向我們投來羨慕的眼神──ルカ也是一樣。


因為,這樣就代表我們已被大眾接受了吧。





逛完超市,買好這幾天的食材後,我們便回到住所。

一回到家,ルカ第一時間竟然不是把手上的購物袋亂扔,而是自動自發將食材和快要融化成水的冰淇淋放到冰箱。

我還以為她又會將東西四處亂丟,留給我收拾呢。果然,她知道明天會見不到我,就會變得百依百順。


但是,看到她打著呵欠,輕揉眼睛強行打起精神的時候,我實在於心不忍。

我忍受著內心赤熱焦急得宛如熊熊大火的痛楚,走到她的身旁,抓住正在翻動購物袋的雙手,說:「這裡讓我來就好,妳去休息一下。剛才開車很費神吧?眼睛都紅彤彤的了……」剛才根本不應該要她陪我,一想到此,心裡名為悔疚的一塊隱隱抽痛起來。


我用拇指覆上她的纖薄眼瞼,看進疲憊卻柔情似水的靈魂之窗,往昔的藍白分明現已變成紅藍交織,駭人的紅絲遍佈眼球。

豈料,本是俯首帖耳的她又叛逆起來了。她搖搖頭,拿開了我的手,笑而不語地繼續手上的工作。

我茫然無助地愕視她,想不到我連阻止她勉強自己也辦不到。


先不說無法減輕她的煩憂和疲勞,我竟然還在增加她的負擔……ミク妳到底在做什麼啊!

我握緊雙拳,劇烈的自責和怨恨打從心底湧入沉重如岩的腦袋,然後藉著淚水宣洩出來。

──明明什麼都做不到了,還有資格在這裡哭鼻子嗎?


我又在無理取鬧了,一個成功而且對家庭有所貢獻的妻子並不是如我這樣的吧?終歸失敗了呢,成為一個好妻子這種事。

動不動就哭,心靈纖細又脆弱的我,是不可能成為ルカ的支柱。

妳很沒用啊,巡音ミク。妳跟一年前的初音ミク沒有分別,不曾成長過,還是個除了唱歌之外就什麼都不會的小女孩。

鹹澀的淚水已經一發不可收拾,無法制止了。


「我不是說過了嗎?老是在哭的話會變醜的,像鮟鱇魚那樣。」


我被納入一個熟悉的懷抱,一如以往的溫存包裹著我,溢滿而出的安慰一次又一次撫平心湖上搖盪不斷的波浪。


雖然嘴裡總是掛著不客氣的說話來恥笑我的哭相,可是我都知道這是ルカ安撫我的方式。畢竟,她就是這樣的性格。

只是,這次我不能再抱持反駁她的想法了。因為,只會哭泣的我真的非常醜陋。

然而,什麼都說不出口的我只懂得瑟縮在她的襟懷,將醜惡不已的臉埋在她的胸前,借此逃避一切。


「我知道妳在哭什麼,所以不要哭。」柔美磁性的嗓音自我的耳畔響起,隨之而來的是親密的磨擦聲──她在親吻我的耳朵。


請不要這麼溫柔……我什麼都給不了妳,已經不配得到妳的體貼撫慰。


「我很喜歡妳將心情都寫在臉上。」既然如此,為何妳自己卻總是向我隱瞞內心?雙重標準很令人痛恨。


我用力環抱她纖細的背,雙手揪住她背後的衣服,仍然不肯露出自己的臉龐,不想讓她看見這般寢陋的姿態。

看到我手上有所動作,她輕柔地笑了一聲,放在我背上的手移到我的腦後,修長靈巧的手指梳理著我的雙馬尾,語氣輕慢沉穩地說道:「我下班回來很累,累得什麼都不想管的時候,妳都勞心勞神悉心照料我,為我做飯做鮪魚,為我收拾東西,盡心盡力地打理這個家的一切。」

她停頓一下,笑了一聲又繼續說:「妳為我付出了很多,並且做得很好,我真的很感謝妳平日的辛勞……所以一點點也好,讓我分擔一下妳的勞苦吧!儘管我可能只會搗亂。」


妳也知道自己只會搗亂!聽到她這麼自嘲,我不禁嘴角失笑。

笑聲毫不保留地傳到她的耳裡,她也滿意地笑了,爽朗的聲音直搗我的聽覺,令我豁然開朗。

我終於鼓起勇氣抬頭,拭去臉上斑駁的淚痕,敢於面對頭上那雙爽直的淺藍色眼眸。


「嗯。」我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訴說不清的交錯心情,就整合成這一個字回應吧。


她輕按我的頭頂以示回應,溫熱柔軟的手掌捧起我的臉,替我擦去殘存在上面的水漬,接著又摟住了我。


「東西差不多全都放到冰箱了,擺放的位置可能有些不對,所以拜託妳了啦。」她搖晃著身子,連同我也跟著她擺動的緩慢節奏一起搖動。她就是這麼孩子氣,不管是要人哄,還是哄人開心的形式。


「倒是我有點想睡了呢。」本來精神奕奕的聲線頃刻展現出慵懶的氣息,細柔穩重的聲質變得低沉嘶啞,她果然一直在逞強吧……


「要午睡?」我以遲緩的拍子輕拍她的後背,這個舉動好像促使了她的睡意萌生。她窩在我的頸間不願起來,還發出了朦朧不清的可愛聲音。


她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我才勉勉強強解讀出她在說什麼。

而她卻深怕我聽不明白,特地揚起頭重複了一遍:「妳要唱安眠曲哄我睡。」


她明明是倒頭大睡的類型,居然還要我唱安眠曲,又不要真正的小孩子。

我看著那雙被倦意所支配,卻一貫地清澈澄明的蔚藍色眼睛裡的倒影,才猝然醒悟將她寵成一個不折不扣小孩子的罪魁禍首,正正是我自己。

那樣的話就沒辦法了呢,我只好負上全責,讓她在我懷裡撒嬌一輩子──當然只有我能這麼做。


「好,不過要先讓我換好床單喔。」我捏捏她的鼻子,對她寵溺地微微一笑,便頭也不回走到睡房。





「呼……終於換好了。」


我癱軟在睡房的地板,看著散落在地的舊床單,又看了看平滑無皺褶地鋪蓋在床墊的新床單,一股難以言喻的成功感自心底膨脹起來。

一個人換床單真的有點吃力呢!這時候又不好要正在犯睏的ルカ來幫忙……看來我要努力研究如何一人省力換床單。


──學會做一個好妻子,絕對不會比學習成為歌手簡單輕易。


猶記得在剛結婚,卸下歌手的身份不久的時候,我總是將婚前婚後的生活作比較。

由百忙纏身的歌手搖身一變成終日留在家的全職主婦,初時自然覺得身心一輕,認為終於不用再為永無止境的工作而焦慮憂鬱,能夠得到我們所嚮往的美好無憂生活。

而事實上,當然並非如此。如今這個身份的壓力,其實比還是歌手時的大。

我需要考慮、顧及和計劃的,遠遠比以往多,眼光亦要比過往更加長遠。因為,那些都關乎我和ルカ的一輩子,要設想的事情簡直無可限量。


可是,我也因此找到了一個一輩子的目標。

現在的生活比往昔踏實真摯許多,跟以前走在迷失道路上過活的日子截然不同──當我站在最頂峰,能夠俯瞰整個世界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已經無處可去。

所以,可以擁有一個永遠容納自己的歸宿,對我而言是最幸福不過的事了。不單是容下我光鮮亮麗的一面,而是能夠包容迷茫落魄的我的地方。


或許這樣就足夠了。

我不自覺地掛上笑容,抱起地上的舊床單,打開房門走出睡房。


結果被站在門外的鹹蛋超人嚇個正著。

沒錯,是鹹蛋超人,那種將兩把銀色湯匙蓋在雙眼上的鹹蛋超人。


「シュワッチ!」請妳別發出鹹蛋超人那種煩人的叫聲。


……

……

……


我板著臉,無言以對。

她看我一直沉默不語,又看不見我的表情,開始面露慌張之色,卻不敢輕舉妄動的維持手握兩把湯匙的姿態,呆立原地寸步不移。

我記得她曾經說過,她不怕我哭,因為她總有辦法逗我笑;她不怕我生氣,因為她總有法子哄回我;但是她最怕我不說話,因為她不知道我在想什麼,會讓她措手不及。

『我平時也不知道妳在想什麼啊。』我當時這麼回答她,而她只是付之一笑。


因為她的雙重標準,所以我偶爾不會縱容她,稍微展現威嚴,用默不作聲的態度回應她的怪獸破壞行為,不將半點情緒溢於言表。若然我不這樣,她就會無法無天。

時間一久,她便會自然而然地向我道歉,繼而收斂行徑。雖然有點像帶孩子,不過這是我們的相處方式。

當然,我也會如同此刻用這個方法來欺負一下她──不能逗我笑似乎會令她大受打擊。


「好嘛……別不說話,我把湯匙洗乾淨放回原位就好。」大概是誤會我生氣了,她流露出膽小退卻,同時又不甘心的神情,像大蔥鴨般扁著嘴巴,垂頭喪氣地轉身走回廚房……


「シュワッチ!」

「噗!」


好吧,最後被她一個突如其來的華麗變身扳回一城了。





ルカ在我的身側睡著了。

我小心翼翼地撩開她黏在臉頰上的粉色柔綿髮絲,仔細且眷戀地將她安祥,別無心計的溫和睡臉收進眼簾,好讓自己明天不會淹死在掛念的洪水中。

起初她是不肯入睡的,費盡全身殘存的精神瞪著眼睛看著我,直到最終不敵睡魔才沉沉地走進夢鄉。


才分開一天而已,跟之前的兩星期比起來根本沒什麼,忍耐一下吧。

我的指尖繞到她的耳後,不想驚動她卻滿是惡意戲弄地時輕時重勾勒出她的耳廓,讓它如黃昏的海浪般地染上羞赧敏感的夕陽紅。

好可愛,不過再這麼下去會吵醒她的吧?還是趕快收手好了。


「唔嗯唔……」可惜來不及了,ルカ從喉間擠出一絲意味不明的聲音,眼皮微微張開,耀眼卻失去焦點的淺藍色從隙縫中探頭而出。


幸好,她很快便再度闔上眼,回到深沉的睡夢間。

我馬上鬆了口氣,輕聲細語地對她說一聲對不起。



四周回復謐靜,空氣中只剩下ルカ平穩而有節奏的呼吸聲,在被子裡小幅起伏的身軀讓我看得出神。

看著她那張五官精細,皮膚白嫩,宛然外國人的相貌,不由得想起她剛入加公司的時候,我以為她是個只會講英語的外國人而處處躲避她,不敢跟她交流。

記得我在我們第一次合作的時候還試著用我的破英語跟她溝通,那時我才得知她的日語比我還要流利,當下的窘境實在令我啼笑皆非。

那時我簡直恨死自己了,我就那麼被公司的人揶揄了大半個月。但是,現在回想起來,我反而覺得那是讓我們熟絡起來的契機呢。


啊、腦海裡還有一段我被ルカ用英語欺負的記憶──


『What !@#$%^&*() (*&^%$#@ ?MIKU?』

『呃……幹嘛突然……』

『@#$%**^$%^^$## please.』

『日本語でおk』

『@(*&^**#』

『……妳再這樣欺負我,我就跑去學英語反擊!』

『OK, I teach you.』


那樣子的ルカ真是個討厭鬼!然而,憶起那時候的她,我忍不住咧開微笑。


注視著她的睡顏良久,我才驀然醒悟還有不少家事還沒辦妥當。

每當專注在她身上的時候,我都絲毫不能察覺時間的流動。在偶然失眠的深夜,我只要望著她在漆黑中依然輪廓分明的面容,一夜便會漫不經心地過去。

我的生活重心好像全盤放到她身上了,到底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既然ルカ已經睡著了,那我也是時候回去做家務了,還有很多衣服需要收曬呢。

我手腳輕緩地關上房門,悄然無聲地溜出客廳,一邊盤算需要處理的家務,一邊看了看掛牆時鐘,現在才下午三點多而已。時間還早,在晚飯之前叫醒ルカ就好。

我自言自語點點頭,編排好接下來的工作,精神抖擻地投入永無完結之日的家務旋渦。





晚上八點多,我耗盡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將賴床的ルカ挖起來吃晚飯。

由於睡過午覺的關係,她晚上特別有精神,直到凌晨也不願睡覺,拼命熬夜在玩PS3。

唉,真讓人頭大。


「ルカ小朋友,現已夜深,是時候睡覺了喔。」站在她的身旁說一定沒效果,我只好站在她的身前,用身體擋住她的視線,迫使她注意我。


「知道了──」她一如往常地敷衍我,把我的說話當作耳邊風,偏著頭將視線繞過我,雙目緊盯著身後的電視機。


我雙手扠腰,沒好氣地垮下雙肩,坐到絨毛沙發上陪她一起熬夜。

我並不是喜歡管束她,只是不忍看到她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她之前每天都在開夜車工作,真不希望她連放假也在熬夜,萬一熬壞身子怎麼辦?


「明天一大清早妳哥就開車來接妳了,所以妳不用陪我,快點去睡吧。」她將手把隨手丟到一旁,與行動態度截然相反地用義正辭嚴的口吻對我勸說。


明明最應該去睡覺的是妳,為什麼現在情況反過來了?

思緒到此,我禁不住心頭火起,用惡言惡語把霎時凝聚在心上的忿忿不平和盤托出:「妳都不聽我說話,我為什麼要聽妳的?」


話一出口,我才驚覺自己跟少不更事、愛強詞奪理和愛賭氣的小鬼如出一轍。

不知從哪個陰暗角落竄出來的慚愧在心底盤旋,我緊閉雙唇,吃力忍受這份咎由自取的自責。


「What?!」怎料,她挑起細長凜然的眉毛,一臉詫異地將冰藍色的眼瞳瞪得渾圓,浮誇地裝出一副外國人不解怪異的模樣。


我先是一陣錯愕,隨後又被她逗笑了。

剛才明顯是我的錯,卻要由她出手裝作外國人聽不懂緩和氣氛……這樣的我果然不及格。


我默默收下她的遷就和寬容,掩飾內心懊悔般丟出一句:「別裝蒜啊妳。」還開玩笑的輕推一下她仍掛著誇張滑稽神情,因而有些抽搐的臉。


「好好好……我們現在就去睡覺。ミク抓緊喔,ルカ號要出發了!」

「喂!妳先給我把電視和PS3關掉啊!」


她二話不說把我橫抱起來直達睡房,我如何從她的魔掌中逃脫出來關電視又是另一回事了……





翌日的早上,我比平日早起了半小時。

每逢到了要回老家的日子,我都會特地早起些,趕忙在哥哥來到之前為ルカ準備早餐。


我在浴室梳洗和換好衣服後便緩步至廚房,途中倏然覺得冷冰冰的雙足非常不自在,有些不對勁。

啊!此時我才想起,腳邊失去了小傢伙所帶來令人窩心歡喜的熱度。

我不知所以地回到客廳四處張望,連牠的窩裡都找不到牠愛黏人的粉色小身影。


牠究竟去了哪裡呢?這種時候牠應該在家裡才對,況且外面的天色仍未亮起。

我皺著眉頭,憂心如擣地打開後院的玻璃拉門,在門外伺機已久的寒風乍然奔馳入屋,給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凜冽的冷風劃過裸露在外的四肢,乾燥的痛楚在我的皮膚上拖行而過,我立刻慌忙地把拉門關上。


這種天氣牠出外了?我抬頭看著玻璃門外灰暗混沌的天空,不斷思索小傢伙身處的地方。

可能就在家裡的某個地方吧?平日牠沒事總愛在家裡四處鑽來鑽去。

真是的,牠跟牠的主人一樣,就是喜歡讓我操心。


我瞥了一眼時鐘,時間剩餘不多了,只好暫時放下小傢伙的事,快步走回廚房做早餐。


早餐完成後,我用食物罩將它蓋好,ルカ應該不久後就會起床了。

時間配合得剛剛好,口袋裡手機響起了打破清晨安寧的洪亮簡訊鈴聲,我打開簡訊一看,果不其然是哥哥已經到達門外的簡訊。

我回傳了一封讓他稍等一會的訊息,隨後跑到睡房。


我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ルカ依然靜躺在床上酣睡,睡相也跟我離開房間前一樣。

我放輕步伐來到床邊,徐徐坐到她的身旁,替她蓋好被踢開的被子。

手指拂過她紊亂不整的修長瀏海,以及那根翹起的呆毛,然後順著鼻樑滑落到鼻尖,微涼的觸感著實令我難分難捨。


「我要走了喔。今天要好好照顧自己,晚點我會打電話給妳。」我靠近她的臉,在她的唇瓣上印下輕盈的一吻,馨香而熱烘烘的鼻息撲面而來。


我挺直身子,雙目還是沒能離開她。

她醒來之後肯定會鬱悶好一會兒吧?我揉了揉她不知為何蹙起的眉心,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我立時走到書桌,拿出放在抽屜裡的淺綠色便籤紙,在上面畫了一根蔥,接著將它貼到ルカ的額頭上。

我俯視著額頭上被貼上便籤紙仍渾然不知的她,不由得在心中竊笑。

那麼,我真的要走了啊,ルカ。



在走向玄關經過客廳的時候,我還不忘拿走冰箱裡的蔥口味冰淇淋。

雖然聽說過在冬天吃冰淇淋會更加美味,但是我真的不想嘗試呢……

我莫可奈何地嘆息,一想到要離開這個暖氣盈滿的家,心情就莫名焦灸煩躁起來。

踏著拖延徐緩,千般不願的腳步,我終於來到玄關了。


──小傢伙竟然就在門前來回踱步。


我驚愕地看著那個失魂落魄的嬌巧粉色身影,怎麼都想不到一大清早就不見貓的小傢伙原來就在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玄關。

這小傢伙一看到我,就立刻欣喜若狂得一擺一擺地跑到我的腳邊,一個勁地用牠的小腦袋磨蹭撒嬌。

本想說牠一看到我就神采氣揚,憂鬱盡散。豈料,牠很快又若有所失地趴在我的腳背上,似乎不准我走。


「喵……」向來嬌美甜膩的叫聲也變得沒精打采了。


啊、牠喵了,是『喵』了而不是『汪』。

果然無時無刻都是跟主人同步的貓咪呢!

不過為何貓會喵喵叫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放到牠身上會變成一件奢侈的事呢?


我蹲下身子,伸手輕力按摩牠的後頸,柔聲地叮嚀:「今天也拜託你了,要好好看顧你主人,她想熬夜的時候要用盡千方百計哄她去睡。她不給鮪魚你吃也不要生她的氣,知不知道?」


「喵……」牠順服地低叫一聲,依依不捨地在我的腳旁流連片刻,最後用流淌不忍的貓瞳目送我出門。


我關上大門,不忍心地看著那雙惹人心酸的冰藍色瞳子消失在視野之內。

真是的,我明明很快就會回來,幹嘛要弄得像永遠離別般悲淒呢?

嘴角含著一抹酸澀的苦笑,心裡想打開門看看那小傢伙是否坐在玄關不肯離去。可是,若是我就此心軟,牠一定會黏著我不放,不許放我走吧。

我只好忍痛硬起心腸,從包包裡掏出鑰匙鎖上大門──然而,一張畫上了奇特古怪圖案的便籤紙從中飄盪而出。


我愕然地撿起地上的淡綠色便籤紙,一遍又一遍再三確認畫在上面的怪異鮪魚圖案。

看那種小學生程度的稚氣畫功,無疑是ルカ的作品了。

為什麼我們在這種地方會這麼有默契啊?難道是我跟她結婚久了,被她的瘋子細菌傳染了嗎?要是這樣真的很不得了啊!


我看著那個勉強能看出是鮪魚的圖畫,失控的笑意自咧開的嘴角中逃脫。

很好奇她是何時放進去的,今晚一定要打電話向她逼供。


帶著滿懷的期待感,我鎖上了那道永遠為我而開,通往永恆幸福的巡音家大門。


──完


──────────────────────────────────────

聽說老是把伴侶當作小孩子是不行的呢,巡音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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