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門口有人回家的聲音時,阿爾托莉亞稍微驚訝了一下。
離開書房走過客廳,她看見的是背對著她脫鞋的愛麗絲菲爾。
「妳怎麼回來了?不是說今晚要在朋友那過夜嗎?」
「想到有事情…」
皺皺眉頭;忘記事情對愛麗絲菲爾來說並不常有。
原本她還想問是什麼事,欲出口的話卻被對方一個眼神堵了回去。
其他人她不敢說,但愛麗絲菲爾在想什麼她還是猜得到幾成。
這事情…大概是很嚴重的事情,跟她有關。
看著她的表情有些悲傷,彷彿愛麗絲菲爾她自己都因為要說出這件事而疼痛著。
「阿爾,妳有在試著讓我…不出國嗎?」
果然,還是被發現了嗎?
「私下找我的客戶碰頭講話,又讓妳朋友塞工作給我…接下來呢?談我們該不該有個孩子嗎?」
「愛麗絲菲爾…」
「真的?回答我就好,妳真的這樣做了?」
無法說謊,阿爾托莉亞只能點點頭,逃避那苛責的眼神。
她幾乎可以感應到愛麗絲菲爾的每一絲情緒;她的憤怒,她的不解,她的失望…
「為什麼?」
是啊、當初到底是為了什麼才這樣做的呢?
到底是經歷了多少個獨自醒來的早晨之後,才真正覺得無法再這樣下去了?
都已經忍那麼久了,為什麼現在才發作?
「如果直接跟妳說我想要妳留下來陪我,妳會嗎?」
還是不習慣由上往下看著愛麗絲菲爾,阿爾托莉亞坐了下來,看著仍坐在玄關的愛麗絲菲爾。
「如果我說我想要妳住下來…我是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這裡。若我說我想要每天都能看見妳的臉,聽見妳的聲音,觸碰到妳的話,妳會聽從我的願望嗎?」
如果我把自己真實的心聲告訴妳的話,妳會聽進去嗎?
妳會接受嗎?妳會考慮嗎? 妳會為了我而犧牲自己的自由嗎?
而她得到的,是愛麗絲菲爾受傷的眼神。
「為什麼妳不跟我說?」
「我現在不就說出來了嗎?」
「但是…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到現在才跟我說?」
「我知道我應該早點說,或者是繼續忍著,但或許講這種事…是不存在好時機的。」
這次換愛麗絲菲爾站起身來,快步的走過她身邊。
不確定對方想做什麼,阿爾托莉亞只能起身試圖追逐。
「妳能告訴我的。」
「我知道我能,但什麼都不會改變的。」
「為什麼妳這麼確定?妳覺得我不在乎妳的心情嗎?」
「但妳會為了我放棄旅行嗎!」
隨著愛麗絲菲爾越逼越緊,阿爾托莉亞也在無意之間提高了音量。
感覺到她的視線,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左手正緊緊的箝著愛麗絲菲爾的肩膀。
連忙放開手,阿爾托莉亞試著緩口氣放鬆,但開口時聲音還是有些顫抖。
「妳不會放棄旅行的。這跟妳愛不愛我無關,妳不會也不可能放棄旅行,妳自己也明白的吧?」
想要反駁什麼卻無法開口;時鐘一分一秒的走動,愛麗絲菲爾眼中的痛一滴一點的折磨著她。
愛麗絲菲爾知道嗎?她光是用眼神就能讓她痛苦不堪?
「那妳想要我怎麼做?」帶著一點哽咽,她的字句掉落在她跟前,讓她無法移開視線。「妳到底想要什麼?妳是想要我留下來還是和原本一樣去旅行? 我到底該選什麼?」
「我沒有要妳選什麼…」
「那告訴我啊!我們到底在吵什麼? 我要怎麼做妳才能被滿足?」
妳想達到的目標到底是什麼?
絕對不是和愛麗絲菲爾在這邊對著彼此吼叫。
「就是不知道…」
「妳說什麼?」
「我就是不知道我想要妳怎麼做才會這樣啊!」
她知道她現在該做的不是讓事情更加複雜;她不該還口回嘴。
就像是身裡裡頭有根線路斷掉了一般,她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
「吶、愛麗絲菲爾,妳有真的瞭解過我嗎?」
但是,她不就是不想再繼續忍耐才決定摔破罐子的不是嗎?
「愛麗絲菲爾,我跟妳不一樣啊。我沒有什麼童年時的夢想之類的東西,那從來就不存在。我想要的就只是…平靜穩定的生活。我不需要對世界證明我是自由的或是成功的或是什麼其他人一般會去追求的東西;比世界上的大多數人,我擁有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愛我、尊重我的父母,一群益友,一片風光的道路,還有妳…擁有那麼多卻還要去追求什麼的話,感覺實在是太過奢侈了。對我來說,只要守住這些事情就滿足了。」
如果當初沒愛上妳的話,這小小的願望該是如何容易。
拉開餐桌的椅子坐下,阿爾托莉亞不敢去看愛麗絲菲爾的眼睛。
害怕在看見她的表情之後,就沒力氣繼續說下去了。
「所以,我從來就沒有完全明白為何妳對旅行如此執著。我知道背後的原因,但我無法想像那種感覺…那種一定要到外頭去尋找什麼才能夠被滿足的感覺。所以,我覺得就讓妳做妳想做的事也不會怎樣。總有一天,妳會對旅行感到疲倦,妳會遇到什麼事情讓妳決定安定下來,而我只要等到那時候就好。剛開始,光是看著妳每次回來都是如此想念我就能夠釋懷,就能說服自己一切都好。幾星期甚至是幾天能夠在一起就連開心都來不及了,根本沒有時間去擔心其他的事情。」
那以前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久遠到她已經不記得當初的自己是如何思考的了。
那時她是以怎樣的心情去度過她不在的時間?以怎樣的方式去撐過她現在根本不敢面對的寂寞?
「但從某天,某一次妳離開後的早晨…細節已經記不清楚了,只記得醒來的時候很悲傷。被單上還有妳的味道,而妳已經離開了。離下次見到妳還有…大概一百多天? 再下一次道別又是什麼時候? 下下一次? 下下下次?這些思緒就這樣繞著我,糾纏不清…然後就是最讓我害怕的…妳會不會就不回來了? 這樣來來去去怎麼可能不疲倦,怎麼會是最有效益的選擇?」
「我怎麼可能不—…」
「一開始我也是這樣想的。妳怎麼可能不回來? 妳當然會回來!妳愛我,妳在乎我,妳不可能為了這一點自由就把我拋在後頭? 我一定是想多了,不會有事的。但是已經五年了啊,愛麗絲菲爾…五年了。妳有意識到這五年間妳回來的次數改變了多少嗎? 一開始是學校實習,妳總是去去就回,甚至是待在這裡的時間比較多…現在,妳一年中在這的時間有超過四個月嗎?我知道這跟事業有關,跟妳的客戶有關,但我還是無法釋懷。我還是會焦慮,還是會害怕啊。」
妳追逐的到底是什麼?那東西比我重要那麼多,值得妳一次又一次的拋下我出走嗎?
這會是妳最後一次回來嗎? 這會是我們的最後一次道別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還要放開妳的手嗎?
「我很害怕啊。害怕到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一個一個的跳出來。妳知道我有多少次夢到妳在對我來說無比陌生的地方認識比我更適合妳的人,然後就這樣拋下我嗎?這一點道理都沒有,但每次我都要到醒來才意識到那是夢,不是現實。明明在一起這麼多年了,明明都結婚了,我卻這樣懷疑妳,懷疑我在妳心中的價值…」
就算知道那是假的,就算多少次說服自己妳不會拋棄我,我卻還是沒能放下心來。
和妳在一起的時間是如此的少,以至於連我都不敢說我瞭解妳,我相信妳所說的每一句話了嗎?
抬起頭,阿爾托莉亞知道她已經沒得回頭了。
咬著下唇,愛麗絲菲爾看著她,淚水在眼框中打轉。
她這模樣讓阿爾托莉亞一時之間無法呼吸。
像是被傳染了一般,她也感覺眼淚開始模糊她的視線。
「…愛麗絲菲爾,我知道這很幼稚,很不成熟,很沒必要,但我…我真的快不行了。我知道我一直都沒說,我知道絕對有比我所做的更好的辦法,但我是個膽小鬼。比起直接跟妳說,我選擇了從別的地方下手,對不起。」
她大概真的是個膽小鬼吧。
如果要她說這世界上有什麼讓她害怕的事情的話,大概都和愛麗絲菲爾有關吧?
她害怕和她坦誠,她害怕讓她看見自己的怯懦;就連現在,她都在害怕她聽完之後的反應。
如果愛麗絲菲爾決定就這樣踏出家門的話,她有那個膽量去追她回來嗎?
她不知道。
聽到對方的一聲嘆息,阿爾托莉亞不敢移動半絲半毫。
緩緩的靠近,愛麗絲菲爾似乎想對她伸出手,思考片刻又收了回去。
她又嘆了口氣;這次,她的影子隨著她的腳步聲遠去。
並沒有走向門口而是往家中走去,臥室的門關上的聲音在她們的沉默間格外響亮。
她不敢去窺看裡頭的景象。
坐在寂靜的客廳裡,阿爾托莉亞再一次的體會到自己的膽小。
***
她進入臥室時大概是接近清晨的事情了。
開門的動作很小心,關門的聲音也幾乎聽不見。
輕手輕腳的,她爬上床,在她的那一側躺下。
「愛麗絲菲爾?」
細聲唸著;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呼喚。
她知道我還醒著嗎?
「愛麗絲菲爾…抱歉。」
剛剛就道過歉了,現在還想說什麼?
面對著愛麗絲菲爾的背脊,阿爾托莉亞像是在和自己說話般的繼續唸叨著。
「可以的話,忘掉我說的一切吧。我知道是我先提起的,但請全忘了吧。我沒事的,只要妳答應妳不會拋下我,我就會沒事的…」
怎樣都好,怎樣都沒關係的,只要妳不要走。
拜託妳,不要走。
咬著牙,愛麗絲菲爾假裝沒聽見身後傳來的啜泣,閉上眼睛。
***
醒來的時候,愛麗絲菲爾已經不在了。
她的那一側尚未整理,有些凌亂的被子還有她睡過的痕跡。
臥室裡也到處都殘留著她的氣息。
床頭櫃上是一張小小的紙條,不用多加確認也知道是愛麗絲菲爾留下的東西。
『 阿爾:
我需要點時間,這幾天就在外面住了。
雜誌的工作我不接了,去義大利的班機確定後會跟妳說的。
抱歉。 』
紙條旁邊的是愛麗絲菲爾的結婚戒指;此時此刻,失去主人的銀戒在晨光間顯得蒼涼。
這大概是她這輩子少數幾次搞砸什麼吧?
偏偏這一次,是關於那麼重要的人。
重新躺回床上,阿爾托莉亞看著天花板,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現在,她應該要做什麼?她還能做什麼?
今天並不是平日;她還是要去公司,還是有會議要開,有事項要處理。
是壞事…也是好事吧?
拉過愛麗絲菲爾常用的那顆枕頭,阿爾托莉亞恨不得整個人就這樣栽在裡頭。
在絕對必須戴上偽裝,出門見人之前,再顯露一下下的自己脆弱。
***
電鈴按了一次就聽見裡頭的人出聲回應,愛麗絲菲爾鬆了口氣。
還好,她還在家。
她和安娜認識的時間比她遇見阿爾托莉亞的時間還長,但有時候她還是不知道能不能依靠她。
尤其是某個隨機的平日早晨,她十之八九已經離開家的時候。
開門之後迎接她的是拷問般的目光,還有對方還沒換下的睡衣。
「…離家出走?」
「可以先讓我進去再說嗎?」
「說的也是…我還在吃早餐呢。」
「打擾了…」
「客氣什麼?我們都認識那麼久了。」
沒多說什麼就敞開了大門,讓手中提著有些沉重行李的愛麗絲菲爾終於放下心來。
至少今天,她不用去外頭找旅館了。
比她和阿爾托莉亞的家要小了不少的公寓裡是滿滿的早餐味;吐司和蛋的味道讓她有些餓了。
昨晚沒有吃什麼就睡了,早上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整理東西落荒而逃。
似乎也猜到了這樣的情況,安娜從冰箱裡頭拿出了裝著切片了的吐司的塑膠袋。
「妳應該還沒吃吧?蛋大概來不及了,吐司行嗎?」
「當然。」
丟一片吐司到烤麵包機裡頭,從冰箱裡頭拿出奶油和果醬放在桌上。
「好了,來說明情況吧?」
看見對方如此感興趣的模樣,原本想說的話都不想說了。
「也沒有什麼好說明的啦,就只是吵架了,暫時不想看到她的臉而已。」
「真的?感覺妳們一直都那麼恩愛,就連絆嘴都不常見。」
「還是會小吵小鬧啦…」
回覆得有些隨便;已經有些時日沒有自己處理早餐的愛麗絲菲爾在塗奶油時有些狼狽。
「但是會吵到不想看到對方,果然還是很少見呢。」
的確,都已經替另一個人戴上了戒指,她們卻未曾像這樣吵過架。
想起被自己留在那裡的戒指,愛麗絲菲爾又嘆了口氣。
「這跟昨天那個有關嗎?故意把妳綁住的那個?」
「就是那回事吧…」
意識到之後就無法無視,無法無視的情況下一直的介意著,結果一下子就問出口了。
得到了解答,卻找不到真的的解決辦法。
她有辦法解決阿爾托莉亞這數年來所感覺到的寂寞嗎?
「所以阿爾托莉亞她是人類嗎? 太好了太好了。」
皺皺眉頭,愛麗絲菲爾對於安娜的反應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什麼意思?妳原本認為她不是人類嗎?」
「沒有啦、只是很少看見她做岀這種自私的事情,覺得很稀奇而已。」
原來阿爾托莉亞在她的眼中是這樣的存在嗎?
口中嚼著吐司,愛麗絲菲爾試圖回想著她是否有過其他可說是自私的舉動。
要她說,也真的是一時之間說不出來。
今天是平日,再怎麼拖也不可能就這樣陪她聊一上午的。
解決了早餐換好衣服,安娜將公寓的備用鑰匙交給了愛麗絲菲爾。
「妳可以照顧自己的吧?我可不想回家發現廚房著火什麼的。」
「為什麼我感覺妳一點都不信任我?」
「妳想多了。家裡東西隨便妳用,我大約七八點回來。」
看著安娜走向電梯,愛麗絲菲爾回到公寓內,將門好好鎖上。
她終於是獨自一人了。
癱在安娜她那張小小的沙發上,她看著陌生的天花板,想著過去幾個小時內發生的事。
到最後,她還是沒能給她任何回應。
比阿爾托莉亞還要怯懦;愛麗絲菲爾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逃出家門。
一個字都沒說,一句像樣的回應都沒給。
現在她在做什麼?讀了她的紙條了嗎? 今天還會去工作嗎?
堅強如她,應該還是會照常出門上班,在所有人面前表現得一如往常吧。
想到這一點,忽然的有些寂寞。
就算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其他人也無從得知阿爾托莉亞心裡的波瀾。
過去幾年,阿爾托莉亞也像這樣對她築起了城牆,把心裡不想和她說的事情都藏起來了嗎?
關於她的事情,她還有多少不知道的部份呢?
她明白要兩個人對彼此毫無保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但是…發現對方一直以來都在對她說謊在她面前強顏歡笑,還是有些心痛。
自以為愛著她實際上卻比任何人都傷她更深,根本就沒有伸手去安慰她的資格啊。
想要去做出補償,但又該怎麼做才能夠真正的讓兩人都快樂呢?
阿爾托莉亞沒說錯,她是不可能放棄旅行的。
這已經不只是她的興趣,而是她的事業的一部份了。
要停下,就等於要放棄過去幾年來努力的成果。
雖然那些客戶有介紹的穩定工作,那薪水十之八九也比不上現在。
至於那個雜誌的…一但想起這是阿爾托莉亞想把她留下而做的努力,感覺就十分尷尬。
搖搖頭,愛麗絲菲爾不知道為何自己一直在思考包含工作的選項。
雖然不想承認,但她根本沒必要工作;光是阿爾托莉亞一人的薪水就足夠養活她們兩人了。
房子是她的家產;雖然一直有在付房租給她,但她總能想到方法把錢塞回來給她。
結婚之後,阿爾托莉亞甚至把房子的擁有權交給了她。
真的想要留下來的話,她大可當個家庭主婦,每天在家裡等著阿爾托莉亞回來。
但誰會想要一個無法煮飯,做其他家事也不怎麼俐落的家庭主婦呢?
想到這裡,她不禁想起前幾天阿爾托莉亞開的玩笑。
原本應該是逗趣的事情,現在回憶起來卻是滿滿的苦澀。
真的待在家裡的話,她能夠做什麼呢?
一直都被阿爾托莉亞照顧著,自私的追求著自己喜愛的新鮮感的她,能給對方什麼呢?
逃避著的膽小鬼,是她才對。
閉上眼睛,愛麗絲菲爾試圖小歇一會,補回昨晚失去的睡眠。
***
不管如何,離開前一定還是要回去一次的。
在安娜家整理好心情後便移動到附近的商用旅館,愛麗絲菲爾在那裡待了快一個星期。
談妥了工作訂好了機票,再兩天就要離開了。
但是,必須回家一次。
雖然把工作需要的東西都帶出來了,但是衣服和其他生活用品都不夠她出國。
因此,現在她站在自己的公寓前,有些忐忑不安不安的轉動著鑰匙。
阿爾托莉亞…應該不在家吧?
完全沒想過如果對方在家的話應該要怎麼辦,真的遇到就只能見機行事了。
她應該不會在家的,應該。
做個深呼吸,愛麗絲菲爾推開門,走進了家門。
明明這三個月也曾像這樣在阿爾托莉亞回到家前進入家門,但與往常不同,今天整個套房就像是睡著了一般的沈寂。
不確定是少了什麼,但整個房子還是整齊得像是沒人在這,靜得讓她不安。
沒有阿爾托莉亞早上留下的紙條,玄關也沒有她偶爾偷懶亂放的鞋子。
每天回家時,阿爾托莉亞面對的是這樣的景象嗎?
脫下鞋,愛麗絲菲爾提著包包走過客廳,直接進入臥室。
整個臥室都乾淨整齊,就連那床單都像是家具店內的擺設一般平整。
將她帶來的小行李箱攤在地上,愛麗絲菲爾收拾著自己的衣物。
必須把握時間才行;雖然時間還早,但還是不希望因為太過大意而被對方撞個正著。
不管怎麼想,那都不是好事。
一邊在心中回想著義大利的天氣一邊挑選著衣服,愛麗絲菲爾試著不去想其他事情。
比如說,幾天前換下的衣服已經洗過晾乾,整整齊齊的擺放在衣櫥裡頭之類的。
沒有她自己的氣息,這公寓單調得讓人心慌之類的。
光是想像阿爾托莉亞一個人待在這房子的模樣,就讓她無盡自責之類的。
終於還是停下動作,愛麗絲菲爾發現這一切都讓她難以呼吸。
阿爾托莉亞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替她折衣服的呢?
她有想過她還會回來嗎?還是她就只是習慣性的替她收拾殘局?
每天起床後整理床單,收拾玄關時,她都在想些什麼呢?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知道。
感覺現在任何關於阿爾托莉亞的事情,都讓她徬徨不安。
每天都會收到從她那裡傳來的簡訊,但愛麗絲菲爾從未選擇去檢查更何況回應。
她能說什麼?她能做什麼去解釋自己?
如果能夠全部都忘記,假裝什麼都未曾發生的話,那該有多好?
若能如此就好了。
在鋪得整齊的床舖上躺下,愛麗絲菲爾看著天花板,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對話。
忘記是第幾次的過夜;在溫存過後,她們窩在棉被裡頭聊天。
那時,阿爾托莉亞說過,或許她們不該在一起。
『並不是說我不喜歡妳,應該說,我太喜歡妳了…但我們是那麼的不同。像我們這樣追求全然不同事物的人,有辦法在一起嗎?』
其他事情已經記不得了。她只記得這句話,一句在這麼多年後還是沒有解答的問話。
一個人追求安定,另一個人追求冒險,這樣的她們,真的能在一起嗎?
多希望她能有個準確的答案啊。
試著去回憶更多關於那次談話的內容,不經意間,愛麗絲菲爾閉上了眼睛。
***
清醒過來時,愛麗絲菲爾一時間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哪。
「…啊啊啊!!!」
想起原本自己在做什麼後,她整個人驚嚇的從床上跳起,看向臥室的窗。
她大概是累了吧?外頭已經昏暗,路燈都已亮起。
可以聽見廚房裡有人在做飯的聲音,愛麗絲菲爾恨不得就死在這裡。
為什麼她會睡著呢?而已還睡得那麼好,好到阿爾托莉亞回到家都沒意識到。
似乎是聽到她的聲音,原本在廚房忙碌的人走向臥房。
並不是說有去特別想像過再次面對她會是怎樣的場景,但總覺得不是這樣。
手裡還拿著湯瓢,阿爾托莉亞身上穿著襯衫上頭套著圍裙,一臉複雜的看著她。
才沒幾天,她看起來瘦了些許;眼睛底下的黑眼圈則是格外的明顯。
不知道現在是怎樣的情緒,只知道她好想抱住眼前的人。
瞥了一眼現在被推到角落的行李箱,阿爾托莉亞花了點時間開口。
「…妳沒有回我簡訊,讓我很擔心。」
「抱歉,我…有點忙。工作上有些事情要解決。」
感覺她們都不想知道確切的理由,就隨口搪塞什麼理由。
點點頭,她沒有再去追究。
「留下來吃飯吧?我做了兩人份的。」
「…嗯。」
這幾天都沒好好吃飯,說真的也有些想念對方的家常菜了。
「再幾分鐘就好。」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愛麗絲菲爾差點沒忍住上前抱住她的衝動。
那或許能暫時的讓她好過一些,但實際上卻什麼都無法解決。
忍忍吧,腦袋清醒點。
離開臥房,她想說至少幫忙整理好餐桌。
對於她的出現沒有任何反應,阿爾托莉亞就只是繼續攪著她的濃湯,同時顧著正在烤的雞肉。
掏著餐具和碗盤,愛麗絲菲爾快速的離開廚房。
寂靜無聲的,她們做著各自的事情。
幾分鐘後,她們各佔餐桌一角,一言不發的吃晚餐。
偷偷的盯著她看,但對方就像是沒意識到一般的盯著眼前的菜,沒有一次抬頭。
「所以…」
「妳去哪了?」
平淡的問道,阿爾托莉亞還是沒有看她。
「欸?」
「這幾天…妳住哪裡?」
「第一天去安娜家待了一下,之後都待在旅館裡頭。」
「這樣啊。」
能看見她嘆了口氣,似乎放鬆了一些。
心跳得有點快,愛麗絲菲爾試著要說點什麼,讓話題繼續下去。
「妳呢?這幾天過的怎麼樣?」
「沒什麼,就工作。」
啊,這樣啊。
點點頭,愛麗絲菲爾總覺得她們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對方。
太少有這種吵架,讓她們都手足無措。
「妳什麼時候要離開?」
「什麼?」
「去義大利...妳看起來是想回來打包行李,我就自己猜想了。如果不是的話...」
「啊、是義大利沒錯...後天,後天晚上出發。」
她後天就要離開了。
忽然意識到自己只剩下四十八小時的停留,愛麗絲菲爾有些悲傷。
她兩天前就知道了,卻到現在才和她說...
阿爾托莉亞點頭表示理解,低頭喝完碗裡的湯。
「那個,愛麗絲菲爾。」
「嗯。」
一瞬間,她以為對方會就這樣哭出來。
「回來吧?至少在離開前,別待在旅館裡了。」
「我還有東西留在房間...」
「我等會陪妳去拿。吶、回來吧?妳這樣...我會擔心的。」
我們都已經是大人了,沒什麼好擔心的。
愛麗絲菲爾看著她,這句話卡在喉頭一直說不出來。
「就算我還沒想好要怎麼補償妳也沒關係嗎?」
聽到這句話時,阿爾托莉亞只是苦笑了一下。
掏掏口袋,她拿出當初被愛麗絲菲爾留下的戒指。
原來一直帶在身邊嗎?
起身走向她,阿爾托莉亞將戒指塞進她手中。
「比起得到答案,我更希望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