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終究是敵人
碰!碰!碰!
伴隨著踢腿動作,練習靶被阿妮踢得劈啪作響,父親的誇讚聲和嚴厲的指導聲不時傳來,當腿部累得抬不起來時,父親又督促一聲不准休息。
「啊,三笠嗎?算了,阿妮,休息十分鐘。」
阿妮彎腰,手撐著膝蓋喘氣,一條毛巾映入眼簾,抬頭便看到三笠稚嫩且無表情的臉,接過毛巾她又遞上水瓶,「謝謝。」
「明天要走。」三笠平靜敘述要分離的事實。
「嗯,訓練營見。」她知道她們會碰面的,兩人都是註定成為戰士的人。
「下次我會領先。」
阿妮知道黑髮女孩講的是兩人對戰成績平手的事,她勾起笑朝三笠伸出拳頭,「我才是領先的人。」
原本沒有弧度的嘴微微揚起,三笠伸拳,兩隻小手碰撞,像是約定了什麼。
「阿妮,掉下去吧。」場景瞬間轉換,她看到野獸般的少女冷酷吐出這句話,然後抬腳……
啪!
灰色調的天花板充滿整個視野,夢醒的阿妮呆愣幾秒後才開始思考。
是夢啊……
又一次夢到被她踢下城牆的時刻,腦袋空轉一會兒後才浮現當時的心情和想法,想起了那是時候意識到自己跟三笠‧阿克曼根本沒有任何牽連瓜葛,所以她才能踢得這麼果斷無情。
那一瞬間也自問過,在奢求什麼呢?而後,想起父親的話,而後,孤注一擲水晶化。
阿妮闔上雙眼,想起剛才的夢境忍不住輕嘆。
是啊,奢求什麼呢?其實她是知道的啊!
轉頭凝視睡在身側的野獸輕喃:「如果……不是敵人就好了……」
「嗯……什麼?」野獸向來淺眠,輕輕一句話便足以將她喚醒。
阿妮重新把視線轉回到天花板上,不去看那容易讓人深陷其中的黑眸,「如果妳能去死已死就好了。」
她沒看到野獸嘴角勾起的笑,「很可惜,不可能的事。」
三笠扶起阿妮讓她靠在床頭,叫醒為了躲避暗殺跟她們同房的克里斯塔,請門外站崗的康尼幫她們拿早點後,她讓女神幫阿妮盥洗疏髮,自己只負責拿臉盆跟遞梳子。
「克里斯塔有作夢嗎?」
「嗯?」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克里斯塔和阿妮都是一愣,但克里斯塔馬上回應:「沒有呢,三笠夢到了什麼?」
「啊,這個啊……」她收拾女神遞來的毛巾,端著臉盆起身,背對兩人了才回答:「夢到跟一隻獅子在對打。」
克里斯塔一愕,轉頭看向阿妮,可惜她並沒有什麼表情。
「還互相說什麼下次會領先,挺幼稚的。」
「咿!?」看到阿妮丕變的驚訝神情克里斯塔忍不住發出詫異的單音,三笠卻已經走到浴室裡面了。
「很小就開始受訓了嗎?」這問題顯然是在問阿妮,所以克里斯塔的注意又回到她身上,只見仰頭盯著上方的阿妮神情很快恢復淡然,彷彿在回憶些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答:「大概……五歲吧。」
「啊?五歲?好辛苦啊……」克里斯塔感嘆,三笠卻沒表示什麼,直接走到門口去拿早點,放置好後便將阿妮抱到餐桌旁坐下。
「如果不是敵人就好了。」在走到餐桌的短短幾步路程中,三笠湊到她耳邊呢喃了這麼一句話,讓她第二次詫異睜大雙眸,直到被放置椅子上都以不敢置信的眼神盯著三笠看。
湊、湊巧嗎?還是被聽到了?不!不對,到底想表達什麼?
三笠的回應是舀起一口麥片湊到她嘴邊,看著面癱又看看女神,她最終還是別過臉,「我還有右手。」
「可是我想餵妳。」
「克里斯塔,我聽到尤彌爾的腳步聲,我想妳應該去找她。」拙劣到不行,毫無技巧可言的話語,但克里斯塔還是很體貼地離開了。
阿妮伸出右手想接過湯匙,卻被三笠按下,她咬牙,目光避開黑眸中流露的柔軟,故意視而不見低頭要去咬起桌上的麵包卻被三笠阻止。
「阿妮……」
無奈的語氣讓她感到不悅,「我不是妳的孩子,別用這種語氣說話,很噁心。」
沒錯,她們或許會有共同的感嘆,如果不是敵人就好了,但那只是如果,她們終究是敵人,終究不會一起成長、一起歡笑,終究……不會走到一起。
所以她不需要她給的溫柔,她承擔不起。
兩人一同軟弱只會帶來毀滅吧?所以,真要有一個人強硬的話,這次就換她來做,「再說,那不就是你們希望我做的事嗎?」
「什、什麼?」
「像狗一樣趴著去吃你們給的食物,不就是你們想看到的嗎?」
看著野獸的表情,她知道三笠終究太過單純,一如她沒想過自己吃飽了以後會被打到吐出來一樣,這種隱藏性的虐待和羞辱也是她沒法想像的,雖然那時的自己沒有妥協,沒有丟掉戰士的尊嚴,但那不代表這種行為沒出現過。
「不然妳以為他們會好心到餵我這種人渣吃飯?啊,說到這個,還真該慶幸你們把我當怪物看,不然的話……」
「夠了!」三笠打斷她的話,不管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麼,直覺告訴她她不會想聽,「隨便妳吧!」將湯匙放到桌上,她轉身想走出房門卻被阿妮叫住。
「三笠。」看著已經明顯動搖的背影,她冷聲說道:「就只是剛睡醒腦袋不清楚亂講的話而已,我們終究是敵人。」
握著門把的手力道不自覺加大,野獸的黑眸終於回復到慣有的冰冷,「是啊,我想是我昨天被打暈了才會亂說話。」她開門,無視克里斯塔詢問的目光自竟走遠,直到四下無人時她才一拳捶在牆上,冰冷的表情崩解為自責與懊悔。
「可惡……」她又捶下一拳,拼命壓抑想直接帶走阿妮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