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qqjsw11 于 2013-9-18 12:49 编辑

晚来天欲雪

吕青橙这两天闲得有些发慌。

且不说按当家的说法入了冬生意清淡（青橙：当家的我们么子时候生意不清淡？）没的镖走，连晨练和逛街都找不到人陪。秋月姐和当家的郎情妾意不便打扰，璎珞么……

邱璎珞是方圆五百里最好的骨科大夫。

今年的冬天邪了门的冷，几场连绵的大雪和冻雨把半个南中国卷入寒潮，因为道路封冻跌打损伤而上镖局求医的人也骤然增多。气候剧变，连以前的风寒药都没了作用，束河出现大量的冻伤和感冒病人，几乎一半老幼都在发着烧，郎知县急得脸都黑了。邱大夫好人做到底，从衙门领了一批药材，把研制风寒新药方和送药巡诊的活儿也揽下了。

小橙子往烟熏火燎的小楼走，肉脸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都几天了？！

柴胡、防风、苏叶、荆芥……治风寒的药左右那么几样，麻烦的是怎么根据今年反常的气候调整配方和用量并配合施针。四碗不同剂量的药刚刚熬好，翻了一夜医书和针灸图谱的小邱大夫站起来时晃了晃，转身准备试药。

等小橙子察觉到心里瑟缩的痛意时她已经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璎珞姐你药弄好了我来一碗驱驱寒吧咳咳咳咳……”璎珞扶住她拍后背，“你喝那么急干吗，啊——张嘴”，喂给她一枚浸过蜜罐的梅子。

有了一个给试药给扎针还能用内力调节体温测试药效的助手，新药方终于在当天深夜完工。把小橙子用厚衣服裹成个毛球送走，小邱大夫回屋吹灯睡觉。明天恭叔八斗敬祺和官差一起去山里送棉被衣药，自己也趁着天气转好在镇里巡诊吧。龙门镖局，是束河这一方水土上的一方人啊。

第二天吃过早饭走到镖局门口，小矮子已经握着马车缰绳一脸理所当然地等在那儿，“把当家的秋月姐和糊糊留下来看家，给他们独处空间嘛，况且这药本来也有我一份儿”“呃……本来驾车的官差大哥呢？”“我刚刚用轻功提前过来通知他和恭叔他们一起走啦”大眼睛眨巴眨巴，被冬日温和阳光笼罩的眉眼笑得弯起来。

药是衙门的人是自愿的，这是一趟不收分文的义诊。可乡里乡亲的，人家塞了两尾鱼过来，就爽快收下吧。一旦开了这个头，东家给两块肉西家提一兜菜，给李大娘的孙子退完烧都出了门，大娘还追出来给了一只风干鸡。

肉脸蛋和小橙子捧着大包小包面面相觑：我、我们脸上写着“求投喂”咩？

鸡真的是好鸡，在山林里放养吃草虫的走地鸡，新鲜肥嫩，肉质细腻，长到四斤宰杀后抹上诺邓井盐，风干后每只都是匀称的两斤多，是山里人家必备的年货。

就算冰雪围城，也得过个好年啊。

一上午走了七八家，青橙觉得自己没帮上什么忙。骨科学过一点皮毛，药理几乎不通，帮璎珞摆好工具扶好病人就只能看着大夫发呆。看着她的脸，璎珞平时发起花痴来没心没肺，看病时又认真得让人心颤，镖局最艰难的时候自己小伤不断，那是自己熟悉到不忍再见的表情。看着她的手，大夫的手白嫩绵软，正拈着针上下翻飞，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自己当初真不该只知道闷头练武，练得两手硬茧不说，要是能在姐姐学六扇门技能的时候跟着去学点药理，现在就能帮上忙了。

“青橙，给我杯水”拿水在手里觉得太冷，用内力温热了递过去，“给”

小助手在心里盘算了下时间，把医具和零碎的东西挪到自己身边，“你到车厢里睡一会儿吧，到下一家距离挺远，路也平”“好”璎珞歪着头看青橙，神色疲倦而柔软，掏出一个锡纸包将里面的东西一掰两半递给青橙，自己钻进车厢“从当家的那儿敲来的洋零食，好像叫巧什么力”

马蹄声踏在青石板上滴滴答答，路旁青松的冰凌折射出七彩光芒，口中的甜蜜方块慢慢化开，身后人的呼吸悠长和缓。吕青橙张开右手举起，阳光透过指缝洒在脸上。自己的手指骨节明显，指侧有薄茧，是跟着白大爷常年练隔空打穴的结果；运足功力使出惊涛掌，这双手可以坚硬如铁开碑裂石……一直被教如何伤人的手，竟然被那双救人的手牵起。

多神奇啊，我遇见你。

用手小心地控住缰绳，让这段路走得再稳一点。

夕阳西下的时候走访完了全部的病人，满载食物的马车往镖局赶。小邱大夫嫌一直待在车厢里闷，爬到小车夫旁边晃着腿照镜子，肚子咕噜了一声。“诶……斗哥他们今天回得来么？”“好像不能”“……”“……”

同时看向对方“绝对不能让秋月姐进厨房！”“那我来！我小时候就帮我娘做饭了！”邱璎珞也不说什么，只是低头看着小矮子笑得促狭，小橙子缩了缩脖子“好、好吧，姐你说咋办？”“……”“……”第二次对视“火锅！”

地面已经解冻，小矮子快马加鞭往回赶，秋月姐你可千万还没进厨房啊！

和惊涛掌的势大刚猛不同，青橙的刀法轻盈漂亮，被冻过的肉正在她刀花飞舞间变成透得过光的薄片；璎珞在清洗风干鸡，准备加上黄酒和姜片炖出滋味丰厚的底汤；秋月姐热情地表示自己一定要帮忙，被安排着在擀火锅面；当家的和糊糊爷俩口水滴答的被赶去温酒磨调料。偌大的江湖，也就在这一口锅，几杯酒里了。茫茫众生，总有归处。

“莫使金樽空对月，举杯幸会有缘人”肉脸蛋大夫无奈地看着耳朵都被烧红了在那儿诗兴大发的小橙子。酒足饭饱后当家的送秋月和糊糊回房睡了，自己该……“干吗啊？”“出去走走嘛消化一下”小矮子已经半醉半醒得像只树袋熊吊在了胳膊上。

无奈的邱大夫摁住直往马棚蹿的小矮子（酒后驾车好危险，抓住至少判半年嘞），往镖局大门走去，门外寒夜朗星，灯火萧萧。夜里又飘起细碎的雪，慢慢白了两人的头。

五百里外的某山中小镇，刑部吕主事刚从风雪交加中走进投宿的客栈，热情的老板就递过来一只碗，“本店免费提供御寒汤药，从束河那边传过来的方子，听说是一家镖局里的大夫和趟子手一起弄出来的”

吕主事松开握剑的手接过碗愣了愣一饮而尽，碗里升腾的热气化开眉毛凝结的霜，顺着眼角滑下，肩上积的雪厚，还簌簌地往下落。

雪落满肩，亦算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