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击的投食者》
16
夜幕降临，阴沉的天空翻滚着连绵的乌云，月光被遮挡，黑暗笼罩着宁静。
操场上大片积水仍未退去。距离山脚不远夯实的土坡和整齐的木桩提醒着训练兵团刚经受过连绵雨季的侵袭。
成排的木屋不见光亮，受泥石流摧毁的房屋仅余几根屋梁勉强支撑，临时仓库被迅速地搭建起来以便储备日常物资。
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隐藏在临时仓库的转角，时不时从黑暗中探出身来。
“怎么还没来。”矮个年轻的声音透露着焦躁。
“放心，为了那些对方也会来的。”高个的声音略显低沉。
“错过时间就麻烦了。”矮个望了望天，“他们真的会在树林另一边等着么？”
“定金都付了，够我们半年吃喝不愁呢。”高个抱着双臂，来回抚摸着下巴。
“话虽这么说还是挺危险的啊，万一被发现……”
“所以不是在等那个人出现嘛。”
矮个缩了缩脖子，侧身从墙边探出半个脑袋。
“来了，来了。”他向着身后招手。
远处娇小的身躯裹在墨绿色的斗篷里，悄然无声地向这边走来。
“女人就是慢。”高个终于不耐烦地呸了一口。
“临时仓库的通风口很宽，足够一个人爬进去。”矮子小声地说着。
“你爬进去，我们接应。”
披着斗篷的人没有反应，直到高个皱起了眉头。
“喂，你……”将手搭在对方肩膀，忽然脚下一绊，失去重心的面门砸在墙上。
矮个愣住了，没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腾空而起，狠狠地砸在泥泞而结实的地面上。
“啪。”对方一脚踩住矮个的脖子，左手仍然没有放开高个整个被扭曲到身后的手臂。
高个反手一击，只听“喀嚓”一声，手臂再也动弹不能。
对方将斗篷的帽子甩到脑后。
高个惊恐的眼中瞬间倒映出暗金般的色彩。
“是你！”
今天教官的训斥时间比昨天更久了，去拿晚饭的时候，汤都没有了。
我捧着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面包低头啃着，忽然旁边推过来一个盆子。
我抬起头，三笠目不斜视听对面狼崽讲话。
虽然有点凉，只剩汤底，不过好甜好香。
吃完，我起身把盆子拿去水池放好。
三笠尾随艾伦走出屋子。
“今晚来跟我睡。”
咦？
下午训练课从树上掉下来，耳朵摔坏了么。
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
我回过头，尤弥尔露出雪白的牙齿像巨人一样对我微笑。
我脱口而出。
脑袋更疼了。
最近一直在下雨，晚上的风呼呼地冷。
我尽量悄声爬上床，哆哆嗦嗦地抱着栏杆躺下。
“睡里面去。”冷冷的声音从脑袋上方传来。
我像水龟般慢吞吞又不情愿地匍匐，贴着墙。
上周害尤弥尔扭伤了脚不敢回去睡，三笠把缩在门口的我拎了进来。
半夜似乎从上铺跌了下来，第二天我还是回自己屋睡了。
大概是晚上睡不着的缘故。
轻柔的呼吸声仿佛在耳边旋转，像黏糊的蜘蛛网兜住我心中跳动的小虫子。
我一动不动，像陷阱里的兔子，跳不出来，发不出声，团团转。
周围安静得像是有猛兽出没，转过身望着窗外，天很黑了。
我悄悄坐起身，打算不惊动她爬下去。
“去哪？”
三笠背对着我，连呼吸频率都没变。
“去……尿尿。”我不知怎么的就结巴了。
“五分钟不回来你就死定了。”
我咬了咬下唇，继续躺了下来。
焦躁的感觉依然像是心里有条胖胖大大的青虫啃着菜叶，一片片，一点点，喀拉喀拉。
我再次坐起身。
“我可不可以回去？”我小声地说。
三笠没有说话。
僵持了一会，盘着的腿有点麻。
我还是躺了下来。
手臂贴着墙有点冷，我又不敢向后靠去。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墙，指甲在冰冷的墙面划出蚂蚁走路的声音。
三笠翻了个身，我缩了手，耳朵竖了起来。
“把墙挖穿也回不去。”轻柔细语自身后响起。
好冷。
我不能动，又不能回去，还不能发出声音。
我还不敢转身。
“三笠……”我挣扎了一会，还是转过身来，“我把明天早饭的面包给你，你让我回去好不好？”
三笠没动，忽然，她扬起手臂。
我闭上眼，反身缩进被子里。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从身后被抱住了。
我僵直了。
腰上的手臂很重，耳后像是有根雉鸡的尾羽在围着脖子撩来撩去。
几乎没有被母亲抱着睡觉的记忆，老爹有时会把我用熊皮裹起来丢在床脚。
三笠比熊皮热多了，身上痒痒的，像是有虫在爬。
“三……三笠。”我咽了咽口水，喉咙干干的。
“嗯？”
“我……我……”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不说就睡吧。”
莫名地静了下来。
从被窝里探出头，我仰面朝天躺平。
脑袋不动，眼角的余光望去，三笠没有睁眼，手臂放在被子外面，我的肚子上。
睡觉时的她没有平日的冷酷，像剥了壳的蛋，软软白白的。
好想咬一口。
我被心底的想法吓了一跳。
现在把面包放在旁边，我都不知道该咬哪个。
面包……饿了。
我没法出去啊。
在绝望的哀号和饥饿的煎熬下我还是睡着了。
晚上我做了个梦，我不会告诉你们。
第二天早饭居然多了两份，据说是有学员半夜逃走了。
我很认真地向后勤人员解释如果面包不立刻吃就要坏掉，被瞪了几眼后还是得到了那二份面包。
我开心地捧着面包给三笠，她居然看都不看一眼。
我几乎忘记昨晚那样轻柔说话的人是她了，不过没关系。
反正她也只会对那唯一的人露出笑容而已。
“喂，老大，你刚才和那傻妞怎么说的啊？”
“晚上来临时仓库，我们从通风口爬进去偷肉吃，不要跟别人说。”
“这也行？她没怀疑吗？”
“都说了训练兵团只有这家伙会上当，不然我们怎么把物资拖出来让商会的人接走。”
“小声点啊，当心有人。”
“放心，这里僻静，之后直接把她打晕让马车带走，清早起来，大家都会以为是一贯喜欢偷吃的家伙因为偷盗太多而逃走了。”
“商会的人不知道会怎么处置她。”
“丢进河里，或者带进城卖到那些黑屋里去……哈哈！”
“老大，我总感觉被人盯着，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胆小鬼，晚上别太迟了，熄灯就出来。”
“是，老大！”
七剑齐发，五刃击杀，场内站着的二只巨人缓缓转过身来，滚动着的眼珠锁定在地上两个发抖的人身上。
明显未受到剧烈冲击，巨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向两人扑来。
金属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响声，出现在巨人脑后的，是训练兵团最犀利的两把刀刃。
那个人屹立在倒下的巨人身躯上，如女神降临。
“三笠！”萨莎嘶叫着扑上去抓住她的衣襟，像是落水的人抱住浮木。
“你没受伤吧？”三笠的表情毫无变化。
泪水横飞的家伙语无伦次，只顾着点头。
“那就赶紧站起来。”三笠甩开她仍在颤抖的手。
“真不好意思啊。”康尼愧疚地望着眼前的金发少女。
“不客气。”冷淡的回答。
“喂喂，真是好险啊，阿尼。”高大魁梧的二人靠近，“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说真的……”
一阵欢呼打断了莱纳的话语。
“全都干掉了喔！”让激动地对着中央升降梯作为诱饵的学员，“快点去进行补给作业吧！”
“这是我们第二次合作了。”阿尼走到三笠身边。
三笠没有说话，专注手中的气体。
“刚才你声音都颤抖了。”阿尼瞥了眼前方角落，“本以为你关注的东西只有艾伦而已。”
“还有阿明。”三笠放下手中的补给管，站起身来。
“你的刀裂刃了吧。”阿尼的声音有些飘忽，“整个头颈都断了。”
“事发紧急，没控制好力度。”
“去叫她吧，虽然莱纳很烦，但在召唤大家集合了。”
“她自己会去。”
阿尼的嘴角划过一道弧度。
“可以的话真不想和你交手，太危险了。”
三笠回头望去，娇小的金发已经消失在窗台上。
“萨莎！”
“啊？”我回过头来，茫然地望着一旁树杈上的三笠。
“发什么呆？”
“我……”我眨了眨眼，“我想起你和阿尼在补给站救过我一次，就是那次大家都没气体了，阿明让我们七个人埋伏在房梁上袭击，我和康尼没砍中……”
三笠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大概是不记得了。
“认真点，目标进入森林了。”
“哦。”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森林尽头的树上。
我蹲了下来，倾听远处是否传来兵长小队的马蹄声。
目标是个有智慧的女巨人，我不能说其实我好怕啊。
我偷偷看着三笠，她的侧脸没有夜晚的柔和。
“不管怎样，活下去。”
咦？
她眺望前方，好像没在对我说话。
曾经也有过类似的错觉，我记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