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的回憶】
 
 
 
輕快旋律在八十八個黑白琴鍵上跳躍,不同高低音階組合,溫柔低沉和清脆舒爽的音符成了一首永垂不朽的旋律。
此處彷彿像黑色大洞穴,相對於台上的燈光,觀眾席一片漆黑,而那耀眼但不炫目的柔和光芒照在演奏者和鋼琴上。
坐在巨大三角鋼琴前方,金色琴弦隨著彈奏者的動作起舞,白皙手指和同樣白亮的琴鍵,黑色琴鍵上反映著彈奏者的表情,凝重、痛苦,就像隨即而來的樂曲,充滿人生苦悶,而後,一個漂亮的高音,彷彿金色絲線高高拉起,鋪陳開的美麗柔和樂曲,一掃苦悶,就像大雷雨後的草原,充滿生機。
一曲結束,穿著簡約小禮服的演奏者緩緩站起身,臉蛋上貼著因彈琴而滲出的汗水,沾染在細緻皮膚上的汗水在燈光照射下閃閃發亮。
台下的觀眾都雀躍站起身,熱情拍著手,發出高分貝的歡呼聲,像是不滿足的大喊:「Brova!Brova!」
演奏者向台下行禮,接過美麗的花束,拉起禮服裙襬,緩緩走下台。
 
 
 
當她好不容易穿過恭賀人群走到休息室時,休息室大門打開,從內部衝出一個比演奏者矮上一顆頭的女孩,她緊緊抱住對方,停留在眼角的淚水順勢沾上禮服。
「好厲害!太棒、太棒了,美穗子學姊!」
「華菜……謝謝妳。」
美穗子將手中的花束交給站在一旁的工作人員,也輕輕回抱對方。
「福路老師,安可曲的部分……」
接過花束的工作人員提醒和華菜抱在一起的美穗子。
「好的,謝謝您。」
美穗子低頭向對方行禮,規矩態度讓工作人員感到受寵若驚,一般的演奏者通常會因為太緊張,或是已經非常有名氣,對於工作人員的態度通常不太理會,但是眼前的女孩不一樣,她並不是第一次登台的新手,然而每次上台的態度都一樣,謙遜、有禮,就連身為女性的工作人員都不免在心中為對方加油吶喊,更何況被迷的神魂顛倒的男性工作人員。
福路美穗子,古典音樂界的新星。
 
美穗子放開華菜,輕拍安撫哭得比自己還慘烈的華菜,她用面紙壓了壓臉上的淚水,拉起裙襬,再次上台。
站在台上的美穗子接受比剛才還要熱烈的掌聲,她感覺臉上熱度隨著照在身上的燈光而升起,眨了眨眼,看著前方一片黑壓壓的人群。
不知道--那個人,有沒有在裡面?
深呼吸,她又向台下的觀眾行禮,走到椅子旁,再次行禮,最後坐到椅子上。
冰涼琴鍵讓她冷靜不少,將手指平放在熟悉的位置上,起音,手指像是有了生命般,自然找到專屬的位置。
美麗的樂曲再次重現,經由不同人的演繹,一次又一次在每個人耳邊迴盪。
 
 
 
獨自坐在休息室,身為專屬護衛的華菜已經先行規劃簽名會和離開的路線,為了維護稍後簽名會的秩序,會場還多派遣了十名工作人員協助。
想到這裡,美穗子嘆口氣--又給人添麻煩了。
看向鑲在牆上的大鏡子,咖啡色瞳孔中藏著一絲淡藍,她靠近鏡子,伸手撫摸著鏡中的右眼,隱藏在隱形眼鏡之下,是和另一隻眼睛不同顏色--異色瞳孔。
低垂著臉,窗外風聲吸引她的注意,看向未關上的氣窗,突然一滴水打在美穗子臉上。
訝異抹去臉上的水珠,看著大片的窗戶逐漸畫上水痕,一絲一絲,透明玻璃瞬間成了藝術品,窗外的景觀像是點上了一點一點的放大鏡,成了特殊景像。
「上埜……」
低喃語氣和泛白緊握的雙手可以看出她的動搖。
雨天,總會讓她想起三年前那件事,改變了自己的那個人。
握緊放在胸前的雙手,眼眶的淚水如同眼前的雨,順著臉頰滑落。
無聲的哭泣。
 
 
 
--三年前--
 
 
陰鬱的天氣,天空昏暗的程度就像隨時會下起一場大雨,聚集在一起的雲朵也出現不同以往的柔軟感,顯得有些厚重,白色雲朵都染上了沉重的深色。
美穗子走在路上,手中緊握著小小的折傘,另一手拿著剛才購物的戰利品--全是民生用品。
今天上午的氣象預報說有強大的寒流跟水氣接近,時間長達一個禮拜,要民眾做好低溫和大雪準備。
於是美穗子急忙到附近超市添購食物和其他必須用品,但當她結完帳之後才想起,接下來幾天宿舍只有自己一人,其他人都因為放假回家了,其實也不用買這麼多。
但是看著排著長長人龍的收銀台,美穗子也不好意思再拿去退貨增加別人困擾,想著自己可以將這些做成好保存的料理,就算宿舍的人回來也可以享用,於是她提著大大的提袋,努力朝著宿舍前進。
在距離宿舍只有三個街道距離的時候,承受不住重量的雲朵像破了個洞,內含豐富水氣緩緩聚集成一顆顆水珠落下,在臉與手都被碰觸到雨滴時,美穗子急忙撐起傘,並把有些重量的提袋抱在胸前,勉強用頭和肩膀夾住折傘的骨幹,還好街上並沒有什麼風,美穗子以這個姿勢,速度雖然慢,但也確實的接近宿舍門口。
她的宿舍是兩棟建築物合併而成,為了方便通行,兩棟建築物打通中間的牆壁,建了走道,所以不管住在哪一棟的人,都可以通往另一棟的出入口。從超市的出口走到宿舍,是離美穗子房間較遠的那棟,平常就算要繞路,美穗子還是會從原本出入口進出,但是今天不太一樣,她手上抱著剛買回來的東西,而且自己那棟建築的電梯剛好在維修。
昨天宿舍的人幾乎都回家了,那應該不會有佔用電梯的問題。
美穗子轉念一想,便從不常使用的出入口進入,才剛踏上台階一步,她突然聽到巨大的聲響,就像什麼東西重重的撞上了鐵製的物品。
她嚇了一跳,但手中的提袋讓她不知該怎麼辦,於是她把提袋寄放在警衛室。
每次經過警衛室都會有禮打招呼的美穗子沒有受到任何刁難,平常看不到和藹臉色的中年警衛拿下塞在耳朵上的耳機,露出最溫和的笑容,答應幫美穗子看管她的東西。
重複向對方行禮道謝後,美穗子又拿起放在門邊的折傘,跑向聲音來源。
因為太過匆忙,她沒有想到自己應該找警衛一起過來,如果是危險分子呢?
但老實說,她沒想這麼多,更何況會在附近出沒的都是同學校的人,也許是同一宿舍的人不小心弄壞了什麼東西,那請警衛來反而可能帶來困擾。
美穗子跑到發出聲音的來源,左右張望,那邊除了一個歪曲的鐵桶外,就沒有看到任何可能製造出聲音的東西。
她疑惑,會不會是小貓從屋頂上跳下來,結果不小心撞到鐵桶?
美穗子蹲在鐵桶前方,仔細的查看鐵桶歪曲的程度。
應該不可能,鐵桶看起來像是受到很大的衝擊,小貓的重量不可能做到。
美穗子搖搖頭,這種程度的基本常識她還是懂得,雖然她對化學、電器方面一竅不通--
她又看了看四周,突然注意到垃圾桶的位置被移動了。
宿舍旁的垃圾桶是放在一個凹進去的區塊,空間剛好可以放上兩個大型的垃圾桶,因為大小剛好,不移動垃圾桶的可能性很高。
美穗子小心靠近垃圾桶,突然聽到細微呻吟聲。
細小、充滿痛苦的低吟。
她急忙把垃圾桶推開,有個人藏在垃圾桶後方。
女生,年紀看不太出來,身上穿著白色襯衫,除了被雨淋濕,襯衫上沾染暗紅色液體更讓美穗子驚訝,長髮和襯衫的紅幾乎融成一體,因為雨水沖刷而有些隨著水流到地面,剛好流入前方的排水孔,近乎透明的襯衫上只殘留粉紅色的痕跡,美穗子蹲下身,撥開對方濕潤的長髮,那是一張清秀面孔,眉間微微皺起。
似乎可以感受到對方的疼痛,美穗子眼眶的淚水也滑了下來。
「請、請問,您還好嗎?小姐?」
美穗子搖動對方肩膀,但緊閉的雙眼和毫無抗拒的舉動讓她判斷對方已經陷入昏迷。
觸及對方的那刻,身上冰冷程度讓美穗子感到驚訝,但胸前近乎消失的起伏還可以感覺到這個人尚有生命跡象。
她搖動對方,突然,那人身體失去重心,整個人往另一側方向倒去。
美穗子嚇了一跳,下意識將倒下的身子拉往自己,懷中冰冷身體和耳邊低淺喘息讓她下定決心,一手撐起對方,那令人訝異的輕巧並不像是失去意識的人,但是對方已經沒有意識,這是她實際體重?
副修家庭醫學的美穗子推測比自己高上半顆頭的對方理想體重至少要再重上一點,她邊想邊撐著對方走向最近的出入口,沒有警衛固守,電梯正在維修的那個。
走到電梯口才發現自己走錯的美穗子懊惱不已,正打算前往另一個出入口時,發現掛在電梯口上的維修牌子已經不見,她試探性按下按鈕,電梯開始運轉,鐵門打開。
無法顧及其他的美穗子只好先將昏迷的人帶到房間門口,而左翻右找卻找不到自己的鑰匙,想起自己把鑰匙和錢包一起放在購物袋中,只好先讓對方靠在門旁,急忙又跑到警衛室。
忙了一陣子,總算把人跟東西一起帶回房間。
 
 
 
美穗子坐在地上,將水盆中的毛巾擰乾,摺疊好,輕輕擦拭對方的臉。
幸好,幫對方更衣的時候,她身上似乎沒有受傷,唯一看來比較嚴重的大概是臉頰上的擦傷跟後腦的腫塊,不過那個位置無法判斷會影響到哪裡,只能等醒來才知道。
但是讓美穗子更困擾的是對方不斷發熱的身體,可能是受寒了,在這種寒冷的天氣淋雨,如果不是不想活了,就是想找罪受。
剛修家庭醫學的美穗子可不敢充當醫生,總之,要先帶她去看醫生才行,看醫生需要--證件!對了,剛剛在幫她換衣服的時候有找到一個證件夾,裡面一定有她的證件才對。
美穗子急忙走到放著濕透衣服的水盆旁,從裡面拿出黑色的證件夾。
「對不起。」
說著沒有人聽得到的道歉,翻開證件夾,第一張就是貼著和昏迷的人同樣面容的照片證件,美穗子高興的從裡面抽出來,但抽出來之後卻發現不對勁,裡面還有一張一模一樣的證件,但是上頭的名字卻不一樣。
美穗子又把另一張抽了出來,卻發現下面又有一張不同的證件,名字也不一樣,她抽了兩三次,把所有的證件都抽了出來,證件上的名字都不一樣、地址、出生年月日之類的資料也都不一樣,唯一相同的,只有那勾起淡淡微笑的照片。
擺放在自己面前的共有六張證件,有些一樣有些不同,還有別的國家的,美穗子手握著這些證件,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是什麼人?一般人需要這麼多證件嗎?而且名字都不一樣,她難道是--犯罪者?
美穗子的手微微顫抖著,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
到底該怎麼做?報警?不管她?
最後一個選項讓美穗子搖了搖頭,將證件放在桌上,走到放在門邊的提袋旁,記得自己有買冰敷用的冰枕跟冰敷貼,雖然沒有退燒藥,不過這些應該可以讓熱度低一點。
冰枕用冰水沖過,因為氣溫的關係,就算沒有放到冰箱中也夠了,把冰枕放到對方的脖子,小心避開腫起的傷口。
對著冰冷的手指呼氣,剛才的冰水讓手指有點沒知覺,現在回溫都有著刺痛感。真是糟糕,美穗子在心裡埋怨自己的粗心,對她來說,手指重要的程度可不輸給自身。
她繼續拆開冰敷貼,小心撕開貼面,在血液聚集地方都重點貼上,額頭、手臂內側、大腿根部。
如果熱度再不降下來,家裡又沒有酒精,那自己真的要去找醫生了。
美穗子看著躺在床上的人,緊緊握住對方的手,不管她是什麼人,希望,能好起來。
大概是經過這番折騰,美穗子的體力被消耗殆盡,靠在柔軟棉被上,身體的重量和周圍溫度讓她有了陣陣倦意,瞇起眼,稍微歇息。
 
 
當美穗子張開眼時,自己身上多了一件棉被,躺在床上的人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訝異的她急忙站起身,左右張望,聽到細微聲音從浴室傳來,急忙走進去。
推開門,對方坐在浴缸邊緣上,披著襯衫卻完全沒扣上任何一顆鈕扣,身上還貼著冰敷貼,臉上異常紅潤似乎沒有好轉,她看來不太穩固,似乎隨時會向後倒。
美穗子站在門邊,對方半赤裸的上身讓她不知道該把視線放在哪裡。
「啊,太好了。」
她露出笑容,似乎很高興看到美穗子。
「妳來的正好,可以麻煩妳幫我個忙嗎?」
「是、是的,請說。」
「那個,小包包裡面有著一瓶綠色的藥劑,看到了嗎?」
「嗯。」
美穗子看向放在流理台上的黑色皮製包,看起來跟化妝包差不多大小,但是外型是方型的。
她拉開拉鍊,看到裡面有著奇怪造型的瓶子和……水槍?
「妳把那個瓶子裝到水槍上,然後拿到這裡來。」
她微微一笑,笑容中帶著歉意。
「對不起,我好像沒什麼力氣。」
「不會。」
美穗子依著對方的指示,將裝有綠色液體的瓶子旋在水槍上頭,拿著水槍靠近對方。
「不好意思,再麻煩妳一件事情。」
「請說。」
「妳看到那個頭了嗎?把那個尖端刺到我的脖子上,頸靜脈的位置。」
「咦!」
對方的說法讓美穗子嚇了一跳,她看著自己手上那把看來像水槍的物體,尖端的確有個像是針一般的細小針孔,不仔細看的話還看不到。
「這個……」
美穗子很緊張,一般人都知道動脈被傷到後會造成大出血,雖然對方要自己刺的地方是靜脈,但能不能分得出來連美穗子都不敢保證。
「……別擔心,我不會死的,妳是在救我。」
似乎查覺到對方的緊張,她微笑應對,溫和的笑容神奇解除美穗子的恐懼。
「妳叫什麼名字?」
「美穗子……福路美穗子。」
「那麼,福路小姐,拜託妳。」
美穗子感覺冰冷的手被對方因高溫而顯得溫暖的手握住,她緩步靠近,對方將炙熱的身體靠在自己身上,側著頭,讓自己撥開上頭的髮絲,手指在白皙頸部上摸索著,跳動的、彷彿生命泉源。
「我……」
美穗子遲疑,被握住的手感到一陣緊握。
「別擔心,打完針後會睡上一覺,我不會有事。」
「妳要醒來喔。」
美穗子的嗓音帶著淚水,停不住的液體從臉上滑落,滴在對方臉上。
「啊啊,沒事的,福路小姐是--愛哭鬼呢。」
感受到灼熱液體,將頭靠在美穗子身上的人發出細小笑聲。
「嗯……」
美穗子輕聲回應,將銳利針頭插進柔軟頸部,按下中央板機,綠色液體就像被吸了進去,不到一秒瓶子中的液體已經消失,對方身體剛才是軟弱無力,不過現在完全靠在她身上,輕閉的雙眼就像熟睡的人。
美穗子跪在地上,緊緊抱住對方,這個她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要醒來喔。」
她低聲輕喃著。
「絕對,要醒來喔。」
 
 
 
啊啊~
昨天因為時間太晚,300的速度又太慢,所以這篇拖到今天才更新了。
明明昨天是美穗子的生日卻沒有出場,這篇才是美穗子的主場啊啊啊啊…
不過說這些都無濟於事了!
總之,讓各位失望了不好意思w
不是相愛相殺路線呢…覺得這兩人走這路線太痛了吧!
這次路線跟先前的同居系列不太一樣,希望各位也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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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再次感謝看到這裡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