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maygroovy 于 2013-9-29 12:32 编辑

18.

如果悲傷能夠被遺忘、孤單能夠被克服，那麼人類就沒有什麼好恐懼的，面對巨人時大概也會再多一些拼勁，不論失去親人友人還是身體殘廢了都少了些時間默哀，有什麼不好?

但這些都只是三笠失眠時的空想。

調查兵團的新兵雖然不必再一群人分配一間寢室，但還是得兩人一間寢室睡上下舖。

三笠先是挑選莎夏作為室友，為了讓自己沉悶的生活中再多點樂趣，所以她又搶走了下舖。

常常半夜莎夏肚子餓偷偷爬下床時，三笠總會送上一記腳踹讓莎夏跌個狗吃屎。多半莎夏只會爬起來摸摸摔痛的地方，用敬語和她道歉然後乖乖爬回去睡覺。

有一次三笠再也受不了莎夏老是用敬語對每個人說話，她從床上坐起身低聲斥責莎夏：「整天說敬語也該夠了吧?」

「真的深感抱歉。」莎夏微一欠身又要爬回上舖。

三笠嘖了一聲，不管是莎夏還是亞妮，都是腦子不會打轉的人，真的很煩!這世界很煩，自己也很煩，就像亞妮所說的，麻煩!

「喂。」三笠仍坐在床上，舉手敲敲上舖的床板。

莎夏探出了半顆頭：「是?」

「走，我們去找點食物。」三笠翻身下床，抓起掛在牆邊的睡袍披在肩上。

「啊、是!」莎夏聽到食物雙眼都發亮了，身手矯健從上舖翻下來，三笠以為自己眼花還是莎夏床上著火了，那瞬間移動留下的殘影大概就是平時使用立體機動裝置移動的自己。

兩人躡手躡腳閃出寢室，莎夏在黑夜中為了食物而打開了自身潛能前進，三笠走到一半就想丟下奔在前頭的莎夏先回寢室睡覺。為了打發失眠中閒置的時間，她才會把莎夏找出來，可是一看到莎夏直往廚房衝的幹勁，三笠就感到一陣倦意，每個人奮起戰鬥的目標都不同，莎夏很明顯是為了食物，她無話可說，還是丟下莎夏直接回去睡覺好了。

三笠轉身要走向通往上層寢室的樓梯時，卻聽見細微的門把轉動聲，她記得一樓這裡是會議室，這麼晚了又會有誰從會議室走出來? 門已經打開了一條細縫，三笠快步衝向樓梯口，好奇心卻罕見地被勾起了，三笠眉頭一擰，後背緊貼著樓梯旁的牆板，轉過頭朝走廊偷偷瞥去。

從會議室快步走出來的是米可分隊長，在他帶上門之前裡頭還斷斷續續傳出說話聲，三笠認出那是團長艾爾文的聲音，「展開牆外調查…引出…同黨…」而米可分隊長則是喊著好急提著油燈跑往另一邊廁所的方向。

三笠一口氣也不敢換的衝回寢室。她突然搞不懂調查兵團到底是幹什麼的? 是調查牆外巨人活動之謎，還是牆內的謎之同黨? 隊長以階級半夜全聚在基地的會議室裡，看來討論的事情真的很重要，得在半夜秘密進行。三笠對於可能偷聽到重要的資訊感到不安，她真不知道自己為何突然會被勾起好奇心，按著額頭吁口長氣坐在床沿，真的好睏…希望一覺醒來就忘了這些事，包括亞妮。

但每天早晨她總是夢見亞妮而醒來。

三笠醒來時，發現自己枕邊堆了兩塊乾硬的麵包。

她用力敲打上舖的床板把莎夏叫醒，莎夏揉著惺忪睡眼告訴她：「多吃點，吃多點才會長胖，然後我再吃掉妳。」說完就要繼續補眠的莎夏被三笠抓住腳用力摔了出去。

隨後在地板上清醒的莎夏表示以為看見一頭會說話的獵物，她就跟獵物對話了。

「呸!論起獵人，還是我比較適合。」三笠蹲在地上對莎夏投過去鄙夷的目光。

「妳比較像牧羊犬，趕狼的那種。」莎夏躺在地上第一次沒有對她用上敬語，「或者是捍衛小雞的母雞。」

「…妳是這樣想的?」

「嗯。」

對於莎夏的評語感到有些意外，原來她是擔任著保護者的角色嗎?不知道亞妮在莎夏心中又是什麼評語，三笠隻手托著下巴，裝作平淡的語氣問：「…那亞妮呢?」

「獵犬，能夠獨戰野狼的獵犬。」

為什麼亞妮的評語明顯比自己還要勇猛?「什麼意思? 所以她才是獵人?」

「不，獵犬得到命令才會出擊。所以說亞妮沒加入調查兵團真是可惜，牧羊犬和獵犬可是很棒的組合。」

「是喔…」三笠別過臉站起身，一手重重按在莎夏頭上揉亂了長髮，「該去刷牙洗臉了。」

“真可惜吶莎夏，這樣的組合看來是不會實現了。”

米可分隊長在晨會上宣布了半個月後包含新兵在內將要展開第57次牆外調查，目的是去偵查希干錫納區的大門周邊確認補上缺口的計劃。除了三笠，其他人的臉上都是茫然、不安或者恐慌。對這些新兵來說，雖然知道調查兵團是怎樣的存在，但要求才入團一個月的新兵一同出城面對遍地的巨人，對他們來說未免過於苛刻。

到中午時，新兵之間的鼓譟氣氛已然升至頂點。

「就這麼急著把我們送入巨人口中嗎? 明明半個月前我們才從托洛斯特區逃過一劫的，現在又要我們衝出唔唔唔──」康尼抱怨不停，萊納一把掩住他的嘴：「所以你就夾緊屁股跑了吧!免得到時看著巨人一隻手捅進你的屁股然後從你的嘴巴鑽出來!」

康尼火氣衝了上來，賞了萊納一記拐子：「跑你媽!會加入調查兵團的我已經無所謂了啦，我就只是不想自己這麼快就死在巨人臭到發腥的胃袋裡面!」

「閉嘴!」

米可分隊長威嚴的斥責讓一票嘈雜的新兵們立時安靜下來。

大家轉頭看見米可分隊長身後的少年，是受到利威爾兵長小隊監管的艾倫。

三笠領頭衝過去，半個月不見的艾倫看上去好像瘦了些，她心疼地端看起艾倫，確認他的氣色還算不錯才又放下心來。

沒能和艾倫多說幾句話，三笠就讓其他同期的新兵給擠開了，眼看大家七嘴八舌圍著艾倫吵鬧，三笠嘴邊漫起一絲苦笑，她知道有些人是因為艾倫的影響才加入調查兵團，但如果能夠改變艾倫的初衷，她是真的希望艾倫別加入以個人生命作為擔保的調查兵團，可是從來沒有人可以扭轉艾倫的決定。

她自己會跟著艾倫加入調查兵團，也就只是想護衛自己和這世界上僅存不多的聯繫。三笠不敢想像若艾倫真的死亡，自己會陷入怎樣的失控。

她的世界曾經在父母被殺身亡的那刻崩塌，卻有一個同齡的孩子毅然為她拼命，把那個崩塌的世界重新撐起；三笠也就是從那時候發現拿起刀的自己是很強大的。而她的眼中從此只看得見艾倫，像是個絕對虔誠的信徒把心臟獻給了唯一的信仰。

但當三笠的眼中也出現了亞妮的身影，她又發現放下刀的自己只是個不善表達、笨拙又粗暴的人…

怎麼如此輕易就想起了亞妮? 三笠嘆口氣，轉身獨自走入餐廳。

雖然很在意亞妮身處憲兵團的現況，可是卻無從得知。只要想到那一夜的溫存就讓三笠得到無眠長夜；即使亞妮離開了，還是有辦法將她的身心自信仰中抽離成為異教徒。

三笠不只一次猜想亞妮會先一步離開，是不是也害怕自己在她的懇求下可能會改變心意加入調查兵團?可惜不論如何都只能是猜想，因為能給她答案的人不在身邊。

三笠坐在餐桌前將臉埋進雙手間沉重地吁出一口氣，無法對自己否認。

很想她。

這一次的牆外調查距離雖短，但危險度比以往還要高，他們必須穿越過瑪麗亞之牆內的廢墟，第一道牆內巨人的數量也做不出估計，艾爾文團長強調或許一出托洛斯特區就有慘遭巨人滅團的可能，但命令是士兵必須服從的，再多新兵恐懼不滿，卻也只能無奈等待命運決定誰能留存。

兵團士兵駕馬就圓形陣排列，駐紮兵傳令徘徊大門附近的巨人已被引開，艾爾文團長舉手示意開啟閘門，一陣巨大的絞鏈聲嘰嘰嘎嘎響了起來，也將所有人的心都慢慢吊起懸空。

三笠握著馬韁緊盯大門緩緩升起，心跳好像快要哽出她的喉嚨，手掌隱隱沁出了汗，看著不遠處前方在團長身後的艾倫，三笠暗暗對自己說沒問題的，她這次一定會努力保護艾倫，不會再有上次的差錯出現。不只是為了艾倫，也是為了其他同期加入調查兵團的人。

那天艾倫在利威爾兵長的允許下加入了新兵們的午餐陣容，康尼問起艾倫有沒有辦法隨心控制自己變成巨人，約翰突然就對艾倫提出了質疑：「在托洛斯特區補上缺口時，你變成了巨人後也曾想殺了三笠吧?」

三笠出聲替艾倫解圍：「約翰，不關艾倫的事…他可能只是想要揮開眼前的蒼蠅。」那時候情勢混亂，她會遭到攻擊是正常的。

約翰斜睨她一眼，伸指點點自己的右臉頰：「三笠，妳臉頰上的那道疤痕似乎很深吶…會是什麼時候受傷的…」

「……」三笠低頭讓垂下的頭髮遮蓋住臉上疤痕。

約翰又轉向艾倫詢問：「告訴我們，你究竟有沒有辦法控制巨人之力?」

「…沒。」艾倫從口中困難地擠出一個字。

別在她面前對著艾倫咄咄逼人，她不允許。三笠向前站了一步，有意將艾倫護在身後：「約翰，你為什麼要這樣為難艾倫?」

「三笠，我們和妳不一樣，妳會為了艾倫拼命，可是我們大家都要明白生命到底是為什麼而奉獻的…這次的賭注就是在巨人之力身上，證明這力量有沒有辦法守護人類。我們的生命究竟值不值得奉獻給艾倫，就看這次的牆外調查艾倫怎麼表現了。」

自從馬可死後，約翰的個性變得沉穩許多，看事情的眼界也似乎寬敞了不少。

他的一番話也點醒了眼界原本就狹隘的三笠。

是啊，不是所有的人都像自己一樣，會為了別人的生命衝鋒陷陣…

那天看著在場的同期團員，三笠忽然意識到他們願意奉獻生命守護人類的偉大，遠遠超越自己只想要守護一個人的私心。

可是…如果這次的牆外調查有另外的目的呢? 三笠想起那晚偷聽到的關鍵字：引出同黨。

艾爾文團長舉起的手在大門上升到一定的高度時猛然劃了下來，中氣十足地大喊：「前─進─!」陣列一變從圓形前端散出錐狀，士兵全速衝出大門，戰馬駿健的四蹄在荒草叢生的髒亂街道上狂奔。三笠也伏低身子貼著自己的戰馬衝出大門，一個奇行種衝破斜後方的建築撞了出來，追著他們跑，「不要散開!讓援護隊去對付奇行種!」分隊長們仰起頭對自己的隊員們大喊，三笠緊隨著長形陣列移動，腦中又該死的胡思亂想起來…

其他人以為這次牆外調查只是去偵查希干錫納區的大門周邊，三笠卻沒告訴大家，她那一晚聽見的關鍵字。調查兵團之所以會力保艾倫在軍事審判中全身而退，除了要得到巨人之謎的答案以外，大概也是想利用艾倫把破壞托洛斯特區大門的兇手引出來。

艾爾文團長為了找出破壞人類和諧的兇手，不惜用全團和自己的性命作為賭注等待對方再次出手，三笠並不同意艾爾文團長的做法，但她知道這才是顧全大局的作法，用少數人的犧牲去保護多數人的生命。可是三笠不了解為什麼艾倫會是引出亂黨的關鍵，在托洛斯特區遭到破壞之前，其他人包括艾倫自己也不知道他擁有巨人之力。而在艾倫的巨人之力覺醒之後，當年破壞希干錫納區通往瑪麗亞之牆大門的鎧之巨人並沒有出現，亂黨等於放棄了托洛斯特區的最後突破。

艾倫是在最近才向兵團內的同期學員公開自己擁有解開巨人之謎的鑰匙，不過亂黨只看見艾倫變成了巨人就放棄進攻…難道說團內有人是巨人的間諜?和艾倫一樣擁有巨人之力?

「呈長距離偵查陣形展開!」命令從遠到近一隊隊傳遞過來，三笠搖搖頭不再讓自己繼續分心去想任務以外的事，跟緊自己小隊從陣列中央分散出去。

──此刻身處王城的亞妮知不知道自己正在進行生平第一次的牆外調查? 如果知道了會不會為她感到擔心，雖然亞妮感覺上就像是個無神論者，但三笠內心還是有一點點盼望亞妮會向諸神祈求她的平安。

後頭遠方忽然傳來一聲奇異的爆炸聲響，三笠回頭探究卻被透天亮光刺得瞇起眼睛，那道亮光和艾倫變身成巨人的亮光一模一樣，後方是誰變成了巨人?

緊接著傳來了像是野獸仰天怒吼的尖嘯聲，引得三笠的心臟大力撞了一下。

間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