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eydie0611 于 2013-9-29 12:5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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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4 entropy

───熵(entropy)，化學及熱力物理學中所指的熵，是一種測量在動力學方面不做功的能量總數。可用來度量一個系統狀態，當熵值為零時，表示這個系統的可用能量正處於穩定平衡和最有秩序的狀態。但這個系統一開始運作，熵值即逐漸昇高而達於極限，這時能量也逐趨衰竭，平衡狀態受到干擾，系統瀕於解組，終至死亡。

紅葉只看了一點開頭概要便將手上的文件往一旁隨意擺放。熵的這個概念，除了在熱力物理學之外亦廣泛的為其他任何與「系統」有關的現象所引用，更甚者來說，人又何嘗不是處於這個外在複雜社會系統之中的單一系統呢？

什麼都不去深究、不去了解，人心呈現自我管束的平衡和秩序狀態，一旦開始受到感情的牽扯、外力的介入運作，就逐漸失去控制終至分崩離析。童年景象從眼前一閃而逝，其中還混雜牽扯了那個孩子的臉孔……不過這麼想對於那孩子並不公平，紅葉無奈的搖搖頭，只不過是這漫長的二十三年人生中難得遇到引起自己興趣的人之一，她並不想將今晚的苦悶歸咎於此。

「吶，在看什麼？我說妳剛才看了什麼對吧？」

女子悠雅的掠過紅葉，將她隨手丟棄的文件撿過來細看。女子長而細直的髮梢落在紅葉的胸前手臂上，帶起一陣女性淡香水的清甜───柑橘類，紅葉微微別開臉孔，像是在迴避那陣味道。

「兼差啊，幫大學的學弟妹整理報告、潤飾一下什麼的……。」

「代筆代到KTV裡來？妳有這麼缺錢嗎？」

「嗯，算是吧……綾目，幫我一下。」

她從上衣口袋中翻出已經擠壓變形的煙盒，單手抽出一支後晃到綾目面前。綾目知道她的意思，面無表情的凝視她，綾目的髮型是嚴謹的平瀏海，之所以用嚴謹這兩個字來形容，是因為這種髮型非常容易走型，需要不時的修剪以維持原樣，但從大學時代直到目前為止，紅葉倒是還沒見過綾目前額上的頭髮凌亂過。

見對方沒有反應，紅葉便若無其事的再度翻找起來，而後從身上不明處的口袋裡掏出打火機丟在桌面上。

「妳真的認為醫學系的學生會願意替妳點火好坐在妳旁邊吸妳吐出來的二手菸嗎？真的這樣認為嗎？」

綾目就連說話的聲音也是相當平板的，但是她那強調語尾的習慣曝露了略顯急促的心情。在紅葉沉默的凝視下後，她讓步了。伸手拾起那個上面印有小鋼珠廣告的贈送品，綾目冷著一張臉點起火遞到紅葉面前。

「幹嘛心情不好？」

「沒有。」

紅葉喜歡抽的是廣受女性歡迎的那種涼菸，比一般香菸更加細長的設計彷彿暗喻了女性的某些特質，纖細的、潔白的、帶有些許薄荷清涼口感。她抽起菸來的模樣相當性感，眼神飄渺迷茫，在煙霧的包圍下顯得神祕莫測，隨意夾在雙指尖的菸捲如同她令人困惑的神情，彷彿下一秒就要掉落桌面那樣不確定。

「聽說妳最近和某個孩子走得很近。」

這些年來，在習慣紅葉那種飄忽不定的個性前，綾目早已先適應了她身邊的菸味。混合包廂中殘留的劣質香水後產生一股令人上癮的刺鼻氣味，使綾目的大腦隱隱作痛。菸絲如同擁有自我意識般，千迴百轉，和緩迂迴的依著綾目長而直挺的黑髮圍繞，像是在試探她的喜怒哀樂，以及隱含在這個問題之後的真意。

「結束了。」

「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那個意思。」

沉默了一會，綾目正想說些什麼，卻被下一首歌響起的前奏打斷。大學時代的其他幾位同學－楓、杏子剛剛喝開了，正在替黑百合斟酒慫恿她起身接下當前這首歌，已經有些站不穩步伐的黑白合才剛答應下來一起身就撞上桌角倒回來，她語無倫次的靠著綾目，擁著綾目的腰部後便不再移動的───睡著了。

綾目無奈的翻個白眼，像個稱職的大姐將自己從黑百合的手下解救出來，替她調整好姿勢後讓她躺在自己的腿上。除去她一向的面無表情，手上的舉動卻是溫柔輕巧的，退下黑百合的眼鏡、拿來一旁不曉得誰的外套披在黑百合身上，紅葉只是無聲的注視著這一切。

楓和杏子鬧得正起勁，紅葉放下手上的菸，替自己斟滿一杯伏特加。

「我聽說妳們住在一起了。」

「嗯。」

心不在焉的應了聲，綾目並未馬上抬起頭來回應紅葉的視線，那也許她是害怕自己會被紅葉無所謂的表情給刺傷而下意識採取的防衛。從很久以前，她就已經清楚知道自己和紅葉無法發展成那種親密關係而選擇保持緘默，她知道自己對紅葉來說是存在於友情以上、愛情以下的某個特別位置，也一直小心翼翼的打算持續占有這個位置直到最後。

黑百合對於她來說是任何事都可以一起做也不會厭煩的生活伴侶，紅葉卻是必須忍耐某種輕微程度的疼痛才能若無其事陪伴身旁的＂朋友＂。

就只是這樣而已。

「吶，雖然有點無理取鬧，不過有件事想拜託妳。」

※ 　　　　※　　　　　※

櫻市子用手支撐著下巴，勉強壓抑睡意的瞪著教室前方。

在那之後，她和紅葉都沒有再私下單獨相處過。每次想起在休息室裡發生的那一幕，腳步就變得沉重遲滯，沒辦法往理科大樓的方向走去，甚至連負責值日倒班級垃圾的日子也拜託班上的男生幫忙順利避開去那附近的必要。

無獨有偶，也不只是她單方面的迴避著紅葉。連著幾天的習作簿紅葉都請人代搬，課堂上，也不再走下講桌以外的範圍。除此之外，她們還是有交談的，卻都是簡短的幾句例行公事，再也沒有其他交集。

───只是這實在是…讓人不爽啊。

每當紅葉裝出一副溫柔謙和的模樣告訴她：「放學後不必過來了」，或者「作業已經拜託松本同學班搬好了」的時候，市子就壓抑不住那股想要衝上前去將她推倒撕開她臉上假面具的衝動。

─────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到底是為什麼啊？

───為什麼變得這麼奇怪？

─────為什麼把我也變得這麼奇怪呢？

鐘響後已經過了大約十分鐘，坐在前排的班長和副班長正交頭接耳的討論著是否該去理科教室請老師來上課。班上呈現一片鬆散的氣氛，雖然不至於大聲喧嘩卻因為有太多人同時企圖壓低聲音說話而更顯嘈雜，幾個對櫻市子抱有相當敵意的女生對著她的方向指指點點，不曉得又再批評什麼……啊啊，爛透了，這種日子。

───還不如之前，在休息室裡那時候來得自在。

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砰的一聲打開前門後，紅葉總算在八點十五分之前順利進到教室。她氣喘吁吁的走上講台，將手上的東西用力壓在講桌上，望向班長。

「欸，那個…什麼，妳，妳會用教室裡的播放裝置吧？今天的課看影帶。」

將ＤＶＤ盒越過講台拋物線狀的丟到班長桌上，伸手揉壓太陽穴，紅葉看上去一副感到噁心反胃的模樣，不曉得是前排的誰壓低聲音抱怨了一句：「好臭……。」

「啊啊，抱歉啊，昨天不小心喝多了。」

紅葉擺擺手，毫不在乎損即為人師表形像的這個回答會對自己造成什麼樣的影響───或者該說，這都已經無所謂了。她清一清喉嚨，趁班長和副班長忙著擺弄投影機的同時，伸出打有石膏的那隻右手用力敲擊講桌側邊，企圖用聲想吸引班上同學的注意。

「那個…什麼，欸……聽我說，禮拜一的時候我接到學校人事室發來的公文，你們的理化老師青木已經請滿兩個月的產假，有鑒於她並沒有申請育嬰留職停薪，會直接回來學校代課，下個星期三開始她就正式回來了。」

這個突如其來的宣布引起大家一陣劇烈的討論，絕大多數的同學都露出相當失望的模樣，有些膽子稍大平常也和紅葉混得不錯的男孩子更是大聲哀嚎。畢竟除了貧保田紅葉以外，不會再有其他老師願意捲起袖子脫下高跟鞋和大家一起在球場上廝殺，也不會在課堂實驗時一表正經的介紹該如何正確的使用酒精燈煮泡麵和爆玉米花等等的『實用』技巧……。

沒有多做回應，紅葉自顧自的從講台上讓出空間給投射螢幕，往教室後方走去，也不知是故意或者湊巧，她竟選擇了櫻市子坐著的第五排走道經過。這其間，她沒有低頭看向櫻市子，不過那並為被同時別過臉去的櫻市子察覺。

隨著紅葉行走擺幅而帶起的空氣在彼此之間無形竄流，柑橘類橙皮的植物油性芬芳霸道的壓制統馭形成主味，後勁猶強的烈酒、濃菸則亦步亦趨，久久未能散去。櫻市子微微皺眉，那是在她和貧保田紅葉認識短短兩個月以來，不曾聞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