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相隔两地的电话

神代小莳已经连续好几天都在不安的情绪中度过。不安的原因倒是很简单，在一般人看来也很平常，那就是宫永照因工作的缘故要去一趟广岛，大概会在那边停留五天。那么这五天里，神代小莳毫无疑问就是一个人了。

任何一个成年人都不会因为自己要独自生活五天而焦急恐惧坐立不安。神代小莳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努力告诫自己要培养作为成年人的基本素养。可无论怎么自我鼓励，抬头看见宫永照的身影时，刚积聚起来的勇气瞬间便烟消云散并重新陷入不安。

从小到大，她身边都不乏别人陪伴。孤独的滋味……说实话，她并不清楚。她只是出于本能地想要避开孤独的境地，人毕竟是群居性比较强的生物。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落在小莳肩头。那手并不是小莳以为的那样是要拍她肩膀的，而是滑到了她头发上，轻轻梳理着有些乱了的辫子。

「从昨晚开始，你就很不安。」照语气平淡的说着。

「没……哈哈，没有那种事，我为什么要不安。」

小莳当然要否定，因为被她知道自己因为那么小的事情就不安到这种程度，岂不是会被笑话不够成熟？

「就是在不安。」照依旧是那样的动作，那样的语气。

「并没有啊，照さん不要说奇怪的话啦。」

不自然地摆着手否定着，小莳觉得今天的照さん也有些怪异。看着她机械地抚摸自己头发的动作，还有低垂的眼中没法看真切的情绪，小莳心中的不安便更甚了。

「绝对……是在不安。」

「都说了没。」

小莳转过身去，顺势把自己的半边辫子从照手下抽了出来。

她是多少有些生气了，自己都那样否定了，就算她再怎么肯定自己是在不安，迁就一下不继续坚持有那么难吗？

就算对宫永照来说，这一点的确是有些难……

宫永照有些慌乱的看着自己的手，不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只不过是不由自主就摸过去了，再说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有的人不喜欢被别人碰头发，但是小莳ちゃん不是蛮喜欢的吗？

好像忽然就生气了？可她也不是那种喜怒无常的家伙，为什么突然就……

照把那只手缩了回来，抬起来在自己头上揉了揉。

女孩子生气，必定事出有因。这是虽然很少生气但偶尔也会生个气的宫永照结合自身行为得出的判断。所谓「女生动不动就会生气」纯粹是不愿意费心去想的那些家伙给的轻蔑结语。

不过原因也不是那么好找的，在那之前，照还是得先准备好出门的行李。

「小莳ちゃん，帮忙摸一下那件深蓝色的外套晒干了没有。」

「自己摸。」

「唔……」

果然还是在生气啊。

照于是自己走去阳台，摸了摸自己那件外套，发现干了便把它取了下来。目光一移，看见旁边晾着的内裤，摸了摸发现也干了，于是便顺便摘了下来。

她刚一转过身，就看见小莳站在自己身后。她二话不说从自己手里拿过刚摘下来的内裤，然后小碎步地跑开了。

「唔、噗……」

照忍不住笑了，不过马上又努力憋了回去。对方可还在生气，被她听见自己在笑她说不定要气上加气了。

她把外套塞到箱子里，回想了一下觉得没落下什么东西，就锁好旅行箱，坐在旁边的地板上，托着下巴思考起人生——神代小莳又一次从卧室里走出来并看见这姿势的宫永照时，就是这么错以为的。

实际上照还是在思考自己哪里惹到小莳了而已。能惹人生气的无非就是语言和动作，但当时自己说了些什么来着……

不太有印象的那几句话，应该就是关键了吧。但回想当时的状态，照记得自己是下意识的说了什么。

「你在思考人生吗？」

照听见这问话，转过头去，见小莳正坐在旁边。

「行李都收好了吗？」

「嗯。本来也没多少要带的。」

「嗯……」

「怎么了？看上去很不安的样子。」

「……！」

「啊……」

话说出口，照便察觉到了不对。

「我才不是因为要一个人留在家里就害怕的那种人！」

「我知道啊。」

「知道你还……」

「可你就是在不安啊。」

小莳快被她搞得没脾气了，她也明白照根本就没什么恶意，自己也只不过是在和自己赌气罢了。

「不安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就在小莳痛恨自己没独立生存能力又蛮不讲理、明明是自己不好还要迁怒恋人时，照的手在她袖子上扯了扯，边说这句话边露出了纯真至极的表情，甚至还眨巴了两下眼睛。一瞬间，小莳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又拿出营业Smile的演技了。

「干嘛是这样的表情……」

「表情？表情有什么不对吗？」

……果然是无意识做出的表情吗？

「我是觉得都是成年人了却为这点小事而不安未免太不成熟……」她终究还是说了心里话，边说边心想着，就算因此被笑话也认了，只要不是因此被嫌弃了就好。

「嗯，的确……成年人为了这点小事而不安是不太成熟。」照点了点头，表示对她这想法的认同。

「果然要被笑话……」

「笑话？为什么？担心我会因为你有不安情绪而对你产生什么不好的看法担心到不安的程度——我说的不太成熟是指这个。」

神代小莳被她这长长的一句话绕得有些晕头转向了，把这句话在脑内重放了好几遍，才理清了这逻辑。就在她还没完全弄清时，照已经站起身来，拉起了旅行箱。

「差不多该出发了，就不用送我了，你也有事情要忙不是吗。」

「哎？甜品店晚一点开也没关系。」

「不行，没做任何通知就晚开会给顾客留下不好的印象。我先出门了，你……今天的工作也要加油！」

「嗯……」

门关上的瞬间、看着照的身影被门遮挡之后，神代小莳发觉自己内心变得平静了。

一个人站在这里，似乎也没那么可怕。她说了今天也要加油不是吗？那就像她希望的那样，努力去工作啊。

就算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可以努力的事情有那么多，有什么可不安的？就算能力有限，至少也要做到能让她回来之后说出夸奖之辞的程度！

宫永照去广岛，是为参加一场东亚三国的麻将交流赛。作为领队，弘世堇自然也在去广岛的行列中。

这会儿，弘世堇记录着赛事相关的一些事项，一边虽不愿却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宫永照的状态。

这个自己昔日的队友、昔日的喜欢对象以及现在的雇员，这会儿明显地心不在焉。的确那些注意事项都有她弘世堇来记录，可她这心不在焉也太明目张胆。

不过再明目张胆又如何，她弘世堇又不能把她怎么样。这家伙开始正正经经的谈恋爱后，话比以前多了些，表情也比以前多变了些——很显然这都是恋爱的力量，或者可以干脆归结为神代小莳的功劳。可现在，她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时那样子——低垂个头、用流海遮挡着眼神，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弘世堇想问，但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没什么立场。于是她任由宫永照保持着这个状态，直到临傍晚时，她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房间。

估计是跑出去给那位巫女小姐打电话吧？弘世堇伸直手臂，把两个单人床中间柜子上的电视遥控器扯到了手里。

她断断续续看了四集不知所云的动画，中间还瞌睡了一小段时间。等她觉得看动画实在无聊想要干脆睡觉时，宫永照回来了。

看她一脸傻笑，还有忽然变得积极起来的模样，弘世堇明白自己所猜果然没错，这家伙果然是跑出去和巫女小姐煲电话粥了。

弘世堇的确没猜错，宫永照的确是出去和神代小莳打电话的。不过她怎么都不会猜到，宫永照是在那样的位置、用那样的姿势打电话的。

她出去之后，先是去自动贩售机前拿了罐咖啡，然后便坐到了自动贩售机和墙壁的间隔中。边喝着咖啡，边和神代小莳聊着。聊着聊着，笑容便在她脸上越积越多，以至于回到房间时被弘世堇轻而易举地看穿了情绪。

几乎与那同时，神代小莳也在家里傻笑着，原因则是宫永照在电话中所说的话。

照在电话打通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想到小莳ちゃん一个人在家就觉得不安，所以……忍不住打电话来了」。

最后一句则是——

「小莳ちゃん都在加油了，我不加油可不行。安心，等我拿个冠军奖杯给你玩，你记得做好蛋糕给我吃。」

蛋糕啊……做个什么口味的给她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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