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呐喊卻無法化作聲音,在我的胸膛裡迴蕩,令我覺得痛徹心扉。然而就在此時,卻不知在何處響起了,倒不如說不知從何處忽然傳來了幾乎每日都聽慣的聲音。
“父親!!!”
我在已經化作一片蒼白的視野中,忍著幾乎要嘔吐的惡感,向著聲音來源的方向轉去。就在那裡,散佈著有如西鄉隆盛雕像一般的存在感矗立著的是,身著像火烈鳥的服裝一般華麗的連衣裙,披著黃色長假髮的Yurika。那兩個男人呆若木雞地望著Yurika。
“你小子到底在幹嘛?”
“憑什麼輪到那個拖油瓶的女孩啊?我不是說了多少次我才是你女兒?憑什麼釣到金龜婿的不是我呢?這種事情祗有我纔配得上嘛。那個女孩祗不過是那個厚顏無恥的女人帶來的拖油瓶而已嘛!?”
Yurika不同尋常地怒氣衝天,在那裡喋喋不休,那個說話讓人費解的使者呆呆地看著這一切,算是我父親的男人露出像是瀕死的鯉魚一樣的表情叱責著他的兒子。
“你。。。你小子是男人吧!”
“真過份,居然說出這種歧視的話,明明是父親卻歧視孩子嗎?而且我纔是你親骨肉,居然打算庇護那個拖油瓶的?你真是惡劣透頂!”
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Yurika氣勢洶洶地向這邊衝了過來。不知道為何,他沒有去理算是我父親的男人,卻衝上去扭住了作為使者的男人。
“是吧,是這樣吧?還是我更加合適吧?請把我帶走好了!把那種破落貨兒帶回家卻把我留下來?這算是甚麼樣的玩笑?”
就在發出這種讓人想把耳朵塞住的不堪入耳的叫聲時,他向我使眼色,無聲地對我說道:“快逃”。就在我回到“誒”之後沒多久,他又胡亂地喊道“這算甚麼啊?太狡猾了吧!”
“你小子,一直都家裡蹲,偏偏這個時候跑來幹嘛!”
“我纔不是甚麼家裡蹲呢!祗不過覺得走出房間太麻煩而已。不過現在覺得在房間裡待膩了所以出來而已你有甚麼意見嗎?”
一邊是散亂著像是香蕉顏色的頭髮,發出奇怪的聲音的女裝男子,一邊是被這個女裝男子用他國語言追問而無計可施的黑社會,這種奇妙的構圖使得人們將視線集中過來,我想著“一定得趕緊逃走”而邁出顫抖者的腳步,就在此時,有人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拉了過來。
“這邊。”
伴隨著這低語的是,眼前充滿著決意的明亮的大眼眸。
“真。。。”
“別做聲。”
小真淳緊緊地握著我的手,一鼓作氣地跑了起去。
白色大衣的衣裾翻起,小真淳在廣闊的機場大廳中奔跑著。我的身體像是幻覺一樣地輕盈。從手心中傳來的熱量熔化了我的身體,像是雙腳生出了羽翼一般,輕盈地,輕盈地,就像是甚至能夠在空中翱翔一般。
在國際出入口前望不見邊際的長隊前列,我見到了曾相對過的面孔。
“趕快進來!”
奧井一邊拉住小真淳的手,將她藏在身後,一邊強行地將我穿著的外衣扒了下來,將手上拿著的自己的外衣披在了我的頭上。在我目瞪口呆,不知道說甚麼好的時候,奧井自行打開了我的包,將我的護照取了出來,然後將其與從穿著的牛仔褲的口袋中取出的一張長而細的紙一同塞在我的受眾。
“這個是小照乃的機票,已經辦完了登機手續。”
“。。。哈?”
“再見,要保重哦。”
“謝謝你,奧井,等我到了會和你聯繫的。”
奧井一邊笑著一邊擺著手,披上我剛才穿著的外衣,轉身跑了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麽啊?
檢查隨身行李的平臺上,裝載著小小的購物袋,不知所以地穿過了金屬探測器的探測口。在我之後穿過出入口的小真淳被金屬探測檢出,被迫除去鞋子,解開腰帶,脫掉外衣,大約兩分鐘間,我看著這一切。
“已經沒事了。”
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像是害羞一樣笑著走來的小真淳挽住了我的手,我全身脫力似地癱坐了下來。
“怎麼回事?為甚麼要這麼做?畢業典禮呢?”
“我們一起去洛杉磯啦!小照乃。還有三十分鐘飛機就起飛了。趕緊起來。要是小Yurika輸了的話,那個看起來很可怕的人就會追過來,因此趕快起來。”
小真淳用她纖細的小手拉著我的手拽了起來。我勉強撐著還在顫抖的腳,再一次在她的引導下跑了起來。
嶄新的護照的第一頁上,印上了寫著“出國”的章。
一個月前的那天,小真淳一邊問著“爲甚麼”,一邊哭著。
如今,我坐在機艙內狹窄的座椅上,一邊問著“怎麼回事”,一邊仍然無法把握到底發生了甚麼,也無法流出眼淚。小真淳果然不僅僅是成績優秀而已,她是個天才,無論甚麼方面都是。
——我從小Yurika那裡甚麼都聽說了。
在將行李全部塞進頭上的行李架之後,小真淳擺出鎮靜的表情對我說道。
——為甚麼你會認識Yurika?
——因為他和奧井關係不錯。他們是在性取向方面少數一族聚集的互聯網論壇中,在同一個討論區互相交談的朋友。他說,因為看到有人用著百合公主這個ID談道“拖油瓶的釣到了金龜婿卻把我丟在家裡這算甚麼嘛”,所以抱著萬一的想法與他交談,結果真是小Yurika呢。對不起,我和奧井甚麼都說了。
——。。。。。。
——所以說,這件事全靠他們倆幫忙。誒,你知道嗎?小Yurika小學生的時候練過柔道呢,還在地區錦標賽拿過冠軍呢,真是厲害呢。
是你更加厲害得多呢。然而Yurika確實也挺厲害的。此外,我覺得能將Yurika從那個垃圾場一般的房間拽出來的奧井,他的手段才是最厲害的。他到底做了些甚麼?不是靠出賣色相吧?
飛機緩慢地移動著,進入了跑道,開始進行起飛前的準備。在我們下方,響起了“呼”一般的像是狂風的聲音。啊,我真的逃掉了呢。就在想到這個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我沒拿行李就走了呢。”
“這樣啊,但是祗要有錢就沒問題了吧。”
“錢也祗有一點點而已。”
“這樣啊,這樣就麻煩了呢。”
小真淳擺出完全看不出有一絲麻煩的痕跡的表情笑著。接著,她攥緊了與我的手握住的手。
“沒關係。所有事情,我們兩個人一起去做就行。因為無論什麽事情,祗要兩個人在一起就沒關係。雖然將來可能會有令人害怕的事情,但是祗要兩個人在一起一定不會覺得可怕的。”
儘管是這樣纖細的手。這樣纖細的身體。從大而明亮的眼眸中透出的希望之光,映出的除了我們的未來之外再無他物。
今天,爲了讓我們倆能夠逃走,奧井和Yurika鼎力相助。我的夢想也背負著Tadayoshi他們的未來。迄今為止,我們接受了他人直到這種程度的幫助,然而在我們逃脫之後,我們倆除了彼此之外一無所有。能夠依賴的對象,也只有彼此了。
說真的,我感到恐懼。曾經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人活著,但知道今天才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人生一直接受著他人莫大的幫助。
“就是這樣呢,沒關係。雖然除了我們倆之外一無所有,但是肯定沒問題的。”
然而小真淳卻用著確信無疑的聲音乾脆地這樣斷言道。這有如魔法一般,從我心中將不安和恐怖甚麼的碎片一掃而空。
“謝謝你,小真淳。”
“不用客氣。”
望著她天使般的笑容,我的眼中終於溢出了安心的淚水。我感到筋疲力盡。在暴雨中,飛機的機身輕飄飄地向上昇起。
數分鐘後,飛機穿越了厚厚的雨雲,從狹小的機窗外射入的讓人目眩程度的光線,將我們沐浴在一片白色之中。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