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懒十七 于 2016-9-4 14:01 编辑
14、人和机器的日常？
“上尉，服从命令。”
“我们不应该……”
“这是命令。”少将板着脸，“上尉。”
战役胜利了，但派遣小队十六人全员牺牲，少将因为在指挥中作出的这个决定而深陷舆论。尤其在事后检讨时发现当时敌军已经溃败，这组派遣小队只是白白牺牲。
“少将，你为你决策失误后悔过吗？”
“不。”坐在轮椅上整张脸都蒙着纱布的少将盯着前方，“在谁也不能作出决定的时候，我必须承担起发出命令的责任。”
战争中受伤过重的少将不得不将身体上的大部分器官都替换为机器零件，因新法禁止机器人和半机器人担任中尉以上军衔而退役。
————————————————————
耗子新近失业了，他拿着微薄的退休金去了一家生意不错的汽油吧打算喝点润滑油消愁。自从被改造成探索型的机器人之后，他渐渐也养成了纯种机器人的习惯，有事没事就去汽油吧坐一坐。
坐在他旁边的人也在叹气。
耗子拍拍对方的肩膀。
“嘿，伙计，我是耗子。你怎么了？”
对方朝耗子点点头，“我叫莱尔三号。最近失业了。”
耗子有点惊讶，“你看上去像是个纯种的机器人。”
按常规而言，机器人可以选择回炉重造或者更新换代，这一点比人类的优势大得多了。
莱尔三号叹气，“我付不起那一笔升级的钱。”
哦对了，更新换代的花费需要机器人自己埋单，保险公司才不会帮你出这笔钱。不过也有不少机器人因为没有钱，于是选择了回炉重造，反正把记忆芯片保留下来就行。
耗子没有问为什么不选择另一种方案，毕竟很多人类也决定不要安装机器零件宁愿残疾或者就此死去，大家都有自己的坚持。
耗子看着酒吧，最近他经常来。这间酒吧的生意一直很好，每天都满座。桌子上安装了自助加油机，吧台前也只有一名酒保在工作。按照机器人三定律设计出来的机器人没有调戏女服务员的需求，也没有逃单的习惯，这名酒保足够应付大部分的工作。
“嘿，伙计，我想到一个点子。”也许汽油喝多了也能冲昏大脑，耗子忽然冒出了个坏主意。
莱尔三号眼睛深处有红光闪烁，“哦，不，我不能违反……”
“不，伙计，你是跟随我。我来主导，你只要负责站在一旁，举着你手中的大钳子就好。”
耗子和莱尔三号窃窃私语半天，结帐离开。像他们这样忽然一起离开的客人太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打劫！”
只通过电影学习到打劫技术的一名机器人和一名半机器人蒙着脸走进来，机器人的双手都高举着退役了无数年的打火机。
满汽油吧的机器人和半机器人们都转过头来看着他们，脸上笑意十分明显。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大声吼道：“打劫！”
“喂，打劫之前，你们打听过酒吧老板是谁吗？”酒保抬起脸来，扯掉头巾，滑落一头黑色长发，就算半边脸戴着钢铁面具也遮掩不住那属于女性的妩媚容貌。
酒保好整以暇扎好头发，撑着吧台一翻身就跃了出来，身手干脆利落。
“女的？”
被揪住衣领扔出去耗子还没从这反转中反应过来，站在一旁傻乎乎举着双手的莱尔三号已经通过机器人特有的联网搜索到了对方的信息——对方正是多年前失去半边身体的少将。
听完莱尔三号老实交代了前因后果之后，少将看了一眼趴在雪地里的耗子。在确认过对方背部的神经线路在这一摔中被彻底破坏了之后，少将叼着烟拨通了电话叫了救护车。
莱尔三号则盯着少将口中的烟头，小心翼翼问道：“少将，你不担心……”
少将看一眼对方，拿出嘴里的香烟晃了晃，“假的，只有个红色灯头可以发光而已。”
莱尔三号恍然大悟。
“送你了。”莱尔三号接过少将丢来的香烟，呆在了原地。他刚刚才搜索过，这只香烟价格不菲，足够他一次更新升级的费用了。
少将跟着医护人员一起上了救护车。耗子趴在担架上，很是懊恼，“对不起。”
“不要紧。”少将靠在车厢上，“人类天生就会犯傻。”
“少将。”
“……我已经不是少将了。”
“不，你绝对是最优秀的少将！”耗子激动之下，背部火花四射，护士小姐按住他，“你要是再因为激动短路的话，需要更换的零件就不止这一处了。”
耗子没有再动。
良久之后，少将开口道：“谢谢。”
“背部电池箱连接线路大部分损坏。”医生拿着病历本走进来，“你是病人家属？”
“不……”耗子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是。”
“我需要跟你讨论一下更换零件的部位还有费用的问题。”医生走出病房，少将也跟着离开。
少将看着走在前面的医生，忽然想起了当年那段对话的后续。
虽然内心抗拒执行那个愚蠢的侦查命令，但上尉最后还是选择了服从，与自己的同袍同生共死。当少将拿起护甲准备穿上的时候，站在一旁的上尉却制止了她。
“少将，你是女人。”
“上尉，这是战争。”
“是，长官。”上尉穿上护甲，“所以，少将请承担起你自己的职责，指挥好这最后一场战役。”
上尉压低了声音，“少将，我不相信那些蠢货能带领我们走向胜利。”
少将盯着上尉，这并非第一次两人互不相让瞪着对方。但这一次少将先移开目光，侧身立定，向着挂在指挥部的旗帜举手敬礼，“是，上尉。”
“是，长官！”出发前上尉和一众军士向她敬礼，“请照顾好我们的家人！”
按了按面具，少将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照片。
眼前这位有半只手臂是机器装置的医生，显然已经不是照片上仅仅十六岁的年纪了。在退役之后，她费尽心力找到了十六人小队的全部亲属，每个月给他们寄出一笔生活费。而当时那名上尉的妹妹，因为战争时在念医科的原因被调派入军队成为军医，在一场战役之中失踪，从此官方再没有关于她的任何记录。
“丽莎？”
少将试着喊出她的名字。
对方转过身来，金色长发滑落一旁，在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下竟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你是？”
“帝国第二联合纵队第三司令部总指挥卡莱尔。”
对方的记性也不坏，想了一会儿，“……少将？”
“是。”
少将立正站好，递给对方那张照片，“我答应过上尉，要照顾他的家人。”
少将看着对方那只显然没装上太久的机械手臂，声音低了低，“这六年是我食言了。”
丽莎翻过照片，用指尖抚摸背面，看着上面写的字，良久后抬起头来，“少将，这不是你的责任。”
“不，这是我的责任。”
少将点头，“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而却因为我选择不去违抗那个愚蠢的命令，导致他们白白牺牲。”
“那么你呢？”
踩着高跟鞋的丽莎看上去和少将一样高，她蔚蓝的眼睛透着倔强的光芒，和多年以前上尉瞪着她的眼神一模一样。
“卡莱尔，你认为你的决定是错误的吗？”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她的名字了，少将感觉到自己的名字从对方嘴里吐出来的时候还带着一股温暖的气息。
“卡莱尔？”
对方又重复了一次。
少将惊醒，下意识立正，“不，依照当时敌我未明的情况之下，我接受上级命令，再一次侦查地方情况，这决定没有错误。”
“重来一次，你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也上过战场的缘故，从丽莎身上散发着的军人特有的腔调，令少将备感亲切。
“是。”
“我相信你。”
少将愣住。
有人认为她的决定愚蠢，有人认为在战场上这是很正确的命令，大家讨论的都是命令、战争和牺牲，但没有人说过我相信你。
没有人考虑过她要背负的责任，其他人只需要作为军人服从命令就好，而她需要考虑到这个命令所带来的所有后果，并且承担起所有责任。
丽莎轻轻抱了一下少将又松开手，“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会选择退役，会承担刚才那名病人的医疗费用……”
“卡莱尔，这都是因为觉得你要对此负责吧？”
少将想摇头，又停住。
丽莎眨眨眼，略显俏皮，“要不是被改造成了机器人，不得不服从三定律不能自杀，少将你是不是决定在找到我以后，就选择去跟随将士们的脚步？”
虽然是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少将看着地板，轻轻摇头，“决定都是困难的。”
“不，困难的是做出决定。”丽莎搂住少将，任由对方在自己怀里哭泣，暗自想道：反正一个背部连接手术用不了太长时间也不会死人，就让那名病人等一等也不要紧。
哭完后的少将有些难堪地背过身去抹掉眼泪，“你为什么会相信我？”
丽莎微笑，“你不知道照片上写了什么？”
少将当然记得，“亲爱的妹妹，原谅哥哥不能亲自为你过生日了。”
丽莎拿出照片和酒精棉，轻轻擦拭背面，“看。”
“我亲爱的妹妹，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会向卡莱尔求婚。如果我不能活着回来，请替我照顾好她，她其实是个笨拙的家伙。”
少将看着照片，耳根红了。
丽莎抢走照片装好，“喂，不要一直盯着看，我会怀疑你喜欢过我哥哥的。”
“喜欢过？”
少将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这语气很像是在吃哥哥的醋。”
“对啊。”丽莎毫不掩饰。
少将再次愣了一下。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丽莎看着对方脸上没有被钢铁面具遮住的部分因为听到告白而害羞到红透了，忍住了笑，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可以选择先接受我的告白再和我交往，也可以选择不接受我的告白和我先交往看看再说。”
“这两个选项好像没有区……”少将的质疑被丽莎用双唇堵了回去。
丽莎才不会告诉对方。在她失踪的这六年来，一直暗中跟随这名少将。她本来打算因为对方做出的那个愚蠢决定要报复对方，却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她。
不，也许有天会告诉她，只是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