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不知所踪

“静留……”空间开阔的实验室，响起夏树还带着惺忪的语音。

感到关节的酸痛和僵硬，从睡眠状态中逐渐走出的夏树才发现，自己身处实验室的办公桌前，她就这样伏在电脑前睡了一夜。她活动一下胳膊和肩膀，想到刚才的情形，不禁失笑。刚刚还以为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身边有静留。

静留，仅仅一晚没有见到你，我就好想你！

恋爱一个多月了，她们过着半同居的生活，几乎每天都会相伴而眠，再一同醒来。每天一睁眼看到静留甜美的睡脸，是她最幸福的事。

其实夏树有个小秘密一直没有告诉静留，每天清晨，她都会稍早一点醒来，看着静留熟睡的样子，用如风一般轻的动作去亲吻静留睡梦中犹带笑意的双唇，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静留，看着她的恋人带着睡眠意味的性感娇柔的面庞在熹微的晨光中微妙的变化，又赶紧在静留睁开眼睛之前装作睡着，让静留用花样层出不穷的小伎俩将她唤醒，迎来新的一天。

仅仅是每天清晨的这样小序曲，就足以让她感恩生活的美好。

所以今天这样醒来，真的好不习惯，整个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觉得手脚都抬不起来，不是疲惫，只是提不起劲来。若是静留在这里该多好啊！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静留曾经来过这里。

不是在睡梦中听到了什么，也不是空气中有什么香水味，只是一种感觉，这个空间，静留曾经存在过，和她感受着同样的温度，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这是不是幻觉？静留昨晚应该好端端地在家里，况且实验室有密码锁，静留也从不知道密码。

或许，就是太想静留了吧。

向来说做就做的夏树，立刻拿起电话。她要打给静留，约她一起吃早饭，既然晚上都不能相见，中午静留又常常有商务午餐会，早上就是唯一可以单独相处的机会了。

因加班而开成静音的手机，没有未接电话，也没有未读邮件的提醒，夏树拨通了静留的电话，听筒里却传来未能接通的语音。

静留是怎么了？莫非这只懒狐狸还在睡觉？那么待会儿再打吧。

热恋中的幸福女人，从来不会想得太多。

她起身去洗脸，神清气爽地迎来新的一天。

“夏树，你怎么了？”在电话里就被夏树的声音吓了一跳，现在赶过来看来夏树苍白的脸色和不安的眼神，舞衣隐隐感觉到出了大事了。

夏树开口前清了清嗓子，她不想在好友面前这么轻易就流露出软弱的情绪：“舞衣，静留不见了！”

“啊，怎么会有这种事！”舞衣大惊小怪地说，“失踪了？被绑架了？”她立刻联想到电视上常演的豪门恩怨。

“不是……”夏树低着头，好艰难地才把话说完，“我打电话给她无法接通，我问她的助理，二条小姐说她请病假了。”

“哦。”舞衣松了口气，笑嘻嘻地说，“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请病假也很正常啊。夏树，你不要那么紧张藤乃社长啊。”

夏树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的摇着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打电话到她家，她也不在家。二条助理、藤乃家的管家，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她不会这样一句话都不告诉我就走的。我……我怕……”她的声音终于颤抖起来，“我怕她像以前那样，突然就不见了，见不到她了，我真的好怕！”

舞衣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赶忙扶住夏树的肩膀，一边安抚一边想着办法：“夏树你别急啊，不会有问题的，社长也不可能丢下公司玩消失的。对了，我去问佑一，让保安课的人帮忙调查。保安课长武田前辈原来还是警察呢，即使佑一问不到也可以让武田前辈帮忙。”

夏树感激地点点头，此时她已经顾不得对武田的讨厌了，如果能找到静留，即使是一根稻草，她也要紧紧抓住。

结果消息来得意外的容易。楯佑一在保安课问了一下，就有好几个保安说昨天夜班看到藤乃社长在公司，停车场的保安还告诉他，午夜时分，藤乃社长是坐营业课结城课长的车走的，当时社长好像很不舒服。

“结城课长，麻烦您，有事情想和您单独谈谈。”莫名其妙地被鸨羽舞衣叫到一间空会议室的结城奈绪，看见等在里面的玖我夏树，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玖我博士，有何贵干？”她冷冷地问。

夏树直视着奈绪的眼睛，那双和自己相似的绿眼睛，此时带着熬夜的红血丝，昨天晚上，她和静留在一起么？她们在一起干什么呢？她是静留的前女友，也知道自己和静留的恋情。难道自己担心的事真的会发生？夏树咬了咬牙，直接问道：“静留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

“你不要骗我！”夏树厉声说，“昨夜明明有人见到你和她在一起！”

可是奈绪不是那么容易被唬住的人，她冷笑道：“真奇怪，昨夜，这种时间段不是应该你和她在一起么？作为恋人的你，为什么不在她身边呢？”

“我在加班……”

“是么？”奈绪低头笑笑，笑容中满含着讽刺，“那我是不是该代表公司员工感谢玖我博士？你昨夜一直为事业忙碌于显微镜和电脑前，在你的女朋友生不如死的情况下？”

“你说什么！静留她怎么了！”这个“生不如死”把夏树吓得魂飞魄散，她一把攥紧奈绪的胳膊，力道之大，简直要捏碎对方的臂骨。而奈绪同样是倔强的人，她傲然怒视着夏树，竟然毫不挣扎，嘴角的冷笑更多了几分挑衅的味道。

“我说的话你听不明白？那么我下面说直白一点，但是我说完了，你就不要再纠缠我。”奈绪看了一眼夏树紧抓她的手，“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昨晚到公司取东西，却发现静留，不，应该说是你的女朋友精神恍惚的样子。我送她回家，然后就再也不知道了。至于她的详情，我想如果是她愿意告诉你，你自然会知道更多。其他的，恕我也无可奉告。”

她用一句外交辞令表示自己要结束这场不欢之谈。可是夏树仍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精神恍惚？静留到底怎样！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你在问我，还是在威胁我？我好心将你的女朋友送回家，你居然是这样的态度。”奈绪挑起下颌，看着夏树的眼神里更添怒意，“我现在只想对你说，没有能力让她幸福，就拜托你放开她，不要让她伤心。”

“我没有……”夏树被奈绪的愤怒冲击得心头一颤，却又分外疑惑，紧攥的手也渐渐无力。

奈绪活动了一下手臂，冷冷地说：“至于是什么，你不必问我。你们发生了什么，也许只有天知地知，你知她知。”不过她好歹在临走时丢下一句话：“你也许可以问问她的小表妹友绘•玛格丽特。对于她的静留姐姐的行踪，她比猎犬还管用。”

去问友绘照样是没有结果的，还收获了这个高傲的绿发少女轻蔑的目光：“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友绘狠狠地看着处于焦灼状态的玖我博士。她进公司的第一天就见过这个冷淡骄傲如冰山的美女科学家，听过她的成就和传闻，可这样的人也会如此焦虑彷徨，看着自己的眼神甚至带着无助的祈求。

看到这种情况，她心中有几分快感，身在公司，即使整天忙得无法分身，也会在茶水间、电梯里听到一些传闻。玖我博士是静留姐姐的新女友这种传闻，她不是没听过，静留姐姐这一个多月来不怎么回家，她也是心知肚明的。她早就知道，静留姐姐女朋友那么多，不在乎多玖我夏树一个人。而且她相信静留姐姐早晚会玩累了，玩累了，就会停在她身边。只有她友绘•玛格丽特，才能真正地守护静留姐姐。

想到这里，一种莫名的优越感让友绘的嘴角噙起得意的笑容：“我好心地多告诉你一点，昨天晚上我和静留姐姐在银座Chanel楼上的Beige餐厅吃饭，我们在一起非常愉快，静留姐姐就是喜欢和我在一起。像你这样的人，一定不知道静留姐姐最喜欢吃什么，最喜欢什么样的就餐环境，选择不同的甜点是因为不同的心情。不过我也不会告诉你的，至于其他的，恕我无可奉告。”和结城奈绪一起呆久了，连说话语气都相似。

友绘看到玖我夏树想了想，突然脸色一变，推开她转身离去。被推了个踉跄的友绘冲着玖我的背影大声说：“什么博士，真没礼貌！”可胜利感让她心中快乐得飘飘欲仙。突然一个灵感从天而降，她拿起外套和包包就往外走，也不管她的克星结城课长马上要她去见客户。她要去找静留姐姐，她猜到静留姐姐会在哪儿。

“夏树，你真的确定？”

面对舞衣的猜疑，夏树肯定地说：“银座的Beige餐厅就在我们昨天吃饭地方的隔壁那幢楼，我猜是静留看到我和你在一起，知道我在骗她，所以一气之下离开了。”

“那就没事了。”一直担心着的舞衣转而轻松地说，“你可以向她解释啊，我们昨天是在骗她，但这是为了在她生日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她知道了高兴还来不及呢！还有，如果昨晚藤乃社长以为我和你有私情，真好笑，哈哈哈……”

舞衣的乐观并未感染到夏树，她依旧忧心忡忡：“真的只是因为这个么？静留并不是外表上那么开朗洒脱的人，其实我早就知道，她骨子里还是没变，一直是隐忍收藏的，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让她不高兴到了无法忍受，以至于不说一声就离开。我太自以为是，以为自己已经完完全全了解她的想法，而且这段时间我太幸福了，根本不知道会做错什么。原来我还是那么笨，那么笨……”她狠狠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夏树！”舞衣捉住她的手，强行制止了她，“你既然知道原因，就可以改正。我们可以解释的，只要你相信她是真正爱着你的，只要有爱，就可以补救。你相不相信藤乃静留是爱你的？”

夏树直视着舞衣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即使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所有的话都是谎言，她唯一可以确信的，就是静留对她的爱情。

“静留姐姐，你在这里么？”一个穿着高档入时的绿发少女推开了一间和式大宅古朴的木门，穿过小桥流水，在纸门前的廊檐下放下了行李袋。

没有人回应她，庭院里只有流水声、鸟鸣声，以及风吹过那棵因此处地气温暖而依旧满树红叶的枫树的声音。正当友绘怀疑自己的判断力，是不是找错了地方的时候，就看见纸门被缓缓拉动，一身冷色的小纹和服映入友绘眼帘。她的第一个想法是，这种和服素净冷寂到根本不符合这个季节的要求，向来精于和服穿着的静留姐姐才不会选择这种款式和颜色呢。

可是她抬起头，看到的正是她心头牵挂的那张面孔，只是那已经深入眼睛里的憔悴，却和昨天简直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