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疮痍,冲天烟尘,四处大火……在我和姬子生日的那天,染遍天际的黑色太阳的光辉带来了灾难,把村子、学园,还有我们都吞噬了。一直期待着的与姬子的生日宴会,也就在这样混乱而无序的情况下无疾而终,甚至,连开始都没有。
深夜,夜色降临,繁星满天。
姬宫大宅,水井前。
“哗——”
伴随着水声,一桶冰冷刺骨的水自木桶倾泻而下,将千歌音全身浇得不停滴水。
“咕隆——”
是水桶沉到井里的声音,随后,装满了冰水的木桶再次倾泻而下。
“哗——”
千歌音此刻全身湿透了,脸上,蓝色长发上,身上……全都是闪闪发亮的水珠,在远处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仿佛一颗颗钻石一般。
湿淋淋的刘海下,一双暗沉的蓝色眼睛中满是自责和忧郁。
“姬子……我……”微微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口白气哈出,千歌音英气的眉紧紧皱着。
冲天而起的五彩光柱中,千歌音紧紧揽着姬子的身子,深深地吻着她,仿佛一个溺水的人紧紧抱着浮木一般,不断索取姬子的甜美。
“趁姬子失去知觉的时候暂时做出那种事……”她又一次想起了她偷吻姬子的场景,内心满是愧疚。
水桶内此刻一滴水都不剩了,千歌音仅仅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睡衣,光脚蹲在地上,蓝色长发披在背上,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水。
“姬子……对不起……”她黯然地垂下头,蓝色眼睛里仿佛有弥漫的雾气一般,让人看不懂她的想法。单薄的睡衣紧紧贴在身上,露出姣好的身材,但她仿佛完全察觉不到秋日夜晚的冷意一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哗——”再一次的,仿佛来自北极的冰水冷冷浇下,而千歌音就在这样反复进行的仿佛自虐般的仪式中,一边在心中不断对姬子道歉,一边一桶一桶往身上浇水,哪怕自己全是已经颤抖不止。
而穿着女仆装的乙羽,只能一脸心疼而忧虑地望着千歌音,却只是望着,紧握成拳的双手将一件蓝色上衣紧紧扣在怀里,倘若那是一本大书的话,一定会在她的胸前留下一个明显的印记。
“小姐……”心疼的话语飘散在空气中,仿佛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第二天,太阳照样升起。
姬子沉沉地睡着,眉头微微皱起。
突然,她醒了,睁开紫色的双眼——
“早上好,姬子。”已经换好校服的千歌音跪坐在姬子的铺前,一双温柔的蓝眼睛带着浅浅笑意凝视着她。
“千歌音……”细细的声音传来,却带着一丝惶恐,仿佛在确认眼前的人确实是千歌音而且完好无损似的,姬子推开被子坐起来,紧张地四周环顾着,仿佛还沉浸在被袭击的恐惧中。
“不要紧,这是大神老师的家……”像明白姬子的害怕和恐惧似的,千歌音柔声解释道,“已经没事了。你觉得身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疼?”
“没,不要紧。”紫色大眼直率地看着千歌音。姬子一身睡衣,两缕金发的顶部微微凸起形成仿佛小猫一般的两个小小尖角,看上去越发像小猫一样可爱。
“是吗?太好了。”千歌音侧过脸去,深蓝长发遮住了她白皙的脸颊,眼睛看着侧面,好像不敢直视姬子似的。她的声音低得近乎听不见,然而对姬子来说却清晰可闻。
“我……”从早起的不适应和昏昏沉沉中缓过来,姬子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紫色眼睛兀地瞪大!
逐渐凑近的绝美面容……
带着微微冰凉的樱唇吻上自己苍白的唇,随后溺死人的温柔将自己暖暖包围。
“什么事?”看出姬子的失常,千歌音轻声问道,将姬子的思绪拉回现实。
千歌音表情波澜不惊,神色平淡冷静。
“那个……”姬子低着头,脸上浮现起红晕。这回情况交换了一下,千歌音直率地看着姬子,姬子不敢直视千歌音。
“打扰了……”年轻男生的声音响起,就这样,姬子将没来得及问出口的话和疑虑又咽了下去。
“大神老师有话对两位说。”
而此刻千歌音的心里也在打鼓,在经过夜晚的“自我惩戒”之后,她依然觉得“问心有愧”,并且不敢正视姬子。当姬子吐出那两个字,并且脸上神色变幻时,极为敏感的她瞬间意识到了姬子在想什么。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是一副平静的样子,并且在姬子惊愕睁大眼睛的同时毫无异样地关心她。
如果姬子真的问下去,她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承认吗?还是说谎?
承认的话,姬子会有什么反应?
惊讶?厌恶?恐惧?
她胡思乱想着,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画着梅树的屏风后,姬子正在换衣服。
“嗯……这是……什么?”戴着粉色贝壳项链的雪白脖颈下,柔美的胸口处,雪白肌肤上有一个小小的粉红印记。
仿佛一个燃烧着的太阳形状。
“是,详细情况日后再和您讲。
“是,父亲也多保重身体。再见。”
千歌音笔直地站在电话机前,声音严肃冷清,仿佛电话那头的不是自己血浓于水的亲生父亲,而是生意场上的合作对象。
同一时刻,不同地点,结束了手头上忙着的事情后,千歌音和姬子同幸仁——神官大神和树的弟子一同朝和树处走去。只不过三人的表情各不相同,幸仁专心致志望着前方,一心想着把她们带到的任务,千歌音面无表情一脸清冷,不知道内心在想些什么,眼神有些凌厉,而姬子则低着头,看上去蔫蔫的,手指无意识地拂着自己的嘴唇。
“那是……什么呢?”她的大脑缓慢地转动思考着,仿佛生锈的齿轮。
她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个画面。
眼睛偷偷瞟了一眼千歌音,此刻千歌音正匀速走在自己左前方,看上去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千歌音不可能对我做那样的事情的。”姬子连忙在脑海中自我否认道,“那是……梦。”像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似的,姬子释然地闭上眼睛,脸上的不自然一扫而空。
“一定是梦。”她再一次在心里对自己重复,仿佛经过这样的心理暗示这件事就真的会变成梦一般。
与此同时——
千歌音表面淡定如常,内心波澜滔天。
姬子好像知道自己和她的那个吻了——
她到底如何看待这件事?
她对我有感觉吗?
如果有的话,为什么没有表示?
如果没有的话,为什么不问我到底怎么回事呢?
……
就这样,接吻事件的两位主人公,一位眼神飘忽,内心不断向自己暗示“一定是梦”,一位面色如常,内心却不断打鼓,走着走着,就到了和树处。
“打扰了。”幸仁将人带到后,一身灰衣,戴着尖尖帽子的神官大神和树转过身来。
“两位带到了。”他补充道,姬子和千歌音正笔直站着,内心思考着为什么叫自己过来。
“辛苦了。幸仁,麻烦你去照顾相马。”
“是,老师。”
“请问……相马出什么事情了?”姬子担心地问,声音有些不确定。
“他过度疲劳,现在让他在其他房间休息。”
三个人表情各不相同,姬子是担心,纯粹的,对朋友的担心;神官是严肃的,好似大事不妙的样子;而千歌音则微微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可以肯定她心情不好。
怎么可能心情好呢?
就在昨天早上到今天早上短短24个小时内,千歌音经历了袭击、和姬子接吻、抱她去大神家,还把所有因袭击事件受伤而住进医院的人挨个看望了一遍,并送去鲜花。不仅如此,作为姬宫家继承人,她还要安排各种修理房屋,疏散居民等各种善后事宜。晚上,她又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罪恶感跑到井边自虐,早上醒来看到姬子似乎欲言又止的奇怪样子,想必姬子已经发现了那个偷偷摸摸的吻,而她对自己的态度还不明朗。这么多事情压下来,她心情怎么可能好呢?
“不过现在必须说你的……不,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和树倒八字状的眉毛微微隆起些,看起来他似乎也对于接下来的事情感到……沉重。
“我们的?”千歌音问道。
金发少女和蓝发少女对望了一下,两人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接下来要说的是发生在人世之前的神话时代的黑历史。对于你们来说非常……”和树停顿了一下,脸色沉重了些,但他还是强迫自己说下去,毕竟这是他的使命,“是的……非常残酷的,但又绝对无法逃避的故事。希望你们有心理准备。可以吗?”他的声音低沉了些,姬子的脸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是。”她微微低头,然后放在膝盖上的左手因为未知的“残酷而又无法逃避”的命运故事不断颤抖。
突然感到冰冷的手背覆上一层暖意。
她抬头,看到了千歌音镇定的脸,和那双沉静的蓝眼睛。那眼睛的主人正同姬子一齐跪坐在神官的对面,共同等待着,即将降临的命运故事。
“拜托了,老师。”千歌音嘴唇蠕动,声音并不大,似乎在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好给身边的人以依靠似的。
倘若她慌乱了,谁来让姬子平静下来呢?
姬子感受着手背上的暖意,不安的情绪得到了稍稍平复。
“在月亮上有一座神社,封印着邪神的神社。”神官开始讲述道。
“月亮上的神社?”姬子好奇地重复问道。
“这座神社倒塌的时候,空中将会升起黑色的太阳,然后毁灭人世的邪神——大蛇就会苏醒。”
“邪神?大蛇?”千歌音自言自语道。
千歌音与姬子二人不约而同想起了昨日的异象,那黑暗仿佛把整个世界都要笼罩似的,巨大的绝望感和无力感将人吞噬,仿佛被卷入漩涡般,无法自拔。
“大蛇是神,所以无人能将其消灭,只有借助由两位巫女唤醒的神——虚左震剑神天丛云的力量,,才能将它封印在月亮的神社中。”
【注:虚左震,日本神话中三神之一的须佐之男命,在吓唬他姐姐天照大神后成为破坏神,是巨大威力的代名词
天丛云,须佐之男命打败大蛇后从其尾巴中取出的神剑,三神器之一,通称草薙剑。】
“两位……”姬子迟疑着问道。
“巫女?”千歌音也和姬子一样,表情严肃地望着神官。
“轮回之轮,不断转生,剑神身边的纯洁少女,被称为日之巫女和月之巫女的少女。”神官解释道,“来栖川,在你身上应该有那个标志吧?”
“嗯?”千歌音猛地转头看向姬子。
标志?和我一样吗?
她想起了昨日袭击后,出现在自己后背的如弯曲镰刀的月亮形状的刻印。之前从没出现过,然而在那件事后它却如同真的月亮一般在自己的背后闪耀着耀眼银光。之后,又想起了昨日在姬子前胸看到的那抹粉红,它闪耀着光芒时如同真正的太阳一般,有灼热的温度。当时她还为看到姬子的胸口红了脸。
“嗯……呃……那个……”姬子开始结巴起来,“是,那个……大概是这样的。”她想起了和千歌音看到的一样的东西,只不过在她在屏风后换衣服时才注意到。她脸上飘起一团红晕,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自己的胸口,随后抬起手遮住了那里,仿佛隔着淡雪青色衬衣依然能看见那个日轮刻印。
“我们大神家是代代侍奉月之神社,引领巫女,说明剑神天丛云觉醒的神官的后代。”和树向二人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些古书上的图片和记录。
矗立在月球上,与地球遥遥相望的古老神社……
天空中令人恐慌的黑色太阳……
扭动着庞大身躯,嚣张的八个头的怪物——八歧大蛇……
日月同辉下,手挽着手,在六道封印前执行仪式的日与月的巫女……
已知之事,未知之事,令人担忧的命运,残酷而无法逃避的一切,还是发生了吗……
“代代……”姬子低喃道,而千歌音听见了她的重复,也在快速思考着。
轮回,不断转生,代代……
说明关于日月巫女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而自己与姬子也不是第一位日月巫女。
之前看到的那些画面到底是——
她脑中似乎有了些头绪,但好像还是少了些什么,使得她还不能触摸到真相。
“大神相马也是那样吗?”千歌音问道,难不成他也是这神官的后代,未来的神官?
“相马是……”神官不愿面对般闭上眼睛,倒八字眉皱得紧紧的。
他想起了之前所看到的,相马失控的场景。
还有在终于打败修女的分身后,午夜御鸣神轰然倒下,相马跪地不起的样子。
大汗淋漓的脸,苍白的面容,紧皱着的眉,饱含痛苦的琥珀色眼睛……
“就像天丛云有两位巫女,大蛇也有八位信徒。他们是心中怀有黑暗,憎恨人世的人。”神官镇定下心神,努力强迫自己面对这令人震惊而不快的事实。
可这和大神君有什么关系呢?姬子有些奇怪。
而千歌音已经从他的话语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难不成大神相马是……
“相马并不是大神家的人,”和树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拥有如鲜血般妖艳的红色眼眸的少年和他的弟弟,“他是从小被我家领养的养子。相马是你们的敌人,大蛇众的一员。”
即使再强迫自己镇定,还是难以平复心情啊。
作为神官,也作为养父的自己,到底该如何看待这个孩子?
果然……千歌音暗想,被她猜中了。
“啊……怎么会……”姬子不敢置信地惊叹,眼睛睁得大大的,双手再次忍不住微微发颤。
“你们看到的巨人的石像,是大蛇八个分身之一。”
姬子的意识已经陷入恍惚,冥冥中,穿着制服的英俊少年不断行走着,突然,他猛地转身,那双发红的双眼瞬间被巨大的机甲闪着绿光的眼睛所取代,然后是重重的一拳,克制不住的疼痛……
“不要——”她惊声尖叫,然后两眼一闭晕了过去,身子也软得如同棉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