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二话▪重叠的日月】(下)

作者:selena
更新时间:2021-02-26 0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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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14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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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真坐在床上,眼睛正望着窗外,只留给姬子一个后脑勺。听到敲门声后,头部还缠着白色绷带止血的棕发女生转过头来。

“姬子。”她的声音飘散在空气中,没有感情,没有语调,就像再普通不过的一滴水融入大海,然后变得渺无痕迹。

“小真……”姬子的声音就像小猫一样,软软的,瑟瑟的,她的双手攥成拳举在胸前,仿佛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你平安无事啊。”小真看着坐在床边的姬子,一缕棕发俏皮地炸起,嘴角有浅浅的笑容,好似终于放下心来,然而她的神情却让原本就怀着深深罪恶感的姬子心情越发沉重。

“嗯……”她的声音低得听不见。

“是么……我还担心你要是像我一样搞糟了怎么办……”小真继续浅笑着,甚至眼睛弯弯的。然后,她回忆起了昨日早晨的事情。


“姬子!”她奋力拨开人群,却只见金发女孩近乎疯狂一般,向着混乱的地方越跑越远,越跑越快。

“姬子!等等我!你不能回去!”哪怕身为高中一年级就能参加全国大赛的天才运动型选手,面对如此汹涌而慌乱的人群也无能为力,她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姬子——”她一面呼喊着一面不顾危险冲进了自己和姬子的宿舍,就在看到姬子不在,心中一片慌乱,准备去其他地方寻找时——

“咔嚓咔嚓——”一阵诡异声响传来,她顿时抬头望向天花板——声音的来源,瞬间一种不祥的预感窜入脑海。

“轰——!”她的意识被从天而降的无数碎石和紧接而来的剧烈疼痛湮没,当她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周围已经是一片雪白,而她的腿,她用来欢快跳跃、快速奔跑的腿,用来参加全国大赛的天才的腿,正静静地固定在病床的不锈钢支架上,钻心的疼痛让她的牙关都酸涩起来。一声轻柔的叩门声传来,然后就是拿着鲜花,一脸疲惫却强撑着笑容的蓝发少女,大海般深邃的湛蓝眼睛中是温柔的关怀……


“太好了。嗯,太好了。”看着自己已经担忧的朋友安然无恙,小真由衷的开心,然而之后,她的头慢慢低垂,平日总是闪烁着灿然笑意的碧绿眼眸渐渐被黯然笼罩。最后的那句重复,不知她是真的全是开心,还仅仅是用朋友的安全安慰自己。

总算,你还好好的,可是,可是……

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的双手紧紧搅在一起,而病床边的姬子越听越愧疚,紫眸低垂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有什么理由去安慰小真呢……都是因为她,小真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她没有回去,小真就不会去追她,也不会……

“小真,脚……”她试图去关心,但还是无法说下去。

“没什么大不了的。”明明是安慰的语句,小真的语气却像在自暴自弃般,仿佛隐隐地责怪姬子:“看吧,都是因为你……”

“但是,小真……但是……”

“行了行了,说了不用在意的……”她不想再提,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反正已经无法挽回了。

“但是,全国大会……”姬子的声音听起来就像要哭了一样。

“算了……”她认命般闭上眼睛,也许这就是运气吧。

不想再继续想下去,小真睁开眼睛,脸庞上有灿烂笑容绽放:“对了对了,看啊,姬子,宫大人来看我了!太棒了!好感动~”她的语气也雀跃起来,“我说不定还真是小有名气呢,太让我吃惊了!”

“……这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宫大人并不是只来探望我一个,那也是当然的,哈哈哈哈……”原本的开心也渐渐消失,最后的话语带上了自嘲的尾音。

之后她便望着窗外的金色阳光,那颜色和姬子的长发一模一样。

“小真……”姬子看着她强颜欢笑,努力表现出开心的样子,心里难过极了,最后竟是要哭了出来。

“姬子,抱歉,你回去吧。”小真没有再看她。

“小真……我……”她敛下眼帘。对不起小真,对不起。

“抱歉,回去吧。”小真的声音很平静,然而姬子明白,她真的不想再看见自己。

“嗯……”一声浓重的鼻音,姬子站起身,朝小真深鞠一躬,然后转身离开,而小真一直维持着面无表情望向窗外的姿势,仿佛整个人已经化成了雕塑。

在病房的门关上,一阵远去的足音消失后,放在床单上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床单,然后眼泪落了下来。

小真伏在左膝上失声痛哭着,身子在一片金光中不断颤抖,就好像在这秋天里,明明温暖却倍感萧瑟的秋天里,在风中被吹打着,即将凋零的叶子般颤抖。

全国大赛……再见了……


姬子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院,即使背脊依旧笔直,但她的精神状态相当不敢恭维。

踏着夕阳,穿过石桥,走过田野,那一幕幕的残暴的,混乱的,失控的景象浮现在脑海中,盘旋不去,终于,她被愧疚和悔痛环绕。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出现,就不会有日之巫女,也就不会有大蛇……

是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

可怕的声音在脑中咆哮着,将姬子的理智绞成混乱的残渣。

一幕一幕的回忆肆虐她的脑海!


“姬子——”小真的笑颜如阳光下绽放的花朵,充满生机活力。

“这次的全国大会,我被选为代表选手了!”洋溢着健康活力的少女穿着短袖短裤飞速朝着穿着校服的金发女孩跑来,然后兴奋的一跃,一把抱住了她。

“太好了,小真~还是一年级生,真是太厉害了!”姬子执起小真的手,由衷为朋友高兴。

二人身旁的喷泉在阳光照耀下水珠晶莹发亮,仿佛也在为棕发女孩的喜讯而开心。

“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小真寂寞的躺在病床上,失神眼眸投向远方。

“我会努力的。”


谁知那时的欢笑有如此结局?

谁知那时的雀跃竟如此收场?

为我加油的,为我开心的,为我欢呼的你啊,姬子,是你让我失去了机会。

陪伴着我的,鼓励着我的,照顾着我的你啊,小真,是我害你躺在病床上。

不同的地点,同样黯然的心情,就仿佛此时之景,此刻之物,那金红夕阳缓缓沉落,任暗蓝色覆上天际。


她终于咬住了嘴唇。

她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她终于用臂弯抱着自己,浑身颤抖。

都怪我,都怪我啊!

晶莹的泪水,滚动在那双如紫水晶纯净,却又如此伤痛的眼眸里。

“小真……怎么办。我……都是因为我……”

沉落的最后一抹亮色,照耀她孤独的影子。


夜幕降临,墨黑天空中一轮皎洁月亮闪烁清冷高洁的光。

天火明村火车站,旁边唯有一盏路灯亮着,内部却是一片黑暗。


木质长椅上,姬子端坐着,摊开手掌,粉红贝壳在掌心格外美丽。

“千歌音,你在做什么呢?”五指收紧,粉红贝壳隐没在洁白如玉的手掌中,一截细细的的绳子垂落。

不受控制的,姬子想起了千歌音。

“不行的,不行的,见了面我一定会动摇的。”

垂下头望着贝壳怔怔出神,姬子心里纠葛不断。

多想见到她,见到那深蓝的柔顺长发,见到那温柔的碧空色眼眸,见到那樱桃红的嘴唇,见到她的温柔笑意,她的专注眼神,她的优雅姿态,她的从容冷静,她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像春水般温柔,却又似罂粟般诱惑。

可是,见到呢,我还能离开吗?

如何狠下心肠?

如何违背意志?

如何咬紧牙关?

所以我不能,不能,不能去见你,哪怕我想要,想要,想要飞奔到你身边,扑进你温暖的怀抱里。

此时的她忘了冷,忘了饿,只是满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从今以后要一直一个人。”闭上眼睛,我可以做到的。

“我要一个人走的远远的。”相信时间,能冲淡我离开你的悲伤。

肩膀上传来轻柔的触感,白色外套落在她的身上,顿时寒冷消去了。

抬起头来,深蓝长发的少女身穿校服,正一脸温柔的望着她。

“千歌音……”


千歌音最终顿悟一般冲向火车站,事实证明她的猜想没有错。

背着行李、提着提篮,目光所及的一片黑暗中是娇小的金发少女,掌心不知握着什么在沉思。

她小小的身子颤抖着,毕竟是十月了,夜晚的风还是很冷的。

将外套用自己最轻柔的手法披在她身上,千歌音淡淡笑着,举起手中的提篮:“肚子饿了吗?”

不想指责她,不想质问她,千歌音明白姬子为什么这样逃开,她心里所想的,就是用自己所有的爱和温柔将她满满包裹,这样,她就不会再逃了吧。

坐在这里这样久,快一天没有吃饭,她一定饿了吧。

姬子眼中像有泪光莹莹闪动:“饿死了。”

如同小猫的细细嗓音,深深俘获了千歌音的心。

“果然。”果然,你饿了吧。

“果然。”果然,还是千歌音最了解我。

天空中闪亮起颗颗繁星,见证着二人之间的温情一幕。

一道耀眼的光划过天际,流星焚烧出最绚烂夺目的光华,是刻骨爱意降临人间,还是在昭示什么坠落着,坠落着。


“我在的话,会给大家添麻烦的,我想我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双手捧着正冒着腾腾热气的红茶向千歌音诉说她的心情,姬子又想起了躺在病床上的小真。

“是吗……那样的话我也和姬子一起走吧。”千歌音站起身来,朝前方迈步走着,“深山也好,无人岛也好……”她沉静地注视窗外的夜景,“嗯,需要的用品就让乙羽准备。”她转过身用手撑着窗台,对着心爱的少女微笑。

就这样,走得远远的就好了,只和你在一起,我最爱的姬子。

深山也好,无人岛也好,只会有我们两个,没有任何人打扰,也没有任何事束缚。

我只需要你就好了,天涯海角,我随你走。


“那样不行的!”姬子激动地站起身,披在肩上的外套随之滑落,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失控。

“不愿意和我一起吗?”蓝眼睛睁得大大的,千歌音玩笑一般问姬子。

其实她的心里紧张极了,她生怕姬子的回答是“不”。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她畏缩了一下,就像那天中午在蔷薇花园一样,千歌音又误会了吗?

千歌音脸上玩笑般的神色消失,变得面无表情。

“我和千歌音是不一样的,千歌音……”她急急忙忙解释,心中却被苦涩浸透。

这样平凡而不起眼的我,如同一株小草,哪里能够企及如同高挂天空的耀眼明月一般的千歌音呢。我这样的人,注定生来就是该被忽略的吧。

“因为,要是千歌音不在了,大家会非常伤心的,和我不一样的,所以……”她的声音里掺进了颤抖的哭腔,用拳头抹着眼泪,姬子的心里难受极了。

是为自己不幸的命运而哭,还是为将要和千歌音分别而哭,或是为她的误会伤心难过而哭?姬子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心里像是被醋和盐轮流浸泡,变得又酸又涩。


看着姬子颤抖的身躯,千歌音反而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要是姬子不在了,我会伤心的。”

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表白,只是像一缕清风划过耳际,只是像喃喃的自语低不可闻,然而却如同大锤狠狠敲击姬子的心房,以至于她都忘记了那些难言的酸涩,抬起头用仍旧带着点点泪光的眼睛看着千歌音。

“而且……”她秀美的手指解开胸前的丝带,然后紧接着,转过身去半褪上衣,白皙的背部露了出来。之后,双手分开深蓝及腰的长发,在姬子不可置信的抽泣声中,一个弯弯的月亮印记清晰可见。

是月之巫女的印记!

“这是……月亮的……”姬子惊呆了。

“对,月之巫女的印记。”千歌音放下头发,转过身开始一颗颗系上扣子,“我和姬子一样是巫女。”

“千歌音是月之巫女?”姬子想起了自己胸前的印记,但还是感到有些震惊。

“姬子,我呢,绝对不会去阻止姬子想做的事,但是姬子你真的想一个人离开吗?”她的声音如同她的感情,似此刻正从天边升起的皎洁银月,冷清却不失温柔,不像太阳普照大地的炽热光芒,却总能带给人温情的感动。她绝美的蓝色眼睛正用似水目光包容着姬子,正如那银月将光辉洒向夜空下的墨色山峦和潺潺流水。

“我……”紫色大眼中闪动泪光,仿佛上好的紫水晶正浸透在一汪清泉里,姬子嘴唇颤动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是的,见到她就再也无法狠下心离开,她扑向千歌音的怀抱,因为她知道只要在她的怀中,什么都不必害怕。

千歌音环抱着姬子,仿佛要和她融为一体一样,不必害怕,姬子,这是只给你一人的怀抱,也是我最想给你的怀抱。


“我有个朋友,叫小真。”和千歌音并肩坐在一起,一同披着那件白色外套,姬子向千歌音讲述今天的故事,千歌音安静地倾听,小小车站内只有姬子带着淡淡悲伤的声音。

“她很活泼开朗,对我总是很温柔。晨练很忙却还是每天早上陪我。我跟她道歉,她说这是室友之谊,笑着说反正可以晚上跑步。

“然而我……都是因为我……“她的声音哽咽起来,眼眸里一片黯然。


姬子想起小真的笑容,小真的活力再一次难过起来。

每天早上,小真都会叫她起床,然后拉着她一起跑上长长的台阶。小真总是在前面大步流星跑一段,然后转过身笑嘻嘻地看着姬子,对她说“快一点嘛”,而姬子有时会因为体质较差气喘吁吁,不过小真一直都耐心地陪伴她,照顾她,虽然,有时候会捉弄她……

比如她生日的前一天,姬子穿着粉色睡衣香甜的做着美梦,突然就被“姬子——姬子——”的声音叫醒,一看是已经收拾好的小真拿着秒表灿烂地笑着,对她说“比昨天快了16秒哦~”

然后小真小小捉弄了下她,故作随意地问:“那么今天值日的是哪里哪位呢?”

姬子一听,想起是自己,立马跌到了地上,粉红色睡衣的下摆飞到头上,露出白皙的细腰和修长的腿。

“收到!”“咔嚓”一声,姬子的囧样被挂着恶趣味笑容的小真拍了下来。

然后,为了“督促”姬子快速穿好衣服,小真拿着姬子的相机对着她拍来拍去,当然很不幸的,姬子换衣服的场景也被拍了下来。

“别这样啊小真,那是我的相机——”姬子大叫,那可是她在换衣服啊,里面很多张她只穿着内衣!

“不行!”小真故意把相机举高,娇小的姬子怎么也够不到,“快点快点,不起来的话我要拍更多哦~”

“好了,快点快点~”虽然小真很急性子,但是多亏了她,姬子才不会迟到。

“抱歉,小真,现在……现在就走……”抓起提包,姬子被奔跑的小真拉走了。

……

为了每次和她一起上学,小真放弃了晨练的时间,所以每天晚上银月高升时,姬子都要站在宿舍的窗口对着楼下一身运动服的小真挥手,要她早点回来。因为小真很照顾她,所以她也常常帮小真在做仰卧起坐时压腿什么的……和小真在一起总是感觉轻松又愉悦,她是个很阳光的人。

可是……那样阳光的她,在医院里的样子,就好像灵魂都被抽走了,闪动活力的碧绿色眼眸也变得空洞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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