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无标题

作者:卷耳
更新时间:2014-01-04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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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镜花水月


看着静留姐姐窈窕挺拔却又拒人千里的背影,友绘的心冷到了雪谷深处。


原来无论何时何地,她所拥有的,也不过是静留姐姐的背影而已。


“我已经坦白告诉你我和夏树的故事了,原谅我不能说得很详细,所以……友绘,对不起……”


这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友绘尖利的声音打断:“不,我不听!你不要说!”


静留终于转过身,在医院走廊清冷的灯光下,友绘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发青,红肿的眼睛满是血丝,短短的一天,已经让这个还曾沉浸在幸福里的小公主变成了这副怆然落魄的样子,能够如此伤害她的,只有爱情,静留姐姐的爱情。


这个颖慧的女孩子,不是不明白她的静留姐姐对她的情感,只是她为了这份爱,愿意低声下气、委曲求全,愿意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只要自己坚持,静留姐姐一定会爱上我的。


可是并不是所有的痴情都会有结果,水中捞月,越是执着,越是伤得体无完肤。


静留姐姐音信全无的这一天,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疯地寻找的结果,只得到一向不对盘的结城课长一个讽刺的笑容和一张写着医院地址的字条。


当她查到医院登记的名字是玖我夏树,她其实已经明白了一切,也明白了当她拿起字条时,结城课长那个看似讥笑的眼神下,深藏着她不愿看到的同情。


可是静留并不为所动,她仍然按着自己的节奏说下去:“我想你已经明白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招惹你,你怎么恨我怨我都好,可是我无法割舍得了夏树……”说到夏树,她不由自主地转头向病房里看了一眼,隔着门上的玻璃,深深地看着她昏睡的恋人,果然,她割舍不下她,连一分钟也不想和她分离。


“所以……”友绘嘴唇颤抖着,说不下去了。


“我们还是恢复原来的关系吧。我是你的静留姐姐,你是我的友绘表妹,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回到从前,你以为我们回得去么?”友绘惨然地笑起来,“你可以回得去,我呢?你有没有考虑过我?”


静留无言,友绘说得对,自己的确从未考虑过她。自从意识到表妹对自己的一往情深,她从未想过去解决,只是无视和回避,甚至到最后,她用友绘做了和夏树分手的挡箭牌。她对友绘,连玩弄感情也谈不上。自始至终,她对友绘从未施予感情,甚至友绘连备胎都算不上,这个可怜的女孩,只不过是她拿来报复夏树的工具而已。


她虽然常常说自己是个混蛋,可是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觉得自己是个混蛋!甚至比她伤害夏树的行为更混蛋!


她伤害了夏树,还可以弥补,用她的一生去宠她爱她。可是对友绘呢?她注定不会有任何交代。


因为她知道,绝不能因为一时的愧疚而优柔寡断,错误已经造成,她不能让这个错误延续下去,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对不起,我也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可是……有些事情是我们必须去面对的,有些坎坷也是必须要跨越的。你可以恨我,我也会竭尽所能弥补。可是我必须要说,我爱夏树,我只想和她在一起。”


“那么我呢?”


“我只能说……”静留犹豫了一下,还是狠心说下去,“我只能说,我们之间只是个错误,好在这个错误并不太大……”


“不,不是!”友绘浑身都在哆嗦,像那时风华庭院里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红叶,“静留姐姐,你还记得我要和你说我的秘密么?其中一个是……那天在风华,那晚你喝醉了,我们已经……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静留素来镇定自若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慌。可是这种难得一见的情绪不是对着友绘,她第一个反应,是急急地看向病房中的夏树,她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夏树如果知道,会不会生气?


她看到夏树的身体在不安地扭动,头也在寻觅什么似的在昏迷中左右摆动,夏树一定是感觉到自己不在她身边,她现在很不舒服。


静留所有的念头都被这个现实驱散,她不想去核实友绘说的是否真实,也不再去思考自己那天醉得不省人事是否有能力去做那种事,甚至她应该对友绘的愧疚也无法取代她急于回到夏树身边的想法。她只是淡淡地说:“如果是这样,我道歉,可是改变不了什么。”


友绘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攥住静留的手腕:“那么对我来说,这算是什么?”


静留默默地挣脱了她,她视线转向一边,冷冷地说:“你就当做被狗咬了吧。”


静留这句惊人的回答一出,友绘突然觉得被抽走了全部的体力。一向高傲尊贵的静留姐姐,竟然自轻自贱到了这种地步!而她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摆脱自己,回到那个女人身边。


她为了那个女人,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惜作践自己!


友绘只觉得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幸而她被一双臂膀抱住,倒入了一个怀抱中。


当然不是她的静留姐姐……


她没有回头看那个抱住她的人是谁,只是一心一意着看向静留,还想说什么:“静留姐姐,我从十二年前就守护着你,我爱你,不比她少……”


“你还说什么,说什么她也不会回头!”她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咬牙切齿地骂道:“藤乃,你真是个人渣!”


而静留姐姐对于这一句辱骂,只是冷淡地回答:“是的,我只需要在一个人面前还算是个人,就足够了。”


然后是静留姐姐独有的飘逸轻灵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夏树,对不起,我没想到会那么久,别担心,我回来了……”静留上半身侧卧于病床上,将夏树半搂在怀中,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她刚才对友绘有多冷淡,此时对夏树就有多温柔。她也很抱歉,可是她所有的爱,都如汪洋大海般倾注给了心爱的恋人,对于其他人,她连涓滴细流也无法给予。


夏树的脸颊贴着静留的肩,静留的气息和体温带给她的安全感,让她的脸庞舒展自然。看着夏树的模样,静留的心也柔软无比,她只希望,此时是她二人相依相伴的世界,无关乎良心和责任,只有爱与柔情。


可是即使是这小小的要求也很快被打破,她听见背后一个人冷冷地说:“藤乃。”


静留低垂了眼帘,短促地叹息一声,替夏树掖了掖被子,慢慢起身。因为这是她回避不了的人——结城奈绪。


结城奈绪妖娆的艳妆和医院的氛围格格不入,不过她碧眸眼底的清光,倒是有几分医院特有的肃杀。


奈绪并没有看着她,而是看着夏树,隔了一会儿,她吞咽了好几下,压住可能出现的颤音或变调:“听说她是你的初恋……你忘记过她……”


静留有些意外,可是立刻明白。先前她大略地向友绘说明了情况,希望断绝友绘的念想,让她死心。看来刚才友绘已经向奈绪说了。


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奈绪冷笑:“原来你对绿眼睛的爱好,就是你记忆中的一段作祟的残像。我,还有那些个女人,都是她的替代品,可笑,真是可笑!”她的声音在笑,可是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没有。


对奈绪来说,那段逝去的恋情,她无可挽留,无话可说,可是她感到了深深的羞辱,原来那段恋情一开始就是假的,她曾经以为静留至少爱过她,可是没想到的是,她不过是某个人的替身;她所谓的爱情,不过一直是镜中花,水中月!


“对不起……”静留其实想解释,她爱过奈绪,那段感情也是真的。可是眼角掠过夏树,她这段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无法在夏树面前说自己爱过另一个女人,即使夏树听不见,她也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所以她还是沉默下来,宁可接受奈绪接下来可能出现的狂风暴雨般的指责。


这是她今天说过无数个对不起之一,她也的确需要道歉。她明白自己做了多少错事,即使因为是失忆,她也不想逃避或辩解,做了便是做了,她对不起夏树,对不起友绘,也对不起奈绪,如果她们责怪她,绝对无可厚非,可是要是因此想改变她的选择,绝对是没有可能。


“你不必跟我说对不起。”奈绪别过头,冷笑道,“我和你早已经是过去,我明白。也许我该谢谢你,今天给我一个机会,一个摆脱你的机会。”


“诶?”


奈绪不理她:“如果那段感情是如此的空洞虚假可笑,我又何必恋恋不舍。藤乃静留,我承认那是一段美好的日子,可是也仅此而已。我应该把它放到回忆的篮子里去,而不是让它继续影响我的人生。我不会继续爱一个不曾爱我的人,紧攥着一个没有爱情的回忆。结城奈绪该做一个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爱的结城奈绪了。”


听着她平静的语调,静留的眼角有湿润的感觉。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应该说谢谢你,谢谢你的宽容和爱,谢谢你的智慧和豁达,谢谢你在我如此混蛋的时候,还以温柔相待。不知道你下一个爱上的人是谁,无论是谁,她都会幸福。


“奈绪,谢谢你。”


“你不必谢我。”奈绪依然是那一付毫不留情的样子,“你告诉我,小绿怎么办?这傻丫头爱你,她已经把自己交给你了。”


“我没办法。”


“可是你要给她一个交代!”


“我无法承诺我做不到的事。”静留的声音微微提高,“我只爱夏树,过去,现在,将来!”


“那你就放着她不管?”


“请恕我无能为力!”


“想不到你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奈绪的声音因怒气而尖锐,她的动作和她的语速同样快,已经一个反手,给了静留一个清脆的耳刮子。


不要说因为身心俱疲而反应迟钝的静留躲不了,就算是她能躲,也不想躲开。也许被打一下,她会感觉好得多。


奈绪看到静留白皙俊秀的脸上不但多了一道红痕,脸颊上一条细细的血线,流到瘦得起了棱角的下巴,她心里还是一紧。那是在打耳光的时候,她食指戴着的紫水晶戒指划破了静留的肌肤。


静留没有在意地用手背拭干了脸上的血,她一向在意自己的容颜,可是此时也算不得什么了。吸引她目光的,倒是奈绪食指上的戒指。她记得那是她们相恋的时候,她出差到南美,带回来的乌拉圭紫水晶戒指,这种名贵的紫水晶,深紫中带着酒红色的火光。还记得当首饰盒打开的时候,奈绪掩饰不住的惊喜,在她给奈绪戴戒指的时候,奈绪有意无意翘起的无名指,可是当她若无其事地将这枚戒指套在奈绪食指上时,红发少女看似满不在乎,实则失望伤感的眼神。


藤乃静留,你真是该打!


“对不起,奈绪。”被打的人向打人的人道歉,看上去好像讽刺。但这道歉是真心诚意的,她也相信,奈绪能听得懂。


“从今以后,我不欠你,你也不欠我。”奈绪面无表情地转身。


“奈绪!”听到静留急急地呼唤,奈绪还是站住了脚,“至于友绘,暂且拜托了。”


“用不着你虚伪的客气。”


“谢谢你,奈绪。”这一声谢谢,不仅是因为这一次帮忙。


奈绪的背影顿了一下,她回过头,深深地看了静留一眼,又转过头去。她的背影依旧孤傲,语气却如此温柔:“再见了,静留。再见。”






可是奈绪走到走廊的拐角,看到她原先安置友绘的地方,居然是空的,不由得心头一紧。她离开的时候,好不容易安抚了小绿,告诉她一定要等自己和静留姐姐交涉回来,这样半哄半骗地说服她在这里等待。可是现在她到哪里去了?以小绿对静留的一往情深和今天遭受的灭顶之灾,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也是可能的。如果这时候给她一把枪,乐观地估计,她会向自己开枪;要是悲观一点,她会爬到东京塔上向下面扫射!


唉,藤乃家的人,走到哪里都是社会不安定因素!


结城奈绪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在医院一路狂奔,发出的声音已经让好几个护士不满,低声制止她。可是对于这个桀骜不驯的红发女人,也只是一个白眼,然后我行我素。


终于,她在医院庭院的一盏昏暗的路灯下,看到了友绘娇小的身影。可是她不得不停住了脚步,因为她看到的一切,有一种莫名的古怪意味。


友绘正以一种奇怪的僵直姿势坐在庭院的长椅上,四肢和腰身都规矩得不像话。而隔着这么远,奈绪仍可以看见友绘双目睁着,眼睛却浑浊不明,好像陷身在一种奇怪的精神状态中。而更奇怪的是,一个女人正背对着奈绪,以悠闲而自信的姿态坐在友绘对面。


这个本身就诡异的情景,在晦暗幽森的夜半庭院里,更加有一种恐怖片的意味。胆大如结城奈绪,都不禁心头发毛。


可她停了几秒钟,一种情感战胜了她的恐惧感,她大步奔过去,大声呵斥:“你想干什么?”


那个纤细的背影不为所动,只是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晃:“被催眠的人突遇刺激,可能永远醒不来哦。”这样平板无起伏的声音,好像是黑夜在说话。


奈绪只得站住,居然不敢再说话。不知道是因为畏惧那个人,还是仅仅是担心小绿的安危。


那个人缓缓起身:“反正我已经问完了,她就交给你吧。”


“可是,她还在催眠中……”奈绪冲着和她擦肩而过的女人说。那个女人动作并不快,可是她选取的角度非常好,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脸恰好在阴影中,即使近在咫尺,奈绪也看不到她的面容。


那女人轻轻一笑:“我设置了一把锁,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那把钥匙。”


“钥匙?什么钥匙?谁是钥匙?”


没有人回答奈绪的疑问,那女人的脚步毫不停留,此时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她像是走进了夜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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