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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歌音还记自己第一次见到人死去的时候。

那时候父亲才刚开始带着千歌音出诊，所以对于很多事情，千歌音的想法还很天真。

就比如，为什么明明人还没有断气，父亲却已经放弃治疗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人还没死啊！为什么父亲不再努力一下。”

“不是所有事情都是努力就有回报。尤其还是结果已经被注定了的事。”

“父亲难道是神仙？不然怎么能预知那个人的生死。”

面对千歌音的坚持，父亲并没有训斥或指责。

即使平日里和女儿的交流并不多，但要说起对于千歌音的了解，又有谁能比得过一手拉扯她长大的父亲。

看着面前倔强的女儿，父亲默默地将已经收拾起来的包裹重新打开。

家属对于父亲的举动自然是感激涕零，毕竟这附近山林之中的农户都知道，如果是连父亲都治不好的病，那基本也就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

不过父亲只是淡淡的说，尽力而为。

后来，那个病人果真如父亲所言，死了。

那人走的，其实并不是很痛苦，除了消瘦以及吃的很少之外，几乎没怎么受到折磨。

但那是千歌音第一次亲眼见到人死去。

自那次以后，千歌音似乎获得了和父亲一样，能看穿病人生死的能力，但却无法做到和父亲一样的坦然面对。

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千歌音都很害怕出诊，害怕看到那些濒临死亡的人。

“千歌音，你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害怕死么？”

“因为恐惧？”

“因为对这个世界有留恋。担心自己死后家人过得好不好，会不会伤心；担心自己借出去的钱死后会不会归还；担心家里的那坛老酒会入了谁的肚肠。说到底，无非就是担心自己的存在会在这个世界消失。可千歌音啊，即使是先祖轩辕，先圣孔子，以及后来的诸多圣哲，最后也和凡夫俗子们一样，都逃不过一死。而死后的一切，其实早就与他们自己的意识无关了。要留下的终究会被留下；无关紧要的，也不会因为将死之人的祈祷而改变。人之渺小，终究也抵不过是世间尘土。生与死，也不是我们可以定夺的。”

“那大夫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明明一切都已经是注定好的了....”

“虽说人定不可能胜天，但却并不代表没有争取的权利。大夫们虽无法包治百病，但却能减轻人们的痛苦；虽不能改变死亡，却能延缓死亡。”

坐在屋前矮矮的石阶上，父亲轻抚着千歌音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

但在不知不觉间，父亲轻抚千歌音的手，早已由向矮处的低垂，变为了升举。

“学会适应，一切都便都不可再可怕了。有些东西，看多了，也就慢慢麻木了。”

千歌音一直都记着，父亲那句“看多了，也就慢慢麻木了”。

而一直以来也确实如此。

见多了生离死别，千歌音对于死亡早就已经能够淡然对待。

所以即使是身处疫区，面对每天都有人死去的局面，她所叹息的，也仅仅是生命的流逝，而非死亡本身。

但当被乙羽拉到姬子面前时，千歌音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亲眼见到人死去的时候。

只是最初的那种感受，变得更加的强烈。

笼罩在姬子身上的死亡的气息，是千歌音再熟悉不过的了。

但这一次，千歌音却对它产生了恐惧。

可是，自己又究竟在害怕什么？

“千歌音？！”

“啊？！”

“你别愣神啊！快看看姬子啊！”

“啊？啊！嗯。”

微弱的跳动从指间传来，千歌音其实已经忘了要去辨别什么脉象什么病证。

看着姬子晦暗的面色，千歌音知道，这次，不仅仅是自己尽力了就可以了。

因为人们永远无法想见，没有太阳的日子，究竟会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