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奢侈豪华的私人飞机穿越在厚厚的云幕之中。

神威茄子一边用手指滑过玻璃杯口，一边接通昂贵的卫星电话。

“哦？”眉毛不禁上扬，“这么说，IA和MAYU还在一起啊。没有考虑过结婚吗？”

电话那头传来窸窣的话语声。

“说的也是。对了，我现在就快要飞到日本上空了。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来我的别墅一聚。毕竟自从VOCALOID分离改组，也快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了啊。”

随后是一阵沉默。

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神威茄子不由得露出了笑容：“那当然不会去啦，V病毒的问题暂且不说，我可是把他的MEIKO给……一见面他不得杀了我……”

对方似乎传来了嗤笑的声音。

“唉。道不同不相为谋。彼此之间存在着完全相反的理论根据，就自然会引导出完全对立的两个组织。不过呢，会创造出VENTRICLE的你可是个例外啊，洛天依上校。”

对方好像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

听着听着，神威茄子虽然仍保持着笑容，但眼神却逐渐敏锐起来：“就算IA再怎么坚持，UDC终归要看美国防部的脸色行事。相比之下MOKO就比你聪明的多啊，洛天依上校。事已至此，我不开启那扇光的大门怎么对得起VENGEANCE这个名……”

言语被打断。

“哼，”神威茄子冷哼一声，“没有人能够阻止我。”

随后按下了挂断键，将电话举在空中。

旁边一位侍者匆忙走来，伸出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了电话。

“再来一杯鸡尾酒。”

仿佛是听到了神谕一样，侍者诚惶诚恐地拿着空空如也的玻璃杯走了出去。

神威茄子看向窗外的云层，飞机似乎越来越低了，再需要一个俯冲就可以离开平流层了。

“MIKU。”

想起那个老是哭泣的妹妹，神威茄子的内心不由得一阵翻滚，适才跟洛天依聊天的不快也尽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懊悔。

神威茄子伸手拉上了窗帘，心里想着一会儿见面该给MIKU买些什么好礼物。

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的，溅在窗台，交织成不怎么入耳的英国老爵士。

乌鸦不时地从一个屋檐下，飞到另一个屋檐下。

V大厦位于东京的市中心，在它西面是新宿，再远些就是松知私立女子音乐大学与吉田玲子所居住的小区。而南面便是LUKA的住处，再远些，就到了VIGILANTE等组织所建立的第二基地与MIKU的家了。

在这些基地与市内的交际处，有一排稀稀疏疏排列着的别墅。这里就是GUMI个人的房屋了。最初之所以会选择这里，是因为LILY住在这里。但是时间一久，这里反而变成GUMI私人住宅了。

GUMI在厨房里用小火熬煮着梨汤，看见汤面上冒出一个又一个小骨朵的时候，用筷子戳了戳梨块，发现已经全透了。于是她关掉火源，用一个小碗盛了一几勺清汤。

走出厨房，GUMI看向了客厅的沙发。那里，披散着葱绿色长发的MIKU，包裹着微堇色的毛毯，酣然入睡了。

GUMI也不作声，将碗放在茶几上，伸手关上了窗户。

已经很晚了啊。

GUMI轻声地坐在沙发边，抚摸着MIKU洁白的额头，嘴唇边荡漾出一丝宠溺的微笑。

胸前的蓝色吊坠散发出迷离的光彩。

真是，过分了啊，LILY。

她什么也不知道，你也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GUMI凑上前去，在MIKU的额头中央落下轻轻一吻。

是我们，对不起她啊。

刚才在雨中追回了MIKU，然后打着伞护送她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本来想着给她煮一碗梨汤，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睡着了。也是，她又不像自己习惯在夜里生存。不过正好，MIKU睡着了。不然自己还真得在汤里放点安眠药，让她睡着。

GUMI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支针管，管内充满了黄色的液体。

她轻轻抽出MIKU的胳膊，找准静脉后，注射了进去。

“这样的话，起码睡到明天晚上去了。”GUMI用手指擦擦自己额前的汗珠，“虽然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注射了……连这家伙，都在研制些什么危险的药品啊。”一阵苦笑。“对了，明天好像要开始修学旅行了。”GUMI看看熟睡的MIKU，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针管，几次重复之后，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好吧好吧。明天我再回来叫你吧。”

GUMI看看手机，上面传来了墨清弦的简讯：

“神威茄子已经抵达日本，一切按计划进行。”

合上手机屏幕，GUMI伸手关上了灯光，披上黑色的雨衣，走向了玄关。

“人在我这里。那么，你会不会老实帮助我们呢？茄子哟。”

门一开一闭，GUMI消失在了匆忙的雨幕中。

时已晨曦，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势似乎减小了。

“嗯……”

LUKA睁开眼睛，条件反射，身体先于意识清醒。思考片刻之后，LUKA隐隐约约地想起了一些什么。啊，好像自己说了些不能说的话。LUKA有些脸红。

——“MIKU。”LUKA轻轻唤着MIKU的名字，“MIKU。”

——温柔而不失深情。

——LUKA抱得更紧了。

——“MIKU，喜欢你。”

照这样看的话，应该是MIKU送自己回来的吧。然后，自己似乎是躺在了床上……LUKA突然皱了皱眉头。然后……然后……

再然后就想不起来了。

不对。自己现在是躺在沙发旁边的啊。

“清醒了吗？LUKA。”

LUKA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别人怀里。

“LILY？”

LUKA稍微用力，坐在了沙发旁，看向LILY的时候，不由的有些惊讶，LILY的眼神里布满着血丝。

这么憔悴的LILY，很久都没有见到了。

LILY用手捋捋胸前的头发，然后拍拍自己的脸颊，深深吸进一口气：

“LUKA！！”

LUKA打了一个哆嗦。她能明显感受到LILY此刻极大的愤怒。

“你连生病了都不告诉我吗？！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要硬撑着出去吗？！昨天和前天外面都还下着雨好吗！”LILY越发愤怒，“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不谙世事的毛头小女孩吗！！”

LUKA突然不敢去看LILY的眼睛，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衣角，“……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只是……”

“只是什么？”LILY盯着LUKA，“陪着小女孩的过家家游戏吗！！”

“LILY。我只是……不想什么事都推给你……”

“不想推给我？”LILY挑高了眉毛，转身拿出通行器，“那么这个呢？如果不是我昨天晚上碰巧发现的话，你打算……你打算要瞒我多久？！”

LUKA一惊，LILY看过那个了？

“不是，那个是……”

“是哪个？”LILY看着她，“我给你时间解释。你说啊。你说啊！你说啊！！”

没有回应。

不知不觉中LUKA的眼底氤氲了一层雾气。

“你以为我是为了谁才拼到今天的？！你难道…….”

LUKA打断了LILY的发言。

许久，这个名为“苦涩”的吻结束了。

“LILY，”LUKA带上了哭腔，紧紧地抱着LILY，“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些东西，我不能让你知道……至少是现在……求求你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LILY闭上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算了。你没事就好。”

LUKA又看向LILY。

“反正我早就知道你和GUMI在进行着一项十分危险的任务。”LILY摩挲着LUKA丝绸一般的樱色秀发，“你们两个人都不愿意告诉我。我……”

“不是的！”LUKA咬住了下嘴唇，“只不过……”

还没有，到时候啊。

到时候，我一定会一五一十地全部告诉你。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LILY见LUKA欲言又止，心下也了然几分。跟着结月老师学习了这么多年，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情。现在在这种情况下，最为关键的是要冷静地分析出一切未知的可能性，以及最好的解决方案。而关于那个最好的方案，自己已经想了整整一个晚上了。

“你这两年都干了些什么啊。”抬眼望向窗外，想起那位恋人，LILY不由得一阵叹息。“你们都是为了我，我知道。”

LUKA也再没有说话。

LILY捧起LUKA的脸颊，“放心吧。我会配合你的。快去收拾一下，要出发了。”

天色初亮。

房间里萦绕着蓝紫色的光，温暖凄凉。

V大厦第六层的影音室里，GUMI关上了所有门窗，拉上了厚厚的幕布，面前是一个悬空的对话窗口，映在窗口中的就是结月缘。

“你说，他的话能相信吗？”结月缘像是在叹息。

GUMI稍稍挺直了脊背：“应该可以吧。毕竟，神威上校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钥匙，也安稳地落在了LILY的手里？”

“是的。”

“呵。你真的长大了。”结月缘笑笑，“当初把你从MAYU那里挖来的时候，说实话还担心过好久呢。现在居然完全猜得到我的想法……真快啊。”

GUMI的表情有些僵硬：“我可是，并不想去做这些事情的。”

“啊，抱歉。不过，”结月缘停顿片刻，“接下来的几步路，不需要我说了吧？”

摸摸自己胸前的吊坠，“我心里清楚。”

梅雨中的东京车站，似乎逃开了雨水的侵扰。乌云散去，微风掠过，鸟儿叫出婉转的音符。

LUKA走上列车，寻找着预订过的座位号。

“28……29……30……”

“哟。”

LUKA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一身暴露装的LILY。

“你这是…..钓凯子吗？”

“很平常的便装啊。大惊小怪。”LILY耸耸肩。

LILY旁边的位置是空的，而在LILY后面坐着的MIKU，旁边的座位也是空的。LUKA略一迟疑，将手中的行李举起架在了头顶的隔板上，然后甩甩长发径直坐到了MIKU旁边。

“……老师早上好。”

LUKA卸下脸上的墨镜，折叠后放回口袋里，“嗯。早上好。……昨天背我回去，谢谢你。”

MIKU惊得颤了一下身子。

“事实上……”LUKA用右手抚着额头，“后来发生了什么完全不记得了。能告诉我吗？”

MIKU没敢抬头看她。自然也没有出声答复。要不是GUMI硬拉着自己，说不定今天自己可能会选择在玲子家里躲着。不过LUKA也没有骗她，其一，LILY和GUMI的确什么都没有说；其二，LUKA真的很反感动脑子思考这种问题。如果MIKU回答的话，就听听无妨；如果她不回答，就当是打发无聊的时间。

低头看看表，望向左手边空荡荡的座位，LUKA完全有理由相信GUMI又迟到了。

没过多久，列车缓缓的，有了行进的趋势。伴随着趋势的还有窗外飘来的那“等等我！”的呼喊声。

一行四人辗转来到了京都。

京都与东京相同，大抵是落在了梅雨之中，深陷而无法自拔。

因为领头人是LILY，所以很“幸运”的，预定好的五星级酒店没有其他客人，于是正好一人一间房子住下。明明是修学旅行，四个人却都没有学习的兴致。GUMI和LILY脑子里什么知识都有，LUKA从不学习多余的知识，而MIKU则是一进酒店就将自己紧紧地锁在了屋子里面。加上外面又下着雨，一股名为“懒散”的氛围在这里蔓延开来，并随着GUMI迅速的入睡而开花结果。

“出去看看不？”LILY敲敲LUKA的房门，虽然门是开着的，“难得来一趟休假。”

LUKA无言地看看LILY，“我今天没有带钱哦。”

LILY蔑视地一笑，妩媚地抱起双臂，“你觉得……你养得起我？”

锁上门，MIKU随意地将行李扔在一旁，随后无力地跪坐在角落里，双手抱住双腿，用长长的葱绿色头发掩盖住她低沉下来的俏脸。

现在的MIKU除了“对不起”以外，什么都不会说。

反正，自己也没有任何的价值。父母死了，姐姐又恨自己入骨，最爱的人也不能再相见，活着没有任何意义。要不是因为GUMI和玲子，说不定，自己早都自杀了吧。

MIKU的眼神逐渐空洞，没有色泽。

—— “你对LUKA的感情，只有占有吗？”

——“你有什么、你凭什么喜欢LUKA！你了解她什么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给我滚开！”

——“我的LUKA不是你们任何人可以伤害的！”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我会离开。

我会老老实实地离开。

对不起……

“叮铃铃~~~”

MIKU一阵抽搐，为没来由的响声而乱了心神！

看清楚是手机来电后，MIKU冷静了下来。

“喂？……GAKUPO哥哥？！！你回来了！！”MIKU心弦一颤，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不，没有。姐姐她，……对我很好。嗯，没事的。”

MIKU按住自己的心脏，试图让心跳的频率稍稍减慢，“啊。一切都很好。我……我在修学旅行啊。京都。…….嗯！我知道了！等我回去！”

挂上了电话，荡漾在MIKU唇边的是甜蜜的微笑。

“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MIKU喃喃道，“有哥哥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LUKA……巡音……我哥哥回来了！你知道吗我哥哥回来了！……你在哪？……”

MIKU推开房门，在走廊里到处寻找着LUKA的身影。但是房间里没有LUKA的踪迹。MIKU又在剩下的房间里找了一遍，发现LILY也不见了。怀着异样的心情，MIKU向天井一瞥，发现LUKA果然和扣着大耳机的LILY一起走出了酒店。

——追上去。

从MIKU心底某处，传来了魔性的声音。

脚不由自主地向大门迈去。

京都是一座古城，任何一个角落里都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历史墨香。

“……所以，才有了金阁寺。”LILY走在前面，不停地给LUKA讲述着京都名胜古迹的历史，却发现LUKA停住了脚步，“怎么了？”

LUKA四下看看，伸手撩回搭在胸前的长发，“没什么。似乎有人在跟着我们……错觉吧。”

LILY的眼神瞬间黯了一下，然后将伞柄夹在腋下，双手取下了耳朵上的大耳机。闭目细听了一会，重又戴上。

“没事。别大惊小怪的。”

“话说，”LUKA漫不经心地看着右手边一栋栋施工中的大楼，“昨天晚上没怎么吧。”

LILY不语，拿着伞俏皮地转身向前走去，“这个吗……我不清楚。”

“是你不想说吧。”

LILY没作理会，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MIKU在后面偷偷地跟随着LUKA和LILY，看到LUKA回头，MIKU赶忙躲在了施工中的大楼后面，看到LILY和LUKA继续向前走去后，这才转身——

却撞进了别人的怀里。

“诶哟！他妈的不长眼啊！”一个面目凶狠的男学生一把推开了MIKU，“真他妈晦气！”

“对不起对不起！”MIKU鞠着躬，连声道歉。

“妈的真背。”那名男生后面又走出两名男生，其中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扶扶镜框，“刚从条子那出来，就被人撞。今天这倒霉运气。”

“你小子混哪里的！叫什么名字！”

MIKU有些害怕，这些人，应该就是所谓的不良吧。“那个，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如趁早逃脱干系。

“想走？”一个魁梧的男生一把推倒了MIKU。MIKU雨伞掉在了地上，衣服上沾满了灰泥，“哟呵，阿杰，是个女生。嗯，还真漂亮。”

被MIKU撞到的男生弯下腰，他似乎就是阿杰，“欸，知道撞了人要赔偿不？”

戴金丝眼镜的人突然说道：“啊嘞？这不是歌手吗？初音MIKU？今天真是好福气啊。”

魁梧的男生猥琐地笑笑，“这还不好办？哥几个先尝尝鲜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