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killkill 于 2014-7-23 00:46 编辑
晚些的时候，人们三三两两地走了。
藤秀星被征陆智己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酒馆。常守朱向她们打过招呼，也悄然离开。
空气中流淌着纸玫瑰和百利甜酒的味道，像是有谁在门口的地板上痛快地砸碎了十二个酒桶。
唐之杜志恩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六合冢弥生点头。
唐之杜志恩掐灭手里的烟。
她侧身坐在台球桌的边沿，坐在绿呢绒布台面上。
“所以，不帮我脱？”她问，贴着六合冢弥生的耳廓吹气。对方轻轻侧过脸，像是短促地笑了一下又像是没有，吻上她句尾意犹未尽的问号。
唇齿交缠，舌头搅动着潮湿而温暖的口腔。
尼古丁的苦涩和酒精的苦涩混杂成新的苦涩。
喘息声细碎溢出，短暂分开后，她们再度变换角度，继续这个吻。
六合冢弥生的手插进唐之杜志恩后脑勺的金发，发丝纠缠在手上。
“更想看你自己脱。”
一吻结束，六合冢弥生说。
唐之杜志恩嘴角绽开一抹笑意，刚吻过的唇，雨后罂粟般艳丽。她屈身去脱丝袜，肆无忌惮晃荡着修长的腿，赤裸的足踩着轻飘飘的空气。
六合冢弥生静静地看着她。
丝袜一寸一寸褪下，皮肤逐寸裸露在灯光下。
及到脚踝，自然垂落。
“剩下的那些实在不方便脱，我恐怕……”
唐之杜志恩撩了一下耳畔金发，从容后仰，躺在台球桌上。
“……需要帮忙呢。”
尾音未落，六合冢弥生轻轻握住她的脚踝。
手指迅速掠过小腿的弧度，在唐之杜志恩的膝盖关节处停留。
“很美。”
六合冢弥生轻声说，眼神迷离。
唐之杜志恩支起上身，问，“哪里很美？”
“这里。”弥生一边回答，一边用温热的掌心摩挲着她的膝盖。
唐之杜志恩罕见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的视线落在弥生的手上，和她自己的关节上。被抚摸的关节，光洁圆润，有神秘的凹陷。弥生还在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膝盖。仿佛这一刻世界的意义全部集中在这一微不足道的人体关节上一样——这可真荒缪。唐之杜志恩想。她眯起眼睛，酒馆里的景色开始褪色。科林斯柱晃出惨白的颜色，毛莨叶的繁复装饰淡了，纹路隐去在灰黄的墙布上。只有弥生的手，苍白而明晰，一遍遍抚摸着那膝盖上的凹陷处。在弥生的触碰中，幼童的天真和老手的纯熟，有如金酒和汤力水般，以不可思议的比例配比在一起。
唐之杜志恩只觉得渴。
“还有这里。”
弥生说着，沿着关节，缓慢向上抚摸。
“这里。”
手指在大腿内侧若即若离地游移。
“这里。”
她用行动代替言语。
黑曜石般的眼睛直视着唐之杜志恩的眼睛，后者在这样的凝视中秉住了呼吸。
然后，六合冢弥生眨了眨眼，说。
“全都很美。”
这一瞬间，时间像红石榴糖浆一样凝滞起来，黑朗姆酒缓慢地冲进杯底，把她瞳孔里的六合冢弥生的倒影冲得支离破碎。
杯底晃荡。
六合冢弥生的影像又清晰了，一片波纹撕咬另一片波纹，吞噬边缘后融为整体。
黑色的瞳仁，依旧那样专注地看着她。
她大笑起来——唐之杜志恩笑起来就像她的确有那么开心似的，伸手勾住弥生的脖子。
急遽的，两个人，没有影子，滚倒在巨大的台球桌上。
激烈时刻，容不得多余思考。
她的唾液和对方的唾液混合在一起。她的温度与对方的温度贴合在一起。渴求一个过于严丝密缝的拥抱，柔软而丰满的胸贴在一起。喘不过气，胸前肋骨如断裂般疼痛。来吧从心脏开始打碎我们再重新拼合成完整的一体。
唐之杜志恩在恍惚间扭头，看到台球桌上四周镶嵌的黄铜菱形螺丝。空间剧烈变形，热度一点一点烧上来，她从内部缓慢融化，融化成一段赤色的蜡。柔软无骨，没有形体，流淌在六合冢弥生的手中。
唯有菱形螺丝，冰冷，坚固，占据视网膜一角。
突兀地嵌立在紫木桌角上的金属部件，连接起比草地更绿的绿和暗红色调的桌木。
她想。
所有的台球都去哪儿了呢？
那些红球和黄色的、棕色的、蓝色的陶瓷小球呢？
在这颗行星所有的酒馆，那些可爱的陶瓷小球突然之间消失了。
从绿色的呢毯上消失了，从空洞的球袋里消失了。
这可真是件紧要的事，唐之杜志恩断断续续地想。
她断断续续地呻吟着。
台球桌上的呢面毕竟太扎人了。
纤薄衬衫披挂在上身，后背迎上一片无所依托的莽荒。
金发散落在绿呢绒毯上，像潮汐中的牧草，像窗外的雨滴，像酒杯里的冰。
有足够的理由可以怀疑，此刻别处的酒馆里正在放一首歌。
喝醉了的拨片前仆后继地倒在音箱前。
而六合冢弥生的手温暖而干燥。
《The Forever Changes Concert》，弥生总是喜欢放这些奇怪的专辑。
那些弦乐消失在电吉他的流线中，如同雨点消失在一场暴雨中。这支乐队驾轻就熟地伪造出一场夏季室内音乐会般的甜蜜爱情。
这些虚构的爱，反复呻吟的爱，顾影自怜的爱，让唐之杜志恩在此刻隐隐作痛。
而六合冢弥生不紧不慢地咬着她。
在这颗行星所有的酒馆，全部的台球都在一瞬间消失了，也没有什么。
唐之杜志恩触及对方的皮肤，意识游离，全凭本能，凭指尖遍览六合冢弥生为数不多的裸露地带。因为看起来苍白，所以恍然间错觉有冰冷的质感。实际上是滚烫的。舔吻六合冢弥生的脖颈时，看到青筋和血管。汩汩的血液在其下流动，唐之杜志恩在吮吸时不忘思考着咬下去的力度。咬下去会怎么样呢？动脉的血会喷溅在无影灯上。
红色的血迹会染在绿色的呢毯上，会洒在她的金发上。
“很美。”
六合冢弥生会这样说，失血过多的薄唇开合着。
然后两个人可以在血泊里相拥，把自己交付于梦境和优美的浪潮。想象着那个场面，唐之杜志恩笑了起来，在六合冢弥生的脖颈间笑得喘不过气。
六合冢弥生皱眉，扳过她的脸去吻。
她便止住笑，认认真真吻起来。
舌尖生出蜇人的倒刺，勾缠不休。
她低泣了。
她停下了。
唐之杜志恩抱着六合冢弥生的腰，一遍遍抚摸对方光洁的后背，脊椎骨奇妙而神秘的凹陷，恋人身躯上的海岸线。她有些着迷于这凹陷了。“真美。”她重复着弥生说过的话。赤裸的肩胛骨像是蝴蝶的翅骨。她摁住那片薄骨。那只藏在弥生背后的蝴蝶因而无法振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