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沦陷

我看着天花板发愣。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何时，也能住进人类的居所了？还有我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想到这里，我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身体。

妖力全部干涸了，身体也失去了动弹的力气。

简直像是被废掉了一样。

可是我还能感受到自己的本源，这仅仅是暂时的虚弱而已……那么，那个救了我的家伙，是准备把我收做式神呢，还是准备直接献祭掉呢？

即使到这种境地，我也没想过害怕，那种情绪，早就不该属于我这个大妖怪了。

【啊，你醒了啊？】一个虚弱而清脆的女声带着一丝惊喜的成分从这间房间的一个角落传来，随之一股不太让人觉得愉快的药味传入了我的嗅觉器官之中。

那个差点杀掉我的西行寺幽幽子，面色苍白地端着一碗药，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听从那群光头的命令来杀我的吗？现在向我示好？】我不理会她那放松了的神情，声音低沉地问道。我不相信人类，特别是一个抱着讨伐目的前来的人类，会对我这么一个差点干掉她的妖怪抱着哪怕一丝一毫的好意。

【因为啊，你是第一个，没有被我的力量杀死的人啊……】她的脸上露出了，解脱与快乐交织的表情，让我完全无法搞清楚她的想法。

太真实了，那份悲伤，是发自灵魂的……孤独得可怕的悲伤，完全不应该是一个像她这样美丽而强大的人类女子应该有的情感。

【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没有死？我不觉得当时我已经伤到连打碎你所有内脏都做不到的地步……】我彻底放弃了抵抗，现在想反抗她是不可能的，我这样问也仅仅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作为一个体术见长的妖怪，我不相信自己的力量会连一个娇弱女子的身体都无法摧毁。

【因为，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啊……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啦。】她脸色略略暗了一下，然后又重新明媚起来，用温和的表情说道【不说别的了，该吃药了哦……我原本以为我调的药对你没有用的，不过效果居然意外地好呢，你体内的死亡气息我可是花了很久才勉强驱逐干净的……】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动不动。

她用那双美好却包含着无尽悲伤的眼睛回望。

叹了口气，我把头扭到一边，放弃了对视。

那双眼睛纯净过头了，除了悲伤就是温柔，一点属于人类的杂质都没有……真是糟糕啊。

【我不要吃那种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做成的药，我自己恢复就行了。】看着抬着碗试图用汤匙给我喂药的幽幽子，我冷冰冰地回答道，既是出于自保心理，也是出于对自己的自信，作为自然的妖怪，我的恢复力绝对比其他种类的妖怪要来得快……

【不行哦，伤得那么重还要逞强什么的……】出人意料地，她拒绝了，并且用汤匙盛了一些汤药，准备喂给我。

扭过头，并把嘴巴闭紧，我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自己把汤药含到了嘴里，然后凑近了……

我承认，我失算了。

即使在她真真正正地亲了上来的时候，我也没想明白她为何能这样没有顾忌地用这种方式给一个陌生人喂药，特别是还站在人与妖怪这种对立达到极致的立场上。

略带苦涩的汤药被她用尽可能温和的方式渡了过来，带着一股……樱花的味道，对来自她身上的那种，只属于樱花的味道。

似乎是本能地，我用舌头缠上了她的舌。

良久。

【我真的怀疑你的种族了……】用充满侵略性的眼神看着脸色泛红的她，我用有些好奇的声音说道，【比任何樱花都要纯粹而美好的味道呢……你真的不是什么樱花的妖精吗？】

【不哦，我，西行寺幽幽子，只是一个人类而已……】她虽然脸色发红，但是还是用最为郑重的眼神和态度回复了我的问题。

【那么……告诉我，你救我的理由，不会真的只是因为那什么无聊的，我没被你的能力杀死吧？】即使没有了什么力量，身为大妖怪时所养成的习惯也让我始终试图在对话里掌握主导权，虽然她刚刚给了我一个答案，但是不管怎么想，那个答案都显得太过儿戏了。

【那是，真的答案哦……】幽幽子的表情，露出了落寞之色，【我啊，从生下来的时候开始，就被死亡的力量包围着，自它爆发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人敢于靠近我，而被我无法控制的力量袭击的人，都毫无例外地死掉了啊……】说着，她的眼角，沾染上了一点点的晶莹，让人心疼，【所以我一个人住在这里，那样就不会伤害其他的人了啊……】

【也是，不然别的人常常来往于这里的话，你也就没可能窝藏我这个妖怪了啊……】听完，我只是笑了笑，然后就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她看到我这样，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重复着刚刚的暧昧动作，一点一点地把药喂给我。

不该听的，听得越多，对她的同情就越多……作为妖怪，我没有任何立场去同情一个人类，哪怕仅仅是想想……我不想破坏自己作为妖怪的心境，即使这个叫做幽幽子的女孩，是那样的，打动我的心。

我啊，不也是一直一个人吗？

生来就是与同族的妖怪不同的存在，有着它们比拟不上的先天力量，所以我没有理由去和他们一同等待成长的机遇；成长过程中，也没有人能指导我，我是第一个达到这种境界的花妖，真正的自然化身，没有同伴和导师；等到我成为了大妖怪……呵，除了能打个架和点酒的几个鬼王，就没有与我有交集的妖怪了。

该死，不能继续想了……不过是个人类而已，收留的恩德以后加以报答就行，不需要记住什么关于她的过往和现在。

即使是自欺欺人，我也这样子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