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无标题

作者:卷耳
更新时间:2014-02-07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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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雾中航船


窗外的黑暗愈加浓重,帝国理工大学那间属于灰原博士的偌大的实验室,只有一盏台灯支撑起一小片光明,却在这黑夜侵袭下显得这样的微弱无力。


可是即使光明出现,屋子里的两个人脸色也不会改变夜的苍白。特别是江利子,她的嘴唇都有些发白。


江利子的嘴唇动了动,艰难地说:“原来真的是这样。我一直以为是我的想象力太过发达,却没想到我最不愿意变成现实的猜想,不但是真的,而且比我的猜想还要可怕十倍。”


“Sam,我说完了,你可满意?”灰原哀的语气仍然冷淡,这些年来,冷淡已经成为她的外壳,人包裹在其中,可以减少很多伤害,无论这些伤害来自险恶的过去、孤独的处境、良心的谴责……


可是无论她有多么习惯冷淡,当她看到Sam,或者说是鸟居江利子的眼睛,心里仍是咯噔一声,整个儿被拎了起来。


江利子是极少生气的人,更毋言大发雷霆,可是她现在死死地盯着哀,从来都是充满俏皮慵懒笑意的眼睛里满是喷薄欲出的怒火,说话的声音都因愤怒而变调:“她们本来可以幸福的!可你就这样为虎作伥,做下了这样丧尽天良的事!你居然还能在你的被害人面前摆出伪善的样子!我真搞不懂,我居然爱过你这样的女人!”


虽然早知道今天的坦白会遇到这样的反应,可是看着这个自己以前爱过的女人满是愤怒蔑视的眼神,她的心还是出乎意料地痛了。可是她无可回避,她就是这样丧尽天良!


可是骨子里的骄傲和自卑交织着,任何人可以谴责她,可是这个人不可以!她推案而起,居高临下看着江利子:“是的,我是这样,你说的一点没错。可是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指责我,唯独你不可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七年前的自以为是、任性妄为,会引发这一系列的事件么?我有罪!我的爸爸妈妈有罪!可是你呢,你才是打开魔盒的那把钥匙!当你做错了事却不负责任又潇洒地离去的时候,你想过我的处境么?你从来不知道,你扇动的蝴蝶翅膀,卷起了一场风暴!她们的不幸,你不该承担责任么?”





鸟居江利子坐在帝国理工大学毗邻的肯辛顿公园,呆呆地盯着夜幕下九曲湖漆黑的水面。这里是她以前很喜欢的地方,这里不像海德公园那么热闹,公园的九曲艺廊和湖边那个世界闻名的彼得潘塑像,都是那么的让人惬意,她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做,独自消磨掉整个下午的时光。


可是现在彼得潘依旧在不远处,这个不愿意长大的顽皮孩子,还有他的冒险故事,曾给她带来多少幻想和快乐,可是现在看到这个,她心里只有浓浓的苦涩和愧悔。


原来她不是彼得潘,她只是个得了彼得潘综合征的成年女人,永远不想长大,把世界当做一个冒险岛,总是任性妄为,从来不想承担责任,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的任性和胡闹,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伤害。


是的,静留和夏树本来可以幸福的,而亲手打开了这个罪恶封印的人,恰恰是她——总是自命不凡的Samantha Croft,如今的鸟居江利子!


她在指责宫野志保是罪人的时候,她本人又何尝不是?


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从来都是鄙薄他人的智商,从来都是从容不迫潇洒自如地处理好任何事情,任何难题在她面前轻而易举,可是今天正当她依旧高高在上谴责灰原哀的时候,却被灰原哀的一番话击打得体无完肤,瞬间一败涂地。


是的,她比别人聪明、能干、漂亮、富有,可是她又如何直面惨淡的现实,有勇气去挽救她犯下的过失?


在伦敦的寒夜里,这个漂亮的女人把头埋入膝间,瘦弱的双肩抖动,止不住地啜泣。她从来未曾如此不知所措,被关在棺材里,被塔利班囚禁,她都没有如此的害怕,原来人最畏惧的,是真正的自己!


就在无边无际的寒冷和黑暗即将合围的时候,她颤抖着的手拨通了一个号码,那个远在天边的女人,她精神的寄托和依靠。


“蓉子……”刚说出这个名字,她就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小利,你怎么了?你在哭么?到底怎么了啊?”电话里传来蓉子急切的声音。未曾想过,那个在失忆期间都能将失忆状态当做一种新奇乐趣的江利子,会如此的软弱,此刻她哭得像一个孩子。


“我……我……”江利子抽噎着说,“我才知道,是我推动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毁了整个城堡,我害了一对恋人,更可笑的是,我居然……我居然还曾自命为她们的救世主!”


“小利,告诉我是怎么了?不要这样责怪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


“蓉子,我不知道……我头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说完这句话,她彻底地大哭起来。从她度过了艰难的童年,她就从未这样哭过,甚至连眼泪也鲜见。可是现在她完全地陷入一种崩溃,除了哭,她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等到哭声减弱,她抽抽搭搭地把大概的情况告诉了蓉子。


“我们慢慢来好么?有些事情不可一起轻易判断的。”最初的震惊过去,蓉子强大的控制力随之显现,她语气温柔地说,“小利,你在哪里?你等着我,我很快就赶过来。有些事情我们一起解决好不好?”


蓉子的语音对于江利子来说,天生就有一种安抚作用,她渐渐地止住了哭泣,抽搭搭地说:“蓉子,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事,给别人带来了无可挽回的伤害,还能够弥补么?”


蓉子思考了一下:“如果是真心弥补,任何时候都不嫌迟。小利,我们做什么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们?”


“任何事情,我会和你共同面对。”


“我知道,爱你那么久,其实我该明白一些事了。”


“什么?”


“蓉子,我要做一个大人了。除了你之外,我也会对其他人负起责任来。我要保护她们,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才华和聪明,而是为了真正的责任,去保护她们。”





“坐!”把手机放进口袋,江利子突然说。


一个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的高挑女人慢慢走过来,软底皮鞋踩在草地上,发出令人舒服的沙沙声。她走到江利子身边,有点迟疑地看着那片不知道干不干净的石阶。


“做过肮脏的事情,那点洁癖就没有必要保存了吧。”江利子声音还带着哭过的痕迹,可是依旧犀利得毫不留情。


哀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两个人都看着湖水,哀突然说:“我听见你打电话了。”


“是的。”


“我还听见你哭了。”


“是的。”


“那个……女人是谁?能让你在她面前哭泣,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之前我还以为只有教授才可以做到。”


“拜托你不要提什么教授。”江利子的声音提高了一点,随后又变得温柔,“电话那头是我的女朋友,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了不起,我爱她,就足够了。”


“这话让我听了很伤心。”


“你变幽默了,志保。”


灰原哀怨念地狠狠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你说我当初怎么会和你恋爱过呢?”


“人总有年少无知的时候,天才的宫野博士也不例外。”


“也许吧。”哀有点自嘲地说,“也许对于困在黑暗组织中无法自拔的我,你那种不负责任的生活态度是我很向往的,当然,还有你血液里迷人的犯罪基因。”


江利子终于笑了起来:“听说我蛰居法国的葡萄园专心当画家的这几年,欧洲的艺术品黑市变得索然无味了呢。”


“是啊,你的隐退是犯罪界之失,世界之幸。不过你要去帮助她们,我真的没想到。”


“志保,你会帮我么?就像我当年说过的,我们俩散买卖不散交情。”


“我和你没交情。”灰原哀断然地否认,“我过来只是想弄明白,欧洲的基因实验室那么多,你怎么会这么快判断是我做的?”


“我曾听过静留向别人谈起我和她的恋情,巴赫、大吉岭红茶、花生黄油和蓝莓果酱夹心三明治,还有那个特殊的亲吻方式……”江利子笑笑,“这些东西曾经属于谁和谁,还要我多说么?”


“我真是问了个极其无聊的问题!”灰原哀站起身来,不过在临走之前,她丢下一句话,“我会帮你,算是报答你当年帮我破译黑暗组织的密码,让我有资格申请证人保护计划。仅此而已。”


听到灰原哀的脚步声渐远,江利子还带着刚才哭泣造成的红肿的眼睛看向湖的那一头,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隐约的光线已经勾勒出树林和建筑的轮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明天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天,想不到剑桥的商业气息也这么浓了!数学桥居然收费了!”夏树站在剑桥大学女王学院旁边的那座著名桥梁旁,大惊小怪的语气引起了匆匆走过的路人侧目。


静留笑道:“好像说三年前就收费了,你去年还在英国,不知道么?”


“没有。”夏树摇摇头,她说话的声音略有点伤感,“很多和你在一起去过的地方,我都没有回去过,怕的是太思念你。”她转头看着静留,看到恋人的一刹那,阳光扫去了阴霾,“可是现在不怕了,你就和我站在一起,我们又回来了。”


她牵起静留的手:“收费就收费吧,我们一起走过去!”


静留有些为难地看着这座横跨剑河的桥梁,虽然名气很大,据说设计工艺极其巧妙,但她还是担心地看着又窄又小的桥面和看起来很不结实的样子:“不要了,我怕……”


夏树呵呵地笑了:“静留,你说的话和当时一模一样呢。我就知道回到剑桥,你会想起来好多的。”她又俯身看了看河水,信心满满地说,“放心吧,数学桥非常结实的。就算你掉下去,我也会再次救你上来!”


桥下静静流淌的剑河水并没有把静留的倒影反映到夏树的眼中,否则她一定可以看到静留瞬时凝结的笑容。


这是她到剑桥的第二天,原来在这里,她曾经和夏树真的留下了无数美好的回忆。而且她还发现她在剑桥也是个风云人物,不仅是她当年就读的女王学院的老师同学,连咖啡馆店主、租车行的老板和商店女主人都会向她亲切地打招呼。


这她并不奇怪,从小到大,无论是风华学园,还是哈佛大学,她都是引人注目的佼佼者。


可是这一点儿也不令人愉快,如果你去了一个地方,这里人人都认识你,都有着久别重逢的亲切,而你却一个也不认识,面对她们说起你的往事,你却除了微笑,还是只能微笑……


即使阳光明媚,风景如画,人情温暖,你却只能觉得心头酸苦,满脑子的茫然。就如雾中航船,不知道前方是海港还是冰山。


“藤乃小姐,是你!你还记得我么,那个时候……”


“对不起,隔了很久。我……记不太清。”


“嗨,静留,还记得我们一起学习的日子么?我已经转读哲学博士了……”


“对不起,我好像……”


“藤乃小姐,这是你最喜欢的蛋糕。你还记得我原来的样子么,你看我留了胡子……”


“谢谢,可是,对不起……”


“静留,你真的和Kruger小姐在一起了。我就说过嘛,你们一定会在一起的,还记得……”


“对不起……”


对不起,她不记得,真的不记得。


她只能礼貌地微笑,局促地道歉,然后将眼神转向她的恋人,寻找一点安慰和依靠,可是当她看到夏树,那是比刚才问话的人更热切的眼神,问道:“是啊,静留,你记得么?你应该记得的。你怎么会不记得呢?”


她真的不记得!


无论见了多少人,到了多少曾经去过的地方,她就是想不起来!


你要她怎么办呢!





“夏树,我有话想说……”


“静留,快来,快到了!”静留刚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又被夏树兴奋的声音打断。她牵着静留的手跑过桥,来到庭院间的一个花圃,虽然时节正是隆冬,花已凋谢,可是花圃的面积形式和修剪的整齐程度,都告诉她们如果是春夏季节,这里会是多么繁花似锦的美景。


夏树放开静留的手,跑到了花圃中心,转身对静留笑着说:“静留,你还记得么?我救过你之后,你约我到这里见面,我们的对话?”


又是这样!尽管如此,静留还是克制地微笑摇头。


一片阴云掠过夏树的眉心,不过她又勉强转为笑容:“那时我在花圃里等你,等到好不耐烦,忍不住想去揪一朵花,结果就听见你在我背后说……”


“说什么?”


“你说:‘不能那么做啊,花花草草也是有生命的,她们也在有限的生命里努力的绽放呢。’然后我回过头,就看见你背着手,冲我笑呢。”


“像这个样子么?”静留也背过手,歪着头,冲夏树做了一个清纯的笑容。风吹起她的发丝,能想象若是春暖花开之日,花瓣如雪,该是多么美啊!


夏树也看得呆了,她慢慢地走过去,低声道:“静留,你好美,和以前一样美。”


“看来是我保养得当。”静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幽默,“不过刚才那段话,我怎么感觉是有意的搭讪呢?当年的我一定为这个说辞想了很久。”


“嗯,我也觉得就是故意搭讪。”夏树认真地点头,“你绝对是故意的。”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忍不住相拥在一起。虽然是冬天是伦敦最差的季节,可是有情人做快乐事,阴风冷雾也会变得暖洋洋的。


如果一直这样,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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