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Bridge_左佑 于 2014-2-15 16:00 编辑
第一节
春。
连续肆虐了三个月，暴风雪终于自然消散。
久违的阳光重新照向大地。融化的雪水渐渐地渗入土壤，为休眠的种子带来发芽的信号。久居室内的人们终于得以迈上街道，步入田野，开始新一年的生活与劳作。
春意盎然的微风不仅带来了春天的暖意，也带来了万物复苏的声音。
叮铃——
叮铃——
叮铃——
一串风铃在微风中有节奏地摇晃着。
这是一串陶瓷质地的风铃，小巧别致，温润圆滑。它的每一处细节都饱含着古朴的意蕴。极北之地的手工艺人是做不出这样精美的风铃的，毫无疑问。这串风铃是来自东方世界的进口货，也只有东方的陶瓷匠，才能在窑炉中精妙地控制好时间和火候，烧制出如此精巧而别致的物件。
怪不得“那位大人”如此钟情于东方世界的文化啊......
六叶亚纪注视着这串悬挂在屋檐下的风铃，淡淡地想。
这串风铃是她在黑市上买到的。东方世界出产的物件在销入极北之地时往往被征以重税，一些商品甚至会被完全封禁。不过，有需求就会有市场。施展一些伎俩瞒过关口，把东方世界的新奇物件走私到极北之地，以此逃避税金。藏匿在小街小巷里的黑市，就成了这些来路不正的东方物件的出售场所。黑市里货物的价格都普遍偏低，这正是黑市盛行的原因之一。
当时，在看到这串风铃的第一眼时，六叶亚纪就决定要买下它了。虽然十个银币并不是小数目，但亚纪还是在把价格砍到八个银币，把这串风铃买回了家。
不单单是喜欢的缘故，之所以要买下它，大概还有那个原因吧？
亚纪眨了眨眼睛，再次陷入了回忆。
“怎么样？威力还可以吗？”
“嗯——风刃的力道很足，离开十几米也有足够的杀伤力。而且由于有风力的加成，我感觉身体变轻了，速度也快了很多......”
“果然如我所料！”玲的双眼中，仿佛有自信的火焰在燃烧。
“我一直在怀疑，神殿的那帮老骗子说东方人是不受女神庇护的劣等民族，神眷者只有可能出现在极北之地的子民当中。就你的例子看来，东方人果然也有成为神眷者的可能！”
“可是大人......刚才举行的那个仪式，很麻烦对吧......”
十二岁的亚纪有着不输给年龄的聪慧。
“有那么复杂的仪式准备，还需要以您的力量作为诱发条件，应该不能大范围推广啊？”
“很抱歉，亚纪，我并不能告诉你太多......”
玲的表情显得有些拘束。自从收养亚纪和智子以来已经过去了六年，两个孩子逐渐长大，但时光的流逝似乎并没有在玲的身上留下痕迹。
“我只能告诉你，虽然刚才的‘神眷仪式’能够让极北之地的普通人——现在看来还要加上东方人——获得和先天神眷者相同的咒术能力，但我并不打算推广它。因为这个仪式与我真正的身份有关，而我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即使是我们，也不能知道吗？”
“即使是你和智子，我也不会把我真正的身份告诉你们。知道太多有时并不是好事，不告诉你们是对你们的保护。还有，刚才的仪式流程，我希望你也尽快忘掉。”
“......我知道了......”
“而且你还要记住一点。你和智子都是东方人，虽然你们从小在极北之地长大，也算得上半个本地人，但你们的毛发、瞳孔和肤色依然是东方人的模样，这是我改变不了的。今后，等到智子也进行完‘神眷仪式’，你们就都成为了神眷者。但在你们在使用咒术时必须要注意，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们的东方人身份。”
“啊？大人，我不明白。”
“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亚纪。包括神殿在内，所有人现在都还认为，只有极北之地的白色肤色的本地人中才有一定概率出现神眷者，黄皮肤的东方人中是绝对没有可能出现这类拥有特殊的咒术能力的人的，先天的神眷者只出现在极北之地。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情况，这一点就算是我也无法完全理解。”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神殿才会有所放心地开放边境，允许东方世界的商贾和旅者进入极北之地，而不用担心他们可能造成的武力威胁。如果让神殿知道你们是神眷者，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呢？”
“会......会杀掉我们？”
“有可能。神殿的确会对你们不利，但这还只是次要的问题。一直以来，极北之地和东方世界都保持着相当微妙的关系。双方或多或少对对方都有些敌意，但同时又互相在资源上依赖着对方。极北之地选择了最为保守的方式保护自己——神殿通过颁布《禁断条例》，无限期禁止极北之地的本地人出境，以此防止神眷者流失到东方世界，变成针对自己的力量。但是《禁断条例》并没有禁止东方人进出极北之地，毕竟极北之地仍然依赖着商人带来的东方世界的货物。一旦神殿发现东方人中也出现了可能威胁到自己的神眷者，他们可能会采取非常极端的措施，将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东方人通通驱逐出境，并且将边境永久封锁。”
“封锁边境？可是，就算不再进行交流，极北之地还是有很丰富的资源吧。这里有肥沃的土地，完全可以自己种庄稼自己吃，不一定要依赖和东方世界的交流啊？这种情况叫什么来着......是‘自给自足’吧？”
“亚纪，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事实上，神殿也有着和你相同的观点，”玲欣慰地叹了口气，“但是，这个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亚纪用水灵的眼睛直直的盯着玲，表示她没有理解刚才的话。
“呼~~算了，你现在还小，我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我们先不谈它了。”
玲从严肃的表情中恢复过来，重新带上了微笑。
“亚纪，你现在需要给你的咒术起一个名字。虽然属性为‘风’的神眷者有很多，但是每位神眷者的咒术基本都不相同，即使是你这样的后天神眷者也不例外。你需要一个特别的名字来称呼你的咒术。”
“起名字吗？我想想......可是，除了‘风’字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合适的词了......玲大人，要不然这个名字您帮我起吧？”
“啊？我来起？嗯......好吧，果然还只是个小孩子。不过我可事先说好，我不一定能想出你喜欢的名字哦。”
“没关系的！只要是大人起的名字我就喜欢！”
“是吗，那就好。让我想想，既然是咒术是‘风’属性，那就得起一个和风有关的名字呢......叫‘疾风’？不好，太没有个性了，而且你是个女孩子，没有必要给咒术起这么凌厉的名字......那就‘云风’？也不行，虽然‘云风’听起来很有东方韵意，但是云是‘水’属性的名词，不符合你的情况......到底取什么名字好呢......”
“没事的，玲大人，以后我自己慢慢想也......”
仿佛有一道电光闪过，灵感往往来得很突然。
“——等等等等，我，我想到了！就叫‘风铃’吧！怎么样？！”
“‘风铃’？大人，您是说那种东方世界的、会响的风铃吗？”
“是的，是你刚才喊我‘玲大人’的那句话提醒了我。我觉得，‘风铃’这个名字很适合亚纪你。首先，你是东方人，风铃也是东方世界的东西，正好相配。风铃小巧的模样很招人喜爱，亚纪不也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吗？而且风铃也是‘风’属性的，方方面面都非常合适！”
“我喜欢这个名字，谢谢大人！”六叶亚纪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脸，“这样的话，以后每次我使用‘风铃’的时候，就会想起玲大人了！”
......
......
......距离上次见到您，已经过去十七年了。
在那个飘雪的夜晚，我和智子终于走到了一起。我们一家能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都是托了您的帮助。
但您却不辞而别，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有收到大人的消息。
玲大人，您如今还好吗？
六叶亚纪，已经三十六岁的她，现在主要在茶馆的后台负责冲泡茶叶、调配饮品一类的事情。在工作的时候，六叶亚纪偶尔会注视厨房的窗外悬挂着的一串风铃，愣愣地发呆，回想一些过去的故事。
最近亚纪的消极怠工行为似乎又严重了一些。不过估计亚纪不会受到什么惩罚，因为，她所在的这间茶馆就是亚纪和智子两个人一起开的。
对于智子来说，拥有属于自己的茶馆是她一直的愿望。就算在极北之地喝茶的客人不多也没关系。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和心爱的亚纪一起，安安心心地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智子就已经满足。
顺便提一句，智子已经改了姓。现在的她是“六叶家的小茶馆”的老板娘——六叶智子。
“这可是只属于妻子的特权哦，”智子幸福地笑着。
“但是啊，智子。明明我们俩都是女人，为什么你是妻子，我却必须当丈夫呢？”
“我......人家才不管了啦！总之孩子是我生的，我就是妈妈，亚纪你就只能当爸爸了嘛~”
“可是......这样听起来会很怪啊！就算如此，你也没必要改成我的姓啊......”
“这叫做‘从姓’，是极北之地的婚嫁习俗！两个人结婚后，妻子把自己的姓改成丈夫的姓，以此表示对丈夫深厚的感情。你难道还不满足吗？”
“唉......算了，随你吧......”
“哼，不领情的家伙......我，我今晚去跟凌香睡，不跟你睡了！”
“啊！对不起，是我的错！......智子，我现在道歉还有效吗？”
“你啊！我现在要去帮凌香了，你就......自己慢慢反省吧！”
六叶凌香，十七岁的她如今在自家的茶馆里担任服务生，偶尔还会兼任茶馆的收银和主厨。
按照常理，两个女人是不会有孩子的。即使有孩子，也是通过收养、过继或其他一些渠道转入名下，并非亲生。
匪夷所思的是，六叶凌香竟然是六叶亚纪和六叶智子的亲生女儿。
要怎么说呢......这件事情有点不好解释......
算了，就这样说吧，其实啊，事情是这样的：
在十七年前的雪顿节，亚纪和智子之间发生了这样那样的事情。然后，她们就有孩子咯。
噗——
客人的茶刚喝到嘴里，还没尝出味道就一口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这，这是什么奇妙的逻辑？！‘这样那样的事情’到底是哪样啊？”
“信不信由您，总之事情就是这样的啦~~”六叶凌香敬业地维持着天使般的笑脸，“啊呀，客人的衣服沾上茶水了。请您先稍等片刻，凌香这就去把毛巾拿过来~~”
“等一下，你还没讲清楚啊，喂！”
不过六叶凌香似乎没有听见客人的声音，已经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一离开客人的视野，凌香的表情立刻变了模样。
竟然掐准了爸爸妈妈都不在店里的时候来打听，你的八卦心是有多重啊？凌香愤愤地穿过茶馆的厨房，径直走出后门，进入了门外的后园。
说是后园，其实这里只是“六叶家的小茶馆”后面一块不大的地方，一家人在这里种些花花草草，当然也包括产茶的茶树。就在凌香一路小跑进入后园的同时，对面的房间打开门，六叶智子走了出来。
“凌香！怎么样，店里的情况还好吗？”
“妈！你怎么才出来？刚才看见你不在店里，就有客人向我打听你们俩的事，还好被我给糊弄过去了。为什么你的休息时间总是这么长啊，我也想要放假诶！”
“那个......其实我刚才不是在休息的，只是跟你爸爸她谈点事情......”
“谈事情？”凌香狡黠地眯起眼睛，“嘿嘿嘿嘿，我说啊，你们俩不会又是在‘那个’吧？”
“？！！！”
智子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哪，哪有啊！！！那，那，那种事情，我们也不是天天都做的......我们真的只是在谈事情了......啊！我干嘛跟你说这么多！忘掉，快点给我忘掉！”
“哈哈哈哈......唉哟，不要敲我的头啊！”
“这是给你的惩罚！谁让你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讨厌！你真是跟你爸爸一个德性。”智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了，妈，你就别生气了~~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一下，你们以后最好还是不要总是在店里卿卿我我地秀恩爱吧？要是被别人看见，说闲话的人也会变多，刚才的客人大概也是听到了什么流言才来问的。你们也不希望这样的，对吧？”
“咦，我们有吗？”
“有什么啊？”凌香表示问题太过简洁以至于无法理解。
“我记得，我和亚纪在茶馆里都很克制的。我们互相只是普普通通地递些菜单和餐具，没有什么亲热的举动，不至于被认为是‘秀恩爱’吧？”
唉~~凌香无奈地扶额。
“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俩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也就算了，结果你们竟然还没有自觉！算了，不管你们了！总之，以后你们在店里不要有太多的眼神接触，也不要在有其他人时喊我‘女儿’，叫我‘凌香’就可以了。知道吗？”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的身材保持得真好耶~~”凌香拉起智子白皙的手，轻轻地抚过没有一丝皱纹的皮肤。
“明明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但是无论从身材！脸型！皮肤！发质！还是其他方面来说，你们俩看上去绝对比我大不了几岁。”
刚刚被女儿教训了一番，接下来马上就听到甜甜的赞美，还被摸来摸去，智子的心情乱得一团糟。
“咦，你还不知道吗？这是因为......”
“好了好了~~你们的那些故事爸爸早就告诉过我了，就没必要再重复了。”凌香挥挥手打断，“不就是有一位特别厉害的神眷者帮助你们怀上了我，然后顺便下了道封印为你们延缓衰老吗？我想想，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哦，是叫‘玲’对吧？”
“是‘玲大人’或‘玲小姐’，你不可以直呼她的名字的！”
“我知道啦~~店里现在没人照顾，那么我就先回去了！拜拜~~”
凌香转身跑向茶馆，但没出去几步就停下了。
“嘿嘿，我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重新转过身的凌香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既然你们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出头，干脆对外说你们是我的姐姐吧？”
“这怎么可以啊！这是，不行的吧......”智子有些犹豫。
“没关系的啦~~”凌香向茶馆方向跑去，她天真无邪的笑容让群芳都为之失色。
“那么，回见咯，智！子！姐！姐！”
这样似乎也挺好的，但是......
“凌香，你爸爸还没有同意啊！喂，你给我站住啊啊啊！！！”
叮铃——
叮铃——
叮铃——
顺着风铃的声音
让时间回到十七年前
回到那个纠结着爱与泪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