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那光线爬升得缓慢，不知道过了多久，Anna觉得怀里的Elsa正像Olaf一样慢慢的融化——不是真的融化。是说她本来像块冷硬的冰，可是现在，她仿佛疲累了，又仿佛放弃了，总之她不再抗拒与Anna的接触。事实上她几乎依靠在Anna的肩上。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这样的靠在谁身上过。
似乎从她意识到自己是危险的那一天起，她再也不触碰别人。一直到Anna用生命挽回她的愚蠢为止，她都没有碰过任何人。
实际上……从八岁起到现在，Anna是她唯一触碰过的人。
也许面对任何人她都能坚守自己的规则，保持距离，远离人群。可是Anna……她总是对Anna没有办法不是吗？
她叹了口气，也迟疑的抬手，抱住了Anna。
温暖的拥抱感觉是如此美妙，就像是长久以来缺失的灵魂被填满，就像是无尽的严冬里被无私庇护，温柔照料，就像是漫长的抗争和坚持中终于得到一个命令——你可以休息一下。
Anna的手臂环绕着她的腰肢，她的手绕过Anna的肩膀，她们彼此依偎着，气息交融，曲线相贴。像是雪山上的一朵双生花，柔弱而坚强，只要彼此依靠着，冰天雪地也不用怕。
Elsa确实被融化了，她冷硬的面具不知所踪，她顽固的坚持千疮百孔，也许只有依靠着Anna她才能继续站立着。
她多想一直这样站立下去，拥抱下去。
再也不要分开了。
那比皮肉分离还痛，比剜心蚀骨还痛，要将Anna从她的生命中夺走，要掠去她生命中唯一的温暖，再也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
而她……却一直在做这样残忍的事。
为什么呢？她偶尔会这样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善待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的折磨自己？为什么她就不用拥抱Anna，不能自私的占有她，不能永远拥有她？
为什么她就注定得在这冰冷的世间永远孤独一个人？
*** ***
身边不知不觉飘起了雪花，当Anna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那些缓慢下落的雪花已经开始旋转，走廊里忽然吹起风，不过倏忽之间，那风变成狂风，雪变成暴雪。
她讶然不知所措，这当然不需考虑其他任何的可能，那个唯一能够操控风雪的女人正在自己怀里，并且用力的抱着自己。
Elsa抱得很紧很紧，就像是怕Anna会挣脱逃走，怕有人会来抢走Anna，又或者怕马上就要分别一样。她用力的拥抱她，连Anna都察觉到她压抑且不稳定的情绪。
风雪越来越大，眼里已经再也看不到其他，只余下漫无边际的白茫茫一片，她们的衣衫裙摆被吹得猎猎飞扬，Elsa还紧紧抱着她。
“Elsa……”Anna的声音在风雪中连自己也听不到，她将唇凑在Elsa耳边，虽然不知道Elsa怎么了，但她肯定是不开心才会这样的。Anna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但是眼下有一件事她很容易就可以办到——紧紧抱住Elsa不放手。
“Elsa，你怎么了？”她问，可是Elsa没有回答。
她想要回答，就连Anna也察觉到，她胸口起伏努力克制，她指尖用力抓住自己就像她马上就要被迫放手。可是Anna不想她克制也不想她放手：“告诉我，Elsa，不要再逃避我了！”
“不管是什么，告诉我！”她在风雪中费劲的大吼，可是就在她没有注意的这片刻间，Elsa的双手决然离开了她。
狂风立刻将她们分开，Elsa的王冠被吹飞到不知哪里去，她的发髻被吹散，长裙翻飞，她远远的看着Anna：“我会伤害你的。Anna，远离我。”
“不——！为什么？”Anna抓住旁边的栏杆：“你说清楚啊，为什么？我们不是已经和解了吗？你不是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力量了吗？我们不是已经明白了吗——爱，我爱你，你也爱我，那不是就没问题吗？”
风雪中Elsa仰起头，她多想回答是啊，我爱你，你也爱我。
她多想是这样！
茫茫一片中她们已经看不见彼此，Elsa绝望的背转过身，眼泪流出来，成串的滴落。
风雪不再困扰她，它们哀伤的远离她， 环绕着她将她护在中间。它们仿佛也鸣泣，仿佛也悲伤，风不再狂乱，雪花也慢慢静止，Anna看到Elsa背对着她，低身抱着自己，像是就要这样死去。
“Elsa……”她声音中透露出惊惶和恐惧，仿佛已经看见了进展和结局：“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不要再逃跑了！”
“我没有——”Elsa道：“但是我不能靠近你！”
“为什么……”Anna茫然，悲伤，不能理解。可是她又仿佛理解：“……靠近我，会让你难过吗？”
片片晶莹的，六角形的雪花，在空中悬浮静止。
整个世界是被大雪埋没的纯白寂静。
她和她，能听到彼此的悲泣，呼吸，心跳的声音。
像是Anna能听到Elsa的绝望，Elsa能听到Anna的悲伤。
从未有一刻，她们这样抛开尘世和所有人，只有彼此，静静的面对着彼此。
“Elsa……你讨厌我吗？”
Elsa用力摇头：“不……”
我怎么会讨厌你？我永远也不会讨厌你……
“那……你喜欢我吗？”
没有回答了，Elsa颤抖的肩膀在Anna眼中被无限放大，她惶惑的思考着为什么喜欢会让人痛苦，为什么想要靠近却一定要保持距离。
“Anna……别这样……你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不要再管我。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不要在乎我。”
“我做不到！”Anna断然拒绝：“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你是我姐姐……我们……是姐妹。不是吗？我们本来就应该爱彼此，我们本来就只有彼此。不是吗？”
“可是我会伤害你的！你不明白，我……”Elsa咬着唇慢慢转身，海面狂风暴雨，天昏地暗：“只要我靠近你，就一定会忍不住……我没有办法……”
*** ***
难以回忆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当她躲在房间里透过窗户往外窥探时。那是她唯一能够见到Anna的时候。
天气晴朗的下午Anna会去草地上玩耍，而Elsa房间的窗户正好对着那片草地。
她能看到Anna学骑单车，看到Anna逗猫遛狗，看到Anna带着面包屑去喂小鸟。
有时候红发的小姑娘会显得不那么开心，当她抬头往这边望过来的时候Elsa就必须反应迅速的把自己藏起来。
她不能让Anna看到她，那样Anna就会更忘不了她，会更固执的在门口敲门。
而如果没有看到她，那么不一会儿，沮丧的女孩就会把注意力转移到小鸭子或者小野花的身上。Elsa便松一口气，说不清是庆幸还是难过，继续扒着窗户远远的看着她。
有时候Anna跑得太远——王室的城堡占地是非常广阔的。跑出了Elsa的视线范围之后，那一天余下的时光就显得那么的黯然失色。
然后Elsa学会了做望远镜。
感谢她房间内丰富的藏书，感谢她必须是个无所不能的公主。
她用冰凝结成透亮纯净的凹面镜和凸面镜，她反复的练习以便使自己的望远镜能够有着更清晰的视野，为了能看得更远更清楚，为了看到妹妹的笑脸，她几乎把所有闲暇的时间都用来练习自己的魔法——即使这违背爸爸的命令。
然后她得以从远处看到Anna，看到她每天换上的漂亮新裙子，看到她越来越长的红发，看到她长高变漂亮，看到她活泼的神情，精力充沛的在草地上奔跑。
看到她越来越少的望向这边窗户。
更多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难以形容的低落心情包围着Elsa，她恨不得自己能是草地上的一棵野草至少能够出现在Anna面前让她看到。
她再也不想制作望远镜了，她不想再看到那所有的，她无法得到的一切。
包括Anna，尤其是Anna。
可是更多的贪婪像暗火将她灼烤，她坐立难安，很难说看不到与只能看到哪个更折磨。幸而时间能磨平一切，包括那几乎将她淹没的渴望。
渐渐的，她习惯远远的看着Anna，不去在乎自己心里的声音，不去倾听自己的意愿，不再在乎自己的渴望。就这么慢慢的习惯，习惯只能从远处观望，习惯她永远都不能得到Anna。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