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4-2-23 04:09 编辑

The Queen and Her Princess（15）

老實說，Anna很訝異Elsa新闢了宴會廳。先前因為發生行刺事件，舊有的房間被暫時封閉一段時日，的確也是該找個新處所延續宮廷內務和招待貴賓，但是……在她印象中，兩方的女王似乎從沒展現過對跳舞的熱情，就連這個世界的Hans、身為未婚夫的他要邀舞，Elsa都毫無遲疑地拒絕過。

對治理國政時常表現出理智抉擇、甚至耿直到有點不知變通的Elsa而言，宴會廳的顧慮鐵定是位於政策最末一項。

她想到自己也從沒跟姊姊跳過一支舞。

會很開心吧，單單是走路就儀態萬千的Elsa，舞姿也一定無比動人。

或許這次可以換Anna幫Elsa準備“Anna中意的”禮服，一件可以襯托那雙冰藍色眼瞳、美致的細腰以及修長雙腿的服裝。當所有人都注視著她時，Anna就會牽起Elsa的手，讓他們知道姊姊的第一支舞已經允諾給了誰。

喔，她想跟Elsa一起做的事還有這麼多！

她們還有許多許多有趣的地方沒去過，還沒有一起對著溫暖的事物微笑，沒有一起走過城門前那道長長的路途，也沒有去原野上野餐，更沒有……。

Anna突然想起位於教堂後的父母石碑。

──她們還沒有牽著手，一起去看爸爸媽媽。

「Anna，妳又出神了哦。」

「抱歉。」朝著表情已經表露關心的Elsa致歉，Anna下意識拉緊披風，覺得好像越靠近目的地就越是寒冷，宴會廳那片略敞大門裡傳出奇異冷空氣。

「Elsa……這是？」

答案揭曉，在Anna眼前，光潔明亮的地面卻積滿白雪，從屋頂開始至整面牆壁也遍佈薄薄冰霜。

「艾倫戴爾的製冰師能力卓越。」滿意地點頭，Elsa解說時，頗感自豪。「雖然我沒有魔法，但還是能讓這樣的事發生，只要用一點點小技巧。」

「這是妳特地為我……做的？」Anna吐出冷空氣，一腳踩在人造積雪上，難以置信Elsa為她付出的心意。如此體貼，而且，如此浪漫。

Elsa理所當然地點頭，那動作近乎稚氣，讓人想摸摸她白金色的髮。「妳想在夏天玩雪，不是嗎？」

「Oh, Elsa……」忍不住趨前一步，Anna將Elsa緊緊抱入懷裡。「You’re so sweet！」

「妳喜歡嗎？」

「當然了！當然了！」

Elsa漾開溫馨的笑。「我們來玩堆雪人，好嗎？」

Anna的笑瞬間凝結。

＊＊＊

「Queen Elsa！」

在轟然騷動中，波爾國政長帶著衛兵來到書房門口，一眼就看到這幕驚心畫面。碎裂滿地的玻璃，時值撒滿陽光、微風輕盈的夏季被蠻不講理地結成寒天凍地，而窗外隨時就要攻入的巨大雪鷹，猖狂地揮動翅膀，抵擋不住的狂風衝擊窗戶、拍打窗櫺，大地雷震似的轟轟作響……以及，站在女王身旁，傳說中邪惡的黑色山精。

冰雪如不久前席捲艾倫戴爾的惡夢那般，再次淹沒觸目能及之處，而這次，人民摯愛的公主也再度成為魔法的受害者。

「這到底是──」

「──波爾大臣！請救救我！」由冰結鎖鏈所禁錮、猶如審判台上的罪人被高高吊起，Anna公主發出微弱請求：「Elsa她……發瘋了！」

「別聽信她的謊言！」Elsa依然瞪視著Anna，沉聲道：「你們都退下，我會處理這件事。」

「Elsa以為我不是Anna！她想除去我，所以才會……！Elsa被蠱惑了，被山精、被魔法！」

Elsa想叫她省去裝模作樣的表演，但話還沒說出口，主控權就移轉到另一方。

「Queen Elsa，請您停止！」在波爾國政長的指揮下，衛兵們二話不說就對Elsa抬高長槍與彎刀。「難道您想讓國家再次陷入永恆寒冬嗎？」

或許她從沒把情況掌控在手中。

注意力總算從Anna身上移開，Elsa看向周圍逐漸聚集的僕眾和士兵，每張厭惡的神情宛若世上最誠實的鏡面，反射出每個人真實的內心──他們對女王的恐懼。

「你們怎麼能不相信我……」握緊拳頭，深紫披風與禮服裙擺張揚飄動，她拘謹的辮子被冷風吹開，長及腰際的髮散落後竟比陽光刺目燦爛。「我用這個力量保護過你們──保護艾倫戴爾！我是你們的女王，你們怎能不相信我？！」

「因為妳也用這個力量傷害我們！」Anna大聲回應：「因為妳是個不受控制的野獸，只要不順妳意就得被妳制裁，妳根本沒資格活在人類世界中！」

隨著Anna的叫囂，士兵們也愈是趨近，蓄勢待發的武器逼得Elsa往後退好幾步。

「別靠近我！」儘管不願傷人，但只是輕輕揮手，便有冰雪如刃朝四面八方射去。

幾個士兵被射傷了，但這只是讓他們更堅定向前。

「妳看妳，又在傷害自己的人民了！就像妳永遠都會傷害我一樣！」

「Queen Elsa！」

「不准再靠過來！」在自己與士兵間立起一道冰牆，Elsa咬著下唇，瘋狂目光與飛揚長髮，使她的形象再也不是平時那完美畫像中的女王。「別再逼我！」

隨情勢危及，鏡子無聲無息發出光芒。

雪鑄的雄鷹飛進書房，展翅拍動，齜牙裂嘴地恫嚇眾人。

「我現在終於明白了──」

＊＊＊

「Elsa……我、我不行。」Anna退開一步，歉疚地望著滿臉疑惑的Elsa。「我不能跟妳一起堆雪人。」

「為什麼？」Elsa偏頭看她。「哦，是因為妳的傷口還在疼嗎？」

Anna搖頭。一旦有了這個世界是受鏡子魔法影響的認知，似乎連傷勢疼痛都不再是種困擾。「妳說妳知道……妳知道我不是那個Anna，所以我……我也不屬於這裡，妳懂我的意思嗎？」

「我不懂。」輕聲回答，Elsa的神情波瀾不驚。「我已經說過要妳留下。我不需要那個Anna，我需要妳。」

「妳不需要我。」Anna咬緊牙關。「妳只是害怕……害怕當我離開，壞Anna回來，妳又會被她所傷害。」

Elsa沒有出聲，臉龐的過於平靜已趨近木然。「妳不想留下來保護我嗎？」

「我──」

「即使我請求妳，也不行嗎？」Elsa牽起Anna雙手，將它們放在胸口，掌心能清楚感受女性柔美的形狀與驕傲。「我只能跟妳說這樣的事……事實是，我不怕那個Anna。」

只要我讓自己喝夠多的酒，只要黑夜夠靜夠深沈，只要妳……。

「……只要妳夠溫柔，」Elsa的額頭貼著Anna，粉櫻色的唇是由春季女神親手點妝的豐潤。「我甚至能在那些羞恥的觸碰裡獲得滿足……能覺得，我真的被愛著。」

只要夠溫柔就能肆無忌憚擁有Elsa。

可以盡情感受她撫摸的親暱，就像在馬車上那樣，不用裝作睡著了。

可以緊擁Elsa的腰桿，沉浸在芬芳淡香中，不需要拿教她騎馬當藉口。

可以在想要的時候就親吻她，不會再被當成姊妹間的惡作劇。

甚至可以撕碎她的衣服，把她的所有一覽無遺。

她必須保留給親密愛侶的秘密，她的熱切與脆弱，我可以……只要我想做，什麼都可以，這就是Elsa愛我的方式。

而我想做嗎？

──老天。

我想做。

就像不能忍受Hans在她身邊，我不能忍受不這麼做，不能忍受有別人對她這麼做。

不能忍受那個卑劣的壞Anna，不能忍受Elsa總有一天會愛別人更勝於……。

不，她不能。

她不能愛別人更勝於我。

唇瓣抖顫，Anna低聲說：「我是會傷害妳的野獸……」

「而只有我，是願意接納妳的人。」Elsa微微低頭，嘴唇輕觸發白略冷的雙唇，誘惑呢喃：「只有我，願意接受妳所有的不正常，妳扭曲的思念，妳的嫉妒心──那個滿腦子只為他人著想、完美無缺的冰雪女王，會永遠保持如白雪的純淨無瑕。」

Anna想要深思Elsa為何會說出這些話，她為何會無所不知呢？她已經知道鏡子的事，魔法的事，甚至是另一個Elsa的事嗎？

那麼──。

然而，下一秒，心思全被眼前光景所吸引。

Elsa居然解開自己的禮服，雪金色的髮也灑脫鬆開。

讓所有拘束消逝，讓自我回歸自由，無所隱藏。

冰雪中，她光潔赤體，白淨肌膚仍有尚未退去的指痕，那是烙印，是另一頭野獸宣示領土的痕跡。遠離塵俗的美感卻因為存有那些玷污，更是引人心醉。

Anna想起了溫泉中的Elsa，想起那時姊姊是多麼美麗，泉水倒映同等光滑的曲線，晶瑩水滴使她在午後陽光下閃閃發光。

純真的Elsa掏心挖肺地向妹妹告白，她的夢想，她的志向……而可怕的妹妹卻盯著她誘人的唇，垂涎於她曼妙無雙的滑溜裸裎。

只需伸出手。Anna知道的，被滿腔罪惡感所驅使的Elsa，只要Anna當時朝她伸出手，只要開口說一句話，不管什麼事Elsa都會欣然接受。

就算必須曲意承歡，必須被悖倫惡意所纏繞，Anna的姊姊都不會拒絕。

但這是不可以的，Anna約定好要保護Elsa。

「Elsa──」淚水溢出眼眶，Anna現在明白了。「我不能再只是保護妳，不能再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因為我……我、要的更多……」

「留下，只有我能給妳更多。」

宴會廳的空間變得歪斜，就連Elsa的影像都模糊不清，但Anna並沒注意到，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對著發生的一切、對著整個世界，不停地懺悔。

「Anna……為什麼要哭？」Elsa的聲音顯得那麼遙遠，卻溫柔地使人心碎。

「因為、因為……」Anna抽抽噎噎地坦白：「因為，即使明知有可能傷害妳，即使答應過要保護妳，我卻還是變成這個樣子……變成難以啟齒的野獸……可是、這樣的我還是……Elsa、我還是想回去Elsa的身邊……」

「──不行！」Elsa的形體已經完全改變，濃濃黑影籠罩上空，飄動的雪花靜止凝滯，吼聲恐怖而渾厚。「不准妳離開這裡！」

柔軟綿密的人造雪花轉瞬之間化為鋒利晶體，有如一粒一粒破碎鏡片，在偌大空曠的舞廳中，折射出萬千刺眼光芒，它們炫目而多彩，使Anna難以睜開眼睛。

「妳說妳不會傷害我！」在Elsa威震懾人的怒吼中，那些飄浮空中的鋒利碎片，隨轟隆隆巨響全向下砸落，原先覆蓋地面的白靄積雪，變成滿地破碎的鏡子，尖銳懾人的模樣像極當初舞會裡女王第一次展露的魔法。

即便確信了這不是真實世界，Anna仍感覺到被鋒利碎片劃出傷口，滾燙鮮血沿著手腕汩汩流下。崩烈回音太過刺耳，鏡子互相輝映將景象分解又重疊，在潰烈聲中更將景物切割又黏合，一股暈眩襲入腦中。

「──為什麼還要離開！」

Elsa那道絕望嘶吼持續蔓延，猶如在山谷中遇到浩大雪崩，冷硬舞廳頓時震耳欲聾，悲痛叫聲擁有能摧毀生靈的壓倒性黑暗，壓迫的Anna幾乎無法呼吸。

望著這樣的她，儘管淚水滴落，Anna還是鼓起勇氣喊出內心渴望：「對不起，Elsa！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妳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如果我離開這裡之後，壞Anna又回來傷害妳，妳一定要保護自己，因為、因為──」

我能夠這樣保護妳，都是有妳曾經竭盡心力地保護過我。

可是我變了，我變得需要更多，所以安於現狀不再足夠。

「我不能永遠在妳身邊，我也可能變成傷害妳的野獸，只有妳──妳必須學會保護自己！妳必須更愛自己，Elsa！」

黑影組成的巨人轟聲怒斥：「沒人能離開這裡！」

「──你滾開！」Anna一手掩在眉間，阻擋那陣慘烈陰風，雙腳則依然堅定站立原地。「這是我們姊妹之間的事，外人不要插手！」

宴會廳的結構一塊一塊溶解崩落，黑影淒厲不絕地慘叫著，黑暗侵蝕了眼前的景象，如岩漿擴散直至漫佈四周。

“Go away, Anna……”

是從哪裡傳來的聲音？

是許多年前隱蔽在門後的真相，還是此時漆黑中透來的真實？

“Because I love you, Anna, I insist you run.”

一隻白色雄鷹衝破空間，壯美而威嚴，象徵力量與死亡，牠衝破黑暗猶低叫著往Anna飛來，碎裂的景致如黑色雪花片片降落。

Leave, now.

Anna乘坐在老鷹背上破空翱翔，溫暖的風打在她的臉龐。身後景色趨於黯淡，老鷹順著光芒將她帶往遠方，在虛空當中，一面巨大鏡子隱隱成形，鋪設成通往陽光的路。

＊＊＊

「──我現在明白了，這就是你我的差別。」

嗓音比平日宏亮，不是壓抑與禮節包裝的優雅，Elsa的語言在風雪吹襲下充滿魄力，挺直腰桿，再也不見方才的驚惶。

地面，被完好保護的鏡子，沒有人注意到它正發出微小光芒。

「我不斷證明自己，想讓你們知道我不是怪物，但現在我明白了……身為臣民的你們將會永遠檢視我，你們必須如此，既依賴我又無法全然信任我。」

Elsa吐出大氣，微抬右手，霎時狂暴風雪止息，縈繞在藍眼中的燥怒也消失無蹤。

「很抱歉，我知道你們都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但我保證，在解決問題之後，我會好好向你們說明。屆時，你們可以再次檢驗我身為女王的資格。」

Anna諷刺地低笑。「妳又要逃走嗎？」

「妳還不懂嗎？」穩重語氣裡，流露破釜沈舟的決心。「這裡不需要妳，我不會逃走，因為該消失的人只有妳。」

似乎理解到這個人要做什麼──要做出無人能預料的事──Anna眼露兇光，首度展現焦躁，氣急敗壞地喊：「人民不會再接受妳這個暴君！」

「就如妳所願，我將做暴君應做之事。」Elsa退去冰塊，仍被冰鎖捆綁的Anna危險地懸掛空中，雪鷹在公主眼前張牙舞爪，展翅嘶叫。「我要拿妳映証這個世界的真相──！」

冰鎖像有生命似地移動，它瞄準地上的鏡子，將Anna狠狠往鏡面拋去！

所有人不禁緊閉雙眼，深怕下一秒的頭破血流，滿目瘡痍。這時，原先的微弱淡光，如今變為強悍而不容忽視，以鏡面為中心，熾烈白光勢如滔天巨浪，轉瞬淹沒一切。

＊＊＊

陽光比任何時候刺眼。

Anna猛然驚醒，精神恍惚，摸不清身在何方。她以為自己在下墜，卻又像往上飛騰，不知道這種奇異的感覺是什麼，比做夢更真實，是真真切切屬於歷劫歸來後活著的雀躍感。

「Anna！」Kristoff的聲音。他好像湊在耳邊似的，氣息吐得耳朵很癢，而且有點口臭，Anna覺得不舒服。

「天啊……你幾天沒刷牙啦！」這是她想到的第一句招呼。

可是，沒聽到反駁。Anna終於發現自己躺在小木屋裡，但不是在正常床舖上，而是由稻草和木板建成的克難小床。

Kristoff看來憔悴不堪，雙眼佈滿血絲，而木板床圍繞一群滿臉擔憂的山精。

「妳……醒來了？」Kristoff捏捏Anna的臉頰，確定有人的體溫後，終於開心地抱住她歡呼：「妳醒了！Anna醒了！」

「我不明白這是什麼情況……」

「聽說妳無意中接觸到那面鏡子。」山精爺爺沉穩地說：「Queen Elsa把妳抱回來後，妳就一直陷入沉睡。」

「我睡多久了？」

Kristoff急忙道：「一整天了！不管怎麼搔妳癢都沒動靜，嚇死人了！」

「喔。」她頓了頓。「你沒亂摸吧？」

得到Ice Master一個大大嘆氣。

「妳沒事嗎？要不要找治療師來檢查看看？還是送妳回王城──」

「我沒事、沒事。」Anna不甚在意地揮了下右手，轉轉僵硬頸子，那些分不清是夢境或幻覺的景象，伴隨淒嚎懇求仍清楚迴盪耳際，打結成一片的腦子陣陣刺痛，但無論如何，有必須先確認的事。「不要大聲嚷嚷，會讓某個愛操心的女王陛下受驚的……對了，Elsa呢？」

照理來說，Anna如果陷入不知名昏睡，醒來時第一眼會見到的人，肯定是寸步不離守在身邊的“她”。

「……你們為什麼都那種表情？」警覺坐起身，左肩卻奇怪地劇疼，差點又暈過去，但她沒時間多想，Kristoff和山精們的神色異常，使人提心吊膽。

「Queen Elsa……」Kristoff移開他的大塊頭，原本盤據在床邊的位子空了，使Anna能清晰看到某個人躺在小木屋唯一一張床舖上。「她把妳帶回來，說明那個山精和鏡子的事情之後，就突然也……」

是的，睡在床上的人，正是艾倫戴爾的女王。

Anna趕緊下床，雙腿無力使她重重跌倒，但Kristoff來不及攙扶，一心放在Elsa身上的公主，已不顧狼狽地爬到床舖旁。

原以為逃出可怕幻境就沒事了，但眼前顯然有一個更大難題。

「Elsa……？」雪白如金的髮仍如溫泉之時，柔滑滋亮，流洩在軟褥枕席間。Anna伸手捧著Elsa的睡顏，對那張寧靜安祥的姿容感到不可思議。「……她也跟我一樣，看到了鏡子……」

是的，跟公主一樣。

女王也陷入不知何時才會甦醒的沉睡。

See the beauty, sharp and sheer, split the ice ap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