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明王非忿怒尊 于 2014-2-26 09:59 编辑
渡口
那年春天,我买了一艘船,横在那人每天必过的那条河边。
河上没有桥,要想到河对岸的半岛上去就只能坐我的船。那人随地质科考队在半岛上勘探,也便每天日出乘船工作,日落又乘船归家。她不怎么说话,在别的队员跟我调笑的时候也只是腼腆的低着头。
“呐,小妹,你怎么会想着在这里摆渡啊?”
我一边撑着篙,一边笑答:“祖上传下来的的,没有别的营生。”
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
半岛上基本没人住,因此每天这两三个来回倒也不算很苦。没人乘船的时候,我会躺在船头晒太阳,边咀嚼附近渔民送的小鱼干,小船浮浮沉沉,日头起起落落。其实我也没骗人,靠着祖上余荫才让我有闲有钱,做着这营生,
那人早就不记得我了。
人说百年修得同船渡,他生未卜,至少这一世我与她同船的光景也值他人修上万年。
多好的买卖。
闲着无聊的时候我也看着远处山郭遐想,其实我本是天上大司命座下的掌灯女史,而那人乃是上古遗族玄武之祖,不知造了什么孽,下界应劫,而我就司命安排的那个渡她之人。
按说这等“好”事本轮不到我,我估摸着是上面哪位仙女大姐闲着无聊的时候开了尘中镜,将我几千年偷窥那人洗澡的龌龊模样捉了个正着,才整出这么个法子消遣我。
不过,天知道我有多感谢这一遭,不然恐怕我再偷看个几千年也很难和她产生什么交集。
大司命将卷案交给我的时候,只说让我渡她,但是到底怎么渡却只字未提。那人下界不多时,我也跟着去轮回司走了一遭,只是大司命的卷案忒狗血,硬生生的让我从娃娃开始,想来是少司命最近又嫌无聊,才让她想出这法子哄美人一笑。
好在我仙法仍在,肉身能动之时,便打开神识搜寻那人所在,就这样苦苦搜索好几年,终于让我感应到那人那股至纯之气,我高兴的欣喜狂奔,向那仙气跑去,没想到没留神脚下,一头栽进河里。
这便是我和她的初遇,彼时的我还是个肉球,而她早已长开,变成长手长脚的清秀少年。她看到我落水,扑棱棱的跳下河,白色衬衫遇水变得透明,隐约露出纤细的锁骨。
那时的我早看傻了,连句:“感谢壮士大恩大德,小女子愿以身相许!”都没说,便嘚嘚嗖嗖的被家人领走了。
从那开始我就到处打听她姓甚名谁家学何处,尾行了不知多少年,直到她考到某地质大学成了一名优秀的科考队员,而我刚刚大学毕业,用多年积蓄买了一条船。
大司命让我渡她,然而怎么渡?如何渡?我也只能想出这最笨的法子。
你看,千百次河上我劈波斩浪渡她安稳过河,虽然相处时间只是一瞬,架不住经年累月的重复。这条河上飘过雨,飘过杏花,无数次时间与这无数条不同河流交汇,倘使不能打开时间空间的入口,也足以填满我有限的人生了。
多圆满。
又是一天早上,上船的却只有她一个,她没说话,我就照例将船划向对岸。这其实是难得的独处机会,我憋了半天,终于将那一句:“我渡你那么多回,你能不能也渡我一回?”憋在嘴里。
她突然抬头:“我们在这个半岛上的勘探已经结束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开始思考一些关于人生的永恒悲伤。
“下一个地方还缺人摆渡,你可愿意来?”
我默然半晌,终于扬起头,笑开:“好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