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31年1月16日，臨近年晚的神川市反而熱鬧了起來。附近城鎮的人都蜂湧到神川市內辦年貨；由年貨市場攤位到百貨公司都人山人海。相反，商業區和工業村的人流就明顯變少，連小區食堂也乾脆暫停營業，老闆一家也回鄉省親去。

練雪漪早有準備，包包中有以熱飯弄成、尚有微溫的飯糰，以及小菜、飲料和茶瓶，午餐一應俱全地回到練氏總部，位於1樓的開發部去。

如她所知，開發部連文員小妹妹也請了假，回四陸市的故鄉探親了。開發部差不多人去樓空，只有自己和另外一、兩個全不顧家的宅男同事，才有上班。那兩個死宅男見無事可做，也只擺弄一下手上正在研究的東西，便上網的上網、弄萌女子模型的弄萌女子模型了。連上司進來也毫不給面子，照舊公然做自己的私事。

練雪漪也感到哭笑不得。不過開發部便應該是這樣。只要交到貨和事情不很出格，即使做甚麼荒謬的事，也可以以『找尋靈感』的名義混過去。雖然她平時不搞花樣，頂多就是看看別的領域的科普書和網站而已，但她也不好意思弄得太過死板，以免『扼殺創意』。

開發部牽涉很多會弄髒人和地方的工序，又需要各種奇怪供給品、水和電等。本來在平房做最為合適，練氏電子的總部重建成大樓後，開發部便獲得了一樓的空間，省回很多搬運的功夫。練氏另外在各廠房也有開發部使用的空間，專供特殊實驗使用。

昨天找小黎幫她弄好了納米機械人的電路板，以市售臉部按摩機拆改的『容器』和外殼也差不多完成。今天便要嘗試把極微型的機械人塞進『容器』和外殼中，以及微調事先已經寫好的程式。

這是和練氏近來的發展方向完全相異的產品，用的不是現在的主力業務納米電子技術，而是還在研究階段的納米機械人技術。練老先生只是視之為玩具，當成是給二小姐閒來玩玩的特權玩意而隻眼開隻眼閉；市場策劃部（在練雪漪入主前）則抱著悲觀態度，根本全不相信這玩意能賣錢。

練雪漪挽起衣袖，卻沒有套上防塵衣等物，而是走到一個像體感模擬遊戲系統的隔間去，輸入密碼，極度類似遊戲機的屏幕便開始閃出映象。

納米機械的製作和植入，都在一般電子公司都會設立的無塵室裏進行。現今科技已經不需要操作者親身進入無塵室，只需要在外部控制電子臂就行了。練氏的系統是自行研發，是練雪漪的前任開發部部長、廠長出身的曹老的得意之作。曹老業已退休，這項系統的專利也是練氏所有。

這納米機械人，說起來各大做納米工程的公司都或多或少研究過。幾個基本核心技術都被發明者登錄為開放資源，所以不存在專利問題，即使一個外行人，弄來材料也可以製作。這也是練氏內部對納米機械人全不看好的原因，純粹只作為協助實驗時使用，頂多用來協作納米產品，完全沒有製成任何消費類產品出售的意思。

練雪漪接掌市策部後，雖然內心很想，但也犯不著得罪叔父，故此沒有把納米機械人相關技術推出市面的意思。兼任市策部後時間少了，做事也得更有分寸；她便只趁現在全公司差不多都回鄉、回家準備過年，生意又不可能上門的清閒時段，方才抽空製作。

Flora曾經說過黑頭的問題。如果真如自己所料，納米機械人體積夠細小，可以鏟走臉上、鼻上黑頭粉刺的膿液的話，豈不是比現在的技術都高明？

『用妙鼻貼會黏壞正常皮膚，也容易過敏啊。用小鑷子拔又太沒有效率了。美容院的真空吸黑頭？那都是騙人的吧，吸金就有他們的份，吸真空不連皮也吸破了？呀……真難弄啊！』

老實說練雪漪覺得歸櫻皮膚光滑細緻，根本無甚黑頭……算了，女孩子就是這樣。她自己也會為頭髮吹糟了而沮喪，說起來根本沒資格講人家。

練雪漪把自製的『納米機械人』一一植入滿載充電載體的『容器』之內。說是『納米機械人』，其實因為要容納納米級晶片與用來『鏟』黑頭粉刺的『大匙子』，體積以納米角度來看根本不小，已經進入微型機械人的範圍。不過其本身仍比毛髮的直徑更小，進入毛孔應該沒有問題。

她曾想過『粒線體充電技術』，基本上是透過化學作用，從『化學濃湯』中合成能量以供使用；外部電力的作用則是把粒線體『排洩』出來的代謝物還原。理論是很完美，但實際做起來卻困難重重，結果時間和心力花了不少，其功率連真正細胞粒線體的千份之一也比不上，一點實用性也沒有。雖然她自己就是開發部負責人，但這項所謂發明，仍然爭取不到練氏的一丁點關心，其技術更遑論取得經費去深入研究了。結果只能寫在碩士論文中，出版之後，便埋入故紙堆了，現在也還沒聽說有人再跟進發展類似的技術。

所以今次這個玩具也不用那樣的技術，只是用了一般的接合式充電技術，機械人直接取電也就算了。

如果可以製成這樣的東西，雖然大概可以肯定不能量產了，但可以送給Flora啊；她應該會很高興。

放入機械人後，練雪漪才發覺『容器』也必須微調，以達到充電區和『卸貨』（即清除機械人身上沾染的黑頭粉刺髒物，以避免交叉感染）區域完全分離的效果。練雪漪正打算指揮電子臂，把機械人倒出和把『容器』再拿出來，便聽見外頭叫喚自己的聲音。

「是我的電話嗎？謝謝。」練雪漪接過小甘－－開發部兩大宅男之一－－遞來的話筒，直接在放假的副部長位子上接聽市策（兼銷售）部秘書韓曉嘉打來的電話。

『二小姐，2029下半年和2030上半年度的舊發票已經全部整理好了，請問可以進入註銷程序了嗎？』

練雪漪呆了一呆；原來已經到這個時候了嗎？

練雪漪高中時代在寒、暑假時，在練氏做過秘書助理；協助註銷這些舊發票、舊單據、廢舊垃圾文件，便是她的工作之一。銷售部門的發票在出貨、對帳、交給人事部門出薪金後，在每年的12月左右開始整理，到過年前整理完畢。之後便會分批以碎紙機碎掉。

整理和碎紙也是相當費時間的工序，練雪漪當時寒假整理發票、暑假碎掉廢紙，很多時間便花在這些故紙堆中。由於份涉金錢交易，有很多客人也可能是廠家，並無太先進的電腦系統，故此很大一部份銷售交易，依然以最原始的紙本處理。

高中的三年間，她閱讀過很多這些業已變成廢紙的發票，故此知道公司大約的對口公司為何、又有哪些產品最受歡迎。有些單子是客製訂造貨品、又或對出貨品質和樣式有特別要求，由此也可以大約猜出客戶想要怎樣的東西。

現在自己接手市策部，這幾個星期先是忙著交接、然後又忙著歸納業務檢討和未來走向的事情。現在時值過年前，銷售交投又淡靜，趁這個機會看看發票，了解一下現在練氏的銷售對象也好。

『二小姐？』秘書沒有聽見對方的回應，又問了一次。

「發票先放在原處吧？我看看再處理。」練雪漪道。

『是。』秘書立刻回應。新上司是總裁的姪女，即使她沒有任何討好一個女孩子以上位的野心，也知道這樣的『皇親國戚』不好得罪。

切斷電話連線，練雪漪從無塵室中取回『容器』，放在手中把玩，確定要怎樣微調。過了好一會，她才把無塵室的電子臂操作系統關掉，再把『容器』收好，方才整整身上的襯衫和外套，也不理那兩個變成在砌模型和打機的宅男同事了，直接離開了開發部，往三樓的銷售辦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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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發票有些問題。」歸櫻道。

藤乃望月的辦公室，就在望月大樓的14至16樓。反正也是望月的合資公司之一，規模也不算大，租回母公司的辦公空間也是一種省錢的方法。

市場發展部實際上只有四個人，所以是用了一個小小的房間，幾張桌子之間以隔間隔起來而已。每天喝茶的老人部長也在這兒有一個位置，另外在銷售部和市場發展部的中間有個房間。今天因為要核對收據，部長的茶水裝備也搬到這和歸櫻對角的位子來。

臨近歲晚，藤乃望月也在整理發票和收據。藤乃望月的主力是零售生意，由於貨品走高檔路線，舖貨的地方都在日資商場、百貨公司、賣專業級文儀用品的店舖，等等。新客戶基本靠口耳相傳、擺展覽等途徑獲得，所以走街串巷的銷售員很少。市場發展部和銷售部合用一般文員、會計文員等行政人員，平時的作業也常有重覆之處。

歸櫻本來只負責整理發票，和核對會計部、人事部是否確實把發票都還回來；卻不自覺地被一些大額發票給吸引了注意力，開始閱讀起這些數據來。

有紀錄便有數據，而數據是會說話的，經常述說著表面看不到的重要秘密。

早在中學校隊的時候，她已經能從訓練紀錄中看出隊友的風格特點來。然後是學界賽、世青盃中比賽數據、然後是國家隊的隊友和對手的強、弱點……

近來由於籌備展覽，她去苦攻了所有產品的基本知識、售價、風格，甚至興趣式用法等。再結合早前的開支單據和現在的發票整理，潛在問題便一目瞭然了。

平時不大理事的橡皮圖章，藤乃商事空降下來的部長工藤伸治，今天仍然在呷茶，懶洋洋地抬頭，向這位年輕美女助理望了一眼：「櫻小姐，有甚麼事嗎？」

「小張和Lucia小姐的單子，這一年來的訂單都很大呢。像這國代百貨和福強文儀，每隔一個月就拿上百箱的貨。」歸櫻道。「TOPSKO是神川市最大的日資百貨公司，連他們也沒拿那麼多貨呢。國代百貨和福強文儀的的生意額真有這麼大？吃得下我們那麼多貨麼？」

工藤部長面不改容，只是自顧自地拿起茶壺，再次斟滿自己的茶杯。「這真的很奇怪哪。」

「另外，我見過幾間比較小的精品店，陳列了我們今年款式的和紙膠帶，以及和紙信紙套等等的東西。但這些發票中，沒有一間公司的名字是可以跟那幾家精品店對上的。」歸櫻以右手控制滑鼠，瀏覽過一個又一個的系統資料庫。「那些膠帶背後的說明全是中文版，證明不是從日本進口的水貨。」

「哦。」工藤部長道，「櫻小姐請繼續說下去。」

歸櫻點頭：「本來我在想，會不會是精品店盤下了百貨公司、大文儀用品公司吃不下的大減價貨品來售賣，比方利用百貨公司大減價時大量購入、又或直接買文具行的倉底貨之類。但精品店中陳列的都不是過季東西而是當季新貨，這就很奇怪了。而且……嗯，請工藤先生參考共享資料夾中的檔案。」

歸櫻操縱滑鼠，把資料庫中下載的檔案傳到共享資料夾中。「很難追蹤像福強文儀那樣的文儀用品批發商，因為他們除了店面外，也做批發貿易生意，他們要我們分批把貨運到幾個不同的點去，也沒甚麼奇怪的。頂多只能說小張開的訂單，每一張的數量也剛好是大客戶八折優惠的下限。」

「那也可能只是客戶想要便宜點進貨，故意開出的數量呀。」工藤部長道。

「不過像TOPSKO那樣的大型百貨公司，他們的貨品都是由我們物流部直接送到中央倉庫的。我發現Lucia的支出收據中，有利用速遞公司由我們的倉庫，送貨到幾個精品店地址的後巷的紀錄。金額不高，推算起來只有一、兩箱貨那樣的重量而已。」

工藤部長少有地不支使助理們，而是自己走到牆角矮櫃上的熱水壺斟水入茶壺。「那就真的越來越有趣了。不知櫻小姐的推論是怎樣的？」

「我的想法是，有人利用我們的大客戶優惠，鑽漏洞壓低售價，好多簽些單。」歸櫻道。「假若我是有心作弊的銷售同事，我便會找到這些小本經營的精品店，提供只有大客戶拿貨才能有的優惠價給他們。精品店不接受小額入貨價，但若是八折、七折呢，便答應了入貨。於是我便把TOPSKO的訂單數故意寫大一點，然後跟著物流部的車子到中央倉庫去－－跟車到點跟進訂單、順便再加以銷售，也是公司容許的事情－－在中央倉庫前把多出來的貨品截留，再叫坊間的速遞公司，把精品店的貨品送過去。」

「TOPSKO是Lucia小姐的客人沒錯。」工藤部長如線般瞇起的眼裏開始閃出一絲精光。「那麼張君呢？」

歸櫻沒有看漏工藤部長眼中的光。直覺告訴她，這位從日本藤乃方空降下來的老人家，並不如外表般平庸懦善，也因此今天才鼓起勇氣，向他報告她在數據中發現到的蛛絲螞跡。「至於國代百貨和福強文儀的單子呢，我覺得很有可能是幾張較小的單子合在一起，到物流部出貨時便託詞客戶要求送往不同的點去，把精品店裝成是批發的點，表面上像是把物流、倉儲成本轉嫁的招數，實際上從中操作的才不是客戶，而是我這個作弊的銷售員。這樣銷售員賺到佣金，精品店也得到便宜貨，虧的可就是公司了。公司虧在收不足貨款，更蝕了物流費用呢。這可真是虧大了。」

工藤部長不語。坐在旁邊的兩個助理也暗暗咋舌。銷售員們貪財，甚麼也講個錢字，她們如何不懂？這也是她們對銷售那邊有所反感的原因之一。同屬一個『部門』，她們都約略知道那些猖狂驕傲的銷售員中間有些貓膩，但苦無證據。想不到櫻小姐竟只單憑幾張舊發票，便看得出那麼多事來？

工藤部長慢慢放下茶杯，抬起頭來，看了歸櫻一眼。「既然櫻小姐已經查證到這個地步，那身為部長的我，也應該作出相應的回應才是了。櫻小姐辛苦了，請繼續做回手邊的事吧？」

「是。」歸櫻依言坐下。

工藤部長轉向坐在他左邊的助理李真音：「真音小姐，請替我聯絡物流部，我想和部長的孫先生對話。」

李真音被點名，迅即起動，從電話簿中找著了物流部的電話。

歸櫻繼續核對其他發票，神色平靜；剛才抽絲剝繭的詳細推論，恍如完全沒有發生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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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於位於市中心區的練氏電子集團大樓。三樓的市策和銷售部，現正陷入一片陰霾之中。

幾個家住神川、尚未開始放大假的資淺銷售員，這幾天也只能乾坐著而已。不過他們都明白，兩年前空降的銷售經理老黃，和做了十幾年的高級銷售員小海被叫進市策部部長室，同時進去的除了雪漪小姐外，竟然還有董事長秘書阮華鈴和公司律師楊業昭先生，一定事關重大。

全公司都知道，黃懷德是大小姐練靜漪介紹入公司工作的人才。他是大小姐的大學學長，在郭長信主理的運動用品公司BD、專營訂製工廠特殊製衣機器的錦系商社中也做得有聲有色。老先生也十分欣賞他能同時跑數、又能統理銷售團隊的能力。這位Calvin Yang算是大老闆和大小姐的親系。

到底是甚麼重大事件，讓二小姐敢於動他？還是，這其實是某種更大的事情的前奏？

不過，無論如何，這些事情都不是他們這些小職員應該知道的。他們所能做的，頂多是偷聽一二，再傳些與事實相去甚遠的八卦而已。雖然大家都傳得興高采烈，但其實都心裏有數。

部長辦公室。黃懷德就站在大書桌的前方，楊業昭把各種文件、報告和票據都攤開在書桌上。練雪漪坐在轉椅上，冷冷地看著黃懷德一頁一頁的揭。

黃懷德抿緊了嘴唇沉默不語。

練雪漪道：「這些AD的進貨紀錄和你的出貨發票已經比對完成，其數量落差達到三成。Calvin，我希望你可以就這筆落差，提供給公司一個合理的解釋。」

黃懷德合上文件夾，抬頭瞪視年紀比自己還小的練雪漪，仍舊沉默不語。

「AD今次拒絕簽單，說他們所簽的出貨單，與實際數量不符。」練雪漪緩緩地道：「對方物流部的說法是過往也出現貨量不符的情況，但不知為何，他們的同事每次都簽下去。他們會調查這件事。這次本來負責的接待處同事出車禍放了假，庶務部部長輪值接替她的接待工作時，發現這個問題。既然對方已經翻查所有接貨單據，那我們也把發票翻出來加以研究。」

得知自己串通好的收貨同事那邊出了紕漏，黃懷德的臉色倏地蒼白起來。

「我們根據物流部和速遞公司給的資料，已經找到接你貨的另一間公司了。他們也已承認，你以優惠價格提供『AD也在使用』的納米晶片和機芯給他們。」練雪漪道。「而這間公司的入貨量，便恰好與你和AD那筆數的落差相等。以那間公司的入貨量，是遠遠夠不上我們能給AD的大客戶優惠價的。看來Calvin你是為了做到生意，故意壓低價格，再偽造單據以瞞騙公司，好以優惠價供貨吧？」

黃懷德和其手下小海一同望了望阮華鈴一眼。那位平時言笑晏晏的濃妝女秘書卻沒有回望他們一眼，只是眼望前方，繼續『見證』著這一幕場面。

黃懷德想了想背後的靠山，腰脊便挺了起來。「那又如何？我也只是替公司多做點生意而已。公司即使給他們優惠價，也不虧本呀！但若和普通出貨價一樣，人家根本不會買。是賺少了點，但總比不賺好不是嗎？！這有甚麼錯了？練先生和靜漪小姐也會贊成的！」

練雪漪如何不明白黃懷德此時提起練靜漪的意思何在？但仍然不動聲色。「唉，Calvin，你也是做過廠家零件的，你會不知道行規嗎？那是一家山寨公司啊，已經被列入行內的黑名單了，我們公司的拒絕來往戶名單中也有這家公司的字號。你該不會想告訴我，你不懂得看內聯網吧？不過你放心，AD現在還不知道山寨公司也用了我們的晶片機芯，要不然你瞞著公司，同時供貨給正牌和山寨廠的事傳了出去，你以後也不用想再在任何公司打工了。」

小海只是被銷售部經理收服，幫黃懷德跑腿而已。他知道山寨公司被列為拒絕來往戶的事，卻不清楚干犯了禁例的後果會那麼嚴重。想到家中的嬌妻幼子，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現在AD投訴的，只是公司入貨的數量不符而已。」練雪漪冷冷道。「當然，當中有沒有涉及賄賂之類的情事，現在還言之過早。不過我可以肯定，若真的有賄賂對方收貨同事的情事在，BD和練氏也一定會報警，並保留所有法律追究的權利。至於現在，練氏和BD也無意去尋找甚麼證據了。而既然BD已經作出了適切的行動，我們練氏也該有所回應才是。」

黃懷德的臉色變得猙獰起來：「你想犧牲我，以得到AD的諒解，了結這件事？」

「你可是罪有應得的呀！又何來犧牲一說？」練雪漪道，「AD和練氏也無意把事情弄大呀！要不然，你認為我們找不出你和練氏物流部、對方接待處同事之間的貓膩嗎？你應該知道行賄是要坐牢的吧？其實呢，念在Calvin你『供認不諱』、『深具悔意』的份上，我們決定支付一個月代通知金給你們，其他事情也就不追究了。這樣雖然也有些太過寬容，但應該足夠跟AD交代了。就是這樣，黃懷德先生、海大業先生，你們被解雇了。」

海大業仍未回過神來，總之知道練氏放他一馬了，登時鬆了口氣。黃懷德卻大為不服，拍案吼道︰「你為了這種理由炒我？為了這一堆莫須有的事情？！現在行內誰不對這種事情睜一眼閉一眼？」

「就是因為行內有那些不管不顧、只為賺錢也不立品的同行，我們練氏方才要持身更正，也因此我們得到AD、瑞乃、IBM等世界級企業的信任。而黃先生你的所為缺乏誠信，正是我們最不能忍受的事。」練雪漪道，示意楊業昭取出資遣信和支票。「你是想我們現在資遣你，還是讓我們控告你偽造發票、侵吞公司貨物、騙取佣金，還有行賄？兩個選擇，你現在就選一個吧！」

黃懷德猶要作垂死掙扎︰「你知不知道我是大小姐介紹來練氏的？你不問大小姐就炒我？你這個非嫡系的二小姐憑甚麼？！」

「就憑我現在是全權代理市策部部長，是對銷售部經理有任免權的人！」練雪漪也提高了聲音。「違反公司規則的人就要被懲罰，這是一視同仁，靜漪和我本人也包括在內，不管你是誰！至於靜漪介紹你進來的事，」練雪漪冷笑，「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介紹人獎金是不會少了靜漪的那一份的。」

「你……練雪漪，你有種！」黃懷德劈手抄起解聘文書，以身上鋼筆簽了名字，再撈走了支票，也不管海大業，悻悻離去。

練雪漪、阮華鈴和楊業昭一同注視著海大業。事已至此，海大業也再沒甚麼可說的了，也跟著在自己的離職書上簽字。阮華鈴倒克盡一個秘書的職責，把副本往公司的公文袋裏放好，再附上支票，讓他離開。

看著阮華鈴放離職同意書、支票等入袋的動作，練雪漪拿起了電話，聯絡秘書韓曉嘉：「嘉嘉，請轉告保安同事可以進來了，請他們戒護黃懷德先生直到他離開公司為止。請通知電腦部同事，可以停止黃先生的Email和帳戶運作。門口同事請檢查他的東西，保證他交回門限卡和所有公司電腦產品，私人USB記憶體中有關公司的資料也一律刪除。唔，對了，拿個紙箱給他，免得他太狼狽。」

『是，二小姐。』韓曉嘉應道。

練雪漪轉向楊業昭，與公司律師握手；又對董事長秘書的阮華鈴道：「Katie姐，對不起，麻煩你來一趟。」

「二小姐太客氣，董事長也想看看二小姐會怎樣處置這種蛀蟲的。」阮華鈴道。「我只是代表董事長監場而已。」

練雪漪點頭。「看來除了我市策部外，物流部現在也在清理門戶吧？」

「物流部倒不用怎樣大捨大割，只是物流部出貨的同事和部長都察覺不到數量上的貓膩而已。這是人蠢做錯事，不是大奸大惡，扣薪一半，為期三個月也就是了。」阮華鈴道。「AD那邊和Calvin Yang串通好的物流部收貨同事恐怕是炒定了，他們的部長即使發現了問題，看來頂多只能將功抵過吧？管理不力的過失是肯定要承受的了。」

「是呀。」練雪漪道。「這次發生這樣的事，我也應該負上責任。」

「我想董事長對此會有所安排的。」阮華鈴小心地不加以評論，道。「啊，對了，也差不多到年三十晚了。董事長說會私人請同事吃蛋糕，明天三點正會派餅，請你們市策部派人來領取吧？」

「好的，我會親自謝謝叔父的。」練雪漪微笑道，與阮華鈴握手。

2031年1月20日，臨近過年，練氏電子開除了銷售經理和銷售員。這種事經常發生，沒有任何一個外部的人加以注意。

同一天，練氏大小姐練靜漪結束了今年度在長春廠房的工作，正式率領員工們關閉廠房放假，乘飛機回到神川市來。

黃懷德由於有保安員『熱情戒護』，在公司中沒有對同事說一句話的機會，便灰溜溜地被押送離開。但他的Whatsapp訊息，正靜靜地躺在伺服器中，等候練靜漪一下飛機、手機上網，便會送到她的手機Whatsapp程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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