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无标题

作者:卷耳
更新时间:2014-03-24 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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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卷耳 于 2014-4-1 22:44 编辑


六十二、空城落日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就经常和遥一哥哥在家里、别墅里、度假屋里的复式壁道里玩探险。她的爷爷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做任何事情都会留下退路,都会有预备方案,因此在所有的住宅里修建密道,也是他性格的一种体现。而对于那时候的她和遥一哥哥,那长长的、黑暗的,却又四通八达的密道,既神秘又新奇,还带着点未知的恐怖,是最佳的捉迷藏的场所。


虽然遥一哥哥比她大三岁,可是每次捉迷藏她都会赢。她也总是能最快地破解爷爷留给他们的密道内部密码锁的密码题目,抢先一步打开门跑进爷爷的书房,把遥一哥哥锁在里面。


她还记得那时候,小小的她欢呼着从暗门突然出现在书房,得意地抬头看着那些穿西装的大人们惊愕的脸,还有爷爷从书桌上方俯下身来的满意的笑容。这个超级严肃的老人,只有在他最心爱的孩子面前才会露出如此慈和的神情。


“小静。”爷爷常常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膝上,指着一份份文件——那是藤乃集团这个商业帝国财富和权力的汇总——告诉她:“这一切都会是你的,全都是你的!”


她会半懂不懂地点头,那时候她不知道这一切有多大,对于孩子,爷爷、爸爸、妈妈,还有遥一哥哥,就是她的全部世界。


爷爷威严慈爱的笑容。


爸爸强健有力的臂膀。


妈妈温柔忧郁的眼神。


遥一哥哥明朗的笑声。


那是藤乃静留的全世界,在遇上夏树之前,最美好的世界。


可是这个美好的世界,却不过是玻璃镜子里的幻像,她以为这一切都是她真真切切、一分一秒经历过来的,而当她真的想去触摸的时候,指尖只能触到冰冷坚硬的玻璃。


原来她从一座玻璃之城里解脱出来,不过是又进了一座玻璃之城,唯一的区别就是那座城池更大了,让她以为这时真实的世界,却不知外面的蓝天白云,里面的雕梁画栋,都不过是镜花水月,她的世界,不过是一座空城!


她耳边响起了某次和圣一起去小愈寺聆听高僧布道的话语:“峥嵘栋梁,一旦而摧。水月镜像,无心去来。”


无心去来这种太超脱的境界她达不到,此时的藤乃静留,只能听见整个世界崩塌的声音,一块块的玻璃从高处脱落,撞在坚硬的地面,摔得粉碎……


所有的一切,都在轰然崩塌,都在摔得粉碎……





“静留!”江利子总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人,此时的她也脱离了平时悠闲雅致的步调,箭步走到发出声音的地方,迅速在旁边的红木雕花镶板处摸索了一阵,找到了一个可以转动的雕花,就像她多少次打开尘封的古墓一样,用某种巧妙的手法转动了几下,原本看似严丝合缝的墙壁滑开了一扇门。


而她眼前的女人,也正像是从古墓里放出的幽灵,不但面如死灰,连那双平日里灵动妩媚的赤眸,也如同即将燃尽的炭火,挣扎出行将熄灭的火星,转眼成灰。


“这里有密道,还有,你是怎么来的?”江利子好生懊悔,没有事先做好功课,果然一个细节可以打败一支军队。


静留当然是跟着蓉子她们过来的。蓉子和兰那不寻常的样子,还有那有着熟悉声音的茶发女人,这无法让她不在意。更何况她心中本来就是谜团重重,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她曾说过自己最胜过千歌音的地方,就是车开得好太多了,果然这一路,没有人发觉她跟在后面。而来到别墅的附近,看到兰不走寻常路的开门方式,她就决定从密道进去,探查个究竟。


她一向是个谨慎的人,就像她的爷爷。


不,应该说是她的父亲了吧?或者,只是制造了她的人。


她就在这里,听到了一切。


直到现在她站在别墅的书房里,脚踏着有些年代的红木地板,手扶着白色大理石雕成的壁炉架,那种感觉,似乎就是当年和爷爷在一起时的那个样子。


这些美好的记忆,原来不是她的!那么爱她的爷爷、妈妈,原来她从未见过他们!她从未握过他们的手,从未亲身感受到他们怀抱里的温暖,从未亲耳听到他们或语重心长或温柔关怀的话语,她其实根本不认识他们,当然,他们也不认识她!


还记得一个月前当她从伦敦归来,卧病在床的时候,她的潜意识曾怀疑她过往的岁月,那里的一切都美得不真实。她拥有那么多爱,家人、朋友、追求者们……还在最美的年华,遇到了最爱的夏树……原来这一切真的不属于她,只是另一个人脑海里的记忆,变成了一个个的电信号传进了她的脑子。原来她的人生真的是在百老汇舞台上演的一出戏,玻璃盒子里一个塑造完美的标本,年少时做的一个回转的梦。


“静留……”


静留涣散的目光渐渐聚焦到眼前的那张带着焦急神色的面孔。“Sam……”她无意识地唤道。眼前的Sam,她的不存在的恋人,她和她的恋情,不过是灰原哀的爱情备份。可是在那段爱情备份下面,隐藏的她和夏树的恋情,可是这段恋情也是假的!玖我夏树,也是她不存在的恋人!


只要思维的触角稍微碰到这个想法的边缘,她就痛到发疯!


夏树,我的夏树!原来你不是我的,我也不是你的静留!


“Sam……”静留一把握住江利子的手,感觉到对方的手和自己一样又冷又湿,她顾不得这些,只是颤声道,“你告诉我,这一切不是真的,是不是?这是一场戏,或者是一个噩梦?都不是真的,是不是!”


她没有得到回答。


即使是千伶百俐的江利子,也无法用圆熟的谎言来诓骗过去,因为这一切太真实了,真实得残酷!


静留的目光转到被绑在椅子上的藤乃广志,这个她曾经最亲的人,小时候常把她高高举起,现在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的嘴唇动了好几次,却只能发出干哑的声音:“爸……爸……”


藤乃广志原来的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早已荡然无存,他死死地盯着她,慢慢地,脸上浮起奇异的恶毒笑容:“谁是你爸爸?你是个怪物,我亲眼看到那个女人把你从玻璃槽里捞出来,简直叫人恶心……”他没能说完,忍无可忍的毛利兰一个旋风踢,把他连人带椅踢倒,他的脑袋撞在地板上,晕了过去。


而静留对这一切毫无反应,她只是直瞪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意识一点一点地离开她的身体,如一座城池的崩溃……


江利子抱住了倒在她怀里的静留,她甚至都能从静留的肌肤中,感知那种骨子里的悲痛。


因为她是她的姐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姐妹。





“静留……静留……”


是谁在呼唤我?妈妈,是你么?爷爷,是你么?


不!不是!我没有妈妈,没有爷爷,我从没有见过他们!


我是培养槽里长大的怪物!


“静留……静留……”


夏树,是你么?


不!我不是你爱的静留!你爱的静留在八年前已经过世了,我只是一个被制造出来的替代品,在你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偷走了你的爱情!


可是……夏树,你说过,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会永远爱我,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你承诺过,玖我夏树永远爱藤乃静留!


你说的,是你当着我的面,看着我的眼睛,亲口说的!


你是对我说的!


不……不……你是对藤乃静留说的……


我……不是藤乃静留……


“静留……静留……”


有些事情是不能改变的,就像日落月升、草长花开;就像婴孩长出第一颗牙齿,老人的头发渐渐花白;就像无论现实有多么痛苦,静留也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因为她无可逃避,梦里也同样的痛苦,总有声音在提醒她:你是假的,你的一切都是假的!


这间古典气息浓郁的和式卧房,清新的藤花香气,还有那触感柔软丝滑的丝绸床单,都在告诉她,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她的家,她的卧室。


她是睡着了么,是在家里,做了个绵绵无尽头的噩梦?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地看向天花板上古朴典雅的木制和式灯具,再次确信了自己的清醒之后,她挪动着酸痛的四肢,努力地撑起身来……


可是,房间里居然有人!


那沉默得如同四座雕像的人!


犹如一个霹雳打在她头上,将她自己制造的幻像全部劈开——她并不是在噩梦中醒来,她所不愿听不愿看不愿想的一切,是真相!


屋内依旧是沉默,静留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的骨骼在发抖的声音。


她慢慢地伸出手,一把揪住离她最近的江利子,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Sam,你告诉我,你们说的那一切,都是假的,不是事实!”


鸟居江利子看到静留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渴望,她在渴望什么?是的,她渴望的是一个谎言,一个能够让她活下去的谎言!


素来勇往直前的江利子第一次犹豫了,她是那开枪时都会眼睛不眨的女人,从她下决心不留痕迹地除掉藤乃广志,把事实永远埋藏,到策划好行动的方式,她只花了三分钟。可是此时,她犹豫了。


因为静留的的确确听到了看到了一切,即使她现在说一个谎言,早已经于事无补了。她不由得回头看向蓉子,她想起了蓉子说的,既然静留得知了真相,那么藤乃广志的结局,还是应该由静留判定。


法律无法制裁,那么就应该用古老的法则——血亲复仇。


最有资格复仇的人,是和死去的藤乃静留血缘最近的人。有这样资格的人,莫过于另一个藤乃静留。


而在江利子带着彷徨神色转头看向水野蓉子的那一刻,静留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实在是太聪明,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就明白了一切,早已无可挽回。


她的手指慢慢松开,指尖顺着江利子衬衫的线条滑落,在明媚的日光下,她看到自己的手灰白得像一具僵尸。


“告诉我……”空气也因她嘶哑的声音而颤抖,“告诉我所有的真相……”





“就是这样。”水野蓉子习惯性的总结陈词,同时看向静留。虽然她和江利子在叙说往事的时候用了不少和缓的语句,可是她知道,无论措辞如何的巧妙,这赤裸裸的真相,就足以击垮任何一个人。


何况是静留这样聪明骄傲的人,却到头来发现她引以为傲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她的人生,不过是一场悲剧,亦或是一个笑话!


看到僵硬得如同蜡像般的静留,江利子颤声道:“静留,你可以选择不相信这些,一切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是的,只要她杀了藤乃广志,一切都不会有人知道,她相信在这里的所有人,都会为静留保守这个秘密。


又是一阵凝固般的沉默,就在江利子准备起身去行刑,她突然听到静留的声音:“不,我相信。”


“你……”


静留的面色浮起迷离的笑容:“其实我一直都怀疑,我的过去是不是真实的。那么多的记忆,看上去那么真,可是又那么陌生,就像是镜子里的倒影,一举一动清清楚楚,可是没有任何的真实感。我总是在暗自担忧,总是用放纵来让自己忘却这些忧虑。现在我终于知道,终于知道了……”


看着眼前的静留,蓉子的心像是被拆成一片片,与她听到的看到的痛苦相比较,她忽然觉得自己执着追求和坚持的真理有多么的可笑。这样人间的惨事、这样悲剧的命运,制造这一切的首恶,却已经享尽荣华富贵而寿终正寝,而另一个丧心病狂的恶棍,法律却无法制裁他!她甚至有些后悔,如果她不去找江利子,任由江利子不留痕迹地处决那个恶棍,这一切就不会发生,秘密永远埋藏,静留和夏树讲会幸福一生……


对,夏树,已经知道真相的静留,该如何面对夏树呢?


“大小姐,玖我博士来访。”门外是管家的声音,可这轻言细语,对屋里所有的人却好似平地一声惊雷!


江利子高声道:“告诉她大小姐不在这里!”


“可是我已经告诉她大小姐在卧室了。”管家絮絮叨叨地在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大小姐说过只要是玖我博士来,就一定让她进来,何况今天大小姐不舒服,我认为……”


“兰,去拦住她!”江利子才懒得听管家的废话,而兰也应声而起。虽然只有两面之缘,自己是侦探而这个女人是犯罪者,可是她已经本能地听这个女人的指挥了。


可是当毛利兰大步走到卧室门口,拉开门,她吃惊地发现门口管家的身边站着一个女人,一个她没有交往却很熟悉的女人——她曾经调查得彻彻底底的玖我夏树。


“静留!”玖我夏树几乎是冲进来的,连谙熟空手道的毛利兰,都无法阻拦。


夏树直接冲到埋首坐在床头的静留身边,她想抱住她的恋人,可是手却在接触到静留身体的前一刻,犹豫了……


时间仿佛也随着夏树的动作停止而定格,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因为她们不知道自己将要目睹的是什么,是情人最温暖的拥抱,还是世上最残酷的真相?


可是时间仍然不管不顾,即使缓慢,仍在流淌。静留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最亲爱的人,惨然一笑:“夏树……”


随着这声呼唤,静留好像感觉到自己已经僵硬麻木的身体,又有热血的流动。夏树,我的夏树,这世上只要还有你呼唤我,只要还能呼唤你的名字,我就是活着的!只要你在呼唤我,我就算是死了,踏进了坟墓,也会回转过来,看一看你,再在心底唤一声“夏树”。


可是,你还会是我的夏树么?我已经不是你的静留了……


“静留!”在看到静留那写满了憔悴忧伤的脸时,夏树停在空中的手再也没有任何犹豫,将静留揽入怀中。她不知道她的恋人经历了什么,是什么让她好像一天之内历尽沧桑,她只知道,她的恋人需要她。尽管此时的她,也同样是饱受打击,身心俱伤。


夏树的怀抱,温暖而富有安全感,那独有的清新气息,就像怀抱的主人那样清澈如水的性格和不容一丝杂质的爱情。


这样纯净的人和爱情,又怎能容许我这样的异类存身,她水晶一般的心,又怎能让我用欺骗和谎言去面对呢?


怀抱中的静留好像要记住这个怀抱中的气味似的深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两颗眼泪同时坠下。


上帝啊——她心里默默祷祝——如果你能让我此时在这个怀抱中死去,我将感谢您的无上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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