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拿着顾里的手机呆呆的站在客厅,直到顾里房间里的水声停住,我听见她的脚步声在门口停顿了几下,却又转回了房内,她连出来见我的打算都没有。
我不知道顾里为什么要瞒着我,我只是不想她一个人承担所有的事,哪怕我帮不上她,我都希望她不要把我关在她的世界外。
本打算直接推门进去,可一想到刚刚顾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手最终还是轻轻敲了敲门。
门被拉开,顾里穿着洁白的浴袍靠在门边,她刚刚卸了妆的肌肤洁白细腻,衬得那双眼睛异常深邃,放佛能把人的魂也吸进去。她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不说让我进去,也不说让我走。
她的手机在我手中已经攥的发烫,我把手机递给她,上面还显示着席城发过来的短信,是一串银行账号。顾里低头扫了一眼手机,脸色愈发的白了起来。
在看见顾里苍白的脸色时上一秒的困惑和愤怒都被我扔到了九霄云外,顾里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有那么一瞬我甚至什么都不想问,只想紧紧的抱住她,让她知道在我面前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强撑着。
可我知道顾里是骄傲到何种地步的,所以我只是握住了她的臂弯,轻轻晃了晃:“顾里,席城为什么会向你要钱,他拿什么威胁你了么?”
顾里的脸上闪过恐惧的阴影,我几乎能感觉到她身体在微颤,她紧闭着嘴唇,死死的攥着手机,手机壳在她的手中咔咔作响。我被她吓到了,她永远是我最坚固的堡垒,站在我面前替我挡风遮雨,一旦她倒下了我也只能灰飞烟灭。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顾里如此惊慌的表情,而第一次是……
脑海中忽然闪回几个片段,心脏上像是瞬间破土而出一颗疯狂生长的巨大食人花,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就用它肥硕的枝叶遮盖了所有的光线,巨大的黑暗里,无数带刺的藤蔓缠绕攫紧我的喉咙。
我想我此刻的脸色要比顾里还要惨白,她瞳孔无意识的放大,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鬼在哭:“席城知道那件事了,在高中我们把那个女的逼得跳楼自杀的事……他知道了。”
惊恐如冰刀般一下下扎进了我的心中,我攥着顾里胳膊的手松都不敢松开,生怕一松开我就从此万劫不复。我怔怔的看着顾里,我们两个人像是失去魂魄般,互相对望,一动不动。
在我和顾里的高中时代,我们几乎形影不离。我念文科,顾里念理科,我们两个分别是学校年纪里的文理科第一名,学校里的老师都恨不得跪舔我们(当然面容妖艳气质高贵的顾里会被舔的更多),所以我们两个人高中时在学校里都恨不得横着走。
于是当顾里轻而易举的拿下学校里风骚校草顾源后,当时对爱情友情还懵懵懂懂的我,怀抱着一种极其不舒服的心理拿下了另一个校草简溪,还在顾里面前耀武扬威的炫耀了一番。
只是我当时并不高兴,每当看见顾里坐在顾源的自行车上时都恨不得扎爆他们的车胎,在几年后上了大学我才明白,原来那时的心情就是嫉妒。
所以我越是不舒服,就越在顾里面前和简溪亲亲热热,顾里每次看见我毫不掩饰的风骚样都会翻个白眼:“林萧我知道你还是个处,这种喝了雄黄酒的发情路线不适合你,我总在怀疑你会不会下一刻就把腿盘到简溪腰上。”
于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了在我和顾里的学生时代中最恐怖荒唐的一件事:快下学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个匿名人传来的纸条,说是放学后要我到天台解决一件事,我毫不犹豫的拉上了顾里。对于一切未知可能的事,我第一个选择都是告诉顾里,而她虽然每次都口喷毒液说林萧你怎么那么烦人,可却一直陪着我,不管我去哪她都会跟到哪。
当我们上了天台后,已经等在那里的女生声泪涕下的表明了她有多爱简溪,又引经据典的证明我配不上简溪,最后义正言辞的要求我离开他。
说实话我对简溪是真的没什么所谓,只是觉得这样的女生真的很失败,喜欢简溪就去找他啊,找我有什么用?可是我那时没想到,当我以后知道我是那么喜欢顾里后,我也变成了一个同样失败的女人,不敢说不敢承认。
顾里终于忍不住了,她一开口就是舌灿莲花:“你这是带妆演琼瑶啊?眼泪呢?嘶吼呢?妹妹你还是回去多练几年再出来混吧。”
那女生明显是被顾里冷嘲热讽的口气和不善的表情吓到了,眼泪迅速就出来了。顾里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对着我说:“林萧你有这样的情敌真是你的耻辱。”
我拉了拉顾里的衣服,不想再计较下去:“顾里,我们走吧。”我知道顾里最受不了这种人,一看就是言情小说看多了,去哪都认为自己是最娇柔的女主,时刻都觉得会有白马王子出来救场。
我们刚转身就听见了那女生带着哭腔颤颤巍巍的说:“你要是不离开他……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那一瞬间,顾里被彻底激怒了,这种因为感情就要死要活的人是顾里最厌恶的一类人,按照她的话来说就是吃饱了撑的才会觉得爱情最重要,那么想死就去死啊,谁会为你伤心。
她撂下了种种狠话,然后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走,在我们刚刚走下楼梯时,就看见半空中掠过一个模糊的影子,随之而来的就是沉闷的撞击声和学生刺穿耳膜的尖叫声。
一瞬间我身体像是过了电,从头到脚都在发麻,顾里忽然僵硬的手指被我的掌心包裹,我转过头看着顾里,骨骼像是经久失修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三秒后我被顾里拖到了走廊上,她压着我的头强迫我往下看,声音如鬼魂般在我耳旁不断的低嗡着:“我们和其他人一样只是站在这里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女生我们不认识……听明白没……”
我在猝不及防的状况下看见了楼下躺在血泊里的那个人,还有一团辩不明意味的灰白色液体参杂在血液中,胃中的酸水一个劲的往上冒,我努力捂着嘴防止自己吐出来。
我一直拼命忍耐着,直到回了宿舍,我一头扎进厕所里吐得翻天覆地,而顾里一直抱着腿坐在床上,一下午一句话也没说。
而黑暗悄悄笼盖在了我们上空,夜晚一点点来临,带着鬼魅的哭号强硬的挤进了我们的梦中。下午看到的场景一次次在我眼前出现,在恶梦中惊醒后背上已经一片冷汗。
在这个时候顾里却挤进了我的被子里,她纤细的身体紧挨着我,双手环过我的腰间,头枕在我的胳膊上,我们在黑暗中紧紧抱在一起,如同孤岛上仅存的两个孩子。
顾里的手摸到了我的脸,替我擦去在噩梦中不知何时掉下的泪,她手指穿插进我的长发中,指尖轻轻按着我的头部,声音低低的:“林萧,别怕,有我在。”
情绪几乎是一瞬间就决堤了,我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灼热的眼泪滑过我的脸递到她的锁骨上,我极力的压低声音,生怕吵醒南湘和唐宛如。
“顾里……我把简溪给她不就好了吗,反正我又不爱他……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抽噎着,像是下一刻就喘不上气一般。
顾里用力的把我的头压进她的肩膀里,这是她唯一一次没有因为我的眼泪弄脏她的睡衣而要拔光我的头发,只是一整个晚上我们都依偎在一起,直到我哭累了睡着了,她的手依然放在我发中,令人安心的抚摸着我的头发。
这件事我谁都没有告诉,哪怕是南湘,我和顾里就像是埋藏尸体一般掘地三尺,把这个秘密深深的埋进我们的记忆渗出,深到我们自己几乎都已经忘记了。可是现在却忽然被人翻了出来,就好像心脏中最肮脏的那一面猝然暴露在阳光之下,粘稠的血液瞬间蒸发后露出早已残破不堪的本来面目。
半晌后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挪动着哆嗦的嘴唇,轻轻的问她:“多久了?……席城拿这件事威胁你多久了?”
顾里微微眨了下眼,面色如雪,可是她绝不会给自己过多的时间来脆弱,她轻咳了一下,嗓音已经回复了平常:“自从他给我下药那天起。”
我不敢相信,顾里竟一个人承受这些事这么久,而我做为她最亲近的人居然一点端倪都没有发觉。我憎恶顾里的隐瞒,却更恨我自己的迟钝,我握着她臂弯的手下滑,揽住了她的腰。
“顾里,为什么不告诉我啊……”顾里身上有着沐浴后的香味,冰冰冷冷的,她有时就像个易碎的玻璃品,可即使这样她依然坚定的站在我前面,张开双手为我挡下所有的伤害。
顾里下巴搭在我的肩头,声音在空档漆黑的房间里模糊了起来:“那件事本来就和你没关系,是因为我她才跳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