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们很傻很天真

有什么东西正盖在她脸上。还有东西压住了她的胸腹让她透不过气来。Elsa一睁眼就看到晨光透过窗，化作千缕粉红和橙黄洒落在空气中。她慢了几拍才记起为什么会有另一个人的身体摊在她床上，压得她四肢不能动弹。一想到躺在她身上轻轻打着呼噜睡得香甜的是自己的妹妹，Elsa就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伸手抚上Anna的头顶，手指在那一头乱蓬蓬的金红色发丝中轻轻滑动。

Anna是她经过这么多年封闭生活后第一个真正触碰到的人。在那场可怕的意外之后，家人再也不会疼爱地拥抱她，再没有一个仆人会安慰地拍拍她，也没有谁会握住她的手，或是亲吻她身上的淤痕。她已经习惯了这样可怕的生活，现在与他人的身体接触反而让她觉得奇怪。一切都是如此新奇，她正试着将两个世界融合在一起——她逃开以后拒之门外的世界，和放开了一生的束缚之后踏入的世界。被妹妹压住的手臂已经开始失去知觉，于是她小心将手抽了出来，鉴于床上没别的地方可放，就搭在了Anna背上，掌心贴在妹妹身侧。

尽管她喜欢与妹妹呆在一起，喜欢看到百姓脸上的喜悦，但还是难以习惯在他人身边待得太久，这让她精疲力竭。有时她觉得要改变她曾经不近人情的君王形象，并且证明自己不是舆论里邪恶暴虐的冰雪女王，实在是太让人心力交瘁，甚至想就干脆逃回山上她那座隐秘的冰宫里算了。王国中仍旧有人相信那些起源于对她力量的恐惧和无知的残酷谣言。她心底深处一直害怕人们不会接受她真实的模样，这份忧虑不断折磨着她的神经。要是人民反对她该怎么办？Anna承诺过会永远留在她身边，可万一她又犯了错伤害了她最爱的人该怎么办？而且她妹妹呆在Kristoff身边的时间远超过Elsa乐意的程度，一开始她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这种情绪可能渐渐地开始接近于……嫉妒？

“唔嗯，Ersa，泥德叟嚎棱（你的手好冷）。”Elsa的身体缩了一下，从阴暗的想法中回过神来，Anna正凑近她想要汲取温暖。不过这明显是徒劳无功，因为她体温常年偏低。她之前竟没发现自己双手周围已经结了一层霜，并悄悄蔓延到了Anna的睡裙上。自从她接受魔法作为自己天生的一部分，而不是什么避之唯恐不及的邪恶力量，她的控制力就显著提高了，不过现在看来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一个深呼吸过后，冰霜逐渐退却，直至完全消失。“Anna，该起床了。”

“嗯，载吴分总（再五分钟）……”

“Anna。我动不了了。”

公主终于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抬头看向Elsa。在她意识到自己正像袋土豆似的压在姐姐身上的时候，她脸一红从女王身上弹起来，结果失去平衡连带着毯子一起往后一头栽下了床。

被毯子裹成一团的Anna公主尴尬地瞧着自己的姐姐，对方一脸震惊地与她对视。一丝笑意窜上了嘴角，Elsa突然大声笑了出来，过了会儿Anna也跟着她一起咯咯地笑了起来。就像她们小时候一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宽大的餐桌从房间一头延伸至另一头，桌旁却只坐着Elsa和Anna两个人，显得异常空旷。仆人们站在餐厅与厨房相连的门边，随时等候传唤。

好吧，这可没有Anna想象中那么有意思，与姐姐在一起的时候更多的是尴尬。原本Kristoff邀请她上山一起拜访他的地精家人，她逼着自己拒绝了，理由是已经跟Elsa约好了每周至少一起吃一次晚餐，但在看到男友若无其事的外表下掩盖不住的失望和Sven看向她的沮丧表情后差点就改变了主意。不巧今晚Elsa政务缠身，Anna只好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对着食物挑挑拣拣，看着Elsa皱紧眉头翻看那一沓信件，完全没动她那份晚餐。她身上散发出的压力大到Anna都能看见了——实际上她周身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

“呃，Elsa？”

“嗯？”年长的女性心不在焉地回答，差点没注意到妹妹的声音。

“你，呃……你出雪了。”

Elsa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她，终于发现四周小小的降雪。“噢！”她闭上眼一动不动，深深吸了口气，空气温度开始回升，雪花四散成点点闪光，然后消失无踪。她张开眼，先看了下Anna，接着是她的餐盘，劝说道：“你该多吃点。”

Anna低头瞧着几乎没有动过的食物。即使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Elsa还是注意到了Anna平时惊人的食量。她耸耸肩笑着说：“你吃我就吃。”

年长的女性点了点头，端起盛满了冒着气泡的淡琥珀色液体的水晶高脚杯。

Anna看了看自己的饮料。水。再看向Elsa的，她难以抑制自己的好奇心，问道：“我能来一点吗？”

Elsa似是思索了片刻，接着将杯子递给Anna。“只要你不喝太多就——”

“呃！”Anna皱起脸，像是吃到了什么酸的东西。她刚喝下一大口就马上后悔了。Elsa轻笑着伸手把杯子拿回去。Anna总是能够让她心情舒畅。

年幼的少女一口气喝光了水，开始认真扫荡自己的晚餐，努力想摆脱嘴里的那股味道。“我真不知道泥肿么能喝得下那种东西。”她说这话时满嘴的食物都还没咽下去，Elsa只是好笑地看着她。

“既然你不喜欢喝酒，至少我不用担心你会喝醉。你清醒的时候就够能惹麻烦的了。”Elsa开始小口小口地吃她的晚餐。

Anna倒吸一口凉气，假装一脸震惊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那一次你骑单车下楼梯，结果把单车连同一副铠甲都撞得粉碎？”

Anna惊得抽了口气，说：“你怎么会知道的？！是爸妈告诉你的吗？”

女王点头道：“我总是向他们问起你的事。”

“你还知道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你知道的？”公主凑近她的姐姐，激动地追问。

Elsa喜欢看到妹妹这么开心的样子，她蜜色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又抿了口酒后将杯子放下，Elsa也靠过去，说：“嗯……有一次你撞掉了走廊的一幅画——”

“哦不！那次我被修理得好惨！”

“还有好多次你溜进厨房偷吃，结果吃得太多还生病了；你翘了家庭教师的课，跑到兵器库想去学剑——”

Anna大笑道：“我的历史和剑术都糟透了！才刚学呢我就放弃了！”

Elsa真希望自己能跟她一起调皮捣蛋、嬉戏打闹，而不是害怕地躲得远远的，只能在安全距离听别人说起她的“光荣事迹”。“当然我们不要忘了你上次的婚约，鉴于现在又来了个Kristoff，你可能会重蹈覆辙，因为——”

“Elsa！”Anna受伤地看着她，惊讶于她竟然会说这样的话。“Kristoff不一样！是他在我快被冻僵的时候救了我，这还是拜你所赐呢！”

冰冷的怒火在女王体内熊熊燃起，周围的温度骤降。“因为我害怕会伤害你！”

“哈，你的确是一点都没有伤到我！”这突然之间的怒气到底是从何而来？她爱Kristoff而Kristoff也爱她！不是吗？他们属于彼此，Elsa凭什么质疑他！

Elsa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她向后推去，她一拳砸在餐桌上，瞬间一道冰痕划过了光滑的红木桌面。Anna吓得缩了缩身子。“我这一生都在努力保护你不为我的魔力所伤害！而你所做的就是把你鲁莽冒失的后果都怪在我的头上！”

Anna眼里涌起泪水，她也站了起来，动作却比那位年长的皇族轻得多。“你这一生都在把我推开！如果你当时告诉我你的秘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你不用再保护我了！你甚至都不了解我！”说完，公主跑出餐厅上楼，再穿过大厅，最后回到她的房间，狠狠地摔上了门，力道之大连远在餐厅的Elsa都听得清清楚楚。Elsa气得浑身发抖，周围刮起一阵旋风，她的头发随风狂乱地飘动。

Elsa怒视着妹妹离开的方向，接着视线转向瑟缩在角落的仆从们，她站直身子。“都给我退下！”她的命令伴随着一阵强调似的寒风。他们匆忙退了出去。之后她可能又会后悔向他们大发雷霆，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突然就那样泄了气。风停了，她一屁股坐在Anna的椅子上，心中暗骂自己的突然失控。这么多年来她所做的就是克制自己的情绪，而现在这些情绪似乎都浮上了表面，全部混在了一起。她是对Anna太过分了。另外，她也并没有讨厌Kristoff的理由。至少她不应该觉得自己有理由讨厌他。